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回來?”
盛夏離的聲音突兀地在這密閉空間響起,就跟往陸茵懸著的心上擊了一掌一樣。
心猛烈搖晃起來。
陸茵捏著扶手的手微微收攏,眼里浮過意外。
她不是意外盛夏離有問題問她,她是意外她問的是這個問題。
為什么回來......
她以為她會問的是‘當初為什么一聲不吭就走’。
這么一想,之前扣下她冰箱的時候,盛夏離問的也不是‘當初為什么要帶著冰箱走’。
她問的是‘第幾天走的’。
陸茵看向盛夏離,眼眸顫動,在回來前她有想過,要是遇到了盛夏離該怎么辦。
要是她質問她當初為什么跑要怎么回。
不想,她確實遇到了人,但人并不在意這個問題。
或許是她顧慮過了頭。
本來么,當初她們的感情也沒有多少,她的離開,說不定盛夏離還覺得輕松了。
也省得她還要費心隱瞞她們之間的關系。
陸茵吸了口氣,捏著扶手的手收到了身前,正要開口刺一句‘和你有什么關系’,就聽到‘叮’的一聲。
電梯門開了。
陸茵往外看去,一個短發女生站在門口,剛要往里走,看清楚了電梯里的情況后一個倒退,退了出去。
“盛總,那個我想起來了,我還有東西沒拿,你們先走。”
說著人就跑了開去。
電梯門就這么敞著,盛夏離沒動,陸茵愣神過后,一個箭步躥了出去,和剛剛的短發女生速度不相上下。
她不想跟盛夏離再多待一秒,和她在一處呼吸總感覺有點缺氧。
剛剛這短短的幾十秒里,她就已經感覺到一種缺氧的頭昏腦漲,連帶著面皮都從里面有點燙出來。
出了電梯,她才有一種瀕臨窒息的魚躍出水面呼吸到了空氣的回魂感。
陸茵頭也沒回,快步往外走,可在看到了自動門外停著的一輛啞灰色的車后,腳步一頓。
降下的車窗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宋心蕾那特別愛用來自拍的半張臉。
遲疑間,陸茵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
糟糕了,怎么就有一種前有狼后有虎的感覺,可是她又不是什么小白兔,干什么要怕她們。
陸茵穩定心神,才要提步繼續往外走,就感覺肩被不輕不重撞了一下。
盛夏離擦身而過。
可惡!
陸茵看著那腿長步子大的人沒幾步就走到了門口,心里酸得很,真是過分,腿長了不起啊!
宋心蕾余光看見有人過來,轉過了身,看見只盛夏離一個人后,挑了挑眉。
剛要問陸茵呢,就看到她身后落后了的人。
宋心蕾揚起笑容,沖著陸茵揮揮手:“陸茵,要不要順路送你。”
盛夏離這個時候已經繞過了車頭進了副駕,不咸不淡一句:“不順路。”
陸茵走近后剛好聽到了。
她本來也是要用這個理由的,但聽盛夏離說了,她不想重復。
“謝謝,我暈車,就喜歡坐地鐵。”
她說完也不等她們回話了,也沒有說聲‘再見’,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在她心里,她是希望再也不見的好。
宋心蕾從后視鏡里看了眼陸茵連走帶跑的背影,輕笑了一聲。
看盛夏離轉頭看向她,她收了笑容,出口的語氣有點遺憾:“多少年沒見了,沒想到她還是那么喜歡獨來獨往,以前在寢室她就不大合群,你大概不記得了,這個人——”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盛夏離打斷了:“走彩虹路,繞開永康大廈前面那段路,這個點應該堵車了。”
宋心蕾剛點燃的吐槽陸茵的熱情生生就被澆了一桶水......
盛夏離在說了這一句話后,就閉眼靠在了座椅上,捏著眉心,很疲憊的樣子。
宋心蕾想到她昨天又熬了個通宵,一陣心疼,但也有點抱怨。
“上次你讓錢總等你,她現在挑的這些毛病擺明了是在點你,還有度假村第一期的貨款已經催了兩天了錢總那邊還沒回應,你說你,跟誰吃飯那么重要,非要挑那個時間。”
提到這事,宋心蕾就有點情緒,本來那天中午和錢總那通電話溝通完就該打錢了,現在好了,被拖著了。
盛夏離松開了眉心,單手撐在車門上,轉頭看向了宋心蕾:“晚上約了錢總吃飯。”
“啊?”
宋心蕾驚訝,她都不知道這事:“什么時候定的?就你和錢總兩個人?”
她上下看了眼盛夏離,突然明白了她今天反常打扮的原因。
盛夏離撐著腦袋看向了窗外,悶悶回了聲:“嗯。”
“這怎么行!”宋心蕾不禁提高了音量,“那錢總,她,她......”
