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瞬,遲妍像是炸毛的貓那樣,神經緊繃起來,指甲也在不知不覺間嵌進了掌心里。
她在心里把所有的紕漏都想了一遍,也沒能從自己認識的人里,淘出眼前這張臉。
所以自己……究竟和溫馳聿有過什么交集?
為了防止身旁的溫涉察覺出什么,她快速調整好狀態:“小叔怕是認錯了人,我叫寧若雪,不是遲妍。”
“寧、若、雪?”溫馳聿重復了一遍這三個字。
聰明如他,也能從遲妍陷入慘白色的面色中,感知到現在并不是相認的好時候,便笑道,“我只是想問你一句,你的妹妹遲妍,現在在哪。”
遲妍愣了下,繼而明白了這是溫馳聿悄悄給自己的臺階。
雖然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但她只能順坡下驢:“小妍在國外學習,小叔認識她?”
“嗯,是舊友。”
隨后,他看向溫涉,轉移話題,“小涉,關于修建新福利院的事宜,我想和你再談談。”
“好。”
遲妍也無心去理清溫馳聿是自己的哪個舊友,她趁機作別:“那你們聊,我先去給孩子們派發禮物了。”
溫涉看向她默許了她的行為,但沉寂的目光里帶著濃烈的審視,似要看穿什么。
這一眼讓遲妍很是不安。
她心虛得轉身就走,以免有其他情況再出現。
只是走遠了,她都好似能感覺到來自身后那兩道視線的灼燙感,最后她顧不上腳疼,跑得飛快。
而停在原地的溫涉在足足好一會兒后,上前一步,擋住了溫馳聿凝視寧若雪的目光:“看來小叔對我家小媽,很是一見如故?”
溫馳聿面上微微一笑,卻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確實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溫涉的神情完全冷下。
溫弛聿伸手撣去他肩頭上落葉,淡淡道:“都已經是溫瑞的掌權人了,怎么還學不會喜怒不形于色?”
溫涉沒工夫與他在這演繹叔侄情深,只開門見山道:“你要什么,都可以來爭來搶。但別打她的主意,她是我父親的人,動她就是動我大房的臉。屆時,我不會跟你客氣。”說完,他轉身離開。
而溫弛聿留在原地,輕輕撥動指間的佛珠,良久后,笑意淺淺地出聲:“阿妍,我終于……找到你了。”
——
遲妍在給孩子們派發好禮物后,便是上臺演講。
雖然知道今日來的人大多會看在溫瑞的面子上進行捐助,但她還是想讓更多人關注到福利院孩子們的狀況,所以演講時很是聲情并茂,并以曾經自己在福利院看到過的那些孩子的經歷,加以修飾,一一講述給臺下的富豪闊太們聽。
最后,她總結:“這里的每個孩子,都在渴望親情,渴望被愛,渴望不被丟棄,渴望一個家庭。希望在座的大家,還有網絡上的朋友,能多多關注福利院里的孩子,一起幫助他們以后人生之路不再黯淡、孤單。”
遲妍知道自己后面的話并沒那么好,但也是她發自內心的希望。
隨著她話音落下,場下響起零星的掌聲。
遲妍深吸一口氣,正打算再說些什么來緩解此刻的尷尬,臺下忽而響起了兩道沉穩大力的掌聲,還帶動了其他人一起為她鼓掌。
一時間,雷鳴般的掌聲響徹整個會堂。
而那兩道掌聲的主人……
是觀眾席最前方且最中央的溫涉和溫馳聿。
遲妍朝他們感激一笑,再次出聲邀請在座的人:“明晚,我們將會在溫瑞集團旗下的維多利酒店,進行慈善拍賣會,還望諸位能夠蒞臨參加。”
說完這些話,她從臺上走下,坐在了溫涉的身旁。
原本以為這大少爺不會搭理她,誰知他在起身上臺時,低聲夸贊了她一句:“講得很好。”
遲妍難得從他的嘴里聽到一句人話,不免對著他的背影愣神許久。
忽的,另一側的溫馳聿開了口:“回到曾經自己待過的地方,很有感觸吧。”
瞬間,遲妍陷入驚恐。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信誓旦旦、信心滿滿地回來香島,就是認定除了寧家人,沒人會熟識并知曉自己一個孤兒的底細。
沒想到,溫馳聿不僅知道她不是寧若雪,還清楚她在這個福利院待過的事情。
也就是說,她在他那已經毫無秘密可言了?難不成他提前調查過她?!
可為什么溫馳聿沒在溫涉面前拆穿自己?
