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卿來的時候,司徒厭正在用手機打游戲。
單人病房里很冷清,只有消毒水味兒,糖炒栗子的焦糖甜香一下就彌漫開來。
司徒厭立刻抬起頭往門口看,就看到了沈墨卿。
她身材高挑,手里提著個牛皮紙袋,糖炒栗子的濃郁甜香氣就來自于那里。
司徒厭眼睛一亮。
她故作矜持道:“……你不是說明天再來嗎?”
少女嘴上這樣說著,看過來的眼神卻亮亮的,要沈墨卿形容,就像……小狗,巴巴的,閃著光。
沈墨卿心情很好,她說:“你不想我來?”
她不動聲色:“那我走了。”
司徒厭差點從床上跳起來:“別走!!別走——不許走!”
你走也行,糖炒栗子不能走!!!
……
司徒厭咯吱咯吱吃栗子的時候,沈墨卿覺得她像只在吃草的兔子,臉頰鼓鼓的,十分可愛。
沈墨卿問她:“你家里人呢?”
司徒厭把栗子吃了,才嘟囔著說:“那不是我家里人。"
沈墨卿蹙眉,問:“你跟你……”
她頓了頓,抹除了繼母的字眼,略微含糊說,“家里人,關系不好嗎?”
少女拿栗子的動作慢了一下,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似的。
半晌,她渾不在意說,“也就那樣吧,其實也沒有很不好。”
司徒厭不太想再提這個事情。
她不喜歡跟別人說自己的原生家庭,那樣會顯得她很凄慘,她不想在旁人——尤其是沈墨卿面前顯得自己很可憐。
“她走了。”沈墨卿頓了頓,又好像有點不太滿意似的:“她也沒給你買糖炒栗子。”
司徒厭:“。”
這話說的,就跟她跟沒人愛的小可憐似的。
這立刻激起了司徒厭的一身反骨:“因為我沒叫她買啊!”
那你為什么要叫我買。
沈墨卿盯著她,好像很想說什么,但終歸沒開口。
但司徒厭好像生怕沈墨卿以為她過得很慘似的,于是她開始找補一樣說:“其實她對我很好的。”
可是沈墨卿一直望著她,那雙漆黑的眼睛倒映著病房里的白熾燈,長長的睫毛鋪下的陰影,將光芒一片片打碎。
司徒厭被她看得莫名有點心慌,她避開了她的眼神,盯著牛皮紙袋里的糖炒栗子,自言自語似的:“也沒有哪里不好。”
司徒厭:“我記得有一回,圣誕節雪很大,同學都有自己的圣誕老人送的平安果,只有我沒收到禮物。”
司徒厭說著說著,低語說:“我那時候其實多少有點難過。”
“但是她送了我禮物。”司徒厭說:“她給了我一個很貴的金蘋果,說沒關系,別人的蘋果都會壞掉,但我送你的蘋果不管過了多久,都會發光。”
她說著這些,就好像在向沈墨卿炫耀自己有多幸福一樣。
可她也沒有笑。
沈墨卿說:“那樣很好。”
她話音落下,司徒厭的手機就響了。
司徒厭低頭看,是陸翡秋發來的幾條消息,帶著一張截圖。
截圖是陸翡秋和爸爸的對話。
她把章乾一打進醫院這事兒東窗事發了,章家奈何不了沈家,就去找了她爸,三言兩語就把這事兒包裝成了司徒厭喝了酒大發脾氣,無理取鬧地打人。
司徒厭看著這些明目張膽的誤會,火氣一下上來。
她死死瞪著屏幕,啪啪啪打了很多字,但是——
【陸翡秋:你爸誤會你了,我去跟他解釋……】
手機屏幕的光映著司徒厭明滅不定的眼睛,她臉上的表情忽然就消失了。
輸入框里有一長串的話,每一個字都像個即將被點燃的小小炸藥包,讓一場家庭戰爭一觸即發。
司徒厭的指尖在鍵盤上頓了一頓,又把那些話全刪掉了。
自從爸爸出國以后,這樣的“誤會”就接踵而來。
陸翡秋在她和父親日漸難以調和的矛盾里,成為了一個溫煦而善良的調停者。
誤會就這樣一遍遍出現,又一次次毫無痕跡的解決,她和父親的關系,在這一遍遍的誤會之中,像支離破碎的玻璃杯,在光鮮亮麗的杯罩中被陸翡秋黏合的天衣無縫,但誰都知道不會長久。