宋心蕾后面那句話卡在喉嚨口,在說和不說間拉扯糾結,最后還是咽了回去。
她直覺那姓錢的對夏夏感情不簡單,上一次見面,她就直白表達了好感,還好夏夏遲鈍接收不到。
她不想幫著她挑明了,又擔心盛夏離什么都不知道的單獨去赴約會吃虧。
“我和你一起去吧。”
盛夏離從窗外收回目光,看向宋心蕾:“開車。”
宋心蕾知道這言外之意趕時間,去完她那里,還得去赴錢總的約。
其他的話她也不用多說,宋心蕾稍有理智想想就知道,這飯局算是個賠罪局,盛夏離要帶上她,怕是‘罪上加罪’。
宋心蕾心里五味雜陳,想說點什么又好像說什么都不合適,她也不能真不讓盛夏離去,畢竟是大客戶。
一腳油門,車輛往前駛出停車場。
恒城七月下午四點半,雖然不是最熱的時候,但空氣里的風都是經過了一天蒸騰的。
陸茵覺得悶得慌,從包里拿出煙盒抽了一支。
煙圈混入熱氣里,陸茵感覺胸口的郁氣不減反增,一種莫名的煩躁找不到宣泄口。
整個路口只有她一個人站在紅燈前,看著那六十秒的倒計時。
她懷疑這時間是不是調了倍數,一分鐘怎么能那么久。
陸茵吐著煙圈看著馬路中央綠化帶里都被曬得蔫蔫的花草,視線被擋了一下,一輛啞灰色的車在路口左轉了出去。
陸茵遙遙看著那車消失在了視線里,也剛好紅燈結束。
確實不順路。
陸茵穿過馬路,轉向另一側。
頂著熱氣回到小區,陸茵感覺她就跟要融化的冰棍一樣了。
電梯里出來,陸茵飛奔解鎖進家門開空調,一秒不帶猶豫。
然后下一秒,關了門走到了902門口。
‘咣當’一聲,氣勢洶洶推開鍵盤蓋,一點不猶豫的輸入了【123456】。
按了#號鍵后,就聽到了清脆一聲‘密碼錯誤,請稍后再試’。
陸茵不氣餒又快速按了【123123】,再次聽到了密碼錯誤的提示。
陸茵撇了撇嘴,最后一次,她果斷按下【666666】。
“密碼錯誤,請稍后再試。”
‘咣當’一聲,陸茵合上了蓋子:“破門!破密碼!破盛夏離!”
罵完轉身回家吹空調,熱死了,這破天氣!
***
宋心蕾一路沉默開著車,把盛夏離帶回了家。
她的房子就買在離工作室兩條街外的銀杏雅匯,開車不過十分鐘距離。
兩年前【悅簡】從城東搬到城西,宋心蕾順勢就在附近買了房子。
原本是想買在盛夏離同個小區的,不過盛夏離是個工作狂,住公司的次數都比回家多,她就想著不如在公司附近買個房安個家,這樣盛夏離加班的時候,她還可以回家做個飯煲個湯給她送去。
她這人忙起來,經常就忘了吃飯。
原本路上受了一點影響的心情,在看見了裝修收尾初步有了‘家’模樣的房子后,全然晴朗了起來。
宋心蕾滿意地四處看了起來,硬裝收尾,軟裝也都定好了,都是盛夏離親自跟的,她當初想要輕奢風,朋友還提醒她輕奢把控不好就很容易網紅風。
她才不擔心,她相信盛夏離。
宋心蕾想象她那組大沙發到了后,可以和盛夏離一起窩著看電視。
她看向在認真驗收的盛夏離,心里小小補充了一句,盛夏離要是愿意的話,也可以在她買的大床上在臥室里看。
因著一點點小心思,她在選每一件家具時都問了盛夏離喜不喜歡,其實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希望這房子能成為一個‘家’。
一個有她,還有盛夏離的家。
宋心蕾在從前,很難體會收房的時候,客戶那種從心而出的澎湃心情,現在她終于知道,因為這不僅僅是個房子,它更多的是寄托了‘家’的一種幻想。
她從主臥出來,去往陽臺,看著在認真檢查裝修細節的盛夏離,心里鼓滿了一種熱烈的勇氣。
她想要,很想要,將盛夏離據為己有!
尤其在是今天見到陸茵后,一種油然而生的危機感,促使她不想再等了。
可真走到了人面前,那股子勇氣就跟老鼠見到貓一樣,只剩下一點余留,也就僅夠開了口。
還要先繞一繞彎子再切入正題。
“夏夏,這房子等軟裝到了,再通風兩三個月,年底前就能住了。房子也挺大的,離公司也近,你要不要考慮搬過來,這樣......今年我們就可以一起過年了......其實我是想說,這么多年,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和你一起有個家......”
