浴室里十分干凈,地面沒有水漬,沈諭洗完澡后認真清理過。蘇韞晚把拿進來的漱口杯放下的時候碰到了沈諭的,她恍惚,一瞬間錯位到了離婚前,那時她的漱口杯旁邊也總是放著另一只,只不過旁邊的那只經常換新,因為它的使用者很少來別墅,來了之后總需要換新。
離婚大抵也有這個原因。
旁邊的漱口杯更換頻率太高了,便沒有信心跟其主人一路走下去。
蘇韞晚回神,毫不留戀地收回視線。
蘇韞晚洗完澡出來時身上只穿了一條吊帶,細長的綁繩垂墜在微凹光果的后背,繩子黑色,皮膚雪白,對照分明。沈諭埋首盯著筆電屏幕,聽到開門聲便道:“是因為我想獨占寢室!
像是早已等待著,就為了這一時機,沈諭搶先把最關鍵的話說了,這才抬起頭慢慢補充:“我是為了獨占寢室才……”
話只說到一半,見到走出浴室的蘇韞晚的穿著,后面的話突然失蹤。
蘇韞晚正在思索怎么處理臟衣服,聽到聲音疑惑地看過去:“你在說什么?”
沈諭沉默一瞬,眼神深暗地盯了蘇韞晚片刻,這才道:“我說我提起談靈,是因為你去談靈那里了,寢室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不是嫉妒!彼Z氣淡淡,唯獨加重了這一句。
蘇韞晚:“!
原來這個話題還沒翻篇嗎?
沈諭這是想了多久啊?
有這么在意嗎?
蘇韞晚嘴角微抽,她不知道沈諭為什么揪著這個話題不放,反正她是沒什么興致了,敷衍道:“行行,我知道了!彼柤纾澳俏磥韷蚰汶y受的了,因為我們還得同居一室好久呢,忍著吧!
沈諭說“哦”。
她說“哦”,這一聲“哦”又顯得她好像沒有那么不想跟蘇韞晚同處一室,跟她苦等了這么久也要出口澄清這一行為不太匹配,有點割裂。蘇韞晚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今天也是不理解前妻的一天。
蘇韞晚吹干了頭發,去拿藥瓶吃藥,她有一堆的藥要吃,早晚都如此。沈諭坐在床上看著她,神色不明。吃完藥,蘇韞晚打算把藥瓶收起來,結果一不下心碰倒了一瓶,小瓶滾落在地,一路咕嚕嚕滾到了沈諭的床邊,沈諭彎下腰撿起遞給她,蘇韞晚頓了一下才走過去接住。
交接的那一秒,蘇韞晚開口道:“我原本計劃等我死后,我房間里收集的那些陪伴我睡覺的玩偶留給我爸媽,我名下的股票,車房,這些都留給你!
沈諭眼中微波一晃,把手里的藥瓶捏緊了一點。蘇韞晚摳著藥瓶取出。
蘇韞晚從決定聯姻的那一刻起就覺得對不起沈諭,她是個病秧子藥罐子,隨時都有可能死掉,平白把另一個人生順遂的健康的人跟自己綁在一起,她心里十分過意不去。所以在決定結婚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安排,一定給予她未來的妻子一些補償。自己的身體這么差,可能也撐不了幾年就掛了,對方忍受不了多久就能賺上一筆遺產,怎么說也不虧。她愿意把所有遺產都給對方,只需要留下一些不貴重的給她的親人,留一點念想。
但沒想到,她們的婚姻這么無趣,短短兩年就結束了。
沈諭的手中已經空了,但她還維持著舉著藥瓶的姿勢,一雙眼緊盯著蘇韞晚,本該古井無波的眼中醞釀著什么,看起來不如平常沉靜。
啪!
蘇韞晚猛地扇了那只手一巴掌,利落的響聲攪碎了房間里的沉重。
“噗,舉著個手干嘛?傻死了。”
突然性扇人的蘇韞晚揚了揚眉,揣著雙臂,滿面笑容地朝下睨著床上的前妻:“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吧?明明可以輕輕松松就大賺一筆,結果被你攪黃了。嘖,沈小姐,但凡你在咱們婚姻存續期間回家勤一點,這錢你就賺到手了!
沈諭低頭看自己紅了一片的手,而這時單方面輸出一通的蘇韞晚滿足了,懶洋洋地晃著腳步去收拾自己的藥瓶了。
轉過身去,背對著床上的前妻,蘇韞晚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
她掐一把自己的手背。
瘋了,她為什么要把這些話說出來?
因為……
因為她其實心里有所埋怨嗎?
她心里其實埋怨沈諭沒有為她們的婚姻盡力嗎?
她也是有病,為什么要要求一個沒有感情的聯姻對象為她們之間的婚姻支付超出聯姻要求的付出?
人果然是利我生物。
房間里的氛圍有些奇怪,蘇韞晚努力忽略這一點,躺在床上玩手機。余光中隔壁床的沈諭正抱著她的筆電,注意力投注在筆電上,但沒有操作動作,不知道在干嘛。蘇韞晚側了側身子,讓沈諭的身影從自己的余光中脫離出去。
阮涼的信息跳了出來:【藥吃過了嗎?】
蘇韞晚:【吃了!
蘇韞晚:【你為什么發信息?直接過來確認唄,就幾步路!
