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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mafia,五棟標志性大廈的最高處。
通往最高層的電梯徐徐上升,直至抵達了首領辦公室所在的最高層。
“叮咚。”電梯發出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旋即電梯門就向兩邊緩緩地打開了,顯露出了里面正邁步出的中原中也。
“中原干部。”守在首領辦公室門前兩側的守衛看見來人是中原中也的時候,恭謹地低頭問好道:“首領在里面等您。”
中原中也本來正在辦公室里瀏覽這兩天黑蜥蜴遞交上來的有關失蹤案件和神秘廢墟的調查報告,結果卻忽然被森鷗外一通指令叫到了辦公室里來。
他壓了一下帽檐,有些摸不準首領現在叫他上來到底是為了什么事情:“嗯。”
高大華美的雙開門在中原中也的面前被緩緩推開,中原中也定了定神,抬腿走進了首領的辦公室里。
隨著中原中也身后的大門緩緩地閉合上,空間里屬于人為照明的光亮也被關在門外消失不見了。
頂層的空間很大,傍晚的余暉正透過落地玻璃近距離地灑落在大理石地面上,金燦燦的落日一覽無余。
精美的大理石地面上散落著許多條凌亂的洋裙,它們看起來價值不菲此時卻被人像是隨手扔在地上,像是扔掉不需要的廢紙一樣。
明顯屬于七八歲幼女的漂亮衣裙被人隨意地在港口mafia首領的辦公室里扔了一地,然而中原中也卻像是見慣不怪一樣地抬腿繞過了滿地的衣裙,往頂層空間的更深處里走去。
“愛麗絲~你就穿一下這條裙子試一下,好不好——”
“我才不要穿!林太郎是大變態!”
頹廢的大叔音和年幼女孩清脆的嗓音交疊著回蕩在空曠的空間里,穿著白大褂的頹廢大叔和漂亮金發女孩的嬉鬧聲不僅沒有讓這里變得生氣勃勃,反而是因為環境的特殊而顯得愈發的安靜詭異了。
‘嗒、嗒、嗒’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成功讓正在一人分飾兩角玩換裝游戲的頹廢大叔停下了動作,漂亮的金發少女愛麗絲也因為森鷗外注意力的轉移而跟著看向了來人——唯有在她無聲地投過來注視目光的時候,才會隱約顯現出來一種非人的冰冷感。
中原中也在森鷗外和愛麗絲的雙重注視下停下了腳步:“boss......”
“啊,中也君。”森鷗外收回了目光,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該怎么讓愛麗絲同意換上他手里的這條裙子上:“渡邊君的失蹤調查的怎么樣了?”
渡邊君即為前不久失蹤的債務處理人的領導者。
“......目前還在繼續調查當中,現在已經有了一些頭緒,基本可以排除是敵對勢力的手筆......”中原中也把他這些天的調查結果簡略地向森鷗外陳述著。
“嗯......你有了思路就好了。”森鷗外聽完并沒有表態什么,他只是在中原中也保證會在近期結束調查的時候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不要讓下一個干部a再出現了。”
下一個干部a——?
中原中也聞言愣了一下,他一是沒有反映過來森鷗外這話是什么意思,旋即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瞳孔猛地一縮,聲音略微干澀地問:“干部a.......也失蹤了?”
“嗯,就在幾小時以前,我收到了他的失蹤匯報。”森鷗外淡淡地說:“他的失蹤和人間蒸發的渡邊君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知道的關鍵詞也只是小丑而已。”
“所以,中也君......”森鷗外沒有抬頭,他伸手撫平了手里洋裙的褶皺:“差不多,是時候讓這場鬧劇結束了。”
干部a的失蹤是中原中也完全沒想到的。
中原中也想起來不久前星野悠‘時機未到’的警告,他的手握緊了一下又很快松開,沉聲答應道:“是,我明白了,boss.”
也許,他需要再聯系一下那個奇怪的江戶川亂步了。
......