自從陸翡秋嫁進來以后。
這個世界,就好像只有陸翡秋會愛她了。
【陸翡秋:厭厭,醫藥費有人替你交上了,我找了護理照顧你,明天就來,還給你卡上轉了錢。】
司徒厭沒理會,她打錢有什么用,卡都被她折了。
司徒厭把微信一直往下翻,翻了很久才找到父親的聊天框。
上回的回復已經在半個月以前,問她在學校有沒有惹禍,她當時在bbs為東施效顰一事舌戰群雄,在意識到即將迎來律師函警告時,慌里慌張的回答說沒有,然后對沈墨卿的腿毛們表演了個三百米滑跪道歉。
司徒厭:“。”
她對著聊天框看了很久,最后還是煩躁地關上了這個界面。
她誰的消息也沒有回。
……
司徒厭心情差得要死,卻依然佯裝無事,玩了一會兒手機,一邊玩一邊偷偷瞪沈墨卿。
沈墨卿在旁邊陪著,她從包里把平板拿了出來。
司徒厭趁沈墨卿一個不注意,火速把糖炒栗子和沈墨卿的衣衫一角拍下來,加了濾鏡,做了個小視頻,配上文案【秋天的第一份糖炒栗子!開森么么噠】,上傳到了兔某拉戀愛日記上,看著攀升了一點的點贊數,司徒厭嘴角一下就翹起了老高,所有的不快都一掃而光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沈墨卿,她開了平板正在做題。
她眉目清冷,嘴唇很薄,屏幕的光映照出她清晰瘦削的下頜線,鎖骨倒映著下陷的陰影,垂眸看屏幕的時候,睫毛更密更長了。
司徒厭又偷拍了一張,沒拍到臉,只有清晰的下頜線和鎖骨線,發圖上去,又編輯文案:【嘻嘻嘻,我對象努力的樣子真迷人。著戀愛誰談誰香。「吐舌頭」】
沈墨卿似有所感,抬起頭,就看見少女立刻別開了眼睛,若無其事地玩起了手機,還哼了兩聲歌,調子跑得很遠,但是歌詞驚人的熟悉。
沈墨卿聽見自己歌單里的歌詞:“。”
等等……有個單詞……好像念錯了。
她按下了自己的強迫癥,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
黎黎剛好給她發了個消息了,她點開一看,是修改過后的程序策劃案。
沈墨卿仔細地把策劃案看完,用手機在文檔上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又發送過去。
等信息的時候,她要放下手機時,忽然想起司徒厭哼得那兩聲歌,一種微妙的情緒,令她想起了什么,不自覺順著黎黎的聊天頁面,指尖往上微微一滑。
那里停著一張截圖——
【厭厭:怎么會!我當然喜歡她!沒有人比我更喜歡她了!像沈墨卿這樣完美無缺的人,誰不喜歡啊!】
【厭厭:我簡直對她情根深種……】
這次,沈墨卿盯著那個【情根深種】看了很長時間。
司徒厭心虛得看了會兒手機,抬起眼睛偷偷往那邊瞄。
就看見沈墨卿盯著手機屏幕,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薄唇抿著,微微上翹,那烏黑的眼瞳里,閃爍著悅然的微光。
鬼使神差的,司徒厭聽見自己說:“誒,我明天能搬去你家住不。”
沈墨卿一怔,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司徒厭這次很有耐心:“我說,我明天——不,以后能住你家不。”
這回沈墨卿聽清楚了,她意識到自己沒聽錯。
沈墨卿瞳孔地震。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司徒厭:“?”
這……不是,現在的小姑娘追人都這樣大膽嗎?
這還沒確定關系呢,張口就要同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