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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051

    摔下?床的那一瞬間,時念念在腦子里像過電影般一幀一幀閃過了自己前半生的生活。

    她穿書之前二十歲,在省會城市的美術學院服裝設計專業讀大二,每天不是畫設計稿,就是打版縫紉立裁和永遠交不完的作業,和異性最近的一次親密接觸還是初中一次下?課的課間,他們?聚在一起掰手腕。

    說對戀愛不憧憬那確實是假的,但她那時候真的太忙,工作室教室宿舍三?點一線,閑暇之余還要接些私人設計賺一些生活費,跟著導師去?看?設計展,中規中矩又忙碌的生活,結果在一次意外稀里糊涂穿了書。

    系統叫她養孩子做任務,穿成小美人魚后時念念既有錢又有大把空閑時間,不用在跟以前似的,但骨子里的韌勁叫小姑娘還是兢兢業業操著老本行?的心?,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搬到陸笙面?前,眼看?著辛辛苦苦把小反派養到大,她還沒?等到退休養老,結果任務又在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被她給搞砸了。

    現在好了,在她不知道被關?在別墅里的第多少天,在這段變了質的關?系里,直接來了一個質的飛躍,而時念念的感情生活也?成功從母胎單身?變成了扯了證的已婚婦女?。

    饒是誰聽到都會被嚇一跳的程度,系統還在滔滔不絕的打著陸笙的小報告,時念念一時半會兒還沒?完全接受這個爆炸信息,連不小心?扭到了腳都毫無察覺。

    陸笙正半倚在走廊的欄桿上?抽煙,男人半闔著眼逆光佇立,稍顯黯淡的光線從另一頭平鋪在他的肩,面?容有些不太真實,只余下?指尖那一點猩紅的光,繚繞煙霧徐徐纏繞向上?,又在空氣中散開來。

    那灰色煙蒂凝結成長?長?一條,陸笙半晌沒?動靜,只是垂眸視線向下?,凝聚在左手無名指的銀質戒指上?。戒指是及其常見?的款式,質感卻極好,外壁鑲著一行?碎鉆,碎鉆旁又鑲著幾顆類似珠點的圓形鉆石顆粒,簡單又難掩貴氣。

    陸笙靜默了半秒,半秒后男人骨感白皙的指骨微微蜷縮了下?,銀戒指隨著他的動作幅度變化,在較為昏暗的燈光下?閃著熠熠的瑩潤的光。

    著是他二十歲那年,自己親手打造的,告白禮物?,他想?說他不想?在當她的弟弟,他也?有資格站在她身?邊,陸笙準備了許久,卻沒?想?到那個初雪降臨的夜晚會是告別,而這對刻著他和時念念名字縮寫的對戒也?遲到了整整七年。

    他猜那個所謂的“系統”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時念念,他也?知道自己這種行?為肯定會惹念念生氣,可是除了這個拙劣的手段,陸笙已經想?不出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可以把她留在身?邊。

    生他的氣也?好,討厭他罵他也?罷,他看?見?時念念倒進他懷里,看?著女?孩面?色蒼白的臉,和她冰的仿佛從冰柜里撈出一般的體溫,他的世界轟然一聲,全身?血液仿佛倒流,還以為事情會再一次重蹈覆轍。

    這幾天他幾乎寸步不離的守在時念念身?邊,擔心?她醒來找不到自己,擔心?她昏迷時再出事,擔心?她再也?醒不來,陸笙幾天幾夜沒?合眼,精神狀態幾乎又回到了六年前時念念第一次離開他時的狀態。

    如果她……一直不醒……,陸笙的唇角崩的有些直,眼尾半垂著,清冷的面?容盡顯頹唐,他呼出一口濁氣,眼簾也?隨之闔了起來,陸笙覺得自己似乎要瘋了,如果時念念一直不醒,那他大抵就守著這副軀殼過一輩子,辦理結婚手續時他就在想?,即使時念念要離開,也?要在他眼前離開,那些偏執幾乎要淹沒?吞噬了他。

    從他小時候一點一點被這個突然闖進他生活的美人魚打開厚重的心?門,自他努力活著開始,陸笙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不過,這樣也?好,他想?。

    即使不擇手段,但他終于娶到了從年少時便一直心?心?念念的,被他小心?翼翼妥善護在心?尖上?的珍寶,而他的珍寶也?終于名正言順成為了他的太太,他的妻子,他們?的名字綁在了一起,有那么一瞬間,“陸太太”這三?個字在腦海里蹦出來時,陸笙的心?臟被硬生生拉扯了下?,陡然生出一股仿佛從血液里迸發出來的怪異的滿足感,他甚至不講道理的去?想?,無論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亦或者生生世世,時念念也?只能和他綁在一起。

    陸笙抬手在銀戒上輕碰了瞬,有些難捱的閉了閉眼,這樣,也?好。

    直到臥室內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陸笙一頓,幾乎連半秒都沒?有猶豫,在推開那扇封閉的門時腳步急促仿佛生了風。

    陸笙快步走上?前,不顧時念念的掙扎,直接攔腰將人抱起放在床上,他斂眉看?了眼女?孩纖細的腳裸上?微微紅腫的一片,皺眉道:“怎么摔下來了。”

    時念念看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男人神色還是一如往日那般平靜,似乎一點也?沒?有隱瞞了她什么事情的愧疚,她憋了好半天,在腦子里面?組織了好久的措辭,忽的察覺到溫涼的觸感落在腳裸上。

    時念念條件反射的縮了下?腳,卻意外注意到那雙骨節分明的修長?指節上?的戒指,然后她后知后覺,又感知到了戴在自己無名指上?,和陸笙同款的戒指。

    “你?……”時念念長?睫顫了顫,腦子卡了半拍,連聲音也?卡了半拍,好半晌才憋出來一句話,“這個……”

    她將戴著戒指的手移到陸笙面?前,抿著唇問他:“你?沒?有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比如關?于在她睡著的這幾天領了證這件事。

    聞言,原本在給小姑娘按摩腳裸的男人動作一頓,但也?只是一瞬,陸笙曲起指尖輕輕摩挲了下?那處紅腫,而后抬頭,視線落到時念念的藍眸,男人一副熟悉的清冷眉眼,端著那不見?山不見?水的深沉模樣,喉結滾了滾:“說什么。”

    “……”

    時念念眼睛又瞪大了一圈,心?想?怎么她以前沒?發現陸笙可以厚著臉皮到這種程度,明明什么都知道還要故意問一嘴。

    瞧著女孩一副氣鼓鼓的模樣,長?睫撲簌簌的顫著,脖頸都漫上?了淡淡的緋色,倒是可愛的緊,陸笙心?底也?漸軟了下?來,他微垂著眼簾低笑一聲,伸出手握住時念念在半空中的手,指腹來回摩挲著那細膩柔軟的手背。

    良久,久到時念念忍不住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時,她忽的聽見?了句很輕很輕的喟嘆,順著空氣輾轉到她的耳蝸,發出砰砰的,和她的心?跳一樣紊亂的聲音。

    陸笙微微低頭,溫涼的唇落在時念念無名指的戒指上?印下?一個及其清淺的吻,虔誠的態度仿佛在敬拜神明,聲音被壓的低且輕啞,語調轉輕,小心?又笨拙的低聲喊了句:“老婆。”

    這兩個字像是從齒縫間細細的磨出來,又宛如在舌尖纏綿,時念念怔愣在原地,一時間忘了所有的反應和動作,心?跳如鼓點似的怦然加速,胸腔被撞得又疼又癢,被吻過的皮膚迅速傳來一股細密的微弱的電流,從指骨漫到四肢百骸,只覺得連骨頭都要酥了。

    陸笙整個人仿佛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低聲笑開,嗓音愈發的溫柔,整張臉的幅度也?跟著柔和,呢喃道:“我很開心?。”

    男人抬眸,他的眸色愈深,清冷的眼底盛滿了所有滾燙又濃烈的情愫,沒?有掩飾絲毫的情感下?是溺人般的深邃,壓的時念念在一瞬間被牢牢鎖住了呼吸:“我不是陸則釧,也?不會叫你?成為我母親的結局。”

    陸笙小幅度的皺了下?眉,視線一瞬不瞬的望著她,有些固執的解釋:“我會對你?好,也?會好好愛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給你?。”

    時念念覺得,現在不是陸笙瘋掉,就是她瘋掉,但此時此刻她也?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只是覺得心?臟跳動的幅度快得過分,嗓子里卻又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堵的她鼻間酸澀,胸腔內也?開始發酸。

    這段時間對她來說太混亂了,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堆積到一起,像是個無底洞,幾乎要將她吞噬。陸誠的事情沒?有解決,而那天的爭吵也?沒?有了結局,時念念怎么也?忘不掉陸笙的幾近病態的偏執,和他宛如蒙了一層灰色霧白薄霧,又仿佛暴風雨來臨之前沉寂的海,那雙怎么也?舒展不開的戾冷的眸。

    或許陸笙可以做到將這件事翻篇,但是時念念做不到,拋開她外來者的身?世不說,假設她選擇留在這里,她和陸笙之間,這些還沒?有妥善處理的問題,也?是遲早需要面?對的事情,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其實時念念也?不知道這個任務到底算完成了還是失敗了,可甜甜說,已經檢測不出反派的黑化值,而她又開始的生理性的頭疼暈倒和昏睡,如果這些事情一直沒?有得到解決,那她豈不是以后也?要經常性的頭疼?再或者說……

    時念念想?從陸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男人力氣很大,一種溫柔又不容拒絕的強勢,她掙脫不開,只得用另一只手去?摸索枕頭一旁扔著的手機,然后按亮屏幕,解鎖。

    桌面?上?是一張合照,時念念記得很清楚,那是陸笙用自己參加比賽獲得的獎金送她的禮物?——一部新手機,這也?是在那是拍下?的照片,即使現在早就換了手機,但她一直都留著這張照片。

    照片里女?孩笑容明媚,杏眼藍眸,眸底生著幾分朦朧又清淺的光暈,卷發雪腮,依舊是一成不變的熟悉的面?容,這幾年的光陰在時念念這張漂亮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而陸笙呢,那時他還在上?高中,還是個清冷寡言的少年,照片里的他雖已初顯冷傲鋒芒,但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骨,弧度漂亮冷戾的薄唇,一筆一劃都仿佛被精心?雕刻般精致的面?容,仍帶著獨屬于他那個年紀的少年感。

    時念念看?著面?前這個和照片里相比完全張開的男人,他的眉眼,他的一舉一動,那不怒自威殷貴疏離的上?位者形象,如冬日里冷冽寒雪的漠然氣質,皆是成熟男人獨特的性感,陸笙真的,變得太多了。

    時念念不會變老,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又或者以后,她始終可以保持這幅面?容,但陸笙不一樣,照片里的少年和現在的男人,仔細去?想?,似乎已經快過了十年的時間。

    時念念將手機屏幕遞到陸笙面?前,她甚至已經分不清自己這會是生氣還是難過,又或者只是想?固執的得到一個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的答案。

    “你?看?,”時念念把快溢出來的酸澀咽了回去?,她鼻子酸的很,一句話說的很輕,“我們?根本不一樣,陸笙。”

    小姑娘有些崩潰:“我不會變老,但是你?不一樣,就算現在在一起了,那以后呢,等過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六十年,等到你?老了,我還是現在這樣,那時候該怎么辦?”

    “等以后你?老了,七老八十滿頭白發拄著個拐杖,再等等幾年我就繼承你?全部的家產,然后跑去?跟別的年輕帥氣身?材又好的帥哥在一起,反正到時候你?也?管不到我……”

    陸笙不是不喜歡她跟別人有接觸嗎,等老了也?是個小心?眼的老頭,他現在氣她,等以后她也?天天惹他生氣,風水輪流轉,大家誰也?別好過。

    時念念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但她控制不住,只能企圖用語言來掩飾即將要崩塌的心?理防線。

    時念念說不下?去?了,她伸手遮住泛紅的眼睛,在另一邊瘋狂眨眼憋住即將要落出來的眼淚。

    陸笙知道女?孩在說氣話,也?知道她是在故意氣他,但不可置否的是他確實在關?于她的事情上?沒?有任何定力,也?甘愿服輸。

    他唇向上?忽而勾起幾分,眉目間明明帶著笑,卻未達眼底,叫人覺得有些涼薄,兩根手指按在時念念的靜脈處攥住她的手腕移開,身?子微微前傾,另一只手細細摩挲在那柔軟的唇角,指腹掠過細膩的皮膚,嗓音夾雜著幾分漫不經心?的陰郁,因為很輕,又顯得些縱容和無奈:“除了我,還想?找誰呢。”

    時念念也?不服輸,這會除了嘴里說出來的話強硬,其他全都是軟的,哽了下?,眼神有些虛:“你?管我找誰。”

    陸笙倒也?不生氣,他又靠近了幾分,他看?著時念念緊繃著又增添了幾分緋色的臉,視線落到那雙輕軟濕透的眼眸,或許是因為剛剛情緒有些激動,這會連眼尾都透著抹誘人的粉,陸笙嗓子干澀,喉結上?下?迅速滑動了下?,突然就很想?吻她。

    這會兩個人離得近,近到陸笙再偏一下?頭便可以吻上?去?,但他并沒?有,彼此呼吸交纏,男人微垂著眼簾斂下?眸底欲|欲|沉沉的暗色,只是指節收緊向后,克制的扣住她的后頸揉捏。

    時念念瞧著陸笙這幅陷入情欲的模樣,便猜到他估計又要說出什么不可理喻的話。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聽見?那道低沉又微啞的清冷聲音,染了低啞的笑開了口:“等以后我走了……”

    他聲音轉低轉輕,頓了下?,看?向時念念的目光愈發黏膩熾熱,帶著笑的眉眼溫潤親昵,說的話卻叫人陰冷的喘不過氣來:“也?要帶著你?一起,這樣這輩子,下?輩子,以后,你?也?要只能和我在一起。”

    時念念:“……”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低估了陸笙,不過按照他的性格,他還真的敢做出來這種事情。

    或許又是陸誠那件事留下?的潛在矛盾,陸笙根本就還陷在那個怪圈里,時念念覺得自己直到快要被陸笙氣暈過去?了,她的大腦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忍了好久,在心?里從十倒數到一,又從一正數到十,才忍住沒?有朝著他的腦袋拍一巴掌拍醒他的沖動。

    她閉了閉眼,隨后呼吸一口氣:“陸笙,你?給我滾……”

    剩下?一個字還卡在嗓子里,男人忽的話鋒一轉,打斷了女?孩的話語:“可是我舍不得。”

    陸笙壓著的眉眼軟和下?來,視線與時念念保持齊平,來回摩挲著她的臉頰,輕柔的像是怕碰壞了她,他垂下?眼睫,自言自語般又低低的嘆息:“可是我舍不得,念念”

    那聲音輕到幾乎要聽不見?。

    時念念這會還在氣頭上?,哪管他說了什么,憋了一肚子火還不忘陰陽怪氣的控訴他:“陸總那么無所不能,什么事情辦不到?”

    比如她人還睡著就領了證,不過陸笙這個權利和地位,好像對他來說也?確實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她聲音本就輕軟,這會加上?兇巴巴的語調聽著卻沒?什么很大的威懾力,在順著空氣傳到耳膜時,陸笙動作一頓,片刻過后沒?忍住笑了。

    那笑聲很輕很短,但時念念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也?不知道陸笙在笑什么,聽見?那笑聲,她耳根莫名的一熱,更生氣了。

    她等了許久想?聽聽他接下?來還要說出來什么叫人生氣的話,等了良久,面?前這個男人卻一直沒?有出聲,時念念潤了潤嗓子,板著臉想?再次叫他滾蛋的時候,陸笙忽的開了口。

    男人低低的應了聲:“嗯。”

    時念念想?說干嘛那么磨磨唧唧有什么不能一句話說完嗎,但又猛地察覺到陸笙的情緒好像又不太對勁,她動了動唇,條件反射下?沒?出聲。

    陸笙眼尾仍彎著,他看?向時念念時眉目被放的很柔,聲音卻有些苦,像是河床下?的被水流沖刷的砂礫,輕聲道:“陸總確實無所不能,但陸總也?有拿不下?的人。”

    陸笙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被壓的低且輕啞,語速很慢,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問出這個問題,那張向來淡漠矜貴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落魄和執拗:“念念。”

    他看?著她的眼,輕輕問她:“你?喜歡我么。”

    這個問題以及信息迅速鉆到她腦海時,時念念呼吸一滯,心?尖像是被什么東西敲打過般猛地一顫,臉上?恍惚升起一股熱流,腦子也?跟著熱了起來,叫她一時間無法冷靜思考。

    陸笙似乎不給她回答的機會,他好像很怕聽到她的答案,那幾個字的尾音還未消散在空氣中,他伸手按住那截柔軟的腰身?往懷里帶了帶,摩挲著手中細腰,唇貼近那紅的幾乎要滴血的耳垂問她:“喜歡我這樣抱你?么。”

    男人溫柔的聲音散在她的耳廓,時念念大腦一片空白,溫熱的呼吸盡數噴落在脖頸,耳畔全是她如鼓的,幾乎要亂掉的心?跳聲。

    下?一秒,時念念又察覺到自己的臉被雙手捧住,溫涼的指腹在觸碰到溫度極高的皮膚時激起密密麻麻又細細小小的電流,瞳孔里那張熟悉的面?容逐漸放大,時念念紊亂的心?跳幾乎要無處可藏,她下?意識眨了下?眼,如蝶翼般的長?睫顫微微的顫著,指甲被掐的泛白,不止心?跳不正常,她這會整個人也?緊張到有些不太正常。

    陸笙如珍寶似的動作輕柔的捧住女?孩的臉龐,目光在她的唇上?流連了順,隨后微微低頭,極其眷戀的輕咬她的唇瓣。

    這吻又和平常又有著別的區別,陸笙只是輕輕觸碰著,一下?又一下?,很細致又緩慢的摩挲,但時念念還是偶爾喘不過氣,仿佛比之前的每一次深吻都要撩人又折磨人,她渾身?發軟,覺得自己真的快要暈過去?了。

    男人眉目溫柔,往日里寡淡如冬日冷意蔓延的天空的眸,此時那滾燙的情愫鋪天蓋地般傾瀉下?來,繾綣的不容一物?,他靜默半秒,而后看?著她,連聲音也?溫柔:“喜歡我這樣親你?么。”

    最后,他微微拉開兩個人的距離,與她額頭相抵,彼此呼吸交錯糾纏間再一次問道:“乖乖,喜歡我么。”

    第52章 052

    室內微弱的?燈光跌落男人眼?底,那?暗涌的?黑眸下仿佛有著被光影切割成?無數碎片的?海浪,四目相視下,時念念很清晰的?在陸笙的?眸里看見自己的?身影,壓抑的?,濃烈的?,滾燙的?,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

    真的?是……時念念緊繃著的?神志有些潰敗,她捏緊的?指尖用力到泛著骨感的?白,她很用力的?咬了下口水,只覺得自己完完全全的?,徹徹底底的?,快要瘋掉了。

    那?顆和她一眼?慌張無措的?心臟跳動的?速度像脫了水的?魚,時念念猜空氣仿佛在一瞬間也被切成?了無數的?碎片,不然為什?么她每呼吸一下,胸腔里卻能?泛起綿長又難耐的?疼呢。

    “我……”

    時念念晃了片刻的?神,理智告訴她她這會應該出聲?說些什?么,可喉嚨又像被什?么尖銳又沉重的?東西堵住,堵的?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一股莫名的?,又道不清緣由的?,仿佛從骨頭縫里爭先?恐后冒出來的?雜亂的?情?緒,如?滔天的?巨浪般幾乎要將她吞噬,就那?么一瞬間,她突然變得好難過好難過。

    她喜歡……陸笙……嗎……?

    這個故事,她現在生活的?世界……對她來說又算什?么?

    一直以來,時念念覺得她的?感情?其實?是沒有意義的?,這是小說世界,她的?存在大抵是來拯救書里的?反派,給反派改寫一個完美的?結局,防止原著世界崩壞,正?常運轉。

    所有人的?結局都已成?定數,即使中間走的?磕磕絆絆,即使大家在十字路口選擇了不一樣的?道路,但最終所有人依舊走回?了原有的?結局,就好比一個封邊的?圓,固定不變的?happy ending結局是圓中心,所有人圍繞著圓中心旋轉,無論再怎么繞,還是會回?到故事原點。

    但時念念承認,她對這個世界付出了感情?,她的?朋友們,大海里無數有意識體的?海洋生物,甜甜,顧星野,時樂樂,以及陸笙,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被她妥善珍藏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心上,對她來說這些是原來的?世界里她沒有的?家人,她很愛他們,但無論如?何,最終她還是要離開的?。

    時念念在接到這個任務最初的?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打算,等走完了結局,她還是要回?到她的?世界,回?到那?個沒有陸笙的?世界。

    那?個沒有陸笙的?……世界……

    這句話浮現在腦海中時,時念念半垂著的?長睫急速但又很輕的?顫了下,她忽的?覺得心臟猛地一陣瑟縮,像是被人用一只手緊緊的?攥住,在這錯愕的?半秒,她下意識屏住呼吸,有什?么她從未意識到的?東西似乎要破土而出,她有些迫切的?想?去抓住那?個一閃而過的?陌生念頭,太陽穴卻驀得傳來熟悉的?疼痛感,一下一下,刺得她無法去思考,不可抑制的?心酸也跟著沸沸揚揚直往上涌。

    面前的?女孩安靜的?像空氣,片刻的?靜默后,一顆晶瑩的?淚珠驀得從那?漂亮的?眸子里滾落出來,在接觸到空氣時又變化成?圓潤的?奶白色珠子。

    手背上傳來熟悉的?觸感,燙的?和他的?心臟一個溫度,陸笙料到了她會是這種反應,但真正?看到人掉眼?淚時,心臟最柔軟的?地方?仿佛梗了一根銀針,那?針梗在肉里,細細密密的?傳來澀澀的?疼。

    “不回?答也沒關系。”

    陸笙輕捧住時念念的?臉頰,指腹轉了個方?向?移到眼?角,男人長睫落下,深沉的?眸光因為格外專注而增添了幾分繾綣意味,像是卷著桃花花瓣落下的?春日湖泊那?點點圈圈的?漣漪,他頓了下,隨后一點一點攜去女孩眼?睫的?淚珠,語調轉低轉輕,輕哄的?喚道:“別哭。”

    被陸笙一提醒,時念念才意識到自己哭了,她還沒有想?好要說什?么,思緒依舊亂糟糟一團,眼?淚卻先?一步奪眶而出,打破了此時靜的?出奇的?氛圍。

    時念念雙手蒙住臉,因為緊張到發涼的?手指按住眼?角,很快又被溫熱的?淚水打濕,她磕巴了幾下,有些欲蓋彌彰的?嘴硬的?解釋:“我沒哭。”

    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在陸笙面前掉眼?淚,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那?股子酸酸澀澀的?情?緒縈繞在心口,像是被一層灰色的?大網遮掩住,怎么也掙脫不去。

    時念念哭的?安靜,只有微微顫動著的?肩膀才能?暴露主人這會的?狀態,陸笙輕輕嘆了口氣,伸手將人直接攏到懷里,在那?柔軟的?發絲上偏頭落下一個很輕又極其溫柔的?吻,他低聲?開口,話也被壓的?很輕:“對不起。”

    男人聲音帶著幾不可查的?無措,他微微錯開了些距離,隨后指尖向?下,指腹輕輕按壓了下女孩泛紅的?唇,摩挲過那?柔軟的?皮膚,將時念念的?下嘴唇從牙齒中解救出來:“別哭了。”

    她總是喜歡咬唇。

    有時候眼?淚其實?完全可以抑制住,但偏偏這個時候忍了半天,結果有人突然對你說別哭了,好似緊繃著的?情?緒在一瞬間徹底爆發,怎么也止不住。

    溫柔繾綣的?嗓音順著空氣散到耳膜,時念念好不容易克制住的眼淚差點又潰不成?軍。

    陸笙移開擋在女孩面前的?手,大拇指指腹攜去她眼?角的?淚珠,半垂著眸子視線向?下,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為什?么哭。”

    他頓了下,到底沒有把?后面那半句“是討厭我么”說出口。

    他的?目光溫柔又深邃,宛如湖面下微風輕輕拂過的光波,又似卷著冬日清晨的?冷風。

    可他越溫柔,時念念便越覺得自己像做錯了事的?壞人,她那?些幼稚的?,不安的?,笨拙的?想?法,好似在他面前無處可藏,她吸吸鼻子,眼?睫垂落,安安靜靜的?聽著自己的?心跳回?落到心臟里。

    她沒想?好怎么回?答,習慣性對復雜問題的?逃避使幾個留在齒縫間的?模糊音節變成?了那?句很小聲?的?:“頭疼。”

    話雖然這樣有些答非所問的?意思,或許是剛才情?緒太過激動,又或者說是因為陸誠的?事情?和陸笙發生爭吵暈倒引發的?后遺癥,從方?才便開始,腦子里一陣一陣的?傳來蟻蟲啃咬般的?疼痛。

    雖然不似上次暈倒前那?般叫人忍受不了,但又格外不舒服,時念念眨眨有些腫了的?眼?,只覺得自己好像頂著八個腦袋的?重量。

    她這句話,倒是叫陸笙皺了下眉,下一秒,時念念便被人按著肩躺回?床上。

    陸笙坐在她身側,指骨曲起,溫涼的?指腹輕輕按摩著女孩的?太陽穴:“怎么又頭疼了。”

    他的?力度恰到好處,到真緩解了時念念的?不舒服,低聲?問道:“還疼么?”

    時念念條件反射想?搖頭,但注意到現在這種情?況下不太方?便,連忙開口:“還好。”

    許是剛止住眼?淚,眉梢眼?尾仍帶著那?抹未暈開的?紅暈,鼻間泛紅,沒有被被子遮掩住的?上半張臉也浸著紅,那?漂亮的?藍眸眸底瀲滟著明晃晃水色,仿佛被人狠狠欺負過一樣。

    雖然好像確實?是因為他哭的?。

    偏這眼?睛的?主人一點防備感都沒有,還一直眨著眼?盯著他看。

    陸笙看了幾秒,忽的?覺得嗓子發干,喉結也從清冷的?滑動變成?炙熱的?滾動,男人眼?皮微垂,半瞇著的?熾色眸子里暗欲沉沉,翻滾著壓抑的?光,因為聲?音低,又顯得有些無奈:“別這樣看我。”

    雖然他現在很想?親她,也可以輕而易舉親她,但是如?果他真的?在這個節骨點上做些什?么,那?時念念多半肯定又好幾天不理他。

    他話說的?隱忍,偏偏聲?音還殘留著吻的?質感,性感的?要命。

    “……”

    饒是現在腦子再遲鈍,被培養的?有著豐富經驗的?時念念還是懂了他話里的?意思,她連半秒鐘都沒猶豫火速閉上了眼?,干巴巴道:“我才沒看你。”

    方?才還覺得陸笙溫柔的?仿佛改邪歸正?了一樣的?想?法瞬間灰飛煙滅,果然還是不能?拿正?常人的?想?法去看他。

    時念念抿了下唇,心底憤憤不平吐槽的?同時閉著眼?又補了句:“我好累,我想?歇一會。”

    她忽然又覺得很累,摸不清緣由的?疲憊感從心臟彌漫開來直襲大腦,雖然她好像才剛剛清醒了大概沒多久,這種感覺好像不太正?常,但時念念沒仔細去想?,她昏沉沉的?,沒什?么力氣思考,便把?這不太正?常的?感覺隨便歸結于情?緒大起大落的?波動變化造成?的?短暫性后果。

    但陸笙不這樣想?,看著女孩紅暈退去逐漸轉白的?臉,又輕又弱的?呼吸,他還沒開口說些什?么,她幾乎是閉上眼?睛就睡著的?速度,不知怎么的?,男人眉心蹙得更深,敏銳的?騰起幾分不安來。

    他眼?底轉涼,方?才還溫柔的?眸光此時帶著半分壓抑感,他總覺得,念念這樣好像不太對勁。

    指腹細細摩挲著那?微顫著的?長睫,劃過小巧挺直的?鼻,最終停在飽滿的?唇珠上輕頓了順,陸笙深沉著視線靜坐了半晌,沒開燈的?臥室光線旖旎,他的?臉上被光映襯的?深深淺淺,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陸笙吐了口濁氣,唇角因為自嘲而向?上勾起幾分,他將額前的?碎發隨意向?上捋起露出額頭,喉結滾了下,有些難捱的?閉了閉眼?,像是只洶涌慵倦的?困獸。

    是因為現在所有的?東西都是他不正?當手段偷來的?,所以才會有那?種詭異的?不安感嗎?陸笙覺得這會的?自己很好笑,可那?又如?何,時念念還是和他綁在了一起。

    說不清緣由的?不安感和詭異的?,病態的?,幾乎有些不正?常的?滿足感使他的?眸色愈發的?深,那?深沉的?壓抑的?幾乎要翻涌而出的?偏執被男人斂眸垂落,遮掩在長睫之下。

    陸笙骨節分明的?手指捻起一縷散落在外的?黑色卷發纏繞在指尖細細把?玩,他的?動作?緩慢細致,而后低頭,在上面落下一個極輕的?吻。

    沒過幾天,陸笙終于明白了心底的?不安究竟是因為什?么。

    由陸誠引起的?鬧劇大概就在這種倉促的?結局下收了尾,別墅里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誰也沒有再提那?天發生的?事情?,時念念稀里糊涂的?從時小姐變成?了陸太太,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好好琢磨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又迎來了另一個嚴重的?問題。

    自從上次暈倒過后,時念念昏睡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

    起初,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里,時念念大概有二分之一的?時間是在睡覺,她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和陸笙吵完架后被累到了,雖然是她單方?面的?吵架,陸笙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神情?,好似什?么都沒有發生,但她不一樣,清醒時偶爾會在一瞬間感到頭疼,更多的?時候好似身上全部力氣被抽走似的?,軟綿綿的?沒什?么精神。

    時念念本以為自己歇幾天就好,只是這種情?況下沒過兩天,二分之一清醒二分之一昏睡已然變成?了三分之一清醒三分之一昏睡。

    又過了幾天,她睡著的?時間已經不能?按小時來計算,而是按天去計算,而她的?作?息也愈來愈不規律,就像是在開盲盒,或許上一秒還窩在沙發里用平板電腦畫設計圖,下一秒便可以睡過去。

    她現在已經可以從陸笙的?面色的?好與壞來推算出自己大概睡了幾天,雖然大部分時候陸笙的?心情?好像一直都不好,只是在她面前假裝沒事罷了。

    再一次不知道睡了幾天,時念念是被一陣雜亂的?說話聲?吵醒,目光所及之處沒有開燈,半落的?夕陽光透過落地窗盡數撒下,光線略有些昏落落的?暖橘色調,看樣子似乎已經臨近傍晚。

    半睡半醒之間女孩生理性瞇了瞇眼?,再睜開時正?對上那?雙透不見光的?黑眸,她盯著那?眸子發了會呆,思緒回?籠后才發現這會她正?枕在陸笙的?大腿上仰頭看他。

    見人醒了,陸笙微怔了半秒,半秒后男人放緩了神色,眉眼?間緊繃著的?陰鷙也淡退了些,那?雙本搭在膝上的?修長如?玉的?手移到時念念的?太陽穴,輕車熟路又小心翼翼的?輕揉著按摩:“醒了?”