......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當中島敦把波子汽水遞給兩個江戶川亂步的時候,兩個江戶川亂步看起來似乎已經和好了。
武裝偵探社的辦公室里被淺淺地裝飾了一下,其中還用到了不少上次給泉鏡花舉辦歡迎會時所使用的的裝飾品。
武裝偵探社里現在除了去學校教課的國木田獨步以外,其他人基本都留在了偵探社里。
事實上,沒有人會對‘世界上另外一個亂步先生’不好奇。
不過因為谷崎直美、泉鏡花和與謝野晶子她們此時都還在廚房里忙碌著,所以星野悠在進入武裝偵探社的時候只看見了那個和“不吠的狂犬”互為搭檔的中島敦和谷崎潤一郎而已。
至于太宰治.....則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星野悠從來沒有到過武裝事務所里來,但是卻看過事務所內部相關的資料和相片。他在進門的時候就不動聲色把一切收入了眼底,暗暗比較著兩個世界細微的差別。
果然......
這邊的芥川龍之介,不屬于武裝偵探社嗎?
“亂步先生——你、你們要的汽水。”
“啊,真慢啊敦君。”
“非常抱歉,亂步先生,”中島敦緊張地解釋說:“社長看你汽水喝太多,所以把其余的汽水給收起來了,所以——”
江戶川亂步接過了中島敦手里的汽水,隨手拿了一瓶遞給另外一個自己:“這瓶給你。”
江戶川亂步沒有讓星野悠待在還在上餐擺盤的辦公區,而是帶著他來到了走廊另一邊的會客室。
雖然江戶川亂步有心想拉著星野悠和他坐在一起,但是穿著小熊睡衣的星野悠卻是一點不像他睡衣上的小熊一樣綿軟,星野悠被江戶川亂步拽著坐下以后,就彈起來轉到隔壁的沙發坐下了。
好像這樣他就能少受到一點來自江戶川亂步的‘亂步能量’影響一樣。
面對著難以招架的江戶川亂步,星野悠似乎全然忘記了明明他現在應該多和江戶川亂步多多接觸,吸收能量才對。
星野悠看了眼松了口氣的中島敦若有所思,老虎給他拿的汽水啊......
唔.....以前這種事情都是交給中也來做的。
不過以前中也都會順手幫他直接把蓋子擰開,這讓星野悠很長一段時間里都喪失了最開始壓彈珠的體驗。
星野悠撕開了塑料膜,他半是生疏半是熟練地按住瓶蓋,‘噗’的一聲圓溜溜的彈珠就被按落在了汽水里。
等了一會兒,星野悠見碳酸氣體穩定了,他便‘呲’地擰開了瓶蓋,仰著臉咕嚕嚕地喝了一口。
氣泡口感帶著微酸的檸檬甜味沖擊著星野悠寡淡的味蕾,他不由得滿足地瞇了起了眼:‘唔,真好——’
“哈——真好喝~~”耳邊江戶川亂步發出的滿足喟嘆,讓星野悠差點以為是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他手里拿著的玻璃瓶汽水里,透明的彈珠微微滾動了滾動。
不過很快,星野悠就發現聲音的來源并不是他,而是正像是一只液化貓咪一樣癱在沙發上的江戶川亂步。
如果江戶川亂步現在做的是旋轉椅的話,星野悠毫不懷疑他現在已經蹬著地開始‘呼~呼~’的轉圈了。
星野悠冷笑了一聲,呵,幼稚鬼。
像是每一個瞇瞇眼的必備技能一樣,雖然江戶川亂步幸福地瞇著眼睛,但是他仍然毫無障礙地捕捉到了星野悠的落在他臉上的視線。
他懶洋洋地看向明顯高興起來的另一個亂步大人,問:“波子汽水是不是超好喝!”
“......亂步大人覺得也就勉勉強強吧。”
聽見了星野悠的回答,江戶川亂步哼了一聲,優哉游哉地說:“哼,膽小鬼。”
“嗯?”星野悠危險地睜開了一半翠綠色的眼睛看向了好像根本沒說話一樣的江戶川亂步:“你剛剛......說了什么?”
中島敦一直把自己當成空氣,好奇地圍觀著兩只江戶川亂步之間的互動,此時他卻沒辦法假裝自己不存在了。
“那個......”中島敦額頭的汗‘唰’地就冒下來了,他左看看右看看:“不要吵架啊,亂步先生和.......亂步先生。”
本身平日里雖然懶洋洋的,但是認真起來就壓迫感倍增的江戶川亂步先生就已經夠可怕的了......可是現在為什么看起來另外一個亂步先生的氣勢比偵探社里的亂步先生還要可怕?
簡直和港口mafia的芥川在見到他被太宰先生表揚的時候有的一拼......
而且兩個亂步先生吵架......小老虎中島敦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豈不是和世界要毀滅了一樣可怕的事情嗎?
