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撒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來圓。
但不高明的謊言不用,因為很快就會被拆穿。
陸茵在接到北北電話的時候,就知道這個謊言難以繼續了。
面對北北轉達的amy的忐忑,陸茵又不能說是因為盛夏離,她不想人知道她和盛夏離的關系。
最后,只能往自己身上攬了。
“你也知道,我家里東西比較多,我就想著先收拾收拾。”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可把amy急的,她還以為是她讓你感覺到不滿意。你不知道你這單子是她介紹的,要是出了設計你不滿意那都沒事,但現在她這一步工作沒完成就丟了你這客戶,是影響她的績效的。”
amy給楊北北打電話的時候念了一遍工作室績效考核其中一條規則,也是老板在辦公室里說給她聽的。
她也是有點不明白了,老板是真想接陸茵這單子,還是只是提醒她工作要盡心。
不管怎么樣,老板都發話了,她還能是個傻子無動于衷嗎,當即就想到了給楊北北打電話。
本來人就是她介紹來的,再說,只是量房,她的工作也就到這一步了,后面出了設計圖陸茵不管因為什么原因不簽單,那也是老板的事了,和她沒關系。
下班前,她就接到了陸茵的電話,確定了后天去量房。
以前這種簽約前的進度,amy是從來不會去打擾盛夏離的,但這一次她隱隱感覺有點特殊,想了想還是在下班前告訴了盛夏離。
盛夏離聽完頭也沒抬:“你可以下班了。”
amy開心應了:“老板,你也別太晚了,心蕾姐會心疼的。”
說完就撤,她也算給她磕的cp添磚加瓦了。
夜幕降臨,陸茵把中午打包的食物熱了熱,配著涼茶吃得很飽。
吃飽了才有力氣干活,雖然北北說明天要來幫著她一起整理家里,但為了不嚇到北北,陸茵還是決定先動手把東西歸納歸納。
效果不佳,第二天楊北北還是給嚇了一跳。
“茵茵,你要開超市嗎?”
楊北北昨天還在猜測陸茵是不是有其他原因拒絕amy,只是因為家里東西比較多、比較亂就拒絕好不容易約上的設計師,其實不大站得住腳。
但今天親眼一見,她頓時覺得這個理由很合理。
陸茵尷尬笑笑,沒好意思說這已經是清掉了一批物資后的庫存。
上次居家,她除了給盛夏離送了東西,后面幾天看物業群里有好多缺東西的業主,她只要有的都給人送了,錢都沒要,只是有些業主也是實誠人,硬是要拿東西換。
昨天晚上還有之前她幫助到的業主送來了好幾箱水果,少了個冰箱后,現在負擔更大了。
“先進來吧,你看看你有什么需要的,隨便拿。”
楊北北在玄關處就只能并著腳站著,看陸茵繞著東西沿著一條勉強能走人的路往里走,她也縮著肩膀跟著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是震驚。
她也不是第一次來陸茵家,就是最近特殊,但也就一個月沒來吧,陸茵這屋里的東西翻了個倍。
“怎么回事,茵茵,你這是要給你自己埋了嗎?”