    時念念這段時間頭疼的?次數越來越多,陸笙也習慣了每天給她按摩,即使有時候她還在睡覺。

    溫涼的?觸感順著指腹傳遞到太陽穴,時念念被按摩的?舒服,撲簌簌顫著的?長睫有意無意的?垂了下,有些懶洋洋的?應了聲?:“我睡了幾天呀?”

    陸笙不動聲?色的?垂了眼?,抬手碰了瞬女孩輕顫的?睫羽,那?鮮明的?真實?感叫他陰鷙的?心情?變好了些,但眉梢仍帶著股未散去的?沉郁:“五天七個小時二十六分鐘。”

    時念念對陸笙這種就差精準到幾秒的?計數法早就習慣了,她心底算了下這次似乎也沒有睡很長時間,她昏睡的?時間毫無規律,有時候長,有時候短,但怎么樣都不正?常。

    許是剛醒來,又或者是睡得久,小姑娘聲?音還帶著起床時的?嬌憨,她這會漂亮晶亮的?藍眸半瞇著,白玉似的?雪腮也悄悄透著粉,整個人懶洋洋的?,卷發也被睡得亂糟糟。

    陸笙沉著眸看了幾秒,他表情?沒什?么變化,眼?底卻漸漸深了下來,他忽的?覺得時念念很像趴在他膝上曬太陽的?小貓,小貓不會說話,但時念念會。每天放在手心里寵著順毛,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捧到面前,都不一定會乖乖聽你的?話,更別說把?貓惹急了,爬到他頭上不說,還要虛張聲?勢的?拿毫無威懾力的?爪子撓他的?手臂。

    他被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惹的?心神微動,沒忍住將人抱起放坐在腿上,陸笙低頭親了親女孩的?額頭,他吻的?輕,不敢加深,清冷的?眼?底這會滿是柔情?,低聲?哄道:“叫醫生看看,嗯?”

    時念念眼?睛都沒完全睜開,靠在陸笙的?肩膀上很無聊的?應了句:“上次不是看過了嗎。”

    自從她生病后,也不能?說是真正?意義上的?生病,陸笙連公司都很少去了,把?工作?都搬到了家里,整日整夜的?陪著她,她每次醒來第一眼?總能?看見陸笙,就好像是在進行“如?果時念念第一眼?看見的?不是陸笙那?便失敗”的?任務一樣。

    神經科,內科,心臟科,各種科的?甚至國內外的?醫生都看了,也做了全方?位的?身體大檢查,別墅里的?醫生更是一批接著一批,可每次檢查出來的?結果都是正?常。

    所有人都說,太太身體的?各個指數都很正?常,簡單來說,就是查不出任何毛病。

    其實?時念念特別清楚,她這不是生病,就在第一次出現長時間昏迷時她便問過甜甜,兩個人一致得出來她心里的?那?個答案,她現在的?身體,是受到了陸笙黑化值的?影響,再簡單來說,便是劇情?崩壞的?反噬。

    她想?起很久以前,那?時的?陸笙還是個完全沒有對她敞開心門冷冰冰的?小孩,兩個人還生活在老宅,她也曾暈過一次,后來還被陸笙搬到了浴缸里,那?是她第一次暈倒。只不過只昏迷了短短半天時間,而現在,她這個身體情?況,她甚至都擔心自己哪天睡著后,或許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現在除了睡覺時間長和沒什?么力氣以及偏頭痛外,時念念暫時還沒有發現別的?癥狀。

    陸笙那?么聰明,肯定也知道她如?今這種狀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兩個人心知肚明,但彼此又心照不宣的?守護著這個真相,時念念知道陸笙在害怕,也知道他在擔心,所以即使看醫生對她來說就好像大海和自行車,可以說沒有任何關系,她只是在配合陸笙罷了。

    這段時間她就像陸笙的?人形掛寵,還是那?種一不小心便會碎掉的?玻璃易碎品,更是寵的?無法無天,說動不往西,要什?么有什?么,每次醒著都被抱來抱去,好似在陸笙眼?里她嬌弱的?跟溫室里的?花朵似的?,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之前故意惹陸笙生氣的?小脾氣都被磨沒了。時念念也沒空再去思考陸笙的?病態偏執,他上次問她的?問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亂七八糟的?事情?。

    對時念念來說,她每次都跟開盲盒似的?睡著和醒著,那?些短暫的?清醒時間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寶貴了。

    除了在別墅待著,時念念也會去院子里散散步,吹吹風,當然,前提是必須有人跟著,像是生怕她突然暈倒,整個別墅里的?傭人阿姨管家,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制造噪音,都格外小心謹慎的?對待他們這位身體不太好的?小夫人,生怕驚到她嚇到她。

    雖然陸笙再也沒有關著她,甚至允許她自由出入別墅,但時念念因為身體問題,她已經不太在乎能?不能?出去,偶爾坐在院子里看時樂樂追蝴蝶時她便在想?,似乎自己現在真的?成?了被陸笙圈養在別墅里的?金絲雀。

    亂七八糟的?思緒回?籠,時念念頗有些老成?的?嘆了口氣,雖然她現在聽見醫生兩個字都開始條件反射的?抗拒,但是……算了,她想?,不然他們這個脾氣不太好又很偏執執拗的?陸總又要擔心,因為她的?事他已經很累了。

    況且,之前徐助理偷偷找過她,叫夫人沒事勸一勸陸總,小徐說陸總這段時間的?心情?已經是到了差到不能?再差的?地步,公司里大家大氣不敢喘,來別墅的?醫生大氣不敢喘,他每天加班熬夜工作?連談戀愛的?機會都沒有,在陸總面前依舊大氣不敢喘,時念念心里兩眼?望天,想?起那?個哭唧唧又累的?都瘦了一圈的?小徐,總感覺自己擔負著守護所有人的?重任。

    也不知道是陸笙哄她還是她哄陸笙,時念念轉臉看了眼?表情?很淡但是依舊能?感覺出來很認眞的?陸笙,老母親心態還是妥協:“好吧好吧

    她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那?就看看吧。”

    她剛想?起身,下一秒又被人按回?了懷里,環在腰間的?那?只手似乎比方?才摟的?更緊,緊到她明顯察覺到他收了力,陸笙將人往懷里帶了帶,男人精致的?眉眼?間端著副禁欲清冷模樣,動作?卻一貫的?強勢霸道,指腹牢牢的?黏在她身上,絲毫沒有想?放手的?意思。

    時念念下意識抬眸,撞上他不偏不倚的?視線,眨眨眼?疑惑道:“怎么了?不是看醫生嗎?”

    陸笙垂眸看她,那?些偏執的?暗流涌動的?占有被很好的?掩在長而密的?睫羽下,襯的?那?雙眸宛如?沉寂的?海,卻展出一副只有時念念才能?見到的?溫順模樣:“就在這看。”

    “……”

    時念念看了看陸笙,又看了看遠處大概隔了六米遠聚在一起站成?一排的?醫生們,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們眼?觀眼?鼻觀心,一個一個冷汗直流,想?發表意見,但是在觸碰到傳聞中那?個陰鷙冷漠的?男人的?眸光時,在時念念看不見的?角度,陸笙一身戾氣,視線冷戾涼薄,幾近病態的?強勢,看著心情?不是一點半點的?不好,任誰都不想?去這個節骨點上自找苦吃。

    最主要的?是,陸太太的?病大家已經看了無數遍,無論是擅長哪個方?面的?專家,都沒有發現陸太太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可偏偏徐助理總是再三把?他們喊來,如?果說太太生病了,可太太根本沒有病,說硬著頭皮說太太沒生病,陸總懶懶睨那?一眼?好像下一秒就能?把?人扔進冰窖里一樣刺骨的?冷,目前來說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解決方?案,最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到底是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似乎格外想?與空氣融合一體。

    按照以前來說,她這樣被陸笙在別人面前抱在懷里親近肯定會害羞,但現在已經不會了,這段時間次次在傭人面前晃來晃去,她已經可以做到非常的?厚著臉皮坦然面對,不過多少還是會有些不好意思。

    她差點忘了,他們家笙笙不僅脾氣不好,還是個占有欲極強的?幼稚鬼,時念念靜默半秒,她對上遠處的?徐助理同樣無奈又欲哭無淚的?表情?,她覺得,真是難為人家醫護人員了……

    時念念拍拍橫在腰間的?那?只手,一本正?經的?教育他:“干嘛為難人家醫生呀,這樣還不如?給我找個會看面相的?大師看一眼?的?好了。”

    男人微繃著唇角,瞇著眼?睛沒出聲?。

    被徐助理推出來做領頭羊的?其中一位醫生擦擦冷汗:“陸總,太太的?面相看著氣色不錯,應該是沒什?么……”

    他結巴了下,委婉的?組織了下措辭繼續說:“沒什?么大問題。”

    聞言,聽到那?個熟悉的?聽了無數遍的?答案,陸笙眉心微蹙,他皺眉的?幅度并不大,其實?動作?好輕,但依舊很明顯的?能?察覺出來心情?很差,眉眼?間像是被什?么東西久久壓住,目光疏涼的?向?下壓著唇角,看著陰鷙又冷戾,臉色比方?才沉了不是一點半點:“那?為什?么我太太平常會睡那?么長時間。”

    他的?臉線條涼而薄,聲?音低而沉,像是冰刀攀附在脊椎,壓的?人喘不過氣,空氣在一瞬間冷沉到了極點。

    其實?目前來說,時念念醒著的?時候除了精神不能?跟以前一樣百分百有活力,但百分之六十還是可以,能?吃更能?睡,現在更是臉色紅潤,看著和往日里沒什?么區別。

    所以說,就算這會佛祖來了也只能?夸她一句氣色好能?吃又能?睡,耶穌來了也得附和一句佛祖說的?對,這真的?不能?怪醫生。

    但時念念太了解陸笙了,但凡他認定的?事情?和東西,任誰都不能?改變他的?想?法,他骨子里的?偏執已經到達了一種病態的?程度,除了……

    時念念眸光動了下,對于面前這個冷沉著眸心情?似乎不太好的?男人,她很了解他,自然也知道如?何去哄他。

    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時念念先?一步抬起手,女孩柔軟的?指腹輕抵到那?緊蹙著的?眉心,這段時間陸笙因為她的?事情?,幾乎從沒有好好休息過,男人眼?底微微發青,本就深邃的?眸顏色又深了幾許,眼?角微紅,他好像瘦了,下頷比似乎尖了些,臉部線條似乎也更加的?凌厲。

    時念念指尖微頓,她怔愣了片刻,恍惚間,胸口驀得一片酸脹,心臟一下子被揪了起來,澀澀的?發疼,她輕輕呼了口氣,調整表情?笑了下:“別皺眉,皺眉就不好看了。”

    “醫生都說我面色好,我也覺得自己挺好的?,放心吧笙笙,真的?沒事的?。”

    在給陸笙按摩眉心的?同時,時念念還不忘另一只手放在背后給徐助理做手勢,叫他帶著人離開,雖然她這個拙劣的?演技在陸笙眼?里格外透明,時念念也知道,但她沒想?隱藏,反正?陸笙也不會生她的?氣。

    許是沒料到女孩的?舉動,陸笙有一瞬的?錯愕,幾秒過后他握住那?只柔軟纖細的?手,攏在手心里輕捏了下,男人半垂著的?長睫遮住他眼?底深深疲憊,語氣涼薄又幾分煩躁低冷,聽著滿是戾氣:“他們治不好你,都是群庸醫。”

    時念念有些想?笑,她忽然覺得,如?果是古代?,那?陸笙多半會變成?整日里沉迷美色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暴君,那?她就是被世人詬罵的?妖妃。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時,想?象了一下陸笙穿著龍袍坐在萬人之上龍椅上的?模樣,時念念沒忍住真的?笑出了聲?,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陸笙的?肩膀,笑道:“要是在古代?,我們笙笙是皇帝的?話,那?我一定會被他們罵妖妃。”

    陸笙糾正?她:“不是妖妃,是皇后。”

    他頓了下,目光如?晦,依舊是一成?不變的?清冷語調,卻比方?才戾冷了幾分:“沒人敢罵你。”

    “我只是打個比方?,而且,”時念念再次戳了戳他,非常認真的???思考了一番,“如?果我當了皇后,那?這個國家不就完蛋了嗎?”

    一言不合就把?人拉下去的?暴君x天天就是睡覺的?皇后,任誰看都覺得這個國家完蛋了。

    陸笙斂了眉眼?,沉著眸沒出聲?,被那?些煩躁情?緒擾亂的?他幾乎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忽的?低頭,將額頭抵在女孩的?肩窩,微微彎曲著脊背,以一種極其虔誠又有些蒼白的?姿態環抱著她。

    他似乎情?緒很差,眸色涼的?像冬日凌冽的?風,但依舊很認真去回?復時念念的?話,只低低幾個音節,帶著半分壓抑感:“那?就不要了。”他也不在乎。

    陸笙的?手移到那?截細腰上,然后一點點掐緊,他有她就好。

    時念念覺得他這會更像個不理朝政的?昏君了。

    不過話雖如?此,她能?理解陸笙最近對她過度保護的?反應,她現在的?狀態,說不定哪天閉上眼?后一覺不醒也有可能?,陸笙守著她,大概就像在守著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消失的?軀殼,他本就缺乏安全感,在她離開的?那?六年?間甚至跳過海,死亡對他來說,似乎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她不喜歡他這樣。

    他躋身黑暗,到底是怎么磕磕絆絆走過來的?,那?空洞又蒼白的?安全感反反復復,而死灰復燃的?最后一絲希望又孱弱到幾乎要熄滅了,她對陸笙來說大概就是缺了水的?魚至死都在拼命渴求的?水源,可是,如?果連最后的?水源都干枯,那?魚又會怎么樣呢……

    時念念想?象不到。

    其實?時念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變得怎么樣,會面臨什?么,會有個什?么樣的?結局,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剩下好好吃飯乖乖聽話偶爾使一下小脾氣單方?面的?和陸笙鬧個小矛盾,只有這樣才能?叫她看著有精神又有活力,這也是唯一可以使陸笙減少一些懷情?緒的?方?法,雖然這個方?法看起來笨極了。

    腰間那?雙手依舊牢牢緊錮著她,時念念覺得這會斂了一身鋒芒毫不掩飾自己情?緒的?陸笙特別像一個大型犬,而不再是往日里那?副端著不見山不見水的?深沉模樣,叫人捉摸不透,樂樂每次追不上蝴蝶的?時候,也喜歡跑過來湊到她身邊哼哼唧唧的?找她要抱抱。

    她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陸笙了,倒是有些……可愛?時念念忽的?想?起以前逗兩句就臉紅的?口是心非的?笙笙少爺。

    時念念抬手揉了揉男人的?黑發,有些扎手,但手感還不錯,毛茸茸的?,她揉了下,沒忍住又揉了下,彎唇道:“我真的?沒事的?,別擔心啦。”

    女孩帶著笑的?聲?音格外輕柔溫暖,眉眼?也跟著柔和,溫溫柔柔的?哄孩子似的?,陸笙滿眼?煩躁,心中生出無盡躁火,聲?音仿佛冰了層霜似的?:“但是你病了。”

    “哎呀,別這樣說,”時念念眨眨眼?,隨口扯了個玩笑繼續哄他,“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要冬眠了?動物到了冬天都要冬眠的?。”

    男人沒接話,只是手臂使了力,下壓著唇角無聲?將她抱得更緊,好似不這樣做,下一秒她便會消失不見似的?。

    時念念知道再繼續這個話題的?話只會繞到原點,或許以她生病了這個理由為借口,可以緩解陸笙心里的?痛苦,畢竟,他其實?什?么都知道,卻固執的?不愿意去相信,或者說,沒有勇氣去相信。

    陸笙確實?沒有勇氣承認這一切都與他有關,他不想?去賭,也不愿意去賭,每次午夜夢回?,他靜坐著伸手輕輕觸碰時念念安靜到幾乎呼吸都感受不到的?睡顏,心臟就仿佛被剜心剔骨,令人窒息的?空氣像是銳利的?冰錐,一根一根毫不留情?的?刺入他的?皮膚,骨骼,血液,胸腔,乃至最深處,一下一下,不急不緩,直至鑿了個大洞,血肉模糊。

    他次次咀嚼著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又次次感受著骨血被撕咬被啃噬的?痛苦。

    他幾乎要再次陷進透不見一點光的?黑暗里了,也只有時念念醒來時,看她笑,看她生氣,看她因為怕苦而耍小心思瞞著他偷偷倒掉補藥,大概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感受到枯木般的?心臟是在跳動著的?。

    “那?我們親愛的?陸先?生,”見他不說話,時念念眸光轉了轉,笑嘻嘻的?換了個話題,“我餓了,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女孩笑容明媚,尾音藏著星星點點的?親昵,放在他發頂的?手柔軟溫暖。

    陸笙這次終于有了動靜,他幾乎要在這久違的?溫暖下潰不成?軍,男人喉結小幅度滾動了下,眼?尾的?沉郁散了些,嗓音有些啞,像河床下被水流沖碎的?砂礫般:“好。”

    他起身,時念念雙手撐在沙發上,她抬眼?,看著面前這個身形頎長的?男人,被她戳的?有些起了褶子的?白襯衫,半開著的?領口,視線再往上,是清晰筆直的?鎖骨,性感的?喉結,下巴上冒出一些淺淺的?胡茬,很淺,應該是沒有打理,見慣了陸笙往日里一副清冷殷貴的?模樣,時念念忽的?有一些不太適應,只不過這幅模樣,倒是又多了幾分慵懶隨意的?性感。

    她的?心跳在對上那?深邃視線的?片刻中快了半拍,隨后連片刻的?猶豫都沒有便張開了雙臂,時念念眨著那?雙輕軟濕透仿佛綴滿了無數星子的?眸,彎起唇角綻出一個最燦爛的?笑容:“好累呀,要不陸先?生抱我過去吧。”

    女孩聲?音又輕又細,像是貓爪子在心底輕輕撓過,軟的?一塌糊涂,陸笙眼?底溫柔下來,緊蹙著的?眉心微微松懈,聲?音也跟著轉低轉輕:“好。”

    其實?陸笙真的?很好哄,這招對時念念來說屢試不爽。

    聽著耳畔喋喋不休的?話語聲?,呼吸細細密密的?噴薄在耳后,軟的?沒骨頭似的?手臂輕輕環著他的?脖頸,懷中嬌軀溫熱,陸笙長睫顫著,只覺得破了洞的?心也被捂熱了幾分。

    他垂眸心想?,時念念撒嬌的?時候像極了小貓。

    小貓不會說話,但時念念會。

    小貓被養了那?么久還是那?么瘦,抱起來輕得跟一片羽毛似的?,從脖頸摸到腰窩,像是順滑的?綢緞,又軟又膩。

    他明知道小貓只是在哄他,他還是輕而易舉的?被哄好。

    第53章 053

    從初秋時念念和陸笙因為陸誠的出現發生了爭執而第一次暈倒,轉眼間,這一年都要結束了。

    今年的雪來的比往年要早一些,莊園里鋪滿了薄薄一層絨球似的雪,又被冷風攜卷著?消散在泥土里,這幾?個月的時間對時念念來說幾?乎是轉瞬即逝,又或者說,自從她因為反噬而昏睡后,她已經沒有?清晰的時間概念,像是被人按了加速鍵一直拉著?她向前奔跑。

    是什么時候發現自己的身體逐漸被消耗的愈發嚴重,時念念蹲在浴缸前,她看著?放了水后的白瓷瓷面?上出現的幾?個銀色尾鱗,那鱗片安安靜靜,沉落在缸底,不再像以往那般閃著?熠熠的瑩光。

    說是銀色,但看著?更接近灰黑色,像是生了銹,蒙著?一層極其寡淡的薄膜。

    時念念視線匯集凝聚成一點,盯著?那尾鱗看了半晌,她這次睡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醒來后四肢沒什么力氣,本想?變成美人魚的形態在浴缸里泡會水,結果,她看見原本自己最喜歡最寶貴又最引以為傲的漂亮尾巴,變得?有?些禿又死氣沉沉的宛如枯木不說,再然后,等她從浴缸離開,她發現了沉在水底的鱗片。

    好似徹頭蓋臉的冰水潑過?來,她有?些恍神,寒氣長驅直入,逐漸發涼的指尖牢牢掐在手心里,她醒著?時不是沒有?想?過?各種好的壞的假設,但等真正見到尾鱗一片一片脫落,還是沒忍住心跳慌了半拍。

    等心跳回落心臟,時念念伸手搭在浴缸邊沿,將臉埋進胳膊里深深吸了口氣。

    “甜甜,”她輕輕道,“我會死掉嗎?”

    系統想?安慰她:“不會的宿主。”

    “那我會消失嗎?”

    “這個也不會。”

    “那……”時念念很?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她拖長語調,而后抬眸,視線落在灰蒙蒙的尾鱗上,尾音消散時又輕輕開口,“那我會不會哪天睡著?睡著?,便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這次系統沒有?像剛才一樣果斷的回答她,機械女?聲難得?磕巴了一下:“這、這個……”

    “對不起,宿主……”幾?秒過?后,甜甜有?些喪氣,“是系統機制問題,必須要這么做。”

    時念念似乎都能?從那變了調的機械女?聲里聽出她的小心翼翼和不知所措來,她被生生拉扯住心在一瞬間,也就?是那短短一瞬間,忽的又變得?格外平靜。

    她將臉枕在手臂一側,被壓住的那半邊軟肉微鼓,語調因為平和而顯得?溫柔,眉眼凝聚著?幾?分溫柔笑意,好聲安慰她:“我懂啦,沒關系的,你不要覺得?內疚,這又不是你的錯。”

    “那宿主需要把這件事告訴反派嗎?”

    “這個嘛……”

    時念念沒設防,在聽到陸笙的名字時恍惚怔愣了下,她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女?孩彎翹的睫羽輕輕低垂,總是帶著?笑的眼尾微微向下彎著?,那些此?起彼伏的情緒掩在細密的眼睫后,好半晌沒說話。

    直到到緊閉的浴室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才回過?神來:“還是先別告訴他了。”

    時念念站起身,沾染了日光的藍眸清淺通透,宛如最純粹仿佛沒有?一絲雜質的藍寶石,瀲滟著?窗外溫柔剪影,神情卻有?些空濛,她聲音輕緩,笑容也是輕的:“先別告訴他了。”

    她其實沒想?好要怎么說出口。

    時念念沒有?把尾鱗脫落的事情告訴陸笙,只不過?自從發現尾巴上的鱗片開始掉落以后,她睡著?的時間突然以二倍的速度增長。

    她這次睡了兩個月,錯過?了陸笙的生日,時念念猜到了自己或許會因為睡過?去而錯過?陸笙的生日,她提前準備好了禮物又交給了家里的阿姨,托她幫忙在陸笙生日那天交給他。

    剔透的冬天在她的夢里結束,她還沒來得?及看見花開的春,兩個月又變成了四個月,時念念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六月份蟬鳴滿耳的初夏。

    只不過?這次她醒來后清醒的時間意外的長,還格外有?活力,能?跑能?跳能?吃就?是晚上睡不著?,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數羊數到羊看見她就?跑,連著?幾?天一點睡意都沒有?,就?好像她的身體這會完全不需要睡眠,但即使不休息,也并不影響她白天的精神氣。

    時念念醒了四天,似乎都要適應這種看著?正常又不太正常的作息習慣了。

    陸笙今天去公司處理事情,之前他把工作都搬到了家里,時念念不想叫陸笙因為自己而影響到他的生活和工作,在她軟磨硬泡又語重心長的強調了許多遍后,總算叫陸笙答應了會合理安排時間,雖然他基本上也只是處理好事情就回來。

    陸笙回來時,時念念正坐在客廳靠近落地窗的一旁,給時樂樂在它?毛茸茸的身上綁蝴蝶結。

    女?孩神情嚴謹又認真,卷翹長睫垂落,又隨著眼睛眨動的幅度變化而輕輕顫起,似蝴蝶纖長的尾翼般,簡單的棉質襯衫和黑色直筒短褲,漂亮的跟乳酪似的一雙細腿盤著?。

    她自己設計的小熊襪子穿的懶散隨意,一只高一只低,只堪堪掛在腳裸,小熊腦袋被堆疊成一起,眼睛揉成一條縫。

    六月陽光明媚,透亮的太陽光從落地窗毫不吝嗇的盡數落下,映在她的金發和臉側,將時念念整個都半環抱在光里,她前幾?天醒來時發現自己無?法控制頭發的顏色,這會那金色卷發懶洋洋披在身后,有?幾?縷從耳側垂下,又被主人攜起捋到耳后,顏色在光下稍淺,繾綣的似乎有?些半透明。

    未被發絲遮掩住的那半截纖細白皙的脖頸透著?粉,宛如上等的羊脂玉。

    毛絨地毯上散落著五顏六色的絲綢綁帶,時樂樂從頭頂到尾巴,系著?一排蝴蝶結,那蝴蝶結排列的整整齊齊,耳朵邊又用紅色的絲帶一側一個綁了兩個小辮,看著?模樣格外滑稽,又特別可愛,背靠著?時念念睡得?四仰八叉,白白的肚皮隨著呼吸的節奏一起一伏。

    眼前的景象太美好,美好到又叫陸笙覺得?不太真切,那光太過?柔軟清澈,好似滿天華光都落在她身上,像是鍍了一層金邊。

    世間萬物在頃刻間消失,耳廓嘈雜的聲音和六月蟬鳴被按了靜音鍵,有?那么一瞬間,陸笙恍惚覺得?,這段時間經歷的一切是他做的一場夢,一場荒唐又旖旎的夢,時念念明明就?在他眼前,可他這會又覺得?自己抓不住她,好像他一松手,她便會消失。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時,陸笙深深蹙了下眉,陡然間,一股莫名的又道不清緣由?的不安堵在心口,又像是有?什么東西壓住了眉眼和心扉,他心底隱隱煩躁,一種事情超出他把控范圍的煩躁,郁氣沉在眼尾,久久不能?散去。

    這份不安和不真實直到觸碰到女?孩的臉頰時才消散了些。

    或許是因為她身體的不正常,時念念的體溫比平常要低,皮膚卻很?軟,陸笙曲起指尖輕碰了瞬,又摩挲了下,感受著?指腹間細膩柔軟的觸感,才覺得?她這會是真實存在的,并不是他的夢。

    時念念并不知道陸笙心里的彎彎繞繞,她格外認真的擺弄著?手里最后一個蝴蝶結綁帶,繞了幾?圈被她系好,終于心滿意足的搓了搓手,察覺到身側熟悉的身影后,她后知后覺,抬眸,轉臉望了過?去。

    看見身側西裝革履的男人,時念念本能?的彎唇,沾染了日光清透的眸瀲滟著?她自己都毫無?察覺的喜悅和親昵:“今天不忙嗎?”