宋心蕾鼓足勇氣說完后,都有點吃驚,她竟然真的說出口了,從中學時就藏起的心思,終于在接近三十的這一年,宣之于口了。
宋心蕾心下澎湃,不大敢看盛夏離,微微低著個腦袋,絞著雙手,心跳也失了該有的頻率。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盛夏離的回答,宋心蕾抬頭看去,就看見了盛夏離眼里抱歉的情緒。
宋心蕾心跳一頓,見盛夏離要開口,立馬硬扯了個笑容:“我是說,那個,我就是看你總是加班,我這離得近,你要是趕時間,可以來我這休息。”
宋心蕾直覺會聽見不想要的答案,立馬改了口。
她果然不該就這么一時沖動。
“時間也不早了,你不是還要去見錢總,別遲到了,走吧,這也看得差不多了。”
宋心蕾說著就往外走,但被盛夏離拽住了手。
盛夏離沒有被宋心蕾的話勸退,她也不止一次想和宋心蕾說明白,但每次宋心蕾開個頭的試探,她才要說她就又岔開了話題。
“心蕾,你可以當我是多想了,或是誤會了,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們是一起長大的朋友,我很珍惜我們之間的這份友情。”
宋心蕾用力抽回了手,背對著盛夏離,刻意笑出了聲:“你看你說的,我又沒說什么,我們是朋友啊,快走吧,別遲到了。”
她說著頭也不回往外走。
落日沒了余暉,夜幕悄然降臨,恒城入暑后的夜晚比白天還熱鬧。
晚上的江邊散步的、跑步的、唱歌的、跳舞的,什么人都有。
陸茵剪完著急的視頻都快十點了,走到陽臺吹吹風,還能看見江邊熱鬧的人影。
她把吊籃椅里堆著的東西丟到地上,抱膝坐了進去,剛在習習夜風里吐了口煙圈,手機就響了。
“齊醫生。”
齊清倒咖啡的手微微一停頓:“怎么了,心情不好?”
陸茵看著天空里費力看才能看見的星星,聽到這話輕輕一笑:“你在我這裝監控了嗎?”
齊清繼續往杯里倒咖啡,看著窗戶外清晨透亮的天空,想到了陸茵那雙永遠亮堂堂的眼睛。
她大概不知道,她情緒好不好不光體現在眼睛里,還在聲音里。
心情好的時候調侃她‘齊醫生’那最后的‘eng’是一個往上翹的調子,十分的俏皮。
“嗯,所以跟我說說吧,為什么心情不好。”她說著頓了頓,想到了什么,問道:“阿姨最近怎么樣?”
“老樣子,狀態穩定。”
齊清聽出她不想多聊,轉了個話題:“裝修怎么樣了?”
“今天接觸了個設計師,不大行,我打算再找幾家。”
“是為這事煩心?”
陸茵吐了長長一口煙圈,像要把胸腔里的氣都給呼出去:“也不算吧。”
“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陸茵笑了:“怎么,還真在我這里裝監控了?”
齊清聽著笑聲跟著笑了下:“所以,要不要聽醫生的。”
陸茵抖落一點煙灰:“不要,你治不了我。”
齊清無奈:“這么不信我?”
“是啊,你先真成了醫生再說吧。”
齊清笑笑:“好,不說了,我早上有課。”
“嗯,掛了。”
陸茵收了手機,重新點燃了一支煙,手機也在這時候響了一聲。
還是課太少了,掛了電話還要發信息,陸茵笑著拿起手機,想要再提醒齊清兩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點進微信一看,那張粉色天空頭像上,亮著個‘1’。
盛夏離回了她的信息,距離她信息發出整整過了8個小時。
陸茵冷哼一聲,想要關了手機,打算過八個小時再看。
但手不小心就點了進去。
是一個視頻,黑漆漆的封面。
什么東西?
好奇心是個人都有,陸茵猶豫不過幾秒,還是沒忍住點了播放。
只聽到‘啪嗒’一聲,視頻里亮了起來,原來剛剛是沒開燈!
不會從開燈后開始錄啊!什么腦子!
陸茵氣得哼了聲,晃動的鏡頭里終于出現了東西,光亮下一個四方的小水池中央,一個小烏龜伸出了腦袋。
夏夜晚風里,一道慵懶透著倦意還有點沙沙喑啞的女聲從視頻里突兀傳出。
“快快,和你媽打個招呼。”
一個不小心,陸茵被煙灰燙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