陸茵嘿嘿一笑緩解尷尬:“一不小心買多了,你看看缺什么,我這里有的都送你。”
陸茵四處指了指,大有一副楊北北看上了什么,盡管拉走的氣勢。
但楊北北開心不起來,她有些替陸茵擔心,陸茵這囤法顯然有些‘不正常’了。
“還是先整理看看,都有些什么吧。”
楊北北不想陸茵尷尬,笑了笑,擼了一把不存在的袖子,一副大干一場的樣子。
陸茵哪里能感覺不到楊北北的體貼,擼起袖子咧嘴一笑:“好,你說從哪兒干起。”
楊北北雖然比她小,但是陸茵知道,在‘整理收納’這件事上,楊北北比她強多了。
真慶幸當初的主動勾搭。
她和楊北北本來只是某款社交軟件里同一個小組的成員,她們那個組不聊八卦只分享日常網購的丑東西,有一次她看見了北北發的帖子。
不是被那丑東西給吸引的,而是北北的id——【恒城好吃指北】。
她主動加了好友。
在拋下了恒城的一切,離開恒城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她鬼使神差加上了位恒城的網友。
陸茵現在都想不起來,當時的她是怎么個心情。
但現在看來這個‘主動’是個非常正確的決定。
離開恒城五年,她和楊北北就聊了有五年。
一直到她回了恒城,兩人才第一次見面。
一見如故。
陸茵微微一笑,說來也巧,北北和她上的是同一所大學,陸茵畢業那年,北北剛剛入學。
她也能算得上是她的學姐。
兩人一邊整理一邊閑聊,從天亮收拾到天黑,終于是將東西分門別類的整理好了,也給陸茵擁擠的家整理出了一條走路的道。
陸茵捶了捶腰,太不容易了,也多虧了北北,要她一個人來整理,按她的拖延癥都不知道要整理到猴年馬月去。
辛苦一天,陸茵不好意思讓北北又跟著她吃外賣,問了北北意思后,兩人一致愉快通過了去大學城覓食的主意。
陸茵看中這房子的另一個點就是這兒離她母校不遠。
兩人各自掃了輛共享單車,吹著夏夜旖旎的晚風就哐哐往大學城夜市去。
七月底,學校都放假了,兩人沿路經過的幾所大學都安靜了下來,只有球場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在打球。
沿途還瞧見了兩個疑似鬧了變扭的女生在‘打情罵俏’式爭吵。
兩人心照不宣地繞了路,等到了夜市直奔兩人一致覺得最好吃的那家燒烤店找了位置坐下后,楊北北才推了推陸茵一把,擠擠眼說道:“剛剛吵架的是一對吧?”
陸茵點點頭,那兩女生之間曖昧的空氣比這盛夏的風還黏著。
楊北北嘿嘿一笑,她就覺得是,她雖然單身至今,但對同類總有那么一些些的敏感。
“說起來茵茵,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也是咱們學校的,以前就感覺你總是避開聊學校里的事。”
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讓陸茵一時語塞。
楊北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聲音都不由得有些提高了:“茵茵,你這次回來和那個人有沒有關系?”
什么跟什么,這話題怎么這么跳躍。
陸茵才剛喝進嘴里的冰啤都差點噴出來,這兩件事是怎么聯系上的?
“這么大反應,看來是的了。”楊北北瞇起眼,笑得略有些戲謔:“跟我說說吧,那是個怎么樣的人?”
之前她們在網上無話不聊,但就在感情這塊,陸茵從來不聊起,開始的時候楊北北還以為陸茵和她一樣,從來沒有過戀愛。
后來有一次,陸茵喝多了和她視頻,問起怎么樣才能徹底忘了一個人,楊北北才知道她心里有個人。
就是不知道那是一段怎么樣的過去,能讓陸茵在醉酒后哭得那叫一個可憐。
可惜陸茵清醒后就不承認了,還說那都是醉話,是她學得電視劇里的臺詞。
楊北北才不信,陸茵要是能看見她自己當時的表情就編不出這么理直氣壯的謊話,真后悔當時沒有錄屏下這證據。
陸茵喝了口冰啤壓壓驚:“小孩子瞎打聽什么,都說了沒有。”
陸茵嘴上說著沒有,腦子里卻自動冒出了盛夏離的身影。
但有點意外的是,她想起的不是現在這個事業有成、氣質出眾的盛夏離。
盡管這樣的盛夏離她昨天才見過。
坐在這夏夜的風里,遙遙望著遠處的母校。
她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她第一眼就看到的有些另類的盛夏離。
其實,早在宋心蕾帶盛夏離來她們寢室前,她就見過盛夏離了。
那是開學第一天。
2012年9月1日,距離傳說中的世界末日還有111天。
末日來不來,陸茵不知道,但陸家這一年的夏天卻是前所未有的熱鬧。
在陸茵收到了慶大通知書后,陸家慣有的爭吵聲都沒了,每天能聽到的都是她媽陸慧英給陸家親戚、她爸王興騰給王家親戚們打電話報喜的笑聲。
夫妻倆連架都不吵了,還攜手一道要送陸茵去學校報道。
三人開心在校門前合了影,陸慧英拉著陸茵的手還掉了幾滴眼淚:“我這一輩子也算值了,把女兒培養進了這全國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學。”
王興騰聽了不大高興,嚷嚷道:“看你說的,好像女兒考上大學就都你培養的一樣,小時候茵茵的功課不都是我教的,你也就能認全麻將上的字。”
這話一出,陸茵就知道不好,果不其然,陸慧英當即就黑了臉。
“王興騰你能要點臉嗎,你教了幾天,茵茵幼兒園都沒畢業,你就跟那姓鄭的搞一起了,整宿整宿不回家,女兒都見不到你,你教了個屁!”