    對上那輕軟明亮的眉眼,陸笙的心臟倏地軟了下,那陰鷙一哄而散,他彎了彎唇,應了聲:“嗯。”

    陸笙半彎下腰,雙手從時念念腋窩穿下將她抱起坐在他的臂彎里,另一手攬著?那節細腰,抬眸看向她,幾?分溫柔色澤,語調轉低轉輕:“還頭疼么。”

    她這幾?天頭疼的似乎有?些頻繁。

    突然的騰空叫時念念條件反射的抓住男人肩膀處的衣襟,外面?溫度好像很?高,浸滿了太陽光的黑色西裝被照的暖烘烘的,觸感很?舒服,連帶著?陸笙身上那好聞的如冬夜里鋪滿了初雪的松林般清冷味道,都隨著?溫度的升高而擴散的更加細膩,叫人禁不住的心跳快了半拍,在那炙熱又不失強勢的溫柔里沉溺。

    時念念眨眨眼,對著?陸笙的目光很?認真的沉默了幾?秒,像是在仔細回憶今天的事情,而后乖乖回他:“還好,也沒有?那么嚴重。”

    “今天早上散步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在空氣中?微微比劃了一下,“也就?很?短暫的一瞬間。”

    早上陸笙和助理出門去公司??,她跑去院子里帶著?時樂樂去散步消食,作為一個毛茸茸的大型犬,時樂樂永遠精神百倍,時念念卻撐不住,索性坐在樹蔭里看他在池塘邊抓小魚,等她站起身打算換一片更涼快的樹蔭時,眼前忽的一黑,腦子也在頃刻間發出嗡——的響聲,雖然奇怪,但也只是一瞬間就?消失了。

    時念念把這歸結于她坐太久又猛地起身導致的大腦供血不足的正常生理反應,沒在意,也就?沒告訴陸笙。

    在她說話的那幾?秒,陸笙已經走到了沙發旁抱著?她坐下,時念念也輕車熟路的枕在他的腿上閉上眼,一套動作做的行云流水,享受著?她的專屬按摩。

    被按摩的舒服了,小姑娘小貓似的滿足的瞇了瞇眼,心想?別的不說,他們笙笙的手藝技巧是真的愈來愈優秀了。

    金色卷發鋪開散在膝上,有?幾?縷又打著?卷自然垂落到地毯,陸笙的視線在那張刻在他心窩里的面?容停留,女?孩長睫撲簌簌顫著?,在眼簾下方輕輕打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

    她的臉被金發映襯的似乎比往常還要白上幾?分,像軟綿的棉花糖,呼吸聲輕細又微弱,那些被壓抑被隱藏的很?好的不安再次突如其來,密密麻麻的在四肢百骸蔓延,又順著?血液涌進了心臟里。

    抵在太陽穴的手指輕頓了瞬,陸笙有?些難捱的閉了閉眼,男人半垂下眼睫,斂去眼底暗涌的陰鷙,喉頭發澀,放輕了聲音去開口:“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陸笙情緒隱藏的很?好,即使心底再波濤洶涌還是被拉扯酸澀,在時念念面?前,他永遠是那副溫順又冷靜的模樣。

    時念念閉著?眼睛想?了想?:“早上你離開后我就?帶著?樂樂去莊園里散步,結果一沒注意樂樂就?跳到池塘里面?去了,還咬了條小魚上來,我記得?那魚好像挺貴的……”

    “叫什么來著?……”時念念絞盡腦汁回憶了半天:“全身通紅,魚鱗是黑色,也不是純黑,好像又有?些紫……”

    陸笙自然的接下了她的話:“血紅龍。”

    “哦對!”聽見名字,時念念眼睛都瞪大了,眸底的光閃了閃,看著?似乎頗有?些痛心疾首,“我記得?許叔一開始帶人往池塘里撒魚苗的時候,臉上都要笑出花來了,好像很?少看他那么開心,他說那是非常純的血紅龍,千金都難求……”

    “樂樂爬上岸把血紅龍從嘴里吐出來的時候,要不是有?傭人扶著?,感覺許叔下一秒都要背過?氣去了,本來當?時想?著?再放進池子里試著?搶救一下,結果血紅龍翻了個身,樂樂一爪子下去,大家都沒反應過?來。”

    時念念晃晃拳頭,擰眉道:“這個時樂樂,時小豬,平常看起來那么乖,一出手就?一鳴驚人,幾?天不教訓就?管不住,好可惜一條那么漂亮的血紅龍……”

    陸笙幾?乎要被女?孩生動的表情變化逗得?悶笑出聲,他心底發軟,從嗓子里漾起的笑聲音很?低,胸腔震動的幅度幾?乎沒有?,清冷眉眼卻帶著?不動聲色的笑意舒展開。

    那眉眼一片柔和,陸笙的掌心包住時念念半張臉,很?輕很?柔的摩挲,眸底溫柔蔓延開來:“你要是喜歡,我叫小徐再去收一些。”

    那深邃又勾人的眼眸自然又平靜的落在她身上,卷著?夏日流光跌落眼底,時念念沒設防,心臟倏地亂了幾?拍。

    她還沒來得?及穩住紊亂的心跳,又匆忙出聲拒絕他:“沒關系,也沒有?很?喜歡!”

    上次她閑著?無?聊給自己收集的珍珠親自設計了瓶子的款式,結果被陸笙看見了設計稿,等下次再醒過?來時,時念念發現她的那些珍珠,一個個全被收集到了新的瓶子里,是她設計的模樣不說,連材質都是天然水晶制作,差點閃到她的眼睛。

    她知道陸氏集團財富不可估量,但也不能?叫陸笙因為她這樣沒有?限制的隨便揮霍,時念念枕在陸笙的大腿上閉上眼享受他的按摩,索性換了個話題:“后來樂樂又跑到花壇里追蝴蝶,身上臟兮兮的沾了好多?泥,給他洗澡簡直就?像打仗,后來烘干的時候,用吹風機吹了好長好長好長時間,吹得?我胳膊都酸了……”

    “怎么不叫傭人來。”

    “我自己閑著?太無?聊了嘛。”

    時念念絮絮叨叨了半天,全是一些瑣碎又無?聊的生活小事,每次陸笙因為有?事出門去忙,回來的時候會習慣問她在家時都做了些什么,雖然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日常,但無?論時念念說些什么,那個在外冷戾陰鷙做事手段雷霆又快又狠的男人,總是會認真的去聽她說話,又事事回應。

    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很?短的時間,陸笙百依百順的縱容和溫柔和他傾盡所有?的陪伴早就?融化進恰到好處的細枝末節里,像一張細密的大網,悄無?聲息的將時念念整個都攏在其中?,只是她自己沒有?發現罷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時念念又睜開眼,撞上他不偏不倚的視線。

    陸笙正安靜聽她說話,他的目光也安靜,長睫垂落,眼尾微垂,本就?深邃的眸似乎是自下而上俯視的角度,顯得?更加的幽深,勾了一彎冷色,宛如月夜下沉寂的大海。

    他看著?情緒很?穩,和往常沒什么區別,但……

    時念念小幅度的抿了下唇,伸出手,在她伸手的同時,陸笙沒反應過?來她要干什么,但仍然平和溫順的微低下頭,適應她的動作。

    時念念的手輕而易舉的碰到男人的眉心,溫熱的指腹輕輕按揉了下,女?孩方才還帶著?笑的眉眼隱隱幾?分擔心:“會不會太累了呀,要不要去休息一會。”

    她想?起昨天晚上,準確來說她也不知道是晚上幾?點,陸笙似乎有?些疲憊,他睡得?早,時念念因為身體原因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她實在是太無?聊,吊燈上的花紋都被她數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索性去莊園里吹吹風。

    她動作放得?又輕又緩,無?論是起身下床還是開門關門,躡手躡腳小心翼翼,聲音幾?乎要聽不見,生怕把陸笙吵醒影響他休息。

    月夜繁星點點,夜色溫柔又明朗,六月的花開得?嫵媚又明艷,時念念正瞇著?眼睛在落了滿地花瓣的秋千上吹晚風,她還沒來得?及仔細享受,忽的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她在熟悉不過?了,只是這會紊亂又慌張,像是在尋找什么很?珍貴的東西似的,她怔怔轉頭,看見了從森森樹影踏進月光里的陸笙,從暗到明,一步一步,那頎長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他好像很?著?急,身上單薄的襯衫松松垮垮,最上方兩顆扣子完全敞開著?,線條清晰薄而精致的鎖骨和肌肉紋理緊實的半邊胸膛在月夜下若隱若現。

    陸笙單手撐在一旁的樹干,那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月夜的籠罩下泛著?骨感玉質的白,晦暗不明的光線下,他的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指骨曲起凌厲弧度,緊到能?看見手背上綻起的青紫色青筋,和那月白色的關節。

    那冷調的白的面?容在微涼的月光和燈光下交融,一陣晚風卷著?夏日涼氣襲來,男人黑色碎發凌亂散在額角和耳后,唇角繃的很?直,瞳孔微顫,面?容緊繃,一身戾氣,如墨般漆黑深沉的眸情緒翻滾,蘊含著?急切洶涌的情愫,帶著?壓迫似的,目光緊緊的錮在她身上。

    看著?似乎不像是生氣,也不是惱怒,更像是……慌張和不安。

    他這會連情緒掩藏都做不到了,時念念第一次在陸笙身上看見他這種表情,慌張的,不安的,無?措的,病態的,甚至是乞求,她怔愣了半晌,在回過?神時差點手腳并用的從秋千上跳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時念念總覺得?這會沉默的氛圍很?尷尬,特別尷尬,她眨眨眼,努力出聲解釋:“我只是睡不著?,所以就?來……”

    小姑娘豎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掛著?的那輪彎月,又小心翼翼的開口:“所以就?來吹吹……”

    “風”這個字卡在嗓子里還未說出口,尾音音節在空氣中?輾轉停留,時念念被陸笙兩步走上前牢牢抱在懷里。

    微顫的清冷嗓音仿佛如燎過?一夜涼風,晦澀,沙啞,卑微而忐忑,環在腰間的手臂如同他的聲音一般,時念念明顯察覺出來陸笙的手在發顫,又用了想?將她揉進骨血里的力氣,箍的她身體有?些疼。

    她聽見他啞聲又緩慢而狼狽的呢喃開口:“……我以為你消失了。”

    時念念聽著?,好半晌沒說話,到嘴邊的話盡數被卡進喉嚨,她鼻間發酸,胸口被什么東西堵住般悶的有?些透不過?氣。

    她明明知道的,她明明知道陸笙沒有?安全感,也知道他比別人更加敏感又偏執,他這段時間的假裝,仿佛在遵守一個沒有?人去揭開真相的虛假的約定,那微乎其微的安全感宛如透明的玻璃瓶,瓶底裂了條細縫,被人粘好,看則漂亮的找不到缺點,其實輕而易舉的,一碰便碎了。

    只是在假裝罷了,假裝看不見那條縫。

    她頭枕靠在陸笙的胸膛,薄而溫熱的一層肌肉下,散在耳廓的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迸張博動,咚咚,鼓點似的。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時念念輕輕抓住陸笙的衣角,眨了好久的眼睛才勉強壓抑住胸腔里即將漫出的酸澀:“……對不起。”

    再后來,她跟著?陸笙重新回到了臥室,起初,陸笙想?陪著?她在外面?待一會,被時念念拒絕了,她不睡覺沒關系,但陸笙不行,他需要休息,結果回去后陸笙也沒睡著?,一大早又起床去工作,前幾?天他都沒有?好好休息,昨天晚上又鬧了個烏龍,一連折騰了好幾?天,這種高強度忙碌的情況下,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

    思?緒回籠,時念念心里悶悶的,她抿了下唇,漂亮的睫羽也隨著?女?孩情緒低沉而微微下垂。

    她臉上藏不住心事,尤其是那雙眼睛,就?差把心里想?的都寫在臉上。

    陸笙被問的愣了下,隨后唇角彎起幾?分,幅度很?小,表情卻柔和,握住那只手移到唇邊落下一個吻:“我沒事,不用擔心。”

    時念念盯著?面?前那張臉目光灼灼的看了好半會,滿臉寫著?“我就?知道你會怎樣說”,顯然不相信他的話:“笙笙,你肯定沒注意自己有?一個習慣。”

    她掙扎著?坐起來,盯著?陸笙眼睛的神情專注又認真,毫不回避的對上他的目光:“從小時候就?開始了,每次你累的時候,說話速度就?會變慢,尾音也會變輕。”

    “……”

    陸笙有?一瞬的微怔,眼睫垂著?,像是在思?考什么,“是么……”

    “當?然啊!”

    時念念嘿嘿笑了一下,有?一種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小秘密的自豪感:“雖然只有?很?小很?小很?小的區別,但是仔細去分辨的話還是可以聽出來的。”

    他現在變了多?,但是這個從小時候就?帶著?的小習慣一直留到了現在,他說話時微妙的不同其實很?難分辨出來,但四舍五入來說,時念念也是看著?他們笙笙長大的,跟在他身邊那么長時間,那時候恨不得?打著?300%的注意力在他身上,這種細微的差別對她來說并不難發現。

    時念念雙手抱胸,得?意的尾巴都要翹上天了:“所以說,不要再對我撒謊了,還是好好去休息一會吧。”

    在陸笙眼里,時念念現在就?像一個洋洋得?意抓到了把柄的小動物,他眼尾向上揚了瞬,心窩某處又軟又癢,沒忍住笑道:“念念真厲害,我都沒有?發現。”

    “這個嘛,也還好吧。”小小伎倆,也不看看她是誰,時念念繼續得?意。

    “沒有?騙你,”陸笙頓了下,大拇指指腹摩挲過?她眼瞼下方的一角,感受著?那柔軟細膩的觸感,微瞇的眸子有?幾?分不可察覺的暗沉,“是有?一些疲憊,但是沒關系。”

    “不過?……倒是有?一個方法。”

    時念念剛想?問是什么,瞳孔里男人的身影突然欺身靠近,她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吻落在了額頭。

    他的吻柔柔的,眷戀又繾綣,額頭,微顫的眼睫,小巧的鼻尖,因為錯愕而微張的唇角,他撥開散在后頸的柔軟卷發,最后停在那纖細白皙的脖頸。

    很?輕又很?細致又緩慢的吻。

    這段時間陸笙總是喜歡抱著?她,又不分場合時間習慣性的親她,但都是些像今天這般如微風拂過?水面?漾起溫柔漣漪的吻,他好像變了許多?,吻也不似以往那般洶涌急切,暗欲沉沉的模樣被很?好的掩藏在清冷漂亮的皮囊后。

    可這種溫柔的過?分的觸感,比之前那些叫她喘不過?氣的帶著?情欲的接觸心跳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每每這種時候,那些奇異的情愫在她心尖里泛起細細密密的酥麻,像是細小微弱的電流從脊椎竄到四肢百骸,又宛如尖銳的銀針時而重時而輕,一下一下磨在心臟。

    那種感覺很?奇怪,極緩極緩,消煞了人又折磨人,比以往都叫她受不了,她恍惚覺得?,好像被人真真切切如似珍寶般捧在手心里似的。

    酥麻發癢的感覺停留在鎖骨偏上的位置,時念念耳朵以及脖頸周圍的皮膚格外敏感,她條件反射的縮了一下脖子,又本能?的伸手去擋,下一秒,手背落下一個溫涼的吻。

    室內涼氣開的很?足,時念念卻覺得?被陸笙吻過?的地方像火撩過?草原一般留下灼熱的痕跡,她還未開口說話,陸笙卻先一步停止了動作。

    他伸手攬住那截細腰,指骨曲起又一點點掐緊,微微彎曲著?脊背,唇貼在她的肩窩處,頭埋在她的脖頸下,以一種環抱的姿勢抱著?她。

    時念念這會耳根還熱著?,跟陸笙感到疲憊說話會放慢速度這個小習慣一樣,無?論什么時候,又無?論經歷了多?少次,時念念每每在面?對這些親昵的接觸時,即使心理上差不多?快要習慣了,但身體上還是會控制不住的耳朵發燙,那層薄而艷的緋色從脖頸一路燒到耳垂,就?連眼尾都染了抹又純又媚的紅。

    時念念每次在鏡子里看見自己這幅模樣,都覺得?非常的……奇怪,一種用語言無?法形容的羞恥感,但是這種生理反應她是真的控制不住。

    看著?陸笙像個小孩子一樣黏著?她,時念念眨了下眼:“怎么了?”

    陸笙低聲應了聲,殘留著?吻的質感的聲音語氣微黏,又性感的要命,呼吸盡數噴薄在時念念的鎖骨處,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唇角不動聲色的勾起幾?分:“充電。”

    時念念沉默了兩秒:“……”

    她都聽到陸笙藏在嗓子里的悶笑聲了,像是想?起什么,她的耳朵又開始隱隱發熱。

    她想?起幾?年前,那時候容易臉紅的還不是她,那個時候的陸笙還是個寡言少語又意外純情的小男孩,是她眼中?的五好弟弟,掩在那副冷冰冰的外表下是溫順平和又懂事,逗兩句就?會耳朵紅。

    那個時候時念念最喜歡看陸笙板著?個面?容沒什么表情,又別過?臉錯開她視線的一言不發,但耳朵卻紅透了的反差感,她把這稱作為“雖然小反派非常的難以捉摸但是有?時候又意外的可愛”。

    一開始,時念念總會趁著?陸笙不注意的時候給他一個非常熱切的擁抱,揚言名為充電,他們的小少爺被突然抱住時像只炸了毛的貓,掙扎著?叫她滾開不說,不禁耳朵紅,那張精致的臉都紅了個透。

    后來,他雖然不再像最初那樣掙扎,但依舊別過?臉微紅著?耳朵,身體僵硬的像個雕塑。

    在后來,他的耳朵還是抑制不住的微微紅,但已經可以做到被抱著?時不再像個木頭,就?連情緒都可以掩藏的十分完美。

    在在后來,他已經完全適應了親密接觸,甚至有?時候還可以從被動變成了主動。

    在在在后來,大概像現在這樣,時念念都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像是在細枝末節中?,陸笙已經完全反客為主,她才是那個走兩步就?掉進別人挖的坑里的笨蛋,她和陸笙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完全轉變了順序,大概就?是風水輪流轉,轉到了她頭上。

    時念念開始回憶往昔。

    貼在脖頸處的發觸感柔軟,叫時念念驀得?想?起來了時樂樂,都說養一只寵物時間久了,寵物的性格會更像主人一些,可能?是因為她身體的不正常,她醒來的時間短暫,陸笙和樂樂一人一狗總喜歡黏著?她。

    時念念總覺得?陸笙和樂樂待久了,他現在變得?特別像一只,聽話的大型犬。

    她很?早之前就?有?這種想?法了。

    不過?她并不討厭這種感覺,少年時期的陸笙比同齡人長得?跟快,也更成熟,眸光疏涼,眉骨冷硬,小小年紀就?開始端著?副不見山不見水的冷戾模樣,擁有?一個可愛弟弟對時念念來說就?像是泡沫幻影,只是短暫的存在過?又轉瞬即逝。

    她每每看著?頗具有?幾?分長大后未來陸總的影子的小少爺,就?感嘆他為數不多?的很?少展現出來的,那個年紀該有?的小孩子性格,之前她總覺得?陸笙年少老?成冷靜的過?分,一點也不像個普通的小少年。

    他的童年是在陰冷孤寂又陰暗潮濕的扭曲的污言碎語中?度過?,他的生活千瘡百孔,時念念很?努力的想?給他們小少爺彌補一個肆意又熱切快樂的青春,郊游聚會逛街看海旅游爬山……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她都做了,雖然好像,不能?說一點作用沒有?,準確來說,應該算是大部分時間都是陸笙在陪著?她到處折騰。

    比如說郊游她不小心迷了路又扭到腳,還是陸笙找到的她;爬山看日出她爬到一半實在是撐不住,陸笙背著?她登上了山頂;出海海釣的過?程她作為一個常年在海底生活的海洋生物又很?丟人的暈了船,二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在抱著?垃圾桶度過?……

    時念念實在是回憶不下去了……

    照顧者的姐姐身份她沒有?履行好,被照顧者的身份倒是被她扮演的得?心應手。

    現在看來,似乎,時念念揉了揉脖頸處那柔軟的發,眸底的光轉了轉,她之所以做了那么多?事情,其實只是單純的想?叫陸笙試著?去依賴她,想?叫他可以像個孩子一樣去撒嬌,生氣,開心,難過?,有?著?自己正常的情緒表達。

    她記得?她第一次見到陸笙,男孩瘦削的身影仿佛被黑暗侵蝕,好像在他的生命里他永遠是孤身一人,站在高聳入云的城墻之下,壁立千仞的懸崖邊,厚重的圍欄隔絕了所有?的光。

    時念念希望陸笙可以去依賴她,這也是她為數不多?的可以為這個,再疼再苦也挺直著?脊背的少年做的事情,好在她的努力并沒有?白費。

    時念念揉了揉那黑發,沒忍住又揉了揉,陸笙似乎很?喜歡這種親昵,她都能?感受到他的發在她肩窩處微微蹭過?的幅度,有?些癢,更像個狗狗了。

    她有?些想?笑,說話時唇彎彎的,澄澈藍眸暈著?日光,眼尾微微上揚:“笙笙,你有?沒有?發現你最近跟樂樂真的越來越像了。”

    女?孩這句玩笑話送到耳邊,陸笙若有?所思?的一頓,不輕不重的垂了眼,他沒出聲,眼神卻漸漸深下來,那些本克制的很?好的占有?和掠奪在骨血里翻滾。

    下一秒,時念念還未開口說話,脖子突然被人咬了一下,真的是咬。

    雖然不疼,但是格外曖昧難耐,被蹭的微微散亂的發絲融進她的金色卷發,溫熱的舌尖輕輕劃過?那處肌膚,呼吸薄薄一層落下,唇舌相抵,如果不是腰還被人禁錮在掌心,時念念心跳加速到幾?乎要從沙發上跳起來。

    她身子酥了半邊,熱意齊齊涌上臉頰,澆得?她腦子有?些昏昏沉沉。

    陸笙的嗓音里染了低啞的笑,骨節分明的指骨擠進時念念的指縫間細細摩挲,喉頭滾了下:“現在是不是更像了。”

    他的唇輕靠進她泛紅的耳畔,聲音有?些低。

    這段時間陸笙太過?安穩,時念念差點被他那副溫柔模樣蒙住了雙眼,忘了他掩在骨子里的本性,那個她幻想?出來的泡泡也在“啪”的一聲,被一根銀針戳破,消失的無?影無?蹤。

    被握住的那只手時念念抽了好半晌,沒抽動,板著?紅了個透的臉很?小聲罵他:“小心眼,幼稚鬼。”

    低笑聲從頸窩處傳來,胸腔震動的幅度傳到時念念手心,男人薄唇挑動著?幾?分抑制不住的清淺笑意:“我聽見了,念念。”

    真可愛,陸笙低垂著?眼睫悶聲出笑,真像只炸了毛的小貓。

    “……”時小貓繼續炸毛:“就?是叫你聽見的!”

    ……

    兩個人鬧了半天,后來時念念嫌陸笙太煩人,掙扎著?從他身上跳下來窩進沙發一角看電視。

    下午,助理來家里找陸總匯報工作,看陸笙在忙,時念念便跑去工作室畫設計稿,午后的太陽光張揚熱烈,樂樂正趴在她腳邊睡午覺,時念念單手托腮,昏昏沉沉的空氣襯得?她腦子也不太清醒,也就?是一瞬間,她眼前忽的一黑,手心猛地發軟,觸控筆不受控制的掉在地上,發出沉悶又短暫的響聲。

    時念念緩了一會,而后彎腰撿起筆,在她起身抬頭時,耳邊熟悉的蟬鳴聲開始作響,很?細微,很?小聲,但在此?時靜謐的氛圍下又稍顯刺耳,不知怎么的,一個熟悉的念頭悄然涌上心頭,絲絲縷縷的不安沸沸揚揚直往上涌。

    她以為是自己坐的時間太長身體不太舒服,上輩子她在學校長時間畫畫時,偶爾也會有?這種眩暈的情況,時念念壓下心底彌漫著?的不安,又敏銳的覺得?有?些不對勁,準備起身去外面?走走。

    工作室被陸笙安排在走廊盡頭,環境安靜,不會被打擾,不知道是不是室內冷氣開的太足的原因,時念念莫名覺得?有?些冷,她抱緊手臂搓了幾?下,腳步愈發的沉。

    樓下的交談聲好像在討論工作,時念念正猶豫這樣唐突的下樓會不會打擾到他們,她腳尖站在拐角處,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恍惚間,眼前一片模糊,陣陣的眩暈感越來越重,從腦子里迸發而出的耳鳴聲嗡嗡作響,那聲音愈來愈大,尖銳又刻薄,好似有?什么在東西在拉扯撕咬她的神經,那熟悉的疼痛感來的又急又猛,像滔天的巨浪般翻涌而來。

    心臟仿佛被人緊緊攥緊手里,猛地瑟縮,身體的溫度在一瞬間被抽走,力氣也在一瞬間被抽干。

    太疼了,疼的她喘不上氣。

    時念念下意識想?去扶住欄桿,可身體根本來不及反應和動作,腳底虛軟的仿佛踩在浸了水的棉花,整個人直接一頭栽了下去,眼前一片虛空,五感盡數消失,肆虐的刺痛感使她身體發顫,順著?階梯直直栽進了黑暗里。

    而她的雙腿,也在倒地的那瞬間變成了魚尾,露出了那殘缺的,像是蒙了一層布滿了灰塵的霧色的布的尾鱗。

    是陸笙先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看著?上午還在和他鬧脾氣的小姑娘就?那么滾下了樓梯,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嗓子里的腥甜涌上喉頭,連呼吸都停了,手心里握著?的文件“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天哪……先生!”

    “太太!”

    兩個人借著?沖力往后倒,陸笙的后腰一側撞上了桌子一角,似乎撞得?很?重,那重而沉的桌子發出刺耳的摩擦,陸笙悶哼一聲,護住懷里的時念念的手卻摟的很?緊,陶瓷花瓶落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他心里的疼痛,不知道被尖銳而鋒利的桌角撞擊的痛感強烈到多?少倍,左手按壓在陶瓷碎片上,有?幾?片陷入手心皮膚,瞬間冒了血,順著?微顫的指尖滴在深褐色的地毯,卻毫無?知覺般。

    那如枯木般干澀的尾鱗,逐漸冰冷的體溫,微弱到幾?乎要察覺不出的呼吸,陸笙此?刻就?像千錘鑿心,仿佛每跟骨頭縫里都刺入了刺冷的冰錐,心臟被劃開一個洞,被剜心剔骨,被肆虐侵蝕,被撕裂拉扯,每一刀下去,都是血肉淋漓的肉。

    方才還鮮活生動的小姑娘,這會倒在他懷里像是沒有?生機的玩偶娃娃,陸笙五臟六腑都在翻滾,他聲音沙啞,呼吸粗喘急促,那只干凈的手輕撫上她的臉頰,很?輕,在顫動,像是怕碰壞了她,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艱難而狼狽:“念念,看看我……”

    這和以前的幾?次暈倒都不一樣,陸笙恍惚有?一種直覺,如果這次他松開手,時念念可能?真的要永遠消失在他眼前。

    胸口不斷緊縮,仿佛要再一次要失去她的恐慌和不安使陸笙瞬間崩潰,他巍顫起身,跌跌撞撞的直奔向后院。

    助理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老?板這幅模樣,他看見陸總的左手傷口染著?鮮血,匆忙趕過?來的家庭醫生想?靠近又不知如何靠近。

    胸口被酸澀的情緒堵住,小徐快步走上前跟著?,很?小心道:“陸總,您的傷口要處理。”

    陸笙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到他身上:“滾開。”

    那聲音冷硬,沙啞,如同被河床沖碎的砂礫,又宛如撕開的重重月色,簡單一個音節仿佛有?重量,叫人瞬間猶墜冰窟。

    男人側臉線條冷而薄,一身病態的戾氣,那雙總是漆黑深邃的眸,這會早已赤紅一片,狀態不是一點半點的差,小徐心底不由?得?發怵,他嘆了口氣,轉身對著?緊跟著?的醫生擺擺手。

    他覺得?一時半會還是先別叫任何人靠近陸總比較好。

    身后亂糟糟一團,傭人和阿姨的喊聲陸笙幾?乎恍若未覺。

    他小心翼翼吻住女?孩溫涼的眼皮,莫大的悲愴穿透過?男人身上每一塊骨頭,疼的他幾?乎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踉蹌了兩步差點跌倒,后背撞上冰涼的灰色瓷磚。

    他背靠在大理石柱,呼吸急促的仿佛哮喘病發作的病人,他心臟疼,渾身都疼,連呼吸都疼。

    那條通往后院的路格外漫長,漫長到仿佛走不到盡頭,一直以來,他所有?牽強的假裝,他做過?的最壞的假設,那些不安,無?措,卑微,都在頃刻間,發生了。

    那最糟糕的,他逃避的,不愿意去面?對的真正的現實,如毒品般叫人沉溺的夢境后潰敗的真相。

    眼淚從眼底砸落,陸笙抱緊懷里的女?孩,最后的防線潰不成軍:“求你……”

    他小心翼翼,狼狽而無?措。

    別再丟下他……

    第54章 054

    從樓梯滾落的瞬間,時念念好像在一片模糊又混亂的人影中看見了陸笙,她被人穩穩抱進了懷里,周圍紊亂又連綿不?絕的腳步聲?,急促的說話聲?,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亂作一團,

    身?體沉的仿佛墜了千斤頂,眼睛睜不?開,最?后僅有的微弱的意識在腦海中渙散,她聽見桌子摩擦過的聲?音,她聽見有什么東西落到地上碎掉的聲?音,她聽見有人驚慌失措的在喊:“先生!您的手?流血了!”

    “陸先生,您的腰!”

    “天哪……先生,先處理一下傷口吧!”

    “醫生來了嗎!”