江戶川亂步又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波子汽水:“亂步大人說......”
“亂步先生......那個——”
江戶川亂步十分聽話地大聲重復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完全無視了在一旁已經考慮自己現在是不是直接跑路比較好的中島敦。
“你是膽小鬼——”
‘你不要在火上澆油了啊亂步先生!’中島敦瞳孔地震:‘你沒看到另外一個亂步先生眼睛都睜開了嗎!喂!’
“你竟然真的這么說了啊......”星野悠用兩根手指捏住汽水瓶的瓶口微微晃動,瓶子里的彈珠因為他的動作咕轆咕轆地滾動著:“幼稚鬼。”
‘嘶——真的吵起來了.....’中島敦倒吸一口涼氣,猶豫了一下見兩個江戶川亂步都沒有注意到他,他便悄悄地退出了會客室,打算去社長辦公桌找社長搬救兵了。
這個世界上如果說還有誰能讓亂步先生乖乖聽話的話,那么就只有......社長了!
“明明喜歡卻說不喜歡,難道不是膽小鬼是什么?”江戶川亂步對星野悠說自己是‘幼稚鬼’毫無障礙地接受了,他一口口地喝著汽水,說:“這一點都不像是亂步大人的作風,黑心大叔到底都給你灌輸了些什么東西。”
星野悠皺了下眉就要反駁,卻被江戶川亂步自顧自地打斷了。
“喜歡波子汽水卻說‘一般般’,想吃粗點心卻說‘不喜歡’,喜歡亂步大人,卻——”
“亂步大人才沒有口是心非!”星野悠聽不下去了,反駁說:“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粗點心,喝過波子汽水了,所以亂步大人統統不喜歡這些東西。”
“而且,我說了,沒有什么事情你和武裝偵探社的其他人也不要去打擾我和悠。”星野悠冷著臉毫不示弱地看著已經開始有生氣征兆的江戶川亂步:“所以,我對武裝偵探社的任何一個人,包括你都沒有......也不會有什么好感。”
“你就是大笨蛋——!”江戶川亂步被另外一個自己當鴕鳥的倔強給氣到了,他完全不明白為什么另外一個自己會這么別扭的口是心非:“你說的這些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明明心里喜歡的不得了還裝模作樣地推開,你就是膽小鬼——!”
“亂步!”就在江戶川亂步還想要激動著說些什么,星野悠打算反唇相譏的時候,一道威嚴的呵斥聲讓兩個像是小學雞吵架的江戶川亂步齊齊停了下來,看向了會客室的門口。
穿著一身傳統服飾的銀狼劍士正一手握著會客室的門把手,神情嚴肅地站在門口。
福澤諭吉踩著木屐走到停下爭吵的星野悠和江戶川亂步面前,他先是朝警惕的星野悠微微頷首,旋即才看向了正偏過頭去不去看他的江戶川亂步。
“亂步......”這次福澤諭吉的聲音里帶上了些許無奈和勸慰:“你冷靜一下。”
從福澤諭吉的身影出現在會客室里的那一刻開始,星野悠的視線就沒有從他的身上移開過,他的身體都不自覺地緊繃了起來,像是不自覺微微拱起脊背提防著戰斗開始的貓咪。
福澤諭吉......
他曾經差點親手殺掉的......敵對首領。
無論是本性使然還是因為森鷗外多年以來耳濡目染的精心教導,星野悠此時當然不會因為自己曾經因為共噬病毒而差點親手刺殺福澤諭吉有什么愧疚。
且不說本身港口mafia和武裝事務所就是敵對狀態.......
當時身中共噬病毒,森鷗外的情況危急。
他都緊迫到把從不親自上場的自己置身于了與武裝事務所爭斗的棋局當中:以港口mafia麾下的中也,梶井基次郎等人作為掩護自己這手殺招劍走偏鋒了。
因此,星野悠自然不會因此就在面對差點死在自己手下的福澤諭吉,有什么心虛內疚——如果當時不是身受重傷的太宰治在最后關頭趕過來提出了足以說服他的解決方案......
那個世界的銀狼劍士就要成為鮮少親自動手殺人的犯罪顧問先生,手下難得的亡魂了。
但如果你問港口mafia的犯罪顧問先生討厭福澤諭吉嗎?