阮涼沒有搭理她的廢話:【臟衣服要放進洗衣機里洗掉,不要放過夜!
阮涼:【頭發要吹干后再睡。】
阮涼:【不要熬夜,早點休息。】
蘇韞晚:“……”
她真如沈諭所言看起來沒有斷奶嗎?
阮涼平常也不像今天這么啰嗦的,是因為換了地方嗎?
蘇韞晚忘記了阮涼平時不這么啰嗦是因為助理江寧一直跟著她而現在小助理不在,她把原因推到了別人身上,覺得是阮涼的問題,是阮涼換了地方適應不良媽癮大發。
蘇韞晚:【阮涼,如果我說我睡不著,你會過來幫我唱支搖籃曲?】
生活能力為負的她還好意思調侃人家。
阮涼:【!
蘇韞晚:【我好著呢,一切都井然有序,真的,不然你過來查看。】
找衣服找不著那點小事她就不算在這里面了。
阮涼沒有過去查看,只叮囑她早點睡覺,問她早上吃什么,她上班離開前幫她做好。蘇韞晚本來想說自己不想吃要睡懶覺,但這話可不能對著她那姐姐說,便隨便點了個簡單方便做的。
阮涼的信息沒再發來,蘇韞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消息便把手機放下去拿劇本來看,劇本剛拿過來,阮涼又發來信息了。
阮涼:【你和沈諭離婚的事我暫時幫你瞞著。】
蘇韞晚一看,嘴角揚起,她就知道阮涼最后會依她。
蘇韞晚:【謝謝,姐姐~】
阮涼;【別惡心!
蘇韞晚:【好的,姐姐~】
蘇韞晚想起了一件事:【阮涼,你為什么參加戀綜?】
蘇韞晚好奇,她的異姓姐姐是個工作狂,母胎單身了三十年,不知道是這個春天的哪股風把她的這位姐姐給吹心動了,讓她跑來了戀綜。阮涼是真來找對象的嗎?還是有別的目的?蘇韞晚好奇極了。
然而,阮涼:【想知道嗎?幫你隱瞞,告訴你原因,二選其一!
蘇韞晚:“……”
不愧是她姐,知道怎么一擊抓住她命脈。
蘇韞晚:【為什么要選擇?我都要!】
阮涼:【哦,你選擇了隱瞞!
蘇韞晚面無表情:【晚安。】
她扔了手機,不甘心地錘了一下柔軟的枕頭,隔壁床的沈諭聽到動靜看向她,一雙黑眼幽幽的,蘇韞晚側身,不讓她看。
她本來想看劇本的,這會兒卻需要稍微平復一下心情,于是往床上一躺,拿劇本蓋住臉。
她的呼吸慢慢平穩。
沈諭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她沒了動靜,微偏了一下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睡著了,這么快?
又盯了許久,床上依然沒有動靜,只有呼吸深深淺淺起起伏伏。
將筆電放到一邊,沈諭下了床,走到隔壁床的床前,沉默佇立。
她打量良久。
伸出手,手指捏住劇本一角,一頓,而后微微掀開。
首先露出的是一抹櫻色,色素淺淡的唇顯露出的是櫻花一樣的顏色,微微張著,唇珠圓潤飽滿。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那唇動微微翕動,溢出一聲被煩擾后的不耐呻|吟:“嗯……”
沈諭手一抖,掀開的劇本差點砸回對方臉上。
她停了幾秒才把劇本整個掀開拿走,讓那劇本下的整張臉都暴露出來。
呼吸驟停。
那是一張讓人簡直難忘的臉,難以言語的精致,臉上色素淺淡,唯獨眉眼著色很深,本是清冷的色調,卻莫名給人繾綣幽媚的感覺。
娛樂圈美人眾多,但像蘇韞晚這樣獨特氣質的卻是獨一份。
但蘇韞晚并不是什么喜愛擺弄自己美色之人,反之,她仿佛對自己的美沒有太深的概念,只在偶爾的低眉或者抬眼之間自然流露那一分深入骨髓的慵懶魅色。
沈諭低頭仔細觀察底下這張睡顏,她從來沒有這樣認真觀察過一張臉,她只有在圍棋對弈中遇到困局時才會付出這樣同等的認真。一個人的臉到底為什么擁有這等吸引力她未曾深想,她只是心無旁騖地看著,良久,再次伸出了手,手指覆上那櫻色的唇,指腹輕撫摩擦。
門口傳來一道視線,沈諭凜然看過去,臉上沒有表情,眼底卻沉淀著被打擾的慍色。屋外之人惶然退后,在那冰冷的驅逐的視線下倉皇躲起來,屋內的沈家天才淡淡收回視線,再次凝視底下的那張睡顏,并不管外面躲起來的那個家伙,手指來到那纖細的脖頸,感受其脈動,像是確認底下的生命是否還鮮活,空蕩的心底有一瞬間極速收緊,一股陌生的情緒像綿密的針扎著她的心臟,那是恐懼。
——“我原本計劃等我死后”。
死亡。
死亡。
她像是懼怕這脈動消失。
屋外,祝夢瑜大口大口呼吸,明明只是被看了一眼,她被感覺自己被猛獸追咬了一樣。
她倚著墻壁平復呼吸。
許久過去,她狠狠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