    嘈雜,混亂,空氣中彌漫著很淡的血腥味,時念念被隔絕在一切聲?音之后,像是站在厚重的玻璃罩中心,她想問陸笙疼嗎,可她說不?出話,她動不?了,腦子嗡嗡作響,她太疼了。

    好像被世?界割裂成獨立的個體,她渾身?都冷,冰塊刺入血液,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的極川,身?體里的每一塊骨頭重的像浸滿了冰水的海綿,那些痛感和不?適像攀巖的藤蔓,張開枝條,發了瘋似的,肆意的纏繞在她身?上。

    神啊,她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她不?想再像上次那樣那么殘忍,連告別都沒有便消失了,如果真的這樣,陸笙該怎么辦啊……

    ……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念念是在陸笙懷里醒來的,她的視線還有些模糊,瞳孔仿佛覆了一層薄紗,眼前堪堪掠過重影,她不?太舒服,眨了幾下才?勉強恢復。

    消失的感官一齊回到她身?體里,短暫的幾秒耳鳴過后,終于,她聽見有人在喚她:“念念……”

    很微弱,好似在空中輾轉停留了許久才?送到她的耳膜,咚咚,又敲在她的心臟,時念念顫了下長睫,在視線徹底變得清晰后,終于對上那雙沉沉注視著她的眼。

    陸笙微怔,而后垂下眸:“醒了?”高度緊繃著的神志在一瞬間突然?放松,像壓到極致的彈簧觸底反彈,心臟猛地瑟縮一下,叫他恍惚的仿佛做了一個噩夢,“醒了就好。”

    他啞聲?喃喃幾個音節,語調隱隱發顫:“醒了就好……”

    他的聲?音沙啞,沉悶,狼狽而悲愴,猶如他的人一般狼狽不?堪,像破舊的老式電風箱,在這炎熱的夏天,幾乎要卷著幾分不?合時宜的涼氣。

    自時念念暈倒后,陸笙抱著她來到了后院那片他為她打?造的巨大的仿生海域,他坐在臺階上,沒松手?,就那么一直抱著她。

    男人小?腿以下都浸泡在水里,時念念大概昏迷了半下午,這會已臨近黃昏,日影西斜,落日余暉下水面倒映著粉橘色的光波,被午后烈陽照耀下的水域溫度逐漸涼了下來,陸笙卻感覺不?到。

    在等待她醒來的那段時間,懷里女孩的體溫低的嚇人,陸笙什么也感覺不?到,他始終一言不?發,左手?手?心被碎片劃過的傷口結了疤,沒有被即使處理,看著似乎有些駭人,黑發凌亂的散在額角和眼尾,側臉緊繃,唇抿的很緊,那眸狹長微垂,瞳色極黑,像化不?開的霧,沉在冰冷又透不?進光的黯淡海底。

    如枯木般,寂靜雪夜里毫無生機的,一片死寂的森林。

    怎么那么狼狽啊……視線交匯的瞬間,時念念愣了好久,那些酸澀、難過、悲傷、悸動,所有所有糟糕的情?緒幾乎要從嗓子里漫出來,她差點?沒崩住,鼻間酸澀的心想,這一點?也不?像他。

    “嚇到你了吧,對不?起。”

    她這會腦子還有些懵懵的,身?上依舊軟綿綿的沒什么力氣,但仍很努力的揚起一個溫柔的笑來,眼尾那星星點?點?的笑意散開,揚起手?。

    陸笙配合她的動作低下頭,那手?輕撫上男人微繃的側臉,時念念有些難過,她吸吸鼻子:“對不?起啊笙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暈倒了。”

    小?姑娘眉目軟的不?像話,漂亮的眼彎著,天際繚繞著大片大片的火燒云,將至未至的夕陽在她臉上鍍上一層溫柔的側影,很小?聲?,明明自己身?體狀態差到不?能再差了,還要細聲?細語的去哄他,望著他的眼眸底亮晶晶一潭,倒映著粉橘色的細碎波光,陸笙沒說話,心口卻在瞬間翻涌出無數只?蟻蟲啃咬他的心臟,那些糟糕的情?緒快要把他吞噬了。

    他嗓子干澀說不?出話,他第?一次不?知道要去說些什么,說沒關系?說不?是你的問題?還是說對不?起?

    他知道的,他才是最應該說對不起的那一個,他明明都知道的。

    都是因為他,那些另人厭惡的,瘋狂的,他控制不?住的,不?擇手段都要達到目的的,藏在骨子里的卑劣的本性,他幾近病態的偏執和占有。

    就在時念念暈過去的那半下午,有那么一瞬間,他看著女孩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的唇,不?講道理的去想,如果她再也醒不過來,他愿意傾盡所有,他的錢和權,像那些被泡在福爾馬林里永不腐朽的海洋標本一樣,將她永遠藏起來,留在身?邊。

    或者,他和她一起沉在海底,像一對戀人一樣緊緊相?擁,永遠沉睡,再有沒有人可以把他們分開。

    那一瞬間,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時,陸笙覺得自己真的瘋了,他現在和他小?時候討厭的,那個血緣上的父親陸則釧又有什么區別……

    泛起陣陣漣漪的水面映出他模糊的倒影,那深邃精致的面容下,是他斑駁陸離的骯臟病態的感情?。

    真是叫人……惡心啊……

    陸笙眸底劃過諷意,他扯起一抹薄唇,嘴角因為自嘲而向上勾起幾分凌冽的弧度來。

    真惡心啊,他想。

    他的腰往下彎了彎,頭低了又低,難捱的閉了閉眼,臉蹭在時念念柔軟的手?心,這份微小?的溫暖,是他的執念和妄想,無數次夜半夢回的所求,他又蹭了下,心底的壓抑似乎已經到達了極致,心臟像是被人拿著錐子挑了稀碎,千錘鑿心,五臟六腑翻滾著想吐。

    時念念輕輕摩挲過陸笙的臉,食指指腹擦過他的眼尾,恍惚間,一陣溫熱的濕意從指腹傳來。

    時念念愣了下,她抬眸看向那個閉著眼的男人,他的眼睫長而密,像鴉羽,在眼簾下方落下一片漆黑的暗影,臉色很白,眼尾有些紅,微蹙的眉心濃濃幾分陰郁,他看著似乎,真的被嚇到了。

    “笙笙。”

    “……嗯。”

    時念念的手?滑落到他的小?臂,她扯了下陸笙起了褶的衣袖,嘗試著把魚尾變成雙腿,下一秒,女孩細白漂亮的腿在池水里晃了下,輕輕幾下水流劃過的聲?音,而后彎唇笑,長睫濃而翹,眉梢添了幾許嬌憨,輕聲?細語的撒嬌:“你抱抱我呀。”

    她話音剛落,時念念看見陸笙眼睫掀起目光落在她臉上時怔愣了半秒,半秒過后,隨著“嘩啦”一陣水聲?,突如其來的騰空感使她下意識單手?摟住男人修長的脖頸。

    陸笙的頭緊靠在她的頸窩,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手?抱得很緊,緊到每根手?指都用了力,兩個人離得近,時念念感受到鎖骨處傳來男人紊亂急促的呼吸聲?,他的肩膀在發顫,抑制不?住的顫抖,托在她腿彎處的手?也是顫著的。

    時念念自上而下伸手?揉了揉陸笙的發頂,再一次溫聲?道歉,很輕很輕,笑容也是輕的:“對不?起。”

    陸笙終于開了口,嗓音晦澀難捱,他唇壓在女孩鎖骨處皮膚,唇很涼,低聲?道:“別說了。”

    他心口灌著呼嘯而過刺骨的冷風,酸澀從喉嚨沖到眼睛,心臟又開始一抽一抽的疼。

    時念念又揉了揉他的發,女孩柔軟纖細的手?指輕輕穿過他的發間,陸笙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被安撫的兇獸,她身?上那撩人的好聞的香氣絲絲縷縷纏繞在他的鼻間,懷中嬌軀終于有了些溫度,一縷金發自然?垂落掃過他耳側臉頰,有些細微的癢意。

    他那腐爛不?堪的枯木般的心,似乎又重新跳動起來。

    時念念雖然?人清醒了,但身?體狀態仍然?不?太好,夏日晚風卷著涼意拂過她的臉頰,往日里吹散了一地燥意的風本該很舒服,這會她卻不?由得顫了下,有些冷,像是吹進了骨頭里。

    她雙臂環住陸笙的脖頸,整個人的重量靠在他身?上,眼皮驀得發沉,她顫了下長睫:“回去吧,外面好冷。”

    其實剛才?泡在水里的時候時念念也覺得冷,或許是身?體機制即將要到達極限的警告,作為一條常年生活在海底的美人魚,她的皮膚感官和常人不?同,無論是春夏秋冬還是清晨傍晚,她在水里時都不?會覺得冷,很舒適的恒溫,如今卻感受不?到了。

    她的身?體變得格外怕冷,像是身?體的溫度逐漸流失,一種不?太好的預警。

    客廳被傭人仔細打?掃過,整潔干凈,完全看不?出下午時的混亂,家庭醫生一分鐘抬頭往通往后院的方向看了八百次,小?徐也跟著望眼欲穿,阿姨管家幾個傭人,站在那心不?在焉,沒有人說話,氛圍靜的出奇。

    直到兩個人的出現,大家緊懸著的心才?堪堪落下,小?徐心里忍不?住淚流滿面,悄悄松了口氣,他只?覺得自己緊張的都要折壽了。

    任誰都被下午的情?況給嚇出了陰影。

    在見到緊抿著唇情?緒不?好一身?戾氣的陸總時,眾人憋著氣沒敢出聲?,小?徐在身?后悄悄給自家小?夫人做手?勢,他揚起左手?用右手?食指指了指手?心,又指了指自己的后腰,再指了一下陸總,最?后指了指站在身?側因為太擔心而擦汗的家庭醫生。

    意思就是“陸總,左手?手?心,后腰一側,受傷了,需要看醫生。”

    時念念瞬間就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她想起來她徹底昏迷之前,聽到的那句:“先生,您的手?流血了!”

    回到臥室,被陸笙放下坐在床沿的同時,她抓住男人即將要收回的左手?,視線落上之后猛地一頓,心也跟著一沉,倒吸了口氣:“怎么那么多?傷口?”

    因為長時間沒有處理,傷口結了疤,有幾處深陷了小?而銳利的碎片,暗紅色的傷疤,狹長的傷痕,歪歪扭扭長短不?一,周圍暈著干枯的深褐色,因為方才?使了力氣似乎又有幾處往外滲出血,傷口有重新裂開的趨勢。

    陸笙用那只?沒有受傷的右手?覆在左手?,遮掩住那些丑陋的傷痕,聲?音壓的很低,低到氣音明顯:“不?疼。”

    “……你就知道騙我。”

    時念念抿著唇,兩只?手?指尖揉搓過陸笙帶著成繭的指腹,他神色冷靜,看著似乎毫不?在意,好像受傷的不?是他似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擔心,時念念鼻間一酸,一顆心酸酸脹脹,那些好不?容易壓下的難過情?緒再次毫不?講理的齊齊涌了上來,堵的她嗓子發悶。

    傻子,她想,陸笙就是個傻子,她不?想理他了。

    看著小?姑娘低著頭一直在盯著他的手?,聽見空氣里傳來微弱的吸鼻子的聲?音,陸笙慌了神色,他半蹲在時念念面前,右手?很小?心的靠近她的臉側,冷白骨感的指骨微微彎曲,指腹摩挲在她的眼尾,抬頭看她:“怎么了?”

    他眼底縱容溫柔以及小?心翼翼在漆色下蔓延開,很輕聲?的溫聲?哄道:“讓我看看。”

    他分開散在女孩耳廓的碎發,看到她的眼,眼眶有些紅,長睫撲簌簌顫著,藍寶石般清透的眸氤氳著幾分細膩水色,鼻間也是紅的,咬著下唇,沒說話,雖然?沒哭,但是也差不?多?了。

    陸笙指腹轉了個方向,揉搓在她的唇角,輕輕按壓時念念的下唇,使她一直咬著的唇從齒縫中解救出來:“沒有騙你,念念。”

    男人眼角微深,神色溫柔的過分:“真的不?疼。”

    他這話倒是沒騙人,當時他壓根沒有注意到那些,他太慌張了,心里的疼痛比身?體上的疼痛不?知道要疼了多?少倍。

    時念念盯著那張眉目平靜目光柔和的臉看了好半晌,半天憋出來一句:“我要去洗澡。”

    尾音結束時又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補了句:“你要記得看醫生,如果我出來的時候發現傷口沒有包扎的話,就再也不?理你了。”

    陸笙這次表現的很聽她的話:“好。”

    時念念站起身?,像是想起什么,又戳了下陸笙筋肉緊實的腰腹一側,她沒用力氣,怕碰到他淤青的地方,所以動作好輕,但語氣兇巴巴的:“還有這里也要看看。”

    陸笙愣了片刻,低聲?笑了下,玉白的骨節曲起,瞳孔被光鍍上幾分溫柔色澤,因為專注而更顯得深邃,修長手?指指腹摩挲過她耳部輪廓,聲?音輕緩:“好,聽你的。”

    時念念親自喊了醫生上樓,她看著陸笙伸出手?接受檢查,這才?放心走進了浴室。

    陸笙一開始想叫傭人幫她,被她拒絕了,她雖然?沒什么精神勁,但洗個澡還是可以的,只?不?過就是有些慢,她慢吞吞收拾了半天,站在鏡子前歪著頭從一側用毛巾簡單擦拭了下濕漉漉頭發,頭發太長,她手?都舉酸了,思緒分散的同時余光忽的注意到磨砂玻璃門后一個模糊的黑影,像是有人站在那里似的。

    直到發尾不?再往下氤著水珠,時念念才?推門出去,她推開門,便看見陸笙站在門前,像一座望妻石。

    時念念抬頭對上他那雙如墨般深邃漂亮,又隱約透著幾分認真的眸,左手?還握在門把上:“……?”

    見人出來了,陸笙舉起綁著紗布的那只?手?遞到她眼前:“我有好好聽你的話,別生氣了。”

    時念念靜默了好半晌,她覺得陸笙現在真的,變成了一只?聽話的狗狗,她驀得想起穿書?前在福利院的時候,幫院長媽媽照顧小?孩子,面對那些不?聽話的小?孩,每次都是施行獎勵小?紅花的政策,集齊了多?少數量的小?紅花可以對換獎勵,這招在孩子們中間百試百靈。

    陸笙現在這樣,和那些拿著小?紅花來找她要禮物的小?孩子沒什么區別,要親親要抱抱還要牽手?要哄,這個人真的是……越活越倒退了。

    她養大的小?孩,她慣出來的,她生病了陸笙擔心,特殊情?況特殊考慮,時念念在心底把這就話默念了一遍,終于理直氣壯地找了個說服的理由。

    其實她沒有生陸笙的氣,她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氣,那個傻子,平常冷靜自持有模有樣的,一張帥的過分的臉端的不?見山不?見水,任誰都猜不?透心里想法,一在她的事情?上就變得無法控制,如果不?是她的身?體這個樣子,或許一切應該也不?會發展成這樣吧……

    不?過話說回來,事情?的始作俑者應該是那個害她成了這幅樣子的討厭的機制才?對,真想揍它一頓,還有那個寫出這本書?的偏心的作者!想起這些,時念念拳頭都硬了。

    見女孩不?說話,視線向下凝聚成一點?盯著他手?上仍帶著消毒水味道的紗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陸笙斂了深深幾許眸光,微垂著長睫,牽住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腰,喉結小?幅度的滾了下:“這里也聽你的話了。”

    見人要撩衣服給她看,時念念耳根一熱,亂七八糟的思緒瞬間回籠,連忙制止住他曖昧的動作:“我沒生你的氣。”

    她有些無奈,到嘴邊的那些話在觸碰到陸笙的視線后兜兜轉轉最?后只?化作一句很輕的嘆氣聲?,拽著那骨節分明的幾根手?指拉著他離開了浴室門邊。

    傷口的事情?解決后,再接著是陸笙給她吹頭發,他吹頭發的技巧已經很熟練,幾年前還在老宅的時候,時念念偶爾偷懶,也是陸笙幫的忙,仔細一想,其實陸笙從小?到大都在慣著她。

    說不?得,罵不?得,偶爾教?育幾句她也不?會聽,捧在手?心里心尖上,整日里哄著慣著,都要騎到他頭上了。

    許是時念念剛洗完澡僅剩的為數不?多?的力氣見了底,又或者說耳畔吹風機嗡嗡工作的聲?音,陸笙開的小?檔,所以聲?音不?大,頭頂上是他指尖不?斷撩起又穿過發絲的觸感,很柔,又有些酥麻,下午發生的事情?太多?,還有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要想,難得享受片刻的安寧,時念念趴在陸笙懷里,腦子昏昏沉沉,那熟悉的睡意和疲倦感再次襲來,比以往都要強烈。

    她眼睛眨了一會又控制不?住般慢慢闔著,身?體下意識一軟,什么時候被陸笙抱到了床上都不?知道。

    缺少了吹風機帶著暖意的熱風,伴隨著睡意而來的,是那從她醒了后便一直存在的冷氣,是一種侵入骨髓,埋在血液里的森冷,仿佛她渾身?上下連帶著心臟里的血都是冰涼的,像是冰水融入血液,站在冷風侵襲的極川都不?過如此。

    她指尖冰涼,壓到自己小?腿的腳也涼的過分,時念念裹緊被子,卻一點?好轉都沒有。

    身?體的溫度再次被抽離,連起伏的呼吸間,進入胸腔的氣體逼空,使她有些喘不?過氣來,很細微,不?重,但是很難受。

    陸笙先發現她身?體的不?對勁,他去握她的手?,在觸碰到那跟冰塊似的皮膚時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臟又緊緊懸起,瞳孔猛地顫了下:“怎么了?很冷么?”

    男人眉心緊蹙,臥室是中央空調,陸笙起身?下了床,在掛在墻上的控制器點?了幾下,關掉了冷氣。

    六月暑氣悶熱,即使臥室面積足夠大,但沒幾分鐘,方才?還帶著幾分涼意的空氣溫度一點?一點?攀升,慢慢被熱氣傾覆,陸笙這會額角已經冒出一些細密的小?汗珠,時念念卻還是覺得冷,兩個人天差地別的不?同。

    陸笙將人緊抱在懷里,身?上裹了厚厚幾層被子,低頭去吻她的眼皮,很涼,聲?音很低:“還是冷么。”

    時念念眨了下眼,她知道陸笙擔心,于是折中取了個答案:“也沒有很冷,現在好多?了。”

    陸笙顯然?是不?相?信她說的話,時念念很努力的去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她彎唇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視線向上揚起看他時睫毛很自然?的卷曲著,眼眸細致晶亮:“真的,可能雖然?就是皮膚摸起來有些涼,但其實還好的,沒有那么嚴重。”

    懷里的小?姑娘明明體溫低到不?正?常,但還是很努力的去說些好聽的話哄他開心,陸笙的唇抿的很緊,黢黑深沉的雙眼,暗流涌動的陰鷙掩在細密的眼睫后,沉如暗礁。

    他再次吻了下她的唇角,陸笙不?敢吻的太深,只?是輕輕觸碰了下又離開,啞聲?留下一句:“等我。”

    低低兩個音節,便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行動突然?到時念念壓根沒反應過來。

    陸笙往身?上沖了一遍熱水,那水滾燙,冷白色調的皮膚逐漸轉紅,好不?容易包扎好的傷口也緊跟著重新有裂開的趨勢。

    等他再出來時,因為殘留著高溫的皮膚,整個人像一個人形暖爐,時念念被抱在懷里,暖烘烘的熱氣將她整個包圍在其中,她看著陸笙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為水溫太高而導致變了色,可他始終一言不?發,好像有著極強的忍耐力,再苦在痛都不?會覺得有什么。

    她眼眶沒由的一熱,像是有什么東西梗在嗓子里,梗的她說不?出話來,她又想掉眼淚了。

    這段時間她因為生病天天在家不?是睡覺就是玩樂,似乎被慣的越來越嬌氣,情?緒也格外敏感,她劇烈而紊亂的心跳,半點?不?受控制,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別的什么,在陸笙面前幾乎要無處躲藏,她甚至分不?清,那一下一下,到底是誰的心跳聲?。

    伴隨著熱烈的暖氣,隨之而來的還有??陸笙身?上那熟悉的清冷好聞的味道,像山間清冽的木香,像初雪,又如冷霧,強勢又溫柔,隨著溫度升高而逐漸擴散,又愈發細膩性感,像滔天的巨浪般,將她包裹的密不?透風。

    連帶著她的一顆心都忍不?住在其中沉溺。

    她的手?被陸笙一雙大手?緊緊包裹著,陸笙的手?很漂亮,骨節分明,一根根皆是修長有力,輕而易舉的將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手?上的薄繭不?斷挲過她的皮膚,帶著酥酥麻麻似電流般的癢意,像是無數螞蟻在她身?上爬,很奇怪的感覺。

    她的腳也被人用腿壓住,冰涼的腳踩在男人線條流暢的小?腿上,兩個人離得極近,皮膚相?貼,熱意熏陶,一種彼此呼吸交融,再靠近一點?便可以接吻的距離。

    時念念知道陸笙是在給她提供熱源,并沒有什么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可她盯著近在咫尺的男人宛如被黑夜侵染的黑發,半垂著的長而密的睫,深邃精致的眉眼,高挺的眉骨,弧度冷冽漂亮的薄唇微抿,他骨相?生的極好看,一筆一劃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被精細雕琢。

    因為是側躺著,臥室內昏落落的光線與窗外涼薄月光交相?輝映在天花板,投下一片深深淺淺的晦暗駁色,有幾分悄然?落在陸笙的眉眼,打?在他的鼻梁,色澤濃淡對比之下更顯深邃。

    被陸笙觸碰過的地方像是撩了把火,在這種極其曖昧的動作的撩撥下,時念念這會浸在骨頭縫里的冷意還真的驅散了些,她將自己半張臉都藏進被子里,只?漏出一雙輕軟明亮的眼,那不?知名的熱氣一路熏到臉頰,撲通撲通的心跳下,她臉頰發燙,掩在金發下的耳朵都紅透了。

    見自己身?上的溫度逐漸消散,陸笙起身?準備再次去沖一次熱水,這次時念念眼疾手?快,及時伸手?拽住了他。

    這種高溫下的水澆在皮膚上誰受得了啊,況且再這樣下去傷口都白包扎了,她肯定不?能叫陸笙再去冒這個險。

    時念念握住陸笙的手?怎么也不?松開:“我真的不?冷了!我們來聊會天吧笙笙,不?然?一會睡著了,還不?知道要多?久醒過來呢……”

    后半句小?姑娘的聲?音愈來愈輕,呢喃了幾個音節,直至消失不?見散在悶熱的空氣中,她輕輕抿了下唇,到底沒把那句:“總感覺這次要睡好久。”這句話說出口。

    陸笙沉默半秒,半秒后他喟嘆一聲?,很輕很短,而后重新躺下,將人很小?心的抱在懷里,像是抱著個易碎又珍貴的寶貝似的,輕吻她的鼻尖,他輕聲?道:“不?會很久的。”

    雖然?這句話他自己說出來都不?太相?信,那份不?安愈來愈強烈,像肆意生長又隨處扎了根的藤蔓,肆虐的穿過破了洞的心臟,只?輕輕一拉,便生出一股拉扯般的尖銳而酸澀的痛感

    時念念聽出來那散在耳廓的溫柔嗓音里被隱藏的很好的疲憊,她抬眸對上陸笙的眸,即使是這種情?況,在注視著自己時,他依舊是那般溫柔而深邃的眸光,燈光跌落眼底,像是被暈染開來的墨汁,又如春風吹皺了一池春水。

    她一點?也不?想叫陸笙擔心她,他今天已經被嚇到了,時念念想了想,眸底的光也跟著一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半秒也沒有猶豫,很主動的,伸出手?臂抱住了陸笙,縮在他懷里,像粘人的小?貓似的。

    突如其來的擁抱叫陸笙怔愣了下,以為是時念念冷,他掌心攏過她的背,很輕,哄孩子似的,將人往懷里帶了帶,掐著她的腰摟的更緊,眸底幾分暗色微沉了瞬,垂眸問她:“怎么了。”

    她這段時間沒什么胃口,在他的監督下吃的依舊很少,怎么養都養不?胖,一路摸下去骨骼纖細,皮膚軟滑細膩,甚至能摸到那對漂亮的蝴蝶骨,那腰窩也是,軟的一按就塌陷了。

    “沒什么。”時念念嘿嘿笑了聲?,因為離得近而顯得聲?音悶悶的。

    感受著陸笙胸膛傳遞來的溫熱,以及他的心跳聲?,本想說一些“不?要擔心”之類的話,幾個音節到了嘴邊,不?由自主的,兜兜轉轉又轉換成帶著嬌憨的一句:“就是想抱抱你。”

    她養大的,雖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樣,但是追根究底還是她養大的,她得哄。

    她以前就掌握一個很深刻的道理,那就是——主動示好。

    惹陸笙生氣了,主動示好;陸笙心情?不?好需要哄,主動示好;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幫忙,主動示好……等等等等。

    這招對陸笙來說已經不?是100%的百試百靈了,而是“無論多?少次都會很靈而且是絕對很靈并且超級很靈的百試百靈。”

    果不?其然?,下一秒,感受到放在背后的手?臂繼而移到腰間,又收緊了力度,溫涼的唇落在發頂,時念念眼尾暈開笑意,嘴角都要控制不?住的揚起來,小?小?伎倆,她想。

    這段時間待在他身?邊,哄陸笙開心她最?擅長了。

    不?過鬧了一通后,時念念又開始本能的犯困,她本來還想再和陸笙說幾句話,直覺告訴她,她這次估計要睡好久。

    這種困倦和普通的睡意不?同,普通的睡意是強撐一會說不?定就散了,而她因為身?體機制的問題,是控制不?住的,一秒就可以陷入深度睡眠。

    時念念眼睛有些睜不?開,聲?音也跟著輕而緩:“好可惜,笙笙,又不?能給你過生日了。”

    她上次就因為睡太久而錯過,按照現在這個情?況,簡單來算的話,這次肯定也要錯過陸笙的生日,好在她提前準備了禮物。

    她親自設計的男士西裝,雖然?比不?上那些國際著名設計師的私人訂制,但她這也算是私人訂制,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反正?之前陸笙,穿著她繡的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小?動物花紋的西裝穿的似乎也挺開心的。

    不?過準確來說,那也是之前她被鎖在家里太生氣,所以整日想著煩他,繡一些亂七八糟的,威逼利誘叫他穿的,但是事情?的起因不?太重要,他確實好像也挺喜歡。

    時念念想的有些出神,她睡的時間愈發的長,偶爾覺得那些回憶像是過了許久似的,但其實也并沒有很長時間,她喃喃幾聲?,眸底的光黯淡了瞬,看樣子真的很惋惜:“好可惜啊,真想在生日那天看笙笙穿上我給你準備的禮物,肯定很好看。”

    女孩聲?音本就柔軟,或許是因為困意,語速放的有些慢,拖腔帶調似的,藏在話里的那星星點?點?的親昵,像小?貓爪子在心臟上撓,不?講道理的,輕一下重一下。

    她還在想著他的生日。

    陸笙五臟六腑翻江倒海般泛著苦,指腹輕撫過她的發,像攏了一手?順滑的綢緞,指骨因為隱忍克制而泛著白,聲?音卻被放得很低:“等你醒了我們再過。”

    他以前從來不?過生日,生日對他來說和平常而普通的一天沒什么區別,是認識了時念念后,才?開始度過自己人生中真正?意義的生日,一開始覺得她太聒噪,腦子里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總是想一出是一出,那些他從來沒有做過也從來不?知道的稀奇古怪的事情?,臉上永遠掛著笑,即使在面對他最?初的冷臉也不?生氣,明晃晃的,輕軟濕透的藍眸,小?而軟的酒窩,她看他的眼眸永遠像干凈剔透被洗滌過的琉璃,好像能照透他斑駁陸離的心境。

    好似她的生活中永遠只?有善意,和他完完全全,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的人生像一張粘上骯臟泥濘布滿灰塵,被撕扯的破敗不?堪,泛黃而老舊的紙張,那紙張爛在陰暗潮濕的泥土里,像垃圾一樣隨意丟棄,是時念念的出現,骯臟的地方她挽起袖子清掃的干凈整潔,破了洞的地方被她用無數可愛又有趣的貼紙縫補好,泛黃的地方被她畫成了一朵明黃而嬌艷的向日葵。

    無數人捂著唇鼻路過還要嘲諷鄙夷踐踏幾腳的,在她眼里是守在懷里被妥善珍藏的珍寶。

    是她把他爛掉的人生,小?心翼翼的,拼盡全力的,義無反顧的拼好,然?后告訴他,他不?是被人棄若敝屣的廢紙,他是掛在展覽室無人可及無人可比,受萬人敬仰的無價的畫。

    他的世?界下了場大雨,那雨冷冷的,扎進皮膚,他站在高聳入云的城墻邊,放眼望去烏云蔽天寸草不?生,一片荒蕪。

    忽的有人打?著吧明黃色的雨傘,堅定不?移的像他跑來,然?后敲了敲門,將傘高高舉起,遮住他被雨淋濕的肩頭,牽起他的手?,笑著問道:“你好,我可以在這里躲雨嗎?”