......
接下來你來我往的揭短,其實沒什么新意,陸茵都快會背了。
陸茵仰頭看了眼燦爛的太陽,感覺眼睛被陽光刺得有些模糊,才低了頭去看相機里,一家三口剛剛照的照片。
模糊視線里,三個人的笑臉上多了一層斑駁的光暈。
陸茵耐心等著視線恢復清明,也耐心等著兩人吵完架。
好在也沒有多久,兩人就意識到了這是在外面,互相也都留了點臉面,比任何一次都快得停止了爭吵。
看兩人又重新掛上了笑容,陸茵也只當剛剛的爭吵沒有發生,重新上了車往宿舍區去。
大概是剛剛的架沒有吵痛快,到了宿舍停了車,陸茵往下搬行李時,王興騰就開始數落起了陸茵。
“茵茵,你看看你,來讀個書跟搬家一樣,哪個學生像你一樣那么多東西,我看你,就是被你媽給慣壞了!”
陸慧英一聽就不高興了,但看了眼四周那些孩子的情況,確實沒有人像陸茵一樣,四個行李箱,還有七八個收納箱,兩個編織袋,她手上還提著剛剛給她從后座拿下來的兩個包。
她瞪了一眼王興騰:“你小點聲,別搞得好像慣女兒你沒份一樣,出發前不是你說的,有車,需要的東西都帶上,茵茵也是想著家里有的都帶上,這不也是給你省點錢。”
但也確實多了,陸慧英感覺到了好多道打量的目光,不高興點了點陸茵:“你也是,上學還是逃荒啊,帶這么多東西,下次少帶點,多跟你爸要點錢,有什么東西是有錢買不到的,也省得你爸說你要搬家。”
陸茵沉默以對,她知道要是真去要錢,那就是另一番數落。
陸慧英看她不說話,當她是不服氣,沒聽進去她的話,她四處看了看,想要拉個例子出來給陸茵好好豎個典型。
她隨便往前一指:“你看看哪個有你東西多的,人家那才像是來讀書的。”
陸茵就是在陸慧英這隨便一指下,看到的那個形單影只的清瘦身影。
一般來說,行李再少的學生也至少有個行李箱或者行李袋。
但陸慧英指著的人,黑t黑褲,扎個馬尾,兩手空空,只背著一個書包,行走在一片大包小包家長陪同的學生中,她就像個格格不入的過路人。
但也因為格格不入,所以分外吸引人。
陸茵一直看著人漸漸走近,看見她那雙沒多大情緒的眼眸一直瞧著路,明明陸茵的注視這么直接赤裸裸,她也沒有慢下腳步表示疑惑,甚至沒有往她身上分半個眼神。
她就這樣,像一顆孤直的樹,卻生了腿,從她身邊徑直走了過去。
陸茵看著這棵孤零零的樹進了和她一幢的寢室樓。
后來,宋心蕾帶著人來她們寢室,她才知道,她叫盛夏離。
“發什么呆,想起那個人了?”
楊北北伸手在陸茵面前晃了晃手,等人回過了神,帶著十二分的好奇,腆著臉撒嬌道:“茵茵,跟我說說唄,究竟是什么樣的人能讓你這么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