他多半會咬著面包片漫不經心地回答你‘好像也沒有吧。’
作為武裝事務所的對手時,顧問先生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隱沒于幕后的。
只有在一次次午夜的綻放的鮮血,生命泯滅后無從追查的殺機,才能隱隱地可以窺見些許那位神秘犯罪大師的些許輪廓。
是以,顧問先生與福澤諭吉見面的次數可以說是寥寥無幾。
反而是隸屬于福澤諭吉手下那個明明擁有著一切卻還在無病呻吟的太宰治,顧問先生在或是間接或是直接地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以后,就實打實地討厭了他。
太宰治那讓人反感的態度,也許是其中的原因之一,但是卻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亂步大人生氣了!”江戶川亂步的聲音打斷了星野悠的思緒,他一抬頭就發現剛才還試圖和他貼的很近的幼稚偵探此時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到了門邊。
見星野悠抬頭看他,江戶川亂步噘著嘴朝他做了個鬼臉就嗒嗒地跑掉了。
‘等一下——’星野悠眼睜睜地看著江戶川亂步翻飛的小披風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什么情況,他就這么把自己扔在這里獨自面對福澤諭吉嗎?!’
如果說先前江戶川亂步還在的時候,星野悠面對突然出現的福澤諭吉只是略微有些緊張和提防的話,那么此時,他緊繃著和福澤諭吉面對面的時候,就和炸了毛的貓咪一樣警惕戒備了。
就在星野悠暗自屏息思考著眼下該如何脫身的時候,他聽見福澤諭吉忽然說話了:“我聽亂步說......”
福澤諭吉選了一個很微妙的位置坐了下來。
福澤諭吉坐在了與星野悠所在的單人沙發呈九十度角的雙人沙發上,不同于面對面或是斜對角的方位,這樣一下子就拉短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感——當然對星野悠來說,這只是會讓他的神經愈發緊繃的糟糕選擇。
可福澤諭吉落座的位置又選在了距離星野悠稍遠的一端,中間空出來的空間距離巧妙的中和了因為方位的靠近而帶來的緊迫感。
就在星野悠因為福澤諭吉的選擇而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他就聽見這位看起來不怒自威的銀狼劍士繼續說:“.......你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亂步?”
“亂步說你應該認識我......?”福澤諭吉遲疑了一下,他對上了星野悠戒備的視線,試圖溫和地補充了一句自我介紹:“不過出于禮貌,我想我還是再介紹一下自己比較好。”
“......福澤諭吉,現在是擔任這家偵探社的社長一職。”
可以看得出來福澤諭吉想要極力地表現地溫和與和藹一點,但是從他周身不減反增的氣勢來看,他的努力顯然像是每一次他試圖掏出來小魚干投喂給路邊的小流浪貓時一樣——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但是曾經作為對手可以研究過福澤諭吉的顧問先生卻是敏銳遞察覺到了福澤諭吉僵硬外表之下,隱約流露出來的一點親近。
是因為......他和這個世界的江戶川亂步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還是因為,他是......江戶川亂步?
面對著福澤御吉明顯不同于以往溫和的視線,星野悠勉強地點了一下頭,說:“......你好。”
福澤諭吉......星野悠對另外一個世界的他雖然算不上討厭也,但是絕對是不喜的。
港口mafia的犯罪顧問先生對這一位總是在沒有必要的地方莫名堅持的銀狼劍士,并沒什么好感。
港口mafia與武裝事務所的關系很是微妙,他們有時是敵人,但是有時候卻又可以為了橫濱而成為同伴。
在寥寥無幾,幾乎沒什么溝通可言——全靠港口mafia犯罪顧問先生和武裝事務所太宰治之間微妙默契的行動中,顧問先生的決策曾經有一次遭到過福澤諭吉的激烈反制。
顧問先生不喜歡給自己增加完全沒有必要的麻煩,或者說在某種程度上他十分認同森鷗外的最優解——可以花一半精力就搞定的事情,為什么要浪費十分精力?
可是在組合入侵橫濱的大戰中時,身為武裝事務所的所長——福澤諭吉僅僅是因為星野悠在謀劃的反攻計劃中,完全不考慮普通人的傷亡……
他就寧可冒著同時引起港口mafia敵意的方式偏離合作計劃,以至于顧問先生最終不得不選擇一種更麻煩、耗費精力卻完全沒有必要的計劃。
見福澤諭吉似乎對他抱有什么‘他也是亂步’的移情作用,星野悠不得不又補充著強調了一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大叔,但是——我和你認識的那個江戶川亂步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
“或者,可以說,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