    那一瞬間,太陽從厚重的云彩里擠出來。

    她總是這樣,輕而易舉的便可以叫他干枯的心田泛起溫柔漣漪,在那貧瘠的土地上埋下種子,那種子在無數個百轉千回的夜晚,有她出現的夢里生根發芽瘋狂生長,那是他為數不?多?的,僅有的,他貪戀的不?想放手?的溫暖,如果沒有她,生日對他來說,反而更像個累贅。

    生活在陰溝里的毒蛇,第?一次嘗到了高聳的果樹上最?甜的那一顆,也是唯一一顆金蘋果,像是品食了帶著毒藥的甘蜜,他甘之如醴,為之上癮,在無數個日夜,那妄念暗暗滋長,毒蛇變得索求無度又貪得無厭,守在荒蕪孤寂的土地上唯一一顆果樹下,等著金蘋果再次施舍降落,成了她卑微而渴求的信徒。

    “雖然?有些可惜,但只?能補一個了,不?過,”像是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時念念頓了一秒,忽的從陸笙懷里揚起臉看他,顫著長睫很努力保持清醒,表情?格外嚴肅認真,“笙笙,這段時間你一定要好好吃飯,可不?能再瘦了,不?然?等我醒來衣服尺寸都要不?對了。”

    她不?在的時候陸笙從來沒有好好吃過飯,許叔還偷偷和她打?過小?報告。

    視線在空中交匯,想了下,時念念雙手?向上,輕撫上那眉骨筆挺的臉,她眼睛眨了下,彎起的眉眼溫柔的像是三月里被春風送往湖面的桃花花瓣皺了一池春水,泛起輕輕一層漣漪,聲?音又輕又細:“我睡著的時候,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少生氣,好好照顧自己,要是再叫我知道你沒有健康飲食……”

    最?后幾個字的尾音被拖得有些長,時念念收緊指骨,忽的掐了下陸笙的臉,一本正?經的教?育他:“再叫我發現你沒有好好吃飯,我就生氣了。”

    雖說是掐,其實動作好輕,更像是親昵的撒嬌。

    陸笙其實都知道,她那些好聽的話,她很主動的和他撒嬌,她的擁抱,她的親昵,他知道她在很努力的哄他開心,也知道小?姑娘那些欲言又止沒有說完的剩下的的話,他更知道,她身?體愈來愈差,甚至可能會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像六年前那樣,消失在他眼前。

    那些所有的所有的,他都知道。

    嗓子里像是卡了一根魚骨頭,那骨頭梗在肉里,就連呼吸間空氣灌入胸腔,都在生生拉扯,泛著不?可比擬的酸

    那短短一瞬間,他明明該點?頭說好,可也就是那一瞬間,陸笙突然?很想當一個幼稚的不?講道理的壞脾氣小?孩,他的理智和隱忍全部被撕碎,他握住撫在臉側的那只?手?,緊繃著的神志幾乎要支撐不?住他落魄的神情?,漆黑的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如果想叫我好好吃飯,那就早點?醒來陪我。”

    這話說出口時,陸笙都覺得自己瘋了,可他不?想再當個聽話的狗,然?后乖乖說好。

    他也不?想在扮演一個得了瘋病的瘋子,乖乖的守著那個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的人。

    陸笙死死的握住那只?手?,像是落水的人在拼命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垂眸看她,漆色的瞳孔里似化不?開的霧,滿是濃烈的黑,表情?盡是頹唐,唇抿的很緊:“早點?醒來不?就好了么。”

    “只?要你醒著,我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少生氣,好好……照顧自己……”

    陸笙再也說不?下去了,心口的藤蔓開始撕扯他的心臟,沉重的,干澀的,好像再也跳不?起來了。

    時念念聽著,比起陸笙的蒼白,她這會出奇的冷靜。

    要說什么好呢,現在要說什么,時念念想不?出來,那些謊話,打?著善意的名義編造的無數的謊言,臨時編造出來的借口,她都說爛了,她想不?出來再去說些什么了。

    “笙笙,”她想了又想,那些凌亂的瑣碎的語言在腦海里繞著百轉千回的彎,終于,時念念輕輕道了句,“你先松手?。”

    這次陸笙聽了她的話,可他的神情?還是那么悲傷,碎發掃在眉眼,像個被拋下的無助的孩子。

    困意一波又一波的襲來,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她看著陸笙的模樣似乎有些重影,時念念用指甲狠狠掐了下手?心,強迫自己盡量保持清醒。

    沒有一絲猶豫,時念念雙手?摟住陸笙的脖子,視線與他平視,她眨眨眼,眉梢,眼尾,唇角,瀲滟著明而亮的柔光,很輕淺的笑了。

    她笑得那般開懷,好似六月碎金全部落在她身?上,明艷而溫柔,那雙清透漂亮,氤氳著圈圈點?點?光暈的藍眸里,滿滿的,全部都是他的身?影,占據了她全部的視線。

    “我們笙笙啊時念念彎了彎唇,她垂眸看他,繾綣著呢喃似的,眉梢眼角都染著笑向前他靠近,額頭貼在男人緊蹙的眉心處,鼻尖相?抵,彼此呼吸交纏,近到仿佛在親吻。

    小?姑娘緩緩閉上眼,她孱弱的呼吸愈來愈細,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但她嗓音依舊柔和,金發在身?后隨意散開,像海底自由生長的海草,薄而軟的耳垂透著光,長睫輕顫了下,她輕輕道,笑容也很輕:“我知道,我們笙笙不?是這種人,你就當我去旅游了,然?后過段時間,我就回來了。”

    理智終于回了籠,陸笙捧住她的臉親她的眼皮,鼻尖,唇角,最?后從落到那柔軟的唇,他喉嚨干澀,像脫了水急需甘霖的魚,聲?音沙啞的不?成樣子:“不?能不?睡么……”

    速來低沉的嗓音緊繃到纏繞著一層幾乎難以察覺的戰栗。

    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再做什么,男人眼簾低垂,被覆在細密長睫下的眸黯淡的透不?進一點?光,濃墨一般,瞳孔很細微的輕顫,顫動的幅度并不?大,像大雪彌漫的冬日最?冷的那天漆色蔓延的天空,他細細的親吻她的臉頰,一下又一下,好似只?有這種做法,大概才?可以叫他覺得時念念還在他身?邊。

    雖然?她也不?想,但是時念念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昏睡過去了,她眼皮沉得睜不?開,很重,仿佛被沾了膠水似的,意識也逐漸一點?一點?消散。

    時念念安安靜靜的躺在陸笙懷里任由他擺弄,她很想伸手?去抱抱他,可這會她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要說不?出口了:“對不?起……”

    陸笙再也不?想聽見“對不?起”這三個字,所有人都在對他說對不?起,他母親蘇皖偶爾清醒的時候會抱著他對他說對不?起,連最?后的那封信她都在說,對不?起,小?平安,媽媽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血緣上的父親陸則釧被他送去療養院,名義上的退休安度晚年,實際上的監視,那個總是挺直了脊背,記憶里身?形挺闊,西裝革履,冷心冷情?的狠戾男人,坐上車的時候,他看見了陸則釧微彎的脊背,沒有仔細打?理而愈發明顯的白發。

    他什么也沒有帶走,單薄的一個箱子里,僅放著蘇皖年輕時的照片,和她為數不?多?的幾件遺物。

    而在車窗關上的那最?后一瞬間,也是最?后一眼,他聽見車內傳來一句沙啞蒼白的:“對不?起。”

    再后來,他坐上陸總的位置,那些瞧不?起他的,曾經欺辱過他的人一個個點?頭哈腰,卑微而諂媚,對不?起三個字他聽得最?多?,也最?厭煩,時念念不?在的那幾年,他幾乎坐實了那個得了瘋病的,不?擇手?段乖張反骨的暴君,感知不?到任何情?緒。

    連時念念,在最?后也在說:“對不?起。”

    陸笙想不?明白,他看著女孩蒼白又脆弱的臉龐,明明現在這種身?體狀態,可還是很漂亮,像個擺放在櫥窗里的娃娃,珍貴的易碎品,他看了許久,忽的低頭,微微彎曲在脊背,靠在她的頸窩。

    感知著她微弱的,纖細的,幾乎要感受不?到的脈搏,他輕輕嗅著她發間殘留的香氣,眸底波濤洶涌的翻滾著的情?愫,像黑暗中張牙舞爪嘶聲?竭力的乖張而暴戾的兇獸,好像輕輕一揮手?,便可以把他的心臟撕扯成再也拼湊不?起來的碎片。

    忽的,他眼前浮現出時念念那如枯木般,黯淡,干癟,某些地方缺失了鱗片而顯得突兀的魚尾,她最?寶貴最?喜歡的,曾經像披著一層細碎的星屑,流淌著滿天華光的銀色魚尾,卻變成如今這般。

    他再了解不?過了,她肯定是因為怕他擔心,所以一直偷偷不?告訴他。

    陸笙五臟六腑在翻滾,那魚骨頭在胸口梗著的感覺叫他有些喘不?過氣,那濃烈的,陰鷙的郁氣堆積在心底,怎么也散不?開,胸腔內那顆心臟整個都被那團濃郁的黑傾覆住。

    忽的,他垂下的手?食指被人勾住,輕輕拉了拉,陸笙沒設防,半闔的眼簾掀起,微垂著的長睫很輕的顫了下。

    下一秒,那根手?指被柔軟的手?心包裹住,那一點?點?溫熱的暖意通過指尖漫入心臟,冰冷的血液在一瞬間悄然?回暖,恍惚間,他垂眸,忽的看見懷里的女孩唇動了動。

    他聽見她很小?聲?的說:“笙笙,我不?會丟下你的……”

    他的乞求與不?安,她都聽見了。

    那一瞬間,陸笙死寂的心臟突然?急劇的顫動了下,他緊繃著的,最?后的理智全部丟盔棄甲。

    他的脊背不?受控制的弓起,他抱著懷里的女孩,突然?在想,他才?是最?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

    他在想,從始至終,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像他最?討厭的那個人,他最?不?愿意承認的,那個血緣上的父親,陸則釧一樣。

    他逃避了許久一直自欺欺人的現實,在一瞬間,終于分崩離析。

    第55章 第55章

    漫長的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從爍玉流金的夏天?,到金風玉露的秋天?,秋去冬來,四?季更換,轉眼間,又?迎來了新的一年。

    臥室內靠近走廊盡頭的那一面有一扇圓弧形狀的琉璃窗,窗外正對著?莊園后院的一小部分,被打理的井井有條的花園下,窗邊不偏不倚的矗著?一棵枝葉繁茂的樹,枝干向?四?周盡數伸展開來,四?月暖陽被搖曳著?的樹葉割裂,在臥室內側的淺灰色瓷磚上投下斑駁光點。

    時念念也叫不上那顆樹的名?字,聽傭人說是許叔特地從國?外請人移植,又?托專業人士精心養護了許久才長成現在這副朝氣?模樣。

    時念念記得她?上次見?時還是光禿禿的枝杈,這會花都要開了,一團團玉白簇擁著?擠在樹梢,又?掩在通透的幾乎要滴出水的綠葉后。

    女孩剛睡醒,許是躺了太久,又?因為幾近崩潰的身體機制,這會身上沒什?么力氣?,軟的跟沒骨頭似的,她?坐在堆滿了玩具的略有些高的窗沿,半個身子靠在墻面,手向?上攏了攏披在身上的羊絨外套,略有些渙散的眸光凝聚成一個點,落到那叫不上名?字的樹梢一側發呆。

    陸笙聽到時念念醒來的消息時,男人連外套都沒來得及換,等他步伐紊亂的趕到臥室門口,正好便看見?之前?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幾乎要感受不到的女孩,這會正揚起手臂去碰窗外的花朵,那軟白的指尖上正停著?一只煽動著?翅膀的蝴蝶。

    四?月的暖光仍帶著?些冬日尾巴未散去的霧白,雖然現在已經是春天?了,京城地理位置偏北,這會氣?溫不能說像冬天?那般冷,但也算不上有多暖和,光線倒是很?充足,營造出一種暖洋洋的氛圍。

    女孩細白的手臂脆的像藕斷,手指修長瑩白,她?側對著?陸笙,卷而長的金發隨意披在身后,耳邊一側碎發被攏在耳后,陽光毫不吝嗇的盡數落在她?身上,有幾縷細碎的光暈染在時念念濃密卷翹的長睫,又?環抱住她?半張側臉,她?皮膚白的過分,整個人都像是沐浴在溫柔華光里。

    時念念沒穿襪子,這會光著?腳,在長裙下小幅度輕輕晃著?,看著?似乎心情還不錯。

    不知是晨光太過溫柔清澈,還是小姑娘糟糕的身體機制,她?那漂亮的如同上好綢緞的金色卷發,發尾的顏色比她?暈倒前?還要淺了幾分,幾乎呈現出半透明。

    她?安安靜靜,不說話,就那么坐在那,望著?窗外朝氣?明媚的春景,漂亮的仿佛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精靈,又?像展覽在玻璃窗的玩偶娃娃,更像……

    更像孱弱的連蝶翼都展不開的蝴蝶。

    陸笙眸光微深,男人手抵在灰棕色門框,微微彎曲的修長手指骨節繃緊發白,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緊到能看見?那月白色的關節,恍惚中他有一種錯覺,好像下一秒,她?真的像蝴蝶一樣消失在他眼前?,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在時念念身上,他好像看到了他母親蘇皖的身影,他小時候還未被送到陸家莊園,和蘇皖一起生活在郊區別墅,那時候的蘇皖病的并不嚴重,只是經常發呆,也是這樣靠站在墻邊,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記憶里,他看的最多的似乎總是蘇皖的背影。

    陸笙斂了眸,嗓子卻一時間干澀的厲害,他唇無意識下壓著?,眸底情緒濃烈,那陰鷙堆積在清冷眉眼,重重的,怎么也舒展不開,他胸腔酸澀狼狽,忽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對時念念。

    感受到身后稍顯深沉的視線,時念念先?一步發現了陸笙,她?轉過臉,看見?了那個沉默不語站在臥室門前?身形頎長的男人。

    一瞬間,兩?個人眸光相抵,四?目相對。

    他穿著?她?親自?設計又?親自?定做的西裝外套,肩寬腿長,氣?質出眾,那是時念念送給陸笙的生日禮物,只不過那時候她?暈倒又?睡著?,沒機會親手送給陸笙,她?包裝禮物時曾幻想過他們笙笙穿上后的模樣,這會親眼看見?,比想象中還要好看。

    時念念嘿嘿笑了下,還沒開口說話,方才還站在幾米遠處的男人長腿幾步跨過,在她?面前?站好,沒出聲,只是站著?,唇抿得有些緊,長睫垂落,微垂著?眸靜靜看她?,目光也安靜,像極了一個等待主人的大型犬,倒顯得很?乖。

    時念念雙手撐著?窗沿轉了個身,停留在她?指尖的蝴蝶早就在她?轉臉望向?陸笙時便飛走了,這會早已不見?蹤影,時念念眸光盯著?那西服轉了好幾圈,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真好看。”

    不過他們笙笙這張精致的宛如神祇又?老天?賞飯吃的臉,就算披個麻袋都好看。

    陸笙依舊沒說話。

    時念念瞧出來他看著似乎狀態不太好,從剛才他站在臥室門前?開始,時念念就發現了,陸笙身周一圈淡淡戾冷,眉眼像是被什么陰鷙的東西壓住,很?重,即使隔著?有些遠,她?也能看見男人宛如漆色天空的眸,又?如沉寂的海,泛起幾分陰郁暗潮,濃烈又?深沉。

    按照往常來說,她?每每醒過來時,陸笙一般心情會好些,像這次這樣那么差,記憶力倒是第?一次見?,時念念藍眸閃了下,而后伸出手。

    陸笙很?配合的半低下頭,時念念的手輕而易舉的抵在男人的眉心,她?身體不好,手的溫度也是涼的,冷的像冰塊,她?似乎自?己沒發現,動作輕而柔的小幅度按摩:“怎么啦?”

    時念念彎眉笑,漏出嘴邊兩?個明晃晃的小酒窩,眨眼盯著?他:“我醒來你不開心嗎?”

    暖風透過半開的窗,將?女孩柔軟的話語送到耳廓又?輕輕落下,陸笙心臟倏地軟了下,冰冷的血液開始回溫,終于找回了被封在深處的聲音,男人聲線微啞:“沒有。”

    他視線落在那輕軟明亮的眼,眸色沉了沉,聲音低了又?低,唇彎了下,眉眼一片柔和,像是在哄她?,輕聲道:“開心。”

    他嘴上這樣說,雖然時念念還是沒感覺到他有半點心情變好的樣子。

    時念念想了會,索性換了個話題:“有好好吃飯嗎?”

    陸笙不輕不重的應了聲,算是回答了她?那個問題,他指骨微彎,手向?上想去握女孩的手,但時念念很?明顯聽出來他在撒謊。

    準確來說,她?從剛才開始就發現陸笙似乎瘦了一點,下頷線似乎比上次見?時還要凌厲了些,男人眸底微深,眼角有些紅,長睫垂落的眼簾下方很?淺一片烏青色,任誰見?了都不能說一句狀態有多好。

    其實時念念昏睡的這一年來,陸笙有把她?的話記在心里,但她?不在身邊,他終歸是對什?么都沒興趣,他的狀態其實也沒有很?差,只不過小姑娘心細,從以前?開始便是這也,對他的事情向?來都很?上心,所以一點細微的小變化她?都記在心里。

    聞言,時念念盯著?面前?這張找不出一絲缺點的臉,那深邃的眸自?然而平靜的落在她?身上,眸色還是一如既往的淡,一點也沒有撒了謊后的不自?然。

    時念念看了眼,隨后抿了下唇,身體微微前?傾,原本另一只撐在身側的手也被她?移開,這會一點支撐點也沒有,陸笙怕她?摔下來,被她?大膽的動作整的眉心微蹙了瞬,忙向?前?一步環住那節細腰,兩?個人的距離也因此離得更近了些。

    小姑娘滿臉寫著?她?一點也不相信陸笙的鬼話,兩?手一起掐男人的臉頰兩?側,板著?臉很?嚴肅的罵他:“騙人,你都瘦了。”

    時念念話說的兇巴巴,表情也兇巴巴,但其實手下的動作很?輕,落在陸笙的耳廓撒嬌似的,像小貓爪子在心尖上一下一下的撓,一點威懾力沒有,反而帶著?些酥癢,像細微的電流悄然又?緩慢的漫過脊背。

    女孩繼續板著?臉絮絮叨叨:“別想著?騙我,美人魚的視力很?好,觀察力也很?好,明明一看就瘦了,還說有好好吃飯,肯定沒聽我的話……”

    陸笙雙手環住時念念的腰,比起自?己,她?倒是怎么養都養不胖,指腹下皮膚細膩的仿佛攏了一把上好的綢緞,男人細密眼睫下一雙眼情緒深深淺淺的浮著?,隨后半垂下眸,視線一順不順的全落在她?身上。

    時念念還在教育他,問他為什?么不好好吃飯,問他怎么就那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說他都是成年人了還跟個不講道理的小孩兒一樣。

    他聽時念念講了半天?,陸笙垂眼看著?那雙牢牢注視著?自?己的細致晶亮的藍眸,眸底映著?清淺的春日流光,那卷翹濃密的漂亮睫羽,方才還白的過分的小臉這會因為精神氣?好了些而染著?幾分緋色,像初春枝頭開的最艷的一朵桃花花瓣,陸笙看了眼,眸色微深,突然就很?想親她?。

    但他沒那么做,只是有些縱容又?無奈了彎了下唇,很?輕,在那張仍帶著?幾分戾氣?的眉眼間到顯得格外溫柔,連眸光都變得繾綣。

    她?身體狀態已經差到他恨不得把女孩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護著?,她?還一心想著?他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像以前?也是這樣,那會時念念被他關著?,還沒出現昏睡的現象,整日里同他置氣?,要么就是變著?法子想盡辦法折騰他,可到最后她?總是會心軟,又?反過來和自?己置氣?,別扭的不行。

    好像至此以來,時念念從來沒有真正生過他的氣?,他以為是自?己在遷就她?,其實準確來說是她?一直遷就著?性子惡劣又?偏執到骨子里的自?己,就連在最后她?身體差成那種狀態,在昏迷之前?,明明意識都模糊不清了,還在擔心他害怕,還在遷就著?他幼稚又?毫不講理的壞脾氣?,拉著?他的手說:“笙笙,我不會丟下你的。”

    這自?始至終,所有的源頭都是他。

    他們之間好像……積攢了太多問題,現在陸笙重新回頭看,那些壞情緒日久存在著?,像是陷在他心底的瘋長的藤蔓,毫無章法,蔓刺尖銳,扎進他的皮膚乃至血液里,變得鮮血淋漓,狼狽不堪,他幾乎要被包裹在一個密不透風又?陰暗潮濕的空間。

    心臟被急速的硬生生拉扯了下,那種魚骨頭哽在胸口間上不去下不來的酸澀感再一次襲來,五臟六腑被攪動的翻滾著?想吐,他眼睛有些發酸,呼吸間像是有尖錐刺入胸腔和肺部,陸笙忽的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陸笙不想叫時念念看見?他被掩埋在陰暗面的不堪,男人情緒隱藏的極好,陸笙眼皮微垂,斂下眸底的洶涌暗潮,彎起指骨碰了碰女孩的臉,很?輕很?柔的摩挲,輕柔的好像怕碰壞了她?。

    “別生氣?。”

    陸笙動作輕,聲音也很?輕,那些暗啞疲憊被很?好的掩藏在清淺的聲線后,注視著?時念念的眸光卻是柔的,燈光跌落眼底,眸底暈開了發沉的墨色:“我有聽你的話。”

    末了,陸笙又?輕輕補了句,嗓音因為晦澀而顯得有些啞:“我有在努力吃飯。”

    陸笙沒有說謊,自?那個冰冷的夜晚過后,他徹夜未眠,又?或者說他失眠了很?久,怕時念念醒來生氣?,他有很?認真的去聽時念念的話,工作生活從不耽誤,還是眾人眼里那矜貴冷戾的陸總,那完美人設的背后到底有多千瘡百孔,破敗不堪,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吃不下任何東西,單是問到味道胃里便翻江倒海般想吐,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像極了陸則釧,他想起十七歲的那個冬天?,陸則釧坐在小樓的單人沙發上,男人手里夾著?未點燃的煙,修長雙腿交疊,在聽見?他的否認后仍不惱,反而饒有興致的看他,眸漆黑靜懶,凌冽嗓音散漫開口。

    他說:“陸笙,你骨子里流的的陸家的血。”

    他骨子里流的是陸家的血,所以他歸根結底,和陸則釧沒有區別。

    可以說是第?一次意識到,又?或者說,他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去承認,直到看著?念念倒在他面前?,看見?她?那條如枯木般毫無生機的黯淡無光的魚尾,她?微弱的幾乎要察覺不到的呼吸,冰冷到異常的體溫,都在征兆著?,如果他再這樣繼續自?欺欺人的騙自?己,時念念早晚有一天?,會折損在他手里。

    他騙了自?己太久了。

    所以他真的是在很?努力的去吃飯,很?努力的去好好生活,無數個不眠的夜晚,陸笙抱著?仍在昏睡的女孩,小心翼翼的去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吻她?的鼻,她?的唇,明知道她?不會理他,但還是卑微而無措的,像是情人之間親昵繾綣的說著?悄悄話,嗓音溫柔又?病態,呢喃著?開口:“念念,我今天?也有好好吃飯。”

    他日復一日,那些偏執固執生在骨子里,陸笙都覺得自?己或許真的要徹徹底底的被折磨瘋了。

    只是這些,時念念都不知道。

    陸笙偏偏用?了“努力”兩?個字,輕描淡寫的,時念念一下子收了聲,她?看著?男人那張生的極好的臉,那高挺的鼻,弧度恰到好處的唇,他被精心雕刻過般深邃漂亮的眼,疲憊被隱藏在那溫柔面容后,這會看像她?的眸光依舊像蔓延了一池的春水,“努力”兩?個字,背后沉甸甸的重量,它對陸笙意味著?什?么,時念念想象不出來。

    時念念了解陸笙,他骨子里的極端和偏執,總是在特定時候展現的淋漓盡致,像是蛛絲牢籠,光鮮亮麗的背后,其實早就潰敗到了內里,她?和陸笙簡直就是兩?個人相互折磨,時好時壞。

    時念念知道他的脾氣?,也猜出他過得并不好,她?吸吸鼻子,連半秒都沒有猶豫,手向?下環住男人的脖頸,借著?他為支撐點,飛快抬臉在他的唇角下親了一口。

    時念念一套動作做的又?快又?行云流水,摟著?她?腰的男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一吻過后,小姑娘有些害羞,緋色從她?的耳根幾乎要飄上臉頰,眸底也瀲滟起晶亮亮的光,但她?仍毫不退縮的對上陸笙略有些錯愕的目光,漂亮的眉眼彎著?,眼尾笑意暈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這是笙笙聽話的獎勵。”

    被那溫柔又?帶著?點羞澀的藍眸盯著?,那柔軟的觸感仿佛還滯留在唇角,鼻息間是時念念身上那甜的發膩的香,陸笙呼吸猛地一滯,心臟像是破開了個大口子,又?冷又?急的刺骨的風呼嘯而過,攀巖在心臟上的藤蔓驟然收緊,每分每秒都在硬生生拉扯著?他。

    他胸口發悶,長睫垂落在眼瞼下方投下陰鷙倒影,像是有什?么很?重的東西壓在他的脊椎,穿過他身上的骨頭,突然感覺自?己一直強撐著?的理智快要崩潰了。

    時念念本以為她?這樣雖然笨拙但是很?有效的方法應該可以哄陸笙開心一些,但是陸笙的反應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樣。

    男人氣?息濃烈,唇抿的很?緊,那眸狹長微垂,漆黑深沉的眸底不停翻滾著?波濤洶涌的陰郁暗潮,幾近病態的情緒狀態,沉悶到機制又?稍顯狼狽。

    他看向?她?的神情似乎,隱忍而……頹唐。

    時念念怔愣了片刻,想開口問他怎么了,陸笙卻先?一步她?出聲:“我……”

    男人嗓音沙啞的不成樣子,又?隱隱發顫,剎那間,陸笙剩下的話還未說出口,只聽見?一道奇怪的聲音想起,像是有什?么東西斷掉了。

    下一秒,似珠子砸到地上的“啪嗒”聲瞬間吸引了兩?個人的注意,那聲音自?響起便沒間斷過,一連串似的,落在地上,在這會的氛圍下顯得有些晦澀。

    彼此循聲望去,在看見?散落了滿地的熟悉的珍珠后,陸笙斂了眉間所有情緒,時念念也愣了下,沒反應過來。

    陸笙腕骨上,是他自?高中時便一直戴著?的,時念念親自?編的珍珠手鏈,毫無征兆的,忽然之間斷掉了。

    陸笙垂眸愣了半秒,半秒后男人半蹲下身子去撿散開的珍珠,時念念也想幫忙,等她?從高高的臺子上跳下去,忽的察覺到陸笙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黑色碎發垂下遮住男人眉眼,時念念看不清他這會的表情,但她?明顯的看見?陸笙的手在抖,很?細微的,但又?難以忽略,她?忽的想起剛才陸笙不太正常的反應。

    時念念握住陸笙的手,在接觸到那冰冷的像是從冰柜里撈出來的手后,女孩一愣,胸腔內那顆心臟跳動的幅度也跟著?恍惚了半拍:“笙笙……”

    時念念有些擔憂的看著?他:“別撿了。”

    感受到握著?的那骨節分明的大手動作一頓,他動作雖然停了,可陸笙沒抬頭,碎發依舊掩住男人神情。

    其實也沒過去多久,但時念念總感覺等了許久,片刻后陸笙終于抬臉,在四?目相對時,時念念瞳孔急速的顫了下,下意識捏緊了指尖,連呼吸都忘了。

    男人眼眶通紅,瞳孔微顫,臉部線條崩的涼薄而冷戾,一身很?重的戾氣?,眉間濃濃一片陰郁,眸色沉到像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般漆黑:“對不起。”

    他聲音干澀到仿佛從嗓子硬生生拉扯出來,三個字被他說的很?艱難,陸笙嘴角扯出幾分弧度,明明是笑著?的,眼尾下垂的幅度看起來又?好像很?難過,他垂眸看她?,低啞著?嗓音重復了句:“對不起,手鏈斷了。”

    酸澀的情緒從心尖迅速漫到嗓子里,時念念知道陸笙很?寶貝她?送給他的禮物,她?還記得高二那年,有人拽斷了陸笙的手鏈,那時的寡言少年像發了瘋般和那人打架,一拳一拳生了風,還因此被叫了家長。

    回去后時念念又?重新給他編了一條新的手鏈,她?最不缺的就是珍珠,對她?來說就好比軟綿沙灘上無處不在的沙礫,她?準備了許久,又?在眾多珠子里挑挑撿撿了許久,那一條比第?一條還要精致,她?知道陸笙很?珍惜,但沒想到陸笙的反應會那么大。

    身量很?高的男人這會蹲在她?身邊像一個茫然又?狼狽的孩子,他手腳都伸展不開,碎發凌亂的掃在眉眼,時念念鼻子發酸,她?盯著?陸笙的眸,盡量放柔了聲音去哄他:“沒關系,斷了就斷了,我在給你編一條新的。”

    時念念換個法子安慰他:“時間太久了,繩子變得松松垮垮很?正常,沒關系的。”

    見?男人依舊抿著?唇沉著?眸不出聲,時念念絞盡腦汁想了無數種哄陸笙的方法,腦子運轉的速度快到就連當初她?找顧星野在墻外接應她?準備偷偷跑結果被陸笙抓個正著?,想理由解釋一下時都沒今天?轉的快。

    她?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來一句:“你別傷心啦,要不,我親你一下?”