是因為自己對他有利用價值,還是……
“我不知道小叔是什么意思。”遲妍面不改色,暗暗試探,“寧家在破產清算前,我也算家庭美滿,所以不曾在福利院里待過,興許是小叔認錯了人。我是寧若雪,不是別人。”
溫馳聿深深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嘴角彎起一絲弧度:“好,你是寧若雪。”
面對這樣高段位的男人,遲妍臉上的笑靨開始出現破碎的跡象。
好在溫涉及時回來了。
對于此刻的遲妍來說,冷言冷語的溫涉甚至比看不穿心思的溫馳聿,更讓她自在些。
溫涉俯下身湊近她,用不輕不重的語調,若有所指:“看您在這也待不下去,不如跟我一起去幫孩子們做點陶藝,用在明晚的拍賣會上。”
遲妍忙不迭地點頭:“好。”隨即起身,緊跟溫涉離開。
而溫馳聿感受到遲妍對自己的抗拒與疏離,忍不住垂下眼睛。指腹輕擦過下唇,卻等再抬眸時,眼底顯現出一抹明顯的灼燙。
——
走出會場后,溫涉始終走在前面。
修長的身影步步沉穩,冷然的氣息途經哪處,哪處的溫度好似降了幾度。
想起剛剛在臺上演講時看到的情形,他神情里的不悅幾乎要溢出來。
雖在此前,他曾多次告誡自己不能再對寧若雪有過多關注,但眼睛還是忍不住朝她在的地方看去。
只一眼,他便看見了溫弛聿朝寧若雪微笑,而寧若雪的神情是驚恐又窘迫。
看得出,她對那個人是不熟且抗拒的。
這也能證明,兩人之間并無不可告人的關系。
想到什么,他停下腳步,朝身后低著頭的寧若雪看去,語調不似往常那樣冰冷:“剛剛溫弛聿跟你說了什么,讓你那么害怕?”
遲妍愣了下。
他在臺上都看到了?
“沒說什么。”
她要盡量淡化“遲妍”這個名字,在溫家的存在感。
溫涉也沒逼問:“溫弛聿是個名副其實、遠近聞名的商業瘋子,被他盯上的獵物,很少有安全脫身的時候。”
遲妍懵懵的:“什么……”意思?
“難道你看不出,溫弛聿對你的眼神……不清白嗎。”
這話讓遲妍原先被隱去的驚恐,再次浮現。
溫涉嘴角勾起,微微俯下身看她,語氣戲謔到了極點:“我家小媽真是秀色可餐,誰見了都心生愛憐。”
“你……”
“寧若雪,請你記住自己現在的身份。你是溫弛徵的女人,之前是,之后也是。”說著,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后推門進了藝術教室。
遲妍愣在原地,臉上有抹慍怒難以泄出。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一聲。
是應熙發來的消息——
【密鑰裝置過兩天就送到了,到時候還有一封信,那是若雪見我回國,讓我幫忙轉交給溫弛徵的,但現在他們兩個都沒了,這封信就交給你吧。】
遲妍回了個【好】,準備推門進去。
這時,門卻從里打開了。
早上摔在她面前的小姑娘跑了出來,手里還舉著一只剛捏好的軟陶制品。
“姐姐姐姐,這是小絮做的,送給你和阿涉哥哥!祝你和哥哥白頭到老,幸福美滿!”小女孩奶聲奶氣,像是提前練習了許多遍,才將這句話說得沒有那么磕磕絆絆。
但這番話……用在她和溫涉身上,多少不合適吧?
遲妍掩去臉上的尷尬,隨后蹲下身伸手點點小孩沾了泥的鼻尖:“禮物呢,姐姐收下了,不過祝福的話嘛……其實我和你阿涉哥哥不是夫妻,我是他的小媽,你叫他哥哥的話,應該叫我阿姨。”
洛星絮一臉懵:“可是姐姐你看上去比阿涉哥哥還要年輕,怎么會是他的媽媽?”
“額……”遲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小媽”這個詞。
“那姐姐,你和阿涉哥哥是一家人嗎?”洛星絮挺著圓滾滾的肚子,歪頭眨巴了兩下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
遲妍點點頭。
算是吧,至少目前是。
“那囡囡的祝福就沒有給錯!”洛星絮指著小陶人里的男生,“這是阿涉哥哥,阿涉哥哥旁邊的是漂亮的若雪姐姐,這個寶寶是你們的寶寶。你們這樣的好,以后一定會是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
事到如今,遲妍也不想跟小孩子“明辨是非”了。一切大家開心就好。
“你倆在聊什么?”
這時,后方傳來溫涉的聲音。
洛星絮轉過頭,欣喜地向溫涉展示自己做的陶人玩偶,準備同他介紹自己作品的寓意。
遲妍嚇到,立馬起身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防止那些童言無忌過了溫涉的耳朵。
“唔唔!!!”洛星絮抗議。
遲妍則尷尬地對溫涉笑了笑:“沒什么的。”
溫涉嗤笑一聲,過去將小朋友從遲妍手里解救,并接過她手里的軟陶:“哥哥收下你對我們的……祝福了。”
說完,他回過頭,看向臉色驚愕的女人,嘴角帶起一抹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