    聽著?女孩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的哄他,其實事情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為這條斷了的珍珠手鏈,他想說的也不是單單一句對不起。

    可那崩的四?分五裂的鏈子又?像是壓垮他強撐著?理智的最后一片羽毛,心底的壓抑似乎到了極致,他其實早就快要支撐不住了,時念念越溫柔,他越覺得自?己像一個罪大惡極的罪人。

    那手鏈斷的毫無征兆,一切一切都在映照出光鮮亮麗的鏡面后那白森森的現實。

    他想起少年時期談到感情方面的話題,時念念告訴他以后有喜歡的人,要學會對她?好,不要冷冰冰,他想起來蘇皖去世后留給他的那封信,信里面最后寫著?“小平安,以后遇見?喜歡的人,要對她?好,不要成為陸則釧。”

    可他還是沒有做到。

    時念念等了好半天?,沒等到回應,她?有些急,更擔心陸笙現在的狀態,想按住陸笙的肩膀和他面對面交流。

    結果女孩因為太著?急導致沒控制住力氣?,陸笙也沒設防,他本就重心不穩,剎那間,兩?個人直直的一起倒在了地上,砸進柔軟的毛絨地毯里。

    時念念支起身子撐在陸笙身側,索性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就著?這個動作垂眸很?認真的看他,從上往下俯視的角度,沒有任何事物的阻擋,時念念一眼便對上那漆黑深沉的眸,撞進他不偏不倚的視線。

    男人眸色深,眼底滿是濃烈的化不開的霧色,宛如月夜下冰冷又?沉寂的海,像是在隱忍克制著?某些病態的情愫。

    郁氣?沉在那狹長漂亮的眼尾,幾縷微弱的光好似朦朧暗沉的霧氣?,落在那張冷峻精致的面容像是鋪了一層灰,他眼尾下彎,神情看著?很?是悲傷。

    時念念微抿著?唇,長睫撲簌簌顫著?,眸底的擔心多到幾乎要溢出來,她?盯著?陸笙的眼,輕輕道:“笙笙,你怎么了?”

    有幾縷卷曲的金發落在他的脖頸處,有些癢,被那樣明亮的眸子盯著?,陸笙心中巨大的溝壑撕裂開來,他有些難捱的閉了閉眼,伸手攬過女孩柔軟的細腰,將?人按在懷里,半垂下的長睫斂去眸底的狼狽不堪。

    他沒回她?,時念念沉默了片刻也沒再開口,她?側臉貼在陸笙胸膛,清晰的感知到那薄薄一層緊實溫熱的肌肉紋理下,隨著?男人呼吸間而微微顫動著?,以及耳廓散開的強有力的心跳聲,咚咚,鼓點似的。

    環在腰間的手臂箍的很?緊,其實時念念有些不太舒服,但她?沒動,就那么安安靜靜任由陸笙抱著?,在這種有些奇怪但又?很?平和的氛圍中,這是她?唯一能做的陪伴他的方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時念念都忍不住偷偷打起了瞌睡,身下安靜到只余下呼吸聲的男人終于有了動靜。

    背后有一個單人沙發,陸笙背倚靠在沙發后側坐在地上,時念念被他抱著?坐在他腿上,很?熟悉的抱法,很?熟悉的姿勢,他以前?便經常這樣抱她?。

    見?人安安靜靜靠在他的臂彎里,陸笙一手握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曲起指骨攏了攏女孩方才被蹭的有些亂的發。

    陸笙將?一縷碎發從時念念臉側挽到耳后,他這會動作柔,調整好狀態而恢復如初的面容也因為專注帶了幾分繾綣,帶著?薄繭的指腹在擦過小姑娘小巧柔軟的耳垂時沒忍住輕輕摩挲了下,而后喊她?:“念念。”

    “嗯?”

    時念念抬眸看他時眨了下眼,她?總覺得陸笙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話要和她?說。

    男人指腹一點點收緊掐住那截細腰,對上那瀲滟著?水光的眸,她?像是有些不解,長而卷曲的睫羽小幅度輕輕顫著?,但眸光還是認認真真的看著?他,看起來很?乖。

    陸笙沉眸看了眼,還是沒忍住,大拇指指腹摩挲過她?眼瞼下方一角,眸底有幾分不可查覺的暗沉。

    見?陸笙低頭,時念念便猜出他想干什?么,她?海沒來得及有所反應,腰忽的被人掐住往懷里按了按。

    陸笙在和女孩鼻尖相抵時突然停了動作,兩?人距離及近,彼此間呼吸交錯糾纏,一股子熱氣?竄上脖頸,明明本該來說已經對這些親昵免疫了才對,不知怎么的,面對著?那深邃的眸,時念念還是下意識屏住呼吸,長睫撲簌簌顫著?,緊張到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很?短的停頓片后,她?聽見?陸笙開了口。

    近在咫尺的那張精致的冷峻面容此時滿是眷戀,他的手輕輕按在她?的唇角細細摩挲,陸笙眼睫微垂,眸色很?深,眼底鋪天?蓋地般傾瀉下來的是他所有滾燙又?濃烈的情愫,他的目光在時念念的臉上流連了順,眉目間都掛著?星星點點的溫柔,可他開口時,嗓音沙啞晦澀到又?像是在乞求,小心又?笨拙:“念念,別躲開我。”

    他的話意有所指,時念念沒來得及細想,那溫涼的唇便落了下來。

    他撬開她?的唇角,很?細致又?緩慢的觸碰,小心翼翼的,一個很?溫柔又?纏綿的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念念喘不過氣?,熱氣?熏陶,澆的她?腦袋昏昏沉沉,她?迷迷糊糊的靠在陸笙懷里,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因為身體的昏睡還是那個溫柔到極致的吻。

    陸笙輕拍著?小姑娘的背給她?順氣?,猝不及防中,像是做出了重大的決定,他忽的開口,聲音被放的很?輕:“念念,我放你走。”

    時念念:“……?”

    幾個音節敲在她?的耳膜,在收集到明顯的訊息后時念念好半晌才緩過神,這下腦子都不迷糊了,眼睛瞪的瞬間圓了一圈,掙扎著?從他懷里起身抬頭看他。

    陸笙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他將?那顆滿臉寫著?不解和震驚的小腦袋往懷里按,偏不想叫她?看見?自?己現在這副神情。

    在這一年間他想了很?久,看著?她?昏倒在他懷里,而他束手無策茫然又?無措,那般剔心剜骨的滋味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他那異于常人的壓抑著?痛苦情緒的毅力早就在那個夜晚分崩離析了。

    陸笙眸底劃過嘲意,他有些想笑,此時此刻又?笑不出來,他下頷枕在女孩毛茸茸的發頂,聲音輕到像是在自?言自?語的呢喃:“如果在我身邊你那么痛苦,我放你走。”

    他說這話時很?平靜,平靜的好似排練了無數遍又?準備了許久似的,男人面容平和,微微上揚看向?遠處的眸黑的似譚,風平浪靜的平面下,心底早就像枯木草地燒過一片大火,只留下滿目瘡痍的荒蕪。

    輕搭在時念念發尾的手指骨攥緊又?慢慢松開,陸笙偏頭親了親女孩的發頂,他吻的很?輕,又?及其虔誠,那句壓在胸口使他喘不過氣?的話終于說出口,喉結小幅度滾了下,被陰鷙壓住的眉眼舒展了幾分,繼續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他聲音轉低轉輕,抱著?她?,緩慢的像是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江邊有一套小別墅,我去看過了,公寓的安全措施很?好,風景也不錯,我想你肯定會喜歡。”

    臨江仙府,他名?下的某檔高級小區,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貴,安全措施很?有保障,每戶單獨一棟雙層小別墅,自?帶一個小花園,小區背面靠江,前?面臨地鐵站,京城最大的商場就在附近,地理位置優越,是京城很?繁華的一條街。

    “全都是按照你喜歡的樣式裝修的,桃小姐就住在隔壁,你隨時可以去找她?,有人陪著?你,我也放心。”

    陸笙知道桃檸和時念念關系很?好,也知道桃檸對她?來說象征著?她?的家人,他特地給桃檸也安排了一套別墅,兩?個人離得很?近,時念念的性子總是閑不住,最討厭無聊和一個人待著?,有人陪著?她?,她?肯定不會不開心。

    陸笙抱緊懷里的女孩,下頷蹭過她?的發:“你說你想去學校,我已經和京美通了消息,等你身體養好了,我會叫人帶你過去辦理入學手續,還是你以前?的專業,從大二開始讀。”

    時念念不是一次兩?次和他提起想要重新去學校的事情,也好幾次因為這件事單方面和他置氣?,那時候他只想牢牢的抓在手里不想放手,更不喜歡別人看向?她?的目光,總覺得在給她?搭建的王國?里俯首稱臣對她?千般好萬般好便足夠了。

    陸笙想起小時候,他初到陸家莊園,因為不熟悉而闖進了走廊盡頭的屋子,是一間空屋子,空曠的房屋內只有墻壁正中間掛著?一張巨大的相框,而木質相框里則是他母親蘇皖的照片。

    他記憶里的母親很?少笑,歲月在那張格外漂亮的臉上很?是憐惜,卻像一個空洞的被折去翅膀的精靈,日復一日拘束在不屬于她?的別墅里,只剩下一個沒有感情的空殼。

    而那張照片,是他從未見?過的母親,照片上的蘇皖看著?似乎二十出頭的年紀,穿著?簇滿了羽毛的白色芭蕾舞裙,她?正側著?臉和別人說話,凸起的蝴蝶骨好似真的要在那纖細的后背長出一對翅膀似的,秀發高高挽起,她?的背挺得筆直,脖頸修長如玉,一雙找不出一絲缺點的腿,就那么站著?,像一只高貴的白天?鵝。

    她?說話時正在彎唇笑,唇邊飽滿的梨渦,一雙眼雙眼皮寬而深,眼尾微微上翹,瞳色淺的像上好的琥珀,她?笑的明艷又?溫柔,眼神干凈又?細致,漂亮的連手里抱著?的那束開得正艷的玫瑰花都黯然失色。

    尤其是那雙純而媚的桃花眼,她?笑得那般開懷,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眼里是陸笙從未見?過的明亮的光,和她?現在安靜的樣子,截然不同甚至的兩?個完全相反的對立面。

    當初京城名?動一時的芭蕾舞舞者,有著?似錦的前?途,國?外不少知名?劇院紛紛遞來橄欖枝,盛情邀請蘇小姐前?去表演,那樣高貴出眾又?引人注目的白天?鵝,最終卻折在了陸則釧手里,連她?的舞蹈夢想也徹底隕落了。

    天?鵝公主再也舒展不開她?的羽翼,變成了被永遠禁錮在高樓里的金絲雀。

    這些話,小時候的陸笙不知道從那些偷偷八卦的傭人嘴里面聽了多少遍,后來他偶爾會去想,陸則釧愛不愛蘇皖。

    他是愛的,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去愛一個人,他的愛太沉重,像蛛絲牢牢,壓得人喘不過氣?,蘇皖本應該可以站在更寬廣更明亮的舞臺上,卻因為陸則釧病態的偏執和占有,束縛在那不透光的牢籠里,最后連眼里的光都在日復一日的折磨中消耗殆盡了。

    那,時念念呢。

    他看過小姑娘的設計手稿,每一張紙都和她?的人一般靈氣?又?漂亮。

    京美是最好的美院,再加上服裝設計是京美最出名?的骨干專業之一,雖說陸笙捐了不少錢,但單單靠走后門還是無法做到半路塞一個人進去,設計學院的院長又?是京美的校長,老爺子經驗豐富,出席過各種國?際比賽,國?內外口碑出眾,名?聲響亮,受人尊敬,再加上,他在上流圈子里更站得住腳步,這種人并不好說話,直到陸笙拿出了時念念所有的圖稿和作品。

    時念念的每一個設計稿,每一個她?隨手練筆的草稿,都被陸笙妥善收藏,貫上她?名?字的東西他向?來很?用?心,男人把一沓作品遞到辦公桌前?,他現在還記得年紀半百的教授仔仔細細觀摩了半晌,他眉梢眼角的贊賞都遮掩不住,稱贊了句:“這姑娘很?有靈氣?。”

    思緒回籠,簡單幾句話,陸笙卻覺得似乎用?了全部的力氣?,那些陰郁和疲憊涌上心頭和眼尾,像張牙舞爪的乖張的困獸,他垂眼視線向?下盯著?地板上被光照的反光的一點,好看的唇彎了下:“念念,”男人聲音低且輕啞,溫柔著?嗓音輕輕的喟嘆,“你應該站在更遠更大的舞臺。”

    就像他母親蘇皖一樣。

    時念念的事陸笙都安排妥當,他緩了口氣?,終于提起了自?己,啞聲道:“我會去……看醫生。”

    幾個字他說的格外緩慢,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勇氣?和力量,感受著?懷里微弱的但又?不可忽略的溫度,滯留在他心口唯一的溫度,那撕裂開的溝壑開始灌著?冰冷的風,他微垂下眼,聲音悲愴而乞求。

    “你再等等我,別躲開我,也別……丟下我……”

    “等我好了,我再去接你,如果你不愿意回來……”

    其實陸笙也不確定他能不能好,可他不知道怎么去改,沒有人教給他,他唯一可以想到的方法,只是去看醫生。

    男人覺得這會的自?己像一個什?么都不懂又?幼稚的毛頭小子,笨拙又?小心翼翼的抱著?她?,最后幾個字他幾乎要說不下去,像是從干澀的嗓子里艱難的扯出來,又?像是一個人不知所措的胡言亂語,晦澀暗啞的嗓音如同環在腰間的手臂般隱隱發顫,那尾音才出口,又?輕淺的被風吹散了。

    如果他一直不好,如果時念念不愿意回來,如果她?的身體還是那么差……陸笙想了半晌,還是想不出所以然來。

    他心臟沉重的好像再也跳不起來,全身都仿佛錐滿了尖刀似的錐子,連呼吸都疼,像是冰錐子隨著?此起彼伏的呼吸間被刻進了肺里,扎的鮮血淋漓,那困獸肆無忌憚的汲取著?他身上的每一滴血液,疼的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懷里的女孩安靜的像空氣?,可陸笙明顯的感覺到她?臉枕著?的那處衣襟一片濡濕,燙的如同他心里燒過的那場燎原大火般灼熱。

    從始至終,時念念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嚨,堵的她?好像忽然失了聲,更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些訊息爭先?恐后的跳進腦子里,她?不知道說什?么,心底那些密密麻麻的酸澀不講道理的一個勁兒的翻涌又?往外冒著?泡泡,像滔天?的巨浪,她?被陸笙抱在懷里,目光所及之處是男人起了褶皺的灰色襯衫。

    時念念長睫垂落,安安靜靜,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也安安靜靜,被糟糕的情緒淹沒。

    男人眸光平和,長睫抬起盯著?遠處掛在墻上的壁畫,他手輕輕攏了下女孩柔軟的發,再一次偏頭吻在她?的發頂,很?輕,眷戀又?溫柔。

    他的聲音像河床下沖刷了無數遍最后沉淀在河底的沙礫,即使這會那漆黑如譚的眸翻滾著?無數波濤洶涌的病態的陰鷙的光,但他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只有面對時念念時才擁有的溫柔,那溫柔散在眼尾,整張臉的幅度也跟著?柔和。

    陸笙將?懷里的女孩往胸前?帶了帶,唇角雖向?上勾起幾分帶著?笑的弧度,但看著?又?滿是落魄,他半垂下眸,捏了捏小姑娘軟的沒骨頭似的手,很?認真的道歉:“沒能好好照顧你,對不起。”

    短暫的片刻的沉默后,陸笙的手指骨擠進時念念的指縫間細細摩挲又?十指相扣,低啞的嗓音因為很?輕,溫柔的仿佛流淌而過的溪水,他看向?窗外郁郁蔥蔥的樹,而從嗓子里漾起一聲笑:“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那情愫散在眼尾,他抱緊她?:“在很?久以前?,森林住著?一位狼先?生,某天?,他撿到一個蝴蝶,蝴蝶小姐很?漂亮,他很?喜歡那只蝴蝶,可是蝴蝶小姐不屬于那片森林,狼先?生的森林一片荒蕪,沒有溪流,沒有草坪,更沒有蝴蝶小姐的花園,為了留下蝴蝶小姐,狼先?生伸出利爪,折斷了她?的翅膀,他希望蝴蝶小姐可以永遠陪在他身邊,留在那寂靜幽深的森林里。”

    “后來,狼先?生意識到他這種錯誤的做法是多么自?私,他看著?因為折斷了翅膀而日漸消瘦的蝴蝶小姐,狼先?生后悔莫及。”

    “狼先?生想對蝴蝶小姐說,他希望蝴蝶小姐不要生他的氣?,他在森林外種了一大片花海,蝴蝶小姐可以自?由自?在的飛。”

    “狼先?生還想對蝴蝶小姐說,他會學著?如何磨平他的利爪,希望蝴蝶小姐可以等等他。”

    “狼先?生最后想對蝴蝶小姐說……”

    時念念哭得眼睛幾乎都要睜不開了。

    聲音停頓了幾秒,陸笙微彎著?指骨雙手捧起時念念發燙的臉,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過她?臉頰軟肉,女孩眼睛腫的像核桃,眼睛紅紅鼻子也紅,長睫因為淚水的洇濕而粘在了一起。

    溫涼的吻落在眼尾,吻去那還未變成珠子的眼淚,感受著?舌尖上微咸的濕潤感,陸笙眸光翻涌,啞聲道:“狼先?生最后想對蝴蝶小姐說

    “如果留在他身邊給她?帶來了那么多的痛苦,那他愿意放手。”

    他輕輕喚她?,唇壓在她?的嘴角,卑微而忐忑:“飛吧,我的小蝴蝶。”

    第56章 056

    時念念來到臨江仙府的雙層花園小別墅時還是春花將開未開的四月,這會已經到了?晚秋了?。

    這段時間發生了?許多?事,比如那天在渡過又一個漫長的睡眠期醒來后,陸笙說的那段推心置腹的話,他從未食言,時念念的住宿,學校,生活,等等衣食住行都被他安排的妥當。

    別墅的裝修全是她喜好的樣式和風格,花園里搖曳著她喜歡的花被風卷了?一地的香,清澈見底的小池塘,被最新款堆得滿滿當當的衣帽間,鋪滿了?客廳和臥室的毛絨地毯,透著太陽光的陽臺上舒適的柔軟沙發,以及團團花樹下落了?幾?片花瓣的秋千……等等等等,無?一不彰顯著主人的用心。

    再?比如她順利辦理好了?入學手?續,打著因病一直休學的插班生的名義,起初時念念還隱隱擔心她這頭無?處掩蓋的金發和藍眸太過招搖,直到她被負責人領著來到學院,看?見滿校園穿著打扮大膽前衛又五顏六色的藝術生們,那些緊張和不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時念念是半路空降到班級里,但她提前了?解過京美有關服裝設計的課程,再?加上女孩適應能力很快,除了?一開始學業上略有些忙碌和生疏外?,她性格好,人長得也漂亮,彎翹的眉眼里總是盛著笑,明晃晃的,干凈又耀眼,很快便融入進了?集體氛圍,因為她的身體,班上的同學們甚至很照顧她。

    在時念念來到學校一個月左右,院長約時念念談了?一次話,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坐到這個位置,心思門清,是個聰明人,在陸笙來找他那天自然也隱晦的猜出來面前這個看?著有些緊張的小姑娘和陸總的關系,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問她身體如何,在學校是否還適應,能不能跟上進度,以及還推薦給了?她幾?個適合的設計比賽。

    她的身體也在好轉,不知道是因為陸笙沒再?關著她而是放她走,還是因為陸笙真的如他所說那般有去控制自己,時念念的狀態現在已經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能吃能睡還能跑,唯一一點就是身子有些弱,在莊園的那段時間像是留了?后遺癥,比常人更容易生病,一點風吹雨打都會有生病的風險。

    而且她生病后恢復時間也長,為了?預防大的小的毛病,小桃花天天晚上拉著時念念圍著江邊進行飯后散步,周末假期又把在床上睡懶覺的女孩拽起來晨跑,順便又拉著顧星野一起。

    臨江仙府每戶都是獨立的別墅,雖說遠遠不能和陸家莊園相比,但對時念念來說一個人還是空蕩蕩的,和陸笙天天綁定的那段時間叫她習慣性的不喜歡一個人待著,總覺得冷清,小桃花便從隔壁搬過來和她一起住,還方便照顧她。

    顧星野搬到了?小桃花的房子里,自從時念念離開莊園后,他推了?許多?活動,原本?忙碌的檔期空下來大把時間,每天不是在時念念家里的餐桌上,就是在去往兩個女孩家的路上。

    當然,離得很近,出門拐個彎走幾?步就到了?。

    他忙得時候全國各地甚至全世界到處跑,檔期滿到被稱為內娛卷王,不想工作?的時候誰也拉不動,快快樂樂享受自己的個人時間,這種變幻莫測又懶散隨性的少爺性子,經紀人一開始嘴皮子都磨破了?,急得臉上上火蹭蹭冒痘痘,被顧星野開玩笑說是青春期二次發育,后來也見怪不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自己的工作?室,粉絲愿意?慣著自家哥哥,有錢有顏有流量,況且背后還是陸總這座大山。

    久別重逢的那天,顧星野在別墅門前拉了?個紅艷艷的條幅歡迎她,非常感性的抱著她痛哭流涕,三個人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海底的生活,整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誰也沒有提起念念在莊園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除了?她和陸笙。

    從上次分別后,時念念再?也沒有見過陸笙。

    她離開莊園的那天陸笙并沒有去送她,一切事情都是助理負責,在臨江仙府住下沒幾?天,助理又風風火火牽著一臉傻呵呵的時樂樂敲響了?門,說先?生要去M國出差,只能麻煩夫人照顧它?。

    像是怕時念念問起什么事情,小徐剛把時樂樂安穩無?恙的交到小夫人手?里,趁著跟個絨球一樣的阿拉斯加搖著尾巴往夫人懷里撲的瞬間,又轉身風風火火的離開,熟悉的黑色邁巴赫在空中留下尾氣,席卷而過的風卷起地上的落葉輕飄飄飛起又輕飄飄打著卷落下。

    只留下被熱情的狗狗撲的身形不穩差點坐在地上的時念念一個人傻傻蹲在鐵門前,和樂樂那張傻乎乎又毛茸茸的臉面面相覷。

    至此之后,小桃花的任務除了?監督時念念和顧星野兩個人跑步鍛煉身體,又加了?一個在念念滿課抽不開身的時候幫忙遛狗。

    京城的晚秋霜深露重,天高?遼闊,葉黃枝枯,薄薄一層鋪陳的云層被風吹得起了?褶皺,飄乎乎聚在天邊,又染了?幾?分搖搖欲墜的日落橘紅擠在一起,綴成晚霞的紅花來。

    時念念抱著文件夾從辦公樓里走出來,她剛交上設計比賽的報名表和設計稿的衣服樣板,指導她的導師是院長門下的弟子,院長欣賞時念念的能力,由于本身身居高位比較忙,沒時間親自帶她,便引薦給了?另一位教授,那教授正好又是時念念某一門專業課的導師,一來二去的,就這也搭了?線。

    最近全國大范圍降溫,京城偏北更不例外?,時念念身體弱還容易體寒,尤其是天一涼手?腳便跟個冰塊似的,早上趕早八之前被小桃花拉著里里外?外?圍了?好幾?層衣服才?肯放她出門,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著涼。

    別人僅僅只是外?套或者大衣的份上,時念念已經圍上羊毛圍巾裹著棉服了?。

    小姑娘半張臉都圍在豆沙粉的格格圖案圍巾里,只漏出一雙暈著霞光的眸和精致白?皙的額頭來,攜卷著晚秋涼意?的冷風直沖沖撲到臉上,時念念長睫下意?識顫了?顫,原本?在溫暖的辦公室下悄悄升起的幾?分困意?一下子散的無?影無?蹤,腦子也變得清醒。

    陳教授是名溫柔又優雅的女性,是圈子里出名的老牌設計師,前不久被S國邀請去參加他們四年一度的設計展,本?想帶著時念念一起去積累一些經驗和見識,恰巧時念念那段時間因為換季生了?病,不方便跟著一起,陳教授還因此惋惜了?好久。

    兩個人在辦公室說了?好一會的話,辦公室空間封閉,暖氣也足,熱意?熏陶下時念念本?就有些睡眠不足的腦子又開始隱隱有些昏昏沉沉,這會一吹風,冷靜了?。

    有幾?縷風順著圍巾的縫隙悄然鉆進又落下,涼意?觸碰到溫熱的脖頸皮膚,強烈的溫差下泛起細細密密的不適來,時念念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棉服。

    漂亮的小姑娘一路穿過泛黃的梧桐樹,耳畔是嘈雜熱鬧的嬉笑聲?,降溫天氣一點也不影響學生們熱情澎湃的氛圍,她拿出手?機按亮又解鎖,屏幕上帶著兩人合照的微信聊天背景框內空蕩蕩一片,她特地根據時差找了?合適的時間問陸笙什么時候回來,陸笙沒有回她。

    時念念盯著她發的那句聊天消息看?了?幾?秒,隨后輕抿了?下唇,將手?機熄滅重新放回口袋里。

    她抬頭,渙散的視線借著遮光的樹影重新聚焦,所剩無?幾?的日落光從樹冠擠入被切成無?數碎片又落到地上,看?落葉像飛鳥,打著卷落下,干枯的葉片仿佛不能抵抗與青石板路接觸的那一瞬間的沖擊,脆弱的一下就碎掉了?。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空落落的,心臟好似像那飄落的落葉,在一片虛無?中直直的往下沉,緩慢又沉重,輕飄飄怎么也落不到底。

    又過了?兩個月,逐漸突兀的霧白?色的枝條彰顯著初冬的來臨,街頭的拐角處出現了?熱氣騰騰的烤紅薯,天空像是用鉛筆涂抹均勻的灰色鉛塊,就那么普通而平凡的一天,時念念拿了?比賽的冠軍,和她同樣得獎的還有幾?名別的同學。

    院系里拉著獲獎的學生們大張旗鼓的表彰,尤其是第?一名的時念念,而大忙人時念念好不容易擠出晚上的空閑時間,一回家便馬不停蹄的拉著小桃花和顧星野去慶祝。

    時念念將慶功宴訂在了?京城最有名的酒店,菜品味道挑不出錯誤,位置更是千金難求,需要提前預約,時念念偷偷走了?個后門,給陸笙的助理打了?個電話,從接通電話到坐進包間里全程都不到五分鐘,還是酒店經理親自來接。

    她這邊剛和顧星野小聲?討論權利的重要性,那邊菜陸陸續續被工作?人員端上餐桌,熱鬧的氛圍涌上來,一會又玩瘋了?。

    前段時間一直在忙著比賽的事情,最忙的時候她睜開眼睛想的都是打板和做衣服,設計稿畫廢了?好幾?張,好不容易事情結束了?,難得有個閑下來時間可以放松一下,便貪了?幾?杯。

    再?加上拿了?冠軍,心情自然是極好的,但也不能說十全十美的極好,隱隱也不是很開心,心底某處悶的好似被人灌了?水似的,沉甸甸的,堵在她的胸口久久不能釋懷,那揚起的長睫彎翹翹的揚起又垂落,心跳也安安靜靜的回到心臟里,不小心就喝多?了?。

    顧星野本?身就人菜癮還大,酒量甚至不如時念念,今天高?興,也喝多?了?。

    就剩小桃花一個人酒量最好,這種混亂的局面下腦子也最清醒。

    左邊一個時念念,右邊一個顧星野,兩個醉鬼差點要現場拜把子,好不容易把人分開,小桃花嘆了?口氣,解鎖手?機指尖輕點了?幾?下像是給誰在發消息,沒幾?秒鐘,她聽見叮咚一聲?,看?了?眼回信,便知道事情解決了?。

    右邊那個沒骨頭似的滑到軟椅上抱著她的腰感傷春秋,左邊那個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小聲?絮叨。

    許是因為喝了?酒,情緒感官都被無?限放大,時念念靜靜聽著自己沉悶的遲鈍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咚咚,耳朵仿佛自動屏蔽了?那些所有嘈雜的聲?音,她像是置身于一個厚重的玻璃罩子里,是被隔絕的稀薄的空氣里僅存的快要熄滅的小火苗。

    過了?一會,她似乎聽見包廂的門被推開,很沉穩的腳步聲?,她又聽見小桃花在和什么人打招呼,小桃花摸了?摸她的臉,小聲?說著有人來接她。

    酒精熏染的腦子反應慢了?好幾?拍,女孩長睫撲簌簌顫著,她緩了?好半會遲疑的睜開眼,借著暖黃的燈光晃動的視線匯集又凝聚成一點,而后一頓,映入眼簾的,她看?見了?那再?熟悉不過的,夢里的身影。

    小桃花早就拖著混混沌沌的顧星野離開,方才?還熱鬧的包間這會只余下兩個人。

    一席矜貴黑色大衣的男人半蹲在女孩面前,他身上沾染著幾?分夜晚秋風的涼意?,似乎有夜的味道,使他本?就陰鷙冷淡的面容更添了?幾?分凜冽,額角的碎發好似長了?些,依舊是那副不變的精致面容,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襯托下的骨象及其好看?,挺直的鼻骨,湛黑的眸,深邃而狹長的眼,五官輪廓利落分明,一筆一劃都仿佛被精心描繪過。

    時念念酒醒了?一大半,可能是沒反應過來,她說話結巴了?下,神情空濛了?順:“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呀?”

    陸笙的手?輕覆上時念念撐在身側的手?背,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挲過那處溫熱細膩的皮膚,看?向她時清冷容色舒展開來,眉眼的幅度也變得柔和,還是一如既往的獨屬于她的溫柔:“前天回來的。”

    時念念抿唇:“怎么不告訴我一聲?呀?”她還可以去接他。

    陸笙被小姑娘問的怔楞了?半秒,“這幾?天,”他思索了?下,再?開口時聲?音有些輕,像是什么欲蓋彌彰的謊言,眼皮微斂,“比較忙。”

    時念念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是很滿意?,偏開視線也不看?他,確實比較忙,忙到連個消息也不回,但這些話她時念念沒有說出口,只是心里腹誹了?幾?句。

    其實時念念自己也注意?到了?,在看?見陸笙出現在她視野范圍的那一瞬間,在他的手?覆上來的那一秒,那顆一直在黑暗中下沉的心臟忽的被人用掌心小心翼翼拖住,她下意?識的,習慣性的,想去依賴和依靠眼前這個男人。

    她其實,遠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想他,只是她沒有發現。

    意?識到這一點,有什么東西急速的融進血液,順著愈發沸騰的血液在四肢百骸里匯集,凝聚到心尖上一點,轟鳴又碩大的心跳聲?在耳畔肆無?忌憚的毫不講理的蔓延。

    時念念無?措的穩了?下心跳,她搖搖晃晃站起身,又被人扶住了?手?臂,陸笙穩住女孩的身影,似乎是察覺到了?她情緒上好像有些不太對勁,男人一成不變的面容也隱隱有些無?措,隱忍而不發,那些情緒壓在他的眼尾,他微微俯身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放柔嗓音低聲?哄她:“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時念念抬頭瞧他,看?他那副溫順又很好說話的模樣,他漆黑專注的眸,陡然間思緒回到了?很遠。

    半晌,時念念張開雙手?,對上他的眸,輕輕道:“我想你背我回去。”

    女孩一張小臉暈著若有若無?的清淺的紅光,不知道是因為愈發上頭的酒意?,還是別的什么。

    許是沒料到她會這樣說,陸笙愣了?半秒,半秒后隨即又低低笑了?,眼底滿是縱容:“好。”

    陸笙背著時念念走在種滿了?長春樹的街道上,時間線在頃刻間拉長,仿佛被按了?暫停鍵,這一路顯得格外?的漫長。

    天還是灰蒙蒙的霧白?色,月光傾瀉而下攏到地上,因為初冬的夜晚天寒枯燥,也格外?的暗沉,這會街道上沒什么行人,有些冷清。

    陸笙線條凌厲的側臉融在暖色調的燈光下,纖長濃密的睫羽在眼簾下方打下一小片陰影,在那張臉上平添了?幾?分溫柔繾綣的意?味,時念念盯著他的側臉看?了?半會,感受到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一小團模糊的白?氣,她雙手?緊緊環著陸笙的脖頸,偏頭將臉貼在男人緊實寬直的肩背上。

    時念念自從在包間里說想要他背她后,便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一路上格外?的安靜,背后的女孩又乖又軟,沒有一點動靜,安靜的陸笙以為她睡著了?。

    陸笙腳步放得輕,心里卻盛得滿滿當當,忽地,感受到那毛茸茸的發頂蹭了?蹭他的后脖頸,一道稍顯別扭又笨拙的聲?音隨著晚風散在他的耳廓:“笙笙,你有好好吃飯了?嗎?”

    散著溫熱的酒氣,聲?音很輕,但又清晰入耳。

    陸笙腳步微頓,驀地唇彎了?下。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

    男人眼皮微垂,深沉的眸一瞬卷起風浪又歸于平靜,仿佛只是小石子投入海面般泛起皺皺漣漪,情緒洶涌又毫無?波瀾般被很好的隱藏和壓抑在眼睫后,陸笙從胸腔內發出很低很短的笑聲?。

    “嗯,”他低聲?道,“我有好好聽你的話。”

    即使他這一年來其實過得并不好,怕再?見面時她會生氣,怕她不理他,他一直都有在努力的去調整和控制自己。

    時念念其實有很多?話想問,有許多?話想說嗎,但是在見到陸笙的那一瞬間又不知道要問些什么,也不知道她組織了?好久的語言和措辭怎么說出口。

    比如他過得好不好,比如他是不是真的去看?了?醫生,比如他為什么一直不回消息等等,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瘦了?。

    時念念眼眶溫熱,一股澀意?從心底彌漫開來,那酸澀幾?乎要沖破喉嚨,堵得她很不舒服,她懷疑自己可能是今天晚上喝多?了?酒,所以這會才?變得像顧星野一樣那么感傷春秋。

    小姑娘吸吸鼻子,聲?音也被堵得悶悶的,所有糟糕反復的情緒第?一時間全部匯集到胸口,那些亂七八糟的措辭在舌尖拐了?無?數個彎,最終變成了?一句:“我其實……”

    時念念長睫輕顫,后半句話輕到幾?近不可聞,幾?個音節才?從齒縫間細細冒出來就被冷感的風悉數吹散:“我其實……很想你……”

    但陸笙還是聽見了?。

    陡然間,他的心跳咚咚,仿佛洶涌的潮水,心臟燙的像是四處被熨帖過,控制的很好地情愫鋪天蓋地般,盡數噴涌而出,他眼眸微深,熾熱的光線翻滾,差點控制不住。

    他比任何人,甚至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想念她。

    但是陸笙沒有說出口,他沒有勇氣說出口,他害怕自己偏執又病態的感情再?一次打破現在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平和的生活,像脆弱敏感的泡沫,看?著光鮮亮麗,其實輕輕一碰就碎掉了?,漏出森然的赤裸裸的現實。

    時念念不知道,這一年來陸笙一直都在和桃檸小姐聯系,他幾?乎知道時念念所有的事情,知道她開心的,不開心的,快樂的,難過的,知道她離開他后身體逐漸好轉,知道她第?一天去學校的時候緊張的甚至都沒有睡好,第?二天還是桃檸小姐給她用化妝品遮住了?黑眼圈。

    知道她總是會生病,還不喜歡吃藥,每次都是桃檸小姐連哄帶勸了?好久,知道她每每都要去晨跑和晚上飯后散步,陸笙甚至可以想象出小姑娘不想起床,借著起床氣撒嬌不起偷偷躲掉討厭的晨跑。

    他知道她好多?好多?好多?事情,即使那些事情從未有他的參與。

    可他看?著時念念像他奢望的那般生動鮮活,明媚漂亮,而不是記憶力那般總是虛弱又無?力的,只能安安靜靜的靠在窗沿上看?窗外?的春景。

    他喜歡她這般鮮活,像塵封許久的記憶里以前的日子,看?著她笑,彎起的眉眼明亮又柔軟,那輕軟干凈的眸明晃晃的仿佛能溢出光亮來,聽著她圍在身邊喊笙笙少爺,嘰嘰喳喳的跟只小雀兒似的,而不是陷入持久的、毫無?反應和征兆的沉睡,脆弱的仿佛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送她離開自己之前陸笙說去看?醫生,可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要去怎么看?,看?些什么,他病急亂投醫,孤注一擲,義無?反顧,像是溺水的人拼命去抓住岸邊最后一根稻草,即使他也不知道那根稻草究竟能不能支撐著他爬上來。

    他說去M國出差,其實只是借口去那邊看?病罷了?。

    陸笙知道的,病的最嚴重的不是時念念,是他自己,是那個陰鷙又偏執的病態的冷漠的瘋子。

    陸笙第?一次清晰的意?識到,愛不是占有和索取,而是俯首和低頭。約翰醫生告訴他,愛沒有定義,它?可以是千千萬萬中的任何,可偏偏不是枷鎖,一段感情像兩個人在一起爬坡,他借著他自以為是的愛的名義束縛她,將她牢牢攥在手?里,只會叫這段關系變得岌岌可危,泥濘不堪。

    他可以選擇走在前面伸手?拉她,也可以選在守在身后護著她,亦或者是叫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護著她一路走到走這條路的盡頭。

    愛情不是博弈,他不能理所應當的倔強又固執的去追求一個結果,如果她喜歡,那就讓她贏又有何不可呢,他想她就這樣自由?的,快樂的活下去。

    只有一瞬間,就現在這一瞬間,他聽見小姑娘很小聲?的說想他,高?高?懸掛的明亮的彎月見證的這一瞬間,一瞬間的想念就足夠了?,足夠支撐著他面對這巨大的嘩然的荒蕪。

    時念念以為陸笙并沒有聽見自己這句自言自語的呢喃,彼此沉默無?話,其實也沒有很久,但時念念總覺得過去了?好久,久到她幾?乎要睡著了?,耳畔樹葉沙沙作?響,鼻尖縈繞著男人身上那自年少時期便一直帶著的清冷好聞的味道,像山川竹雪,又似清風冷月,混雜著她的酒氣,熱意?熏陶,澆的她腦子昏昏沉沉,眼皮不受控制的慢慢合上。

    聽到身后傳來綿長的呼吸聲?,似乎察覺到女孩好似睡了?過去,陸笙的腳步放的更輕,他小心翼翼,動作?輕柔。

    似乎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敢將自己的心意?坦露于口:“念念……”

    灰壓壓的云層如薄紗,被冷風吹散開,飄飄乎乎的起了?褶皺,冷白?的月光盡數落下,有小部分光線被路邊的常青樹的樹葉遮擋,落在地上形成了?無?數投影碎片,灰暗的,黑沉沉的,像是落在他心上的霧蒙蒙的塵埃。

    陸笙長睫垂落,眼皮微斂,女孩溫熱的呼吸噴薄在脖頸處的皮膚,那里的血液變得沸騰又滾燙,鉆進堅硬的骨頭和心窩,燙的跟他的心臟一個溫度,他卑微而忐忑,即使微微緊繃著的面容被掩飾的很好,可苦澀還是清晰的從他的顫抖聲?音里流露出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資格說想你。”

    垂下的長睫遮住眸中情緒,男人猶如一只脆弱的困獸,胸腔的熱意?反反復復層層疊疊的往外?涌:“很多?人……都愛你。”

    他沉默了?片刻,緊繃的唇角向上扯起幾?分,忽的笑了?,像是自嘲,又像是喟嘆,輕輕的,緩慢的,艱難的說出口,尾音轉低轉輕,他垂眸,很是落魄:“只有我做不好。”

    M國常年多?雨潮濕,地理位置更偏北,空氣森然冰冷,和京城有著七個小時的時差,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冷漠矜貴的男人站在寬廣的落地窗前,他單手?握著盛著香檳的高?腳杯,修長的手?指在香檳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漂亮,骨節凌厲細膩,腕骨明顯骨感,看?高?樓下車水馬龍,霓虹燈光與月色交相輝映。

    房間沒有開燈,室內滿是昏昏落落的黑,外?面投來的月光在灰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一片片斑駁掠影,陸笙就那樣靜靜的站著,不遠處的辦公桌上堆滿了?辦公文件,隱隱又散落幾?分醫療診斷書,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滿是英文的處方藥。

    時念念很喜歡和身邊的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她的朋友圈總是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快樂和幸福,例如她今天去往學校的路上發現了?一顆樹冠長得像心形的樹,又或者是她辛辛苦苦養的花開了?,她給時樂樂做了?一套狗狗穿的小衣服,她從學校工作?室出來后一抬頭無?意?間看?見的很漂亮的夕陽,她今天在街角的咖啡店里排了?很久的隊買到了?一直想吃的小蛋糕……等等等等點點滴滴的小事。

    陸笙似乎都可以從她的配圖或者文字中想象到小姑娘彎起的眼睫和嘴角,她柔軟的臉龐和唇邊小而飽滿的梨渦。

    那些文字他閱讀了?千千萬萬遍,幾?乎都要做到刻進心底,包括時念念偶爾分享的幾?張自拍,有時是她抱著時樂樂,有時是她自己。

    女孩膚白?勝雪,長長卷發隨意?的披在身后,湛藍色的泡泡袖短上衣和深灰色修身牛仔褲,有一小截沒有被衣物遮擋住的腰肢隨著動作?幅度變化露了?出來,纖細又柔軟,一旁的阿拉斯加犬被養的極好,毛發柔軟蓬松,顏色锃亮有光澤,身后的尾巴高?高?揚著。

    她沒看?鏡頭,微微側著身子所以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半片薄而精致的鎖骨,那金發在太陽下仿佛閃著瑩瑩的光似的,眸底也暈著光,瀲滟至極的桃花眼微彎,那光傾瀉下來,漂亮的仿佛童話里的走出來的精靈。

    他一眼就看?見了?時念念脖頸上系著的項鏈,細細的銀質鏈條最下方墜著他送給她的戒指,他總是這樣,一遍又一遍的點開她的照片,一遍又一遍的觀看?她的生活,然后又嘲笑自己像一個在黑暗中偷窺幸福的陰鷙的瘋子。

    他一邊強迫自己學著控制情緒,一邊又克制不住的想去介入她的生活。

    那些偏執日以繼夜的折磨著他,吞噬著他,心臟卷起巨大的溝壑,那是他最后的假裝和防線,是平地而起的一面不透光的墻。

    那溝壑陰暗潮濕,咸咸的海水倒灌進來,沒有光,沒有氧氣,無?人生還。

    第57章 第57章

    宿醉的后果往往是非常痛苦的,時念念迷迷糊糊睜開?眼,她緩了好久,腦子混亂的好似實?驗室里被人反復搖晃的玻璃器皿中的試劑,仿佛下一秒就會?操作失誤發生爆炸。

    時念念抱著印著小狗印花的被子向?左翻了個身,又向?右翻了個身,眼睛逐漸適應了屋內澄亮透徹的太?陽光,渙散的思緒慢慢回籠,在意識到今天是周一,她有早課,女孩愣了半秒,半秒后條件反射就從床上彈坐起來,又因為?動作太?猛大腦供血不足,下一秒又躺下了。

    她哎呦一聲,又索性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枕頭里開?始裝烏龜,這會?十分后悔昨晚人菜還不小心喝了太?多?,現在的身體沉重的好像昨天半夜被小桃花拉著夜跑了五百圈一樣,不過她隱約又覺得自己做了個夢,一個裹著冬日冷風與溫柔呢喃的夢。

    時念念閉著眼去摸手機,方方正正的機器觸感沒有,卻意外觸摸到光滑又微微帶著些顆粒感,輕飄飄的,像是紙張。

    她順手拿到枕頭前,長睫揚起輕輕抬眼,視線才好奇移過去,忽的又愣住了,被酒精麻痹后變得緩慢的心臟也急速的跳動了下,熾熱的,沉重又嘩然?。

    一張紙條,簡單地白紙黑字,上面只寫了一句話:“我替你請了假,好好休息,早飯在廚房,如果涼了就熱一下。”

    很普通,連落款也沒有,可?時念念再熟悉不過了,那字跡流暢漂亮,一撇一捺皆是蒼勁又貴氣?,從她剛穿到這本書?,又或者是而后的這幾年,她在陸家莊園的那段時間?,無?一不出現在她生活的細枝末節里。

    昨夜里被小桃花拉著夜跑了五百圈是假的,但記憶里那個溫柔的夢是真?的,她見到了一別許久的陸笙,是陸笙把醉酒的她送回了家。

    仿佛蒙了灰塵的鏡子被人小心翼翼擦拭干凈,被遺忘的記憶斷斷續續重新擠進腦子里,時念念盯著那張紙條翻來覆去看了好久,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腦子里亂糟糟的,或許是殘留的酒精,又或許是別的什么,連反應能力和思考能力都變慢了。

    直到舉著紙條的手隱隱覺得有些酸澀,時念念才回過神來,女孩抿了下唇,再次去摸手機。

    手機屏幕被按亮,微信跳出幾條未讀消息,有小桃花的,有學校里的朋友的,還有零零散散幾條學校通知和公眾號消息,時念念沒在意,而是打開?一個背景是合照的微信聊天框。

    想說?句謝謝,又覺得有些過于生疏,26鍵字母敲到一半又取消,想問?陸笙現在是去公司了嗎,又覺得有些別扭,不止是內容別扭,她整個人都覺得別扭,時念念甚至覺得自己又擰巴又莫名其妙,不可?否認的是陸笙回來她是開?心的,即使她自己再笨再遲鈍再逃避這段關?系,昨天從她見到忽然?出現在酒店的男人,就那一瞬間?,怔楞中的那一眼,她心臟跳動的幅度鼓點似的,一下又一下,砰砰,仿佛靠的再近一點,她的心跳聲便在陸笙面前無?處可?逃。

    酒精作祟也好,真?情實?感也罷,上頭那會?不清醒的時候可?以借著酒勁說?想他,現在徹底清醒過來,以及陸笙不告而別的匆匆離開?,如今又悄無?聲息的回來,女孩長睫揚起又落下,心跳也靜靜回落,突然?有些不知道該去做什么。

    幾個字她翻來覆去的打,打出來又刪掉,刪掉又重新開?始,遲疑許久連半個拼音也沒發出去。

    對面聊天框的主人仿佛有了感應,先一步于她發出了消息:“醒了?”

    陸笙回的很快:“會?覺得不舒服么,醒酒藥在桌子上。”

    他幾乎事無?巨細:“我準備了粥,記得熱一下再喝,冰箱里的牛奶快要過期了,我換了新的。”

    “你身體不好,下次不要喝那么多?。”

    看著突然?跳出來的消息,時念念沒反應過來,手一抖,手機沒拿穩直愣愣掉下來砸在臉上,她沒來得及閃躲,砸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時念念一手揉著通紅的鼻頭,另一手手忙腳亂的去摸手機回消息,可?重新拿回手機后,她呆愣愣的盯著聊天背景中的那張合照,一瞬間?又不知道要說?些什么。

    反復思考了半天,她發了句:“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眼看著消息成功發送,后知后覺又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本就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女孩手忙腳亂的想去撤回,結果一緊張,把撤回消息點成了刪除消息。

    時念念:“”

    她無?措地從床上彈坐起來,再意識到毫無?退路后,又瞬間?躺下了。

    時念念覺得自己這會?肯定酒還沒醒,不然?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大清早的抽風,過了一會?又覺得自己幼稚的好像青春期的小孩兒,不僅莫名其妙的犯蠢,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其實?這句話并沒有什么問題,只是她自己心里彎彎繞繞,那一句話曲解成許多?個意思,把自己分裂成無?數面,情緒打敗成年人的理智占據上風,她好像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和幼稚鬼,永遠都在逃避現實?和把正常的一件事搞得亂七八糟。

    好在隔著屏幕,陸笙并不知道女孩心里那些糾結和別扭來,時念念從床沿又抱著被子滾到角落,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去回陸笙的消息。

    今天顧星野難得沒有來串門一起吃飯,往日里這個點他早就坐在客廳里陪時樂樂一起玩球,還要跟小狗稱兄道弟,吵鬧聲在二樓臥室都可以聽見他,可?這會?安靜的好似沒有任何人來過一樣,時念念踩著拖鞋推開?臥室門,只看見了在廚房洗水果的小桃花。

    互相寒暄了陣后,兩個女孩看著各懷心事,但彼此誰也沒有心情去提,時念念本想去廚房幫忙,由于身體不好,一直是家里重點照顧對象,被小桃花勒令在客廳陪樂樂,一中午就這樣稀里糊涂的過去了。

    下午的時候小桃花有個工作需要去劇組,不能陪念念一起在家,前腳她剛走沒幾分鐘,時念念陪樂樂散了會?步后準備休息休息睡午覺,結果這一覺醒來,昨夜的冷空氣?雖遲但到,她又光榮的生病了。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昨天吹了風著了涼,她的身體雖然?不再嗜睡,但因為?后遺癥后一直比較虛弱,還有一部分原因,時念念懷疑自己今天思慮和心事太?多?,有些莫名的焦慮,精神氣?不足,然?后病毒輕而易舉的霸占了她的身體。

    她這一病,緊接又著病殃殃的躺了好幾天。而她生病的這幾天,陸笙那邊又安靜的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除了微信上幾句問?候她身體怎么樣的關?心,和一次突然?出現并且多?到不知道幾個零的轉賬,時念念那天湊巧在小桃花工作室等她結束工作,顧星野湊巧剛結束海報拍攝也來到工作室等小桃花,兩個人硬是蹲在一起數了兩遍有幾個零。

    小桃花在工作室養了一只玄鳳鸚鵡,是某個她參與設計造型的明星送的禮物,小家伙很漂亮,渾身羽毛雪白,被養的很好,圓滾滾一團,頭頂一小縷鵝黃色的羽冠,黑珍珠般明亮有神的眼睛下點綴著飽滿的腮紅,性格溫和可?愛,最重要是學習能力很強,會?進行簡單的語言交流,每次來客人了都會?喊哥哥姐姐來了,只有顧星野不一樣,每次紅發青年長腿剛邁入大門,踩在支架上的鸚鵡便開?始撲騰著翅膀大叫:“笨蛋來了!笨蛋來了!”

    所?以時念念頭都不用抬,聞聲如見人,她剛蹲在地上數清楚有幾個零,旁邊嘖嘖兩聲,輕飄飄來了句:“你老公好有錢。”

    時念念條件反射就點頭沉思:“我也覺得。”

    等反應過來說?了什么后她愣了半秒,心底莫名的蹭蹭冒出幾分熱氣?來,像是落了片柔軟的羽毛,輕飄飄的,又格外有重量,那羽毛掃過心頭,泛起細細密密的,類似電流般奇怪的感覺。

    好久沒有人在她面前這樣提起陸笙,她差點就忘了,她跟陸笙還是扯了證具有法律效應的的夫妻,雖然?她當時昏迷,完全沒有這段記憶,而如今,她似乎早已在潛移默化中默認了這個身份的存在。

    習慣是一種多?么可?怕的存在呢,時念念也不懂,就像她現在也在條件反射的下意識去覺得,陸笙總會?出現在她身邊,他們相處又相伴了無?數個數不清的日夜,即使是她被關?在莊園里當牽線玩偶的那段日子,男人的愛偏執又深沉,宛如蛛絲牢籠,固執的禁錮著她不放手,可?仔細想想,她真?的恨過陸笙嗎?

    時念念想起那一天,那段時間?她的身體格外虛弱,她剛醒來沒多?久,難得睜開?眼能碰見一個陽光明媚的艷陽天,傭人搬來軟椅,女孩坐在院子里抱著抱枕曬太?陽。

    那時陸笙正站在她旁邊陪著她,只要她醒來,他幾乎形影不離,生怕自己的視線偏離半刻,時念念便磕著絆著再次暈倒,仿佛她是漂亮但又易碎的玻璃娃娃。

    那會?時念念也不再跟陸笙置氣?,她保持清醒的日子越來越短,如果都拿來跟陸笙置氣?,每天想著一些亂七八糟的,連一點私人的時間?都沒有,那就真?的是自己在鉆牛角尖,還不如曬曬太?陽散散步,吃點想吃的東西陪樂樂玩耍,精神氣?好的時候還可?以畫畫稿子,她也不能保證自己哪天會?不會?真?的一覺不醒。就好像那些為?數不多?的時間?都是她偷來的,與其生陸笙的氣?,不如自己好好享受一下。

    況且,她雖然?確實?不喜歡這種金絲雀一樣的生活,沒有自由,沒有社交,連最好的朋友也見不到,除了陸笙和時樂樂,沒有人陪她說?話。

    那些傭人司機一個個好似冷冰冰的機器人,見到她時,永遠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和畢恭畢敬的態度,就連時樂樂也只是一只只能去聽她說?話的小狗,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是湊上前用自己毛茸茸的腦袋去蹭女孩的腿來撒嬌,久而久之,她自己也變得愈發沉默和不太?愛說?話,但捫心自問?,她還是無?法真?正的狠下心來去恨陸笙,他們之間?錯過太?多?,有些事情發生了就無?法挽回,有些決定做出了就沒有后路,才造就成最終的結局。

    窩在軟椅里曬太?陽時,時念念像往常那般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看雜志自娛自樂,樂樂趴在她的腳邊也在自娛自樂。

    秋日的暖陽不似夏天那般熱烈,溫溫柔柔,卷著幾縷帶著些涼意的秋風,籠在身上很舒服,她大腦放空,瞇著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過了一會?,手里拿著的雜志被抽走,身上被人披上毯子,時念念不用睜眼就知道是陸笙,在莊園里,也只有他會?這樣近距離又親密的靠近她。

    羊絨毛毯附在身上,她聽見陸笙在喊她;“念念。”

    他輕輕道:“跟在我身邊你開?心嗎,你是不是很恨我。”

    許是猜到女孩可?能不會?搭理他,又或者是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可?笑,男人因自嘲而輕輕揚了幾分唇角,聲音低了又低,那聲線暗啞又輕緩,隱隱稍顯落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尾音好似嘆息,幾個音節才出口就輕飄飄的消散在秋風里。

    沒想到陸笙會?這樣問?,時念念放空的腦子慢了半拍,她怔怔睜開?眼,對上陸笙的視線。

    正是下午陽光最強烈的時候,陸笙半蹲在她面前抬眸看她,男人背對著光,他幾乎整個人都要融進那有些懶散又柔軟的光線里,身影和面容也變得柔和,其實?生病的時候不僅僅是嗜睡,時念念的記憶力也變得不太?好,她總是會?模糊掉以前的某些事情和某些細節,然?后這些整理出來的空間?來儲存新的事情。

    她那會?說?了什么呢,陸笙又說?了什么呢,后來又發生了什么呢

    時念念有些不太?記得了,她就記得那天出奇的澄澈的太?陽光,院子里枝丫泛黃輕輕搖曳的秋樹,有風襲來,吹散了陸笙身上幾分淡淡的怎么也舒展不開?的戾氣?,柔和了他清冷眉眼,那光太?刺眼,時念念的視線模糊了瞬,只記得他那漂亮的唇微動,面容卻像陷入一團灰蒙蒙的霧氣?里,五官深深淺淺,變得晦暗不明,但是他笑了。

    時念念記得很清楚,他當時在笑,看向?她的目光宛如春雪融后細細流淌的春水,可?為?什么他的笑容看著悲傷又頹唐,他當時在說?什么呢

    他說?了什么呢,時念念后知后覺,又一直在想,心底熱意翻涌,她突然?固執的想去尋找一個答案,甚至連顧星野什么時候蹲在她身邊都毫無?察覺。

    低燒還未完全好的大腦因為?太?努力的思考隱隱開?始作痛,仿佛腦子里落下一根銀針,那針梗在肉里,傳來細細密密的疼,時念念越努力的去回憶起那天的事情,宛如針扎的疼痛感便越明顯。

    “恨”

    女孩緊緊盯著回憶里男人一啟一合的唇,一字一句的跟著陸笙一起念,試圖想通過他的唇形去分辨他在說?什么。

    直到時念念跟著他一起讀完這句話,直到那些斷斷續續模糊又緩慢的音節拼湊成一起,記憶力消散的話語突然?變得具象起來,仿佛電視劇里停滯的暫停鍵被取消,空濛又安靜的世界又恢復成鳥語花香的模樣。

    顧星野粗線條,除了臉好看唱歌好聽,就是腦子反應慢,壓根沒有察覺到身旁女孩的不對勁來,他蹲在她身邊盯著手機屏幕也跟著沉思起來:“你說?陸總為?什么突然?轉錢,不過你們小兩口真?甜蜜,這甜蜜能分我一半嗎?”

    見人半晌沒理他,顧星野疑惑的抬眼望了眼,他這一眼,愣是把自己嚇得差點從地上彈跳起來。

    那個一直一言不發的好友安靜的好似隔絕于一切事情之外,她的臉色紅的有些不太?正常,好像病得更嚴重了,視線恍惚又渙散,長睫撲簌簌顫著,似乎在出神,忽的,女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的怔楞,下一秒,也就短短一秒,顧星野看見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滾落,再接觸到空氣?時瞬間?變成珍珠,又毫不猶豫的掉在地上。

    那圓潤的細膩的珠子在接觸到白瓷地板時發出細微但又不可?忽略的聲音來,這聲音喚醒了還沉浸在回憶里的時念念,女孩回過神來,她轉頭,和一旁的顧星野四目相對。

    紅發青年方才還在戲謔著打趣的表情這會?格外凝重,顧星野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他的手背才移到時念念額頭上測體溫,沉默著發呆的好友突然?出聲。

    “我”

    時念念對上青年擔憂的視線,想說?點什么表示自己沒事,可?她忽然?覺得嗓子干澀的厲害,那一個音節艱難的被她扯出喉嚨,那些哽咽漫到嗓子口,剩下的話又盡數卡在嗓子里,收了聲。

    僅僅是那一個音節,不知怎么的,她的眼淚不受控制般越來越多?,胸腔內那顆心臟急速的跳動著,一下又一下,隔著衣裙和薄薄一層肌肉紋理,時念念幾乎要感受到那灼人的溫度。

    她好像一條脫水而掙扎的魚,又猝不及防的被一場洶涌的潮水淹沒。

    她都想起來了,原來那天他在說?:“恨我的話,也沒關?系。”

    原來那天他還說?:“我愛你,念念。”

    她都想起來了。

    第58章 第58章

    小桃花結束工作匆匆趕回來時,便?看見這副叫人有些匪夷所思的場景。

    她嚇了?一跳,化妝包也來不及收拾,小跑上前去觸碰好友紅得不太正?常的額頭,還不忘擰眉給一旁蹲著的紅發青年?一個眼神示意。

    察覺到女孩的目光,顧星野急得雙手都舉了?起來以示清白,表示這次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是一陣兵荒馬亂,時念念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公寓,又怎么躺到了?臥室里。

    冰涼的退燒貼在接觸到溫度偏高的肌膚時泛起細細密密的不適感,她被小桃花扶起來吃了?藥,又直挺挺的躺下,又過了?半會,藥效起了?作用,意識倒是回籠了?些,就是腦子依舊昏昏沉沉。

    時念念覺得自己這會特別像一個熱烘烘的暖爐,又像案板上死氣沉沉連翻身都難的魚,她也不喜歡自己這副病殃殃的身體,但是此時此刻,她打了?個哈欠,感受到呼吸間都是熱氣,困意迫使的她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迷迷糊糊間,時念念隱約聽見小桃花在和什么人打電話,女孩聲音刻意壓的有些低,像是怕吵醒了?她:“念念吃了?藥,體溫已經下降了?……”

    “嗯……暫時不需要醫生……”

    那聲音斷斷續續,“……好的……放心吧陸先生,念念有事?情的話我會及時與您聯系的……”

    即使小桃花放輕了?聲音,但時念念還是很敏銳的捕捉到了?那幾?個字眼,那些再熟悉不過的字眼迅速鉆進她的腦子里,形成一些信息,她幾?乎不用去思考,就可?以判斷出對面和小桃花打電話的人是陸笙。

    長久地平躺叫她的四肢有些僵硬,時念念輕輕轉了?個身,側躺著,發間貼著的退燒貼依舊穩穩置于她的額頭,她的左耳貼在柔軟的枕巾上,隔絕了?一些外?界的信息,連小桃花斷斷續續的聲音也瞬間變得模糊,輕緩的,有些不太真切。

    時念念生病的時候,總是習慣性的以這種微微蜷縮的姿勢來維持睡眠,心理學上來說?,是一種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小桃花心疼她,特地送給她一個她最喜歡的牌子的小熊玩偶,她特別喜歡抱在懷里,像是抱了?團柔軟又舒適的棉花,連生病時郁悶的心情也會有所好轉。

    女孩閉著眼睛伸手去摸,在碰到一個毛茸茸的物體時又閉著眼塞進了?懷里,等她退燒醒來時已經半夜了?,臥室內沒有開燈,只余下一盞小小的書桌臺燈,被調節成了?護眼模式,暖黃色調的光氤氳在籠罩著清冷月光的臥室里,在那一小片桌面落下了?昏落落的影。

    小桃花正?在一旁翻最新?一期的時尚雜志,聽到動靜,用手背輕輕觸碰了?下時念念的額頭,而?后又貼到自己的臉上對比了?一**溫:“好像退燒了?。”

    杏眼圓臉的漂亮女孩摸了?摸好友的臉頰,像是在擔心她,她的手柔軟纖細,因?為本體是水母所以體溫偏低,放在臉上很是舒服,小桃花動作柔,聲音也輕輕的:“念念,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嗎?”

    時念念接過小桃花遞來的玻璃杯,重?新?吃了?藥,溫水劃過喉嚨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嗓子,她抿了?下唇,還不忘揚起一個笑容來:“我好多啦,叫你?擔心了?。”

    時念念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置,示意好友和她一起躺下,身側微微下沉,印著小熊花紋的被子掀開又落下,兩個女孩就這樣平躺著閑聊,像無數次睡前的夜晚那樣,只是這次又有些不一樣,兜兜轉轉間,她們聊到了?陸笙,這也是搬到臨江仙府那么久以來第一次提起這個話題。

    “今天你?吃了?藥睡著后,陸總給我打了?電話,詢問你?的身體怎么樣

    在平常的相處中,小桃花更多的是處于一個照顧者的身份,漂亮的卷發女孩清冷內斂,話和時念念還有顧星野這兩個一見面可?以從盤古開天辟地聊到未來五百年?后的人類是否還存活在地球上的人來比不多,但心思聰慧敏感,觀察也細致,她斟酌著開口:“我以為你?的病已經好了?,下午那會是發生了?什么嗎?”

    時念念不想在最好的朋友面前隱瞞:“也沒有……就是……”

    她心里也亂七八糟的,那些復雜的情緒絲絲縷縷爭先恐后的齊往上涌,匯聚在胸口,沉悶的壓著她,她嗓子發澀,好半晌,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最終,只是垂下眼睫,無措的輕輕嘆了?口氣。

    看著很是苦惱的好友,小桃花像是了?然于心般彎了?下唇角,她的眼睛溫柔而?明亮,像三月底盛開的桃花,那笑意氤氳在眼底,蕩起一片細細的波紋,聲音柔和而?平緩:“我知?道的,念念,我知?道你?身上有很多秘密,包括你?以前為什么天天往岸上跑去照顧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孩,包括后來為什么會沉睡了?那么久,但是這些都沒關?系,你?不說?,我不會去問。”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幸福,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希望你?過得開心。我不知?道你?和陸總發生了?什么,又經歷了?什么,即便?我是你?的好朋友,但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旁觀者,所以我沒有資格去告訴你?你?一定要選擇什么,你?無論選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我都會站在你?這邊。”

    時念念靜靜聽著,好半晌沒說?話,她的呼吸安靜的像空氣,眼睛一眨,長而卷曲的睫羽上掛了一顆小小的水珠,身周光線靜謐,她的感官被無限放大,那些哽咽漫到嗓子口,堵得她眼睛發酸。

    “這段時間,你?過得開心嗎?”

    “開心,特別,特別開心。”

    “那那天聚會結束后見到陸笙你?開心嗎?”

    時念念愣了?下,忽的想起那個曖昧又散著溫熱酒氣的夜晚來,月光傾瀉而?下,她靠在男人緊實寬直的肩背上,耳畔是呼嘯而過的風聲,沉穩的腳步聲,以及那她雜亂無序,哄然又盛大,叫人無法忽視更無法欺騙自己的心跳聲。

    那一路上,她在想什么呢,時念念已經記不清了。

    但是此時此刻,她長睫垂落,視線凝聚成一個點?輕輕落下,盯著被子上淺咖色的小熊頭像微微出神。

    許久,“開心的。”她小聲開口。

    “那為什么不見一面呢?”

    “見……什么?”聞言,女孩原有些恍惚的神情晃了?一下,那微垂的睫羽倏地揚起,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但她后知?后覺:“你?是說?,我和陸笙嗎……?”

    她這個反應遲鈍的好友可?以騙得了?自己,但她騙不了?別人,小桃花還記得,閑暇之余,念念總是會習慣性的打開一個聊天框,偶爾會抿抿唇失落的關?掉手機,偶爾又眼睛亮晶晶的像一閃一閃的星子,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這個小習慣,那天,在與花園相對著的二樓小陽臺,那個漂亮的金發姑娘靠在欄桿上一個人安靜的吹晚風,她走上前,問她在想什么。

    念念笑著說?:“沒什么,吹風呢。”

    她那時的神情,像雨后的竹林,一層薄薄的霧氣彌漫開來,空濛又遙遠。

    傻姑娘,她心想。

    小桃花無奈又縱容的點?了?點?女孩的額頭:“是啊,親愛的。”

    “時間會掩蓋許多東西,但往往也會隱射出許多東西,包括回憶,思念,和愛。”

    它們不會消失,只會曠日持久的悄無聲息的匯集積累,像一片無人打理的小小花園,你?好像不在意,任由它自由生長,但有一天回過頭來,推開那扇落了?灰的門,就會發現,啊,原來我有那么多花呀。

    女孩打趣道:“既然你?覺得開心,為什么不去見一面好好談談呢,難道要一直這樣辛苦的相處嗎,反正?,你?們也很久沒有見面了?,如果在接觸后發現那里的開心遠遠不及于這里時,我就把工作都推掉,去接你?回來,我們一起換一片新?的海域,繼續當海底二人組。”

    咚的一聲,那帶著調笑的溫柔尾音剛落,時念念突然聽見什么聲音,像澎湃的雨滴,又像雜亂的鼓點?,一個被埋藏在角落的念頭幾?乎呼之欲出,她的長睫撲簌簌顫了?下,在一片兵荒馬亂中,下意識抓住一個不是重?點?的重?點?:“那,顧星野呢?”

    “嗯……好問題,”小桃花垂著眼思索了?一下,繼而?彎唇一笑:“那就叫他繼續留在陸地賺錢好了?,不然以后出去玩怎么辦。”

    兩個女孩對視一眼,彼此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又講起了?以前的事?情,時念念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好像回到了?在很久之前還沒有久居在陸地的時候,她和小桃花擠在一起,在海底聽烏龜爺爺講故事?,那時候真的好開心好開心,當然,現在也很開心。

    室內燈光昏暗,無數情緒翻涌,像是久久沉寂的大霧四散開來,她終于看清了?那片屬于她的花園里,那千樹萬樹,明媚熱切,隨風搖曳的花。

    那道不透光的墻,終于被決堤的情緒推倒了?。她再也沒有聽錯,那是她的心跳聲,和那個溫柔的夜晚如出一轍。

    因?為生病,時念念幾?乎請了?一個周的假,雖然臨近期末放假課不多,再加上她剛拿了?獎,帶課的教授也了?解她的身體情況,特地囑咐養好身體再回學校也沒關?系,但時念念還是不想浪費時間,再加上她今天要做一個特別重?要的決定,所以她起了?一大早,又收拾東西準備去學校了?。

    她又在小桃花瑣碎的叮囑下圍巾棉服毛絨手套,里三層外?三層的裹得嚴嚴實實,才被允許走出這個她生活了?快要一年?的地方。

    車內暖氣開的很足,時念念將幾?乎遮住她半張臉的圍巾扯到鼻子下緩了?口氣,視線閑散間移到了?車窗外?,窗外?樹影綽綽,略過行人匆忙的的影子。

    如今晝短夜長,她趕早八,這會天才曚曚亮,厚重?的烏云鋪陳在灰白的幕布,像怎么也抹不開的鉛灰色鉛塊,偶爾有幾?縷冷淡的冬日陽光從細縫間擠出,又吝嗇的投在瀝青馬路上。

    時念念想了?會,還是拿出手機給陸笙發了?個消息:“今天我回學校了?#表情”

    過了?不到一分鐘,消息提示音叮的一聲輕響,對面回了?一句話,準確來說?又是一個字:“好。”

    緊接著第二句:“身體好了?么?”

    時念念發了?個點?頭的可?愛小表情。

    聊天框內的字她打了?又刪,刪了?又打,怎么都覺得別扭,末了?,終于補了?句:“你?呢,在忙嗎?”

    這次陸笙沒有秒回,時念念猜到他或許在忙,她等了?一會,索性退回帶著兩個人合照的聊天背景打開班級群,一目十行的瀏覽了?下,又點?開導師在群里發的課程相關?的Word文檔,看了?眼關?注的博主發的最新?一期的時尚板塊。

    臨江仙府地理位置距離京美老?校區偏遠,往日里時念念出行上也要花費一些時間,最近他們學院搬了?校區,新?校區離得很近,等時念念閱讀完文章,再抬頭,遠遠的便?望見新?校區那略有些夸張又不失莊重?的校門。

    她和司機熟稔的打了?個招呼,這邊手機屏幕轉亮,跳出一條未讀消息,是陸笙發來的,直到時念念長途跋涉跨過好幾?個教學樓微微喘著氣坐進教室,才點?開。

    是一張照片,看視角大概是在在辦公室拍的,白紙黑字的文件,黑色鍍金的萬寶龍簽字筆,最左側,有小半截腕骨入了?鏡,定制的高檔西裝,袖口別著她送的袖扣,時念念記得很清楚,那還是她親自設計并且送給陸笙的生日禮物。

    再往下,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搭在檔案袋上,指骨分明微微彎曲,露出幾?分凌厲的弧度。

    緊接著是一句消息:“還好,最近沒有那么忙。”

    “錢夠用么?”

    時念念想起那些雖然人不在但是總是無時無刻不出現的轉賬記錄,又想起昨天和小桃花推心置腹的話,推測了?下陸笙最近奇怪的態度,決定主動一把。

    今天的課是和隔壁幾?個專業一起上的美術學歷史課,教室空間很大,干凈敞亮,最前方懸掛著有半個黑板那么寬的電子熒幕,這會教授還沒來,學生熙熙攘攘三兩成群的的嬉笑打鬧,時念念和關?系好的同學坐在一起,手里還在吧嗒吧嗒的敲著手機鍵盤。

    時念念:“夠用的!不用再轉了?,我用不到。”

    她非常積極且主動:“今天下午沒課,要一起吃午飯嗎?”

    #表情#表情

    比起時念念的熱情,那邊反而?沉默了?許久,久到教授打開PPT,他們在教學端簽了?到,久到一節枯燥又有些昏昏欲睡的美術學馬上結束準備課間休息,靜默無聲的宛如死水一樣的聊天框終于跳出來一條消息。

    “抱歉,中午需要開會。”

    像是怕女孩不開心,男人又補充了?句:“想去哪里?我叫助理提前預定。”

    時念念:“那下午呢?下午我也有時間,不行晚上也可?以!晚上桃桃有工作暫時趕不回來,沒人和我一起吃飯了?。”

    提示了?許久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后,她還以為陸笙有什么話要說?,等了?半會,卻?只等到了?一句孤零零的解釋,那個最開始還在說?不忙的男人:“抱歉,念念,晚上有個合作要談。”

    52000的轉賬記錄

    99999的轉賬記錄

    時念念:……

    她已讀不回,直接滑動為數不多的聯系人列表找到徐助理:“徐特助在忙嗎,可?以發一下你?們陸總最近的工作行程表嗎?”

    “以上的話保密,不許告訴你?老?板”

    在工作崗位上毫不知?情但是知?道夫人的話大于老?板的話的助理非常火速的整理了?一下陸總的行程安排,然后發送了?過去。

    時念念一目十行,隨后發現陸笙不僅昨天不忙,今天也不忙,甚至明天也只是下午有個簡單的會議,絲毫沒有他方才說?的什么重?要會議和憑空出現的合作。

    她生病以來陸笙模糊的態度和那些時念念總覺得奇怪的地方終于被證實,她心下了?然,思考了?半秒,索性直接沒回,不過,在退出聊天之前她把轉賬收了?,半點?推辭沒有,干嘛不收呢?反正?是陸笙的問題

    中午下課,肚子空空的時念念和同學一起結伴去學校附近的餐廳吃了?飯,又散步買了?糖炒栗子消消食,隨后,幾?個設計學院的女孩來到工作室著手準備期末項目。

    零零碎碎的活動結束,收拾妥當后,時念念和同學告了?別,便?離開了?。

    她回到臨江仙府的別墅,重?整旗鼓的女孩又麻煩一直等在客廳的司機直接把她送到了?陸家的莊園,還順便?喊醒了?吃飽喝足睡懶覺的樂樂。

    這個她生活了?許多年?又發生了?許多事?的地方,仿佛故地重?游,又似近鄉情更怯,莊園變化不大,但踏入那扇雕花大門的那一瞬間,時念念心里陡然升起了?幾?分莫名的情緒,那情緒絲絲縷縷,縈繞在她的心間,壓的她的心沉甸甸的,連步伐也變得緩慢起來。

    正?在花園里和設計師討論怎么修繕那些植物的許叔聞聲看見來人,向來穩重?的表情驚了?一瞬:“天哪,夫人!”

    許久沒有聽見這個稱呼,反倒叫時念念沒反應過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又是一陣寒暄。

    等時念念安定下來重?新?坐到客廳里給陸笙發消息時,又折騰了?好一會。

    “我回家了?。”

    后面跟著一張她隨手拍的客廳照片,雖然有些模糊,但依舊能分辨出這里說?的家并不是臨江仙府。

    “幾?點?下班呢?我們親愛的大忙人陸總”

    怕男人又說?出什么刻意的話,時念念不忘補充了?了?句:“不要說?你?晚上有聚會或者不回家在公司處理工作,那我就去公司找你?。”

    果不其然,在時念念發送了?最后一個微笑的表情時,下一秒,她的手機響起,是那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

    時念念先發制人:“晚上好。”

    沉默了?兩秒,電話那頭輕輕“嗯”了?聲,依舊是那好聽又富有磁性的聲音:“怎么回來了?,受欺負了?么。”

    “沒有,等你?呀。”

    女孩的聲音彎彎翹翹,笑瞇瞇的,尾音輕飄飄的帶著小鉤子,敲在男人的耳膜,他似乎可?以想象到說?這話時那張漂亮的,帶著笑的小臉,和她那亮晶晶藏著星子似的清亮澄澈的眼。

    像羽毛略過心間,泛起細細密密的癢意,他沉寂的心跳砰砰,那個往往端的不見山不見水,持著上位者姿態容色疏離的男人,第一次,對著這場沒有緣由沒有準備甚至突如其來的親昵慌了?片刻神色。

    見半晌沒有回應,時念念以為電話掛掉了?,她甚至拿到眼前疑惑看了?眼,依舊顯示正?在通話中,剛想開口說?些什么,稍顯低啞的男聲通過細微的電流聲再次傳到她的耳廓。

    “嗯。”

    陸笙撿起方才看見消息時不小心掉落在地的文件,他手肘彎曲,因?為緊繃而?太過用力,手中的文件一角被那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捏的微微變形,留下深深印記,像是烙在他心上,隨著女孩輕軟的話語一起,沉重?的,又毫不講理,穿過他的骨頭,將他牢牢釘在原地。

    男人視線垂落,他面色不變,只是唇微抿著,鴉羽版的纖細長睫遮蓋住黑眸中翻滾著的陰郁情愫,他現在可?以做到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但此時此刻,那無數情緒再次翻涌而?來,像原本堅固的堤壩,忽的裂開一條細縫。

    那縫隙細微不可?查,看似波瀾不驚,但縫隙之下是洶涌又深沉的,聲勢浩大的海,但他依舊語氣平緩:“我馬上就回去,等我,好么。”

    此時太陽西斜,只是天依舊灰蒙蒙一片,不見半片暖色調的夕陽,落地窗外?冷調的冬日光傾瀉而?下,與室內透亮的白熾燈光相互碰撞交融,留下明顯的兩條明暗交界線來。

    他低聲說?。

    她這次回來,是要做什么,和他劃清關?系?還是下定決心離開?亦或者……陸笙原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坦然自若的和她相處,建立一種正?常的又不會傷害到她的關?系,可?她還是病倒了?,是因?為他嗎……

    男人站起身,撐在桌面上的修長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蜷曲,骨節曲起凌厲的弧度,那冷色調的手背肌膚隱隱有青筋綻起,像是在支撐他身體的全部力量,可?他依舊聲線平穩,垂著眼再次低聲重?復了?句:“我馬上就回去。”

    第59章 第59章

    等到陸笙趕回?來時,時念念已經在餐廳坐著?享用晚餐了。

    她絲毫沒有提起突然拜訪的原因,也沒有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只是問他最近過得好嗎,公司忙嗎,有沒有好好吃飯之類的小事,晚餐在還算祥和的氛圍中度過了。

    宋姨的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優秀,吃飽喝足的時念念摸了摸有些圓滾滾的小肚子,準備帶著?同樣吃飽喝足的時樂樂去?花園消消食。

    她想著?邀請陸笙一起去?,結果女孩邀請的話語埋在嘴邊還未說出口,男人說有些文件需要處理,囑咐她不?要著?涼,便徑直上了二樓書?房。

    時念念身上披著?陸笙離開前替她系好的外?套,望著?他的背影,倒也沒說什么,她知道陸笙又在躲著?她,想起這段日子里他的各種借口和理由,她決定先晾他半小時。

    反正時間還很長,她還是先準備消消食。

    書?房內只開了一盞暖黃色的臺燈,光線略有些昏暗,陸笙坐在辦公桌前,白紙黑字的文件他一個也沒看?進去?。那昏落落的光落在那張鼻骨出眾宛如雕刻版的側臉,原本柔和的暖色光,這會卻稍顯陰鷙,像一層暗調的霧蒙蒙的灰,壓在他的眉眼,怎么也揮散不?去?,連帶著?男人垂眸的神情也看?不?太真切。

    書?房門忽的被人推開,方才還在困擾他思?緒的女孩這會露出個腦袋,她往里張望了眼,隨后笑臉盈盈的走了過來。

    “晚上好。”

    她步伐輕盈歡快,一步一步像是輕踩在他的心上,陸笙抬眼望去?,對上那含笑的亮晶晶的眸,只覺得沉寂的心臟忽的顫了下,他神色差點沒端住:“……晚上好。”

    他又道,聲音放得很輕,柔聲看?她:“怎么了。”

    比起陸笙的不?自然,時念念反而熟稔多了,女孩輕車熟路的走過來,她隨意瞅了一眼書?桌上零零散散的文件,見他是真的沒什么事情在忙,還不?忘打趣到:“看?看?我們?的大忙人陸總最近都?在忙什么呢。”

    陸笙側身面向她,許是夜晚驟然降溫,這會搭在他桌前的小手微微有些發紅,他伸手攏了去?,攏在手心里輕輕揉搓了下。

    “抱歉,念念。”

    男人清冷的神色柔了下來,是面對她時獨有的溫柔和縱容,他聲音很輕,即使這會心底像是緊繃的弦,那感情捂得那樣好,有無數思?緒凝在心頭,但依舊面色不?顯:“怎么了,是錢不?夠花了么。”

    聞言,時念念抿了下唇,她想起那些轉賬和各種卡,心想這花到她下輩子也不?一定能?花完。

    她知道陸笙或許是面對她時不?知道說些什么,就好似他這段時間一直躲著?她,她似乎也能?猜到理由。

    時念念嘆了口氣,突然就很心疼他,他總是那樣,有些笨拙又固執的,用物質來表達愛。

    金錢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又唾手可得,可愛不?是,他只有這些,是他認知里唯一可以毫不?保留的付出的東西。

    見女孩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陸笙想換個話題,只是下一秒,在他毫無防范的下一秒,那張軟白細致的小臉驟然放大,他幾乎能?從?那漂亮的眸子里看?見自己的倒影。

    女孩身子軟,就那么輕松又大膽的鉆進他懷里,坐在他腿上,感受著?懷里的溫度,陸笙身子驟然緊繃,他的手下意識移到那柔軟纖細的腰窩間輕扶住她,又不?敢太用力。

    陸笙將身體重?心靠在黑色漆皮的靠背,微微與她拉開了些距離,他神色依舊柔和,表面端的不?見山不?見水,只是嗓音卻暗啞了幾分,長睫微斂,將那些情緒很好的掩藏在假裝的平和后:“怎么了。”

    時念念沒回?答他的問題,距離近了,她看?見男人眼底一片清淺烏青,下意識的,指腹上移,輕撫了下:“你不?問問我為什么來找你嘛。”

    那烏黑纖長的睫羽隨著?女孩的動作輕顫,時念念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我的感冒早就好了,而且不?是因為你,笙笙。”

    她眨眨眼:“你不?要擔心啦,只是吹了冷風著?涼了。”

    “我的身體一直都?是這樣,免疫力低,就是容易生病,你不?在的那段時間,稍微遇見點降溫后的冷空氣也容易得個小感冒。”

    女孩絮絮叨叨說了好多,她說的格外?溫柔,注視著?他的眸光又特別?真摯,見陸笙一直沉默著?不?說話,男人眸色深,緊抿著?唇,眉目間宛若攏了一片清冷的雪,像是想到什么,時念念的手繼而向上,在那好看?的眉眼間又輕輕停留了下。

    女孩柔軟的指腹抵在他的眉心,撫開那總是舒展不去的淡淡陰鷙。

    她的唇彎著?,手上動作輕柔,那張漂亮的臉也柔和了起來,到嘴邊的話轉了又轉,帶著?笑似的:“你不想見我嘛?”

    被那清軟明亮的眸光注視著?,陸笙緊繃著?的情緒頃刻間分崩離析,時念念親昵的帶著?鉤子一樣的話語絲絲縷縷繞在他的耳廓,他感受到自己指尖顫動的幅度,感受到胸腔內,那薄薄一層肌肉紋理下的那顆心臟跳動的幅度,

    “想……”

    他聲音低啞的不?像話,頭微微垂下枕在女孩的肩窩,僵硬而挺直的脊骨終于彎曲了:“……想見你。”

    時念念揉了揉他的發,像是安慰般:“那為什么要躲著?我呢。”

    陸笙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的問題,沉默了片刻,男人悶聲開口:“害怕。”

    “是怕我消失嗎?”

    “……嗯。”

    陸笙從?嗓子里艱難的擠出一個音節來,他感知到自己的聲音,微弱的,仿佛用盡了全部力氣,他不?想再看?著?念念因為他而痛苦,更不?想看?著?她像過往那般,脆弱又安靜,仿佛玻璃窗里易碎的毫無生機的玩偶。

    陸笙垂了眼,不?愿意再去?想,那些不?忍細想的往事嗆得他心臟生疼。

    時念念這會看?不?出他的神情,但依舊能?從?腰上那雙逐漸收緊力道的手臂感知出他糟糕的情緒,她拍拍他的手,很認真的糾正他:“我不?會消失的,笙笙。”

    在他仰頭的瞬,時念念捧住他的臉,很細致的,又一字一句:“我說過,我不?會丟下你的。”

    對上女孩柔軟濕潤又格外?認真的眸,陡然間,陸笙心跳砰然,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撕扯他沉寂的心臟,無端生出密密麻麻的澀意來,泛起細密的無法比擬的酸。

    他忽的想起那個夜晚,念念也是一如今天這般,安靜的躺在他的臂彎里,女孩明明虛弱的連呼吸都?微不?可查,怕他擔心,還不?忘哄他。

    她用小拇指輕輕勾著?他的手心,說著?同樣的話:“笙笙,我不?會丟下你的。”

    那些酸澀漫到喉嚨,幾乎要溢出眼睛,陸笙第一次想嘲笑自己的脆弱,但他胸口發悶,嗓子干澀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結無措的滑動著?。

    他的手有些發顫,陸笙伸手回?握住時念念放在他臉側的手,在一片波濤洶涌又酸澀難耐的情緒中閉了眼,長睫輕顫著?。

    即使在來的時候她在腦海里模擬了無數遍場景和對白,但真正要將那些話說出口時,時念念還是不?由得有些緊張和害羞起來。

    她的人生中似乎很少有幾次重?大的決定,大多數都?是生活推著?她往前走,就好似十字路口的拐角處,是選擇左邊,還是右邊,對她來說好像并沒有什么很大的區別?。

    她那中規中矩又平庸無趣的小前半生,平淡的似乎沒有什么記憶點,直到她來到了這個世?界,遇見了她最好的朋友們?,遇見了陸笙,她以為自己只是故事的參與者,她一直覺得,她付出的感情在這個結局早已注定的小說世?界里是不?重?要的,但她似乎不?能?再逃避了。

    “我和系統說,我想留下來,留在這里陪你。”

    陸笙垂著?的長睫驟然掀起,像是聽見了什么意想不?到的話。

    被他那么注視著?,時念念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女孩大拇指指腹微微用了些力,輕輕捏了捏他的臉,一字一句的繼續道:“系統說,她可以送我回?去?,也可以留下,她會把我變成人類,她問我想選擇哪一個。”

    其?實在很早之前甜甜便問過她這個問題,只是那會時念念放心不?下陸笙,她習慣性的去?找理由,說想看?著?笙笙有一個幸福的未來,給故事一個完美的結局,但日積月累下,她后知后覺,她好像沒辦法再繼續用習慣來忽視一些問題。

    就像小桃花說的那句話,時間會掩蓋許多東西,但往往也會隱射出許多東西,包括回?憶,思?念,和愛。

    她沒辦法再去?逃避她心跳跳動的幅度了。

    “我說,我想留下,如果我走了,你會傷心的。”

    陸笙一直以來強撐著?的假裝再也繃不?住了,女孩溫熱的掌心還貼在他臉側皮膚,有什么東西在血液里蔓延,心口燙的他似乎抑制不?住呼吸。

    男人眼尾泛起薄薄的紅,即使是垂落的長睫也遮掩不?住眼底的那層暈染開來的層層熒光:“你是在可憐我么。”

    可憐他……也行……

    他氣息濃烈,喉結上下滑動著?一陣陣壓抑的弧度,陸笙鮮少露出這副脆弱又狼狽的一面,時念念瞧著?,就覺得自己好像那個罪大惡極的壞人一樣,她心疼他,也懂他固執,女孩眨眨眼,眸底的光極速的轉了下,而后拉進距離,在那緊繃著?的唇角處落下一個小而柔軟的吻。

    她吻的輕,又沒有章法,小臉紅撲撲的,拿出肌膚蔓延了一層細膩的粉,唇角彎著?,眼睛濕濕亮亮,有光一樣,好像在說,我沒有可憐你哦。

    男人低啞的嗓音愈發的抖,帶著?那不?可查覺的顫音:“我可以說……我愛你嗎?”

    “可以。”

    她笑得那般開懷漂亮,小臉融在琉璃暖光里,暖色調的光倒映在她的眸中,在那里氤氳成小小一灘柔軟的光影,那光影之下,又是他的影子,她笑著?說,尾音兜兜繞繞帶著?笑似的,又格外?清晰入耳:“你說多少遍都?可以。”

    他聽見胸腔內那顆心臟,那經久不?息的回?聲和悸動。

    “我愛你……”

    “我知道。”

    “我愛你。”

    “我知道。”

    陸笙閉了眼,任由那酸澀毫不?講理的滲出眼尾,他指尖顫抖,心也在顫,心臟燙的像是被熨帖過,滿腔的情緒洶涌而出,一遍又一遍啞著?聲重?復著?那句話。

    感受著?指尖處彌漫開來的濕潤感,兩個人離得很近,時念念似乎能?感受到陸笙心臟跳動的幅度,砰砰,仿佛噴薄而出的潮水,那些紊亂又毫無章法的,她甚至有一些分不?清那是陸笙的心跳,還是她自己的心跳。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時念念回?抱住他,緊緊的,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氣:“笙笙,我再也不?會叫你一個人了。”

    那段感情,被他小心翼翼珍藏著?,克制著?,可如今,他終于不?用在卑微和忐忑。

    陸笙輕輕閉上眼,在一片波瀾壯闊的酸澀情緒里,他聽見自己低聲說:“好。”

    他說:“我愛你,念念。”

    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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