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鄉(xiāng)試
第二天清早, 季凌云和季清月一起把袁銘送到了考場。
鄉(xiāng)試要考五門,全程八天,吃喝拉撒都要在一個小小的考棚里度過。
袁銘不是第一次進去了, 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到了地方, 還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他的運氣不算好,分到了一個角落里黑乎乎的考棚。
大小不到三平米的空間里,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石板,答題的時候就趴在上面,睡覺的時候把石板拆下來放在下面的一個小臺階上,正好和坐著的時候地方平齊,拼成一張床。
好在考棚一年使用一次,加上考前有人打掃,里頭沒有太多異味污垢。
從桌面跨進去,袁銘將提前備好的小被子拿出來墊在了屁股下面。
過了一會兒,鑼聲響起, 宣告考試開始。
拿到自己的試題,袁銘先大概看了看,心里有了底, 這才動筆。
午飯時間, 縣衙會準備熱湯, 但是價格很貴, 二十文一碗, 不過大多數(shù)人在這個時候都不會想著省錢,衙役提著食堂依次走下來。
到袁銘這里的時候, 只剩下個底子,雖然涼了點, 但是比較稠,甚至撈到了兩塊肉。
一口湯一口饅頭吃下肚,待渾身舒服起來,繼續(xù)答題。
夜晚從什么時候開始休息是不限制的,不過每日就發(fā)一根蠟燭,想熬夜也沒有機會。
蠟燭燃盡之后,袁銘好好收起紙幣,放進自己的書箱里,然后將桌子拆了下來。
床很小,只有一米半,袁銘一個一米八的大個子,只能委委屈屈的蜷縮著身子,抽空想了一下小夫郎,有大哥在,總歸是不需要他擔心的,很快疲累襲來,閉上眼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破著洞的考棚一點也不遮光,第二天天一亮,他就醒了。
睡覺的時候,腿腳神不直,床又硌,袁銘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是酸痛的。
他站起來,在狹小的空間里伸了伸胳膊腿,在周圍其他人陸陸續(xù)續(xù)起床的窸窸窣窣聲中,放下了桌板,開始新一天的答題。
如此過了八天,縱使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袁銘,也有些受不了了,尤其是自己滿身的汗臭味。
從縣衙走出去,袁銘只覺得自己跟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季清月的馬車早早就等在門口了。
看到袁銘出來,他迅速跑了過去,可到了最后幾步子,驟然剎住了腳。
季清月捂著鼻子:“什么味道?”
袁銘苦笑:“八天沒洗澡了。”
季清月聞言皺起了眉,一副想抱他又不敢上前的模樣。
袁銘失笑:“等我回去洗完澡,我自己都嫌棄。”
坐上馬車,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下車的時候正好瞧見趙玉成從馬車的車轅上跳下來,付芷嫣從車上下來,捂著鼻子,離他幾步遠。
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笑了出來。
草哥兒早就燒好了熱水,袁銘在浴桶里狠狠的泡了半個多時辰。
這次季清月聽到動靜,立馬就撲進了他的懷里。
“夫君,想死你了!”
袁銘閉著眼在他脖子處吸了一口:“我也想你。”
之后季清月就纏著袁銘詳細說了說考場上發(fā)生的事。
袁銘還真有的說。
這場考試比得不僅是知識,還有體力、耐力和抗壓能力,身體素質(zhì)不好的人有可能撐不下去。
袁銘就看到考試途中有人暈倒被抬了出去,還有人上吐下瀉站都站不起來。
季清月聽完不由得露出后怕的表情。
他緊張地拍拍胸口:“還好夫君平時就注意鍛煉,這才沒在關(guān)鍵時候掉鏈子。”
袁銘早就困了,聊完這些,很快睡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快黑了,他竟然睡了兩個多時辰。
頭腦有些發(fā)脹,站起來揉了幾下,就聽到外頭似乎有人在爭執(zhí)。
細聽發(fā)現(xiàn)是季清月和季凌云。
袁銘只好推開門走了出去,外面兩人都看了過來。
季清月噠噠噠跑到他身邊,拉住了他的手:“夫君醒了?是不是我們吵到你了,都怪大哥!”說著,鼓起了臉頰。
季凌云無奈嘆氣。
袁銘道:“不是,我自己醒的。這是怎么了?清清怎么和大哥吵起來了?”
說起這個,季清月的嘴撅的更高了。
季凌云道:“這邊的事情已了,軍務(wù)繁忙,我正在跟月哥兒商議啟程的時間。”
袁銘不由得皺起眉,季凌云來了才十天,也難怪季清月不滿。
“怎么這么著急?”
季凌云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事到如今,我也沒有瞞著你們的必要了。”
原來,季凌云回來這一趟并不是偶然,按理說他是西北戍邊軍,基本是沒可能離開守地的,這次庸王讓他帶兵南下前去西南,則是為了支援當?shù)厥剀姟?br />
袁銘突然想起來庸王寫給鎮(zhèn)守的那封信,言辭曖昧,但確實透露出一個消息,那就是一場戰(zhàn)爭將至。
“東南?是倭人?”袁銘問道。
季凌云道:“按照王爺?shù)囊馑迹恢故琴寥耍苡锌赡苓混著前朝余孽,這場戰(zhàn)爭就是他們挑起來的。”
袁銘瞇了瞇眼睛。
前朝覆滅已有五十年之久,先皇是西秦開國皇帝,在位時對前朝皇室血脈窮追猛打,難保不會留下漏網(wǎng)之魚想要報仇。
“太危險了。”季清月撇嘴。
季凌云的表情柔和下來,在季清月發(fā)頂摸了摸:“月哥兒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放心吧,我肯定能活著回來,加官進爵,給你和我的小侄兒撐腰。”
季清月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
“那我們說好了,這次你要是再食言,我就再也不原諒你了。”
臥房里,季清月靠在袁銘肩膀上,絮絮叨叨說起了這幾日發(fā)生的事。
袁銘考試的時間,他們的生活的并不平靜。
兩人從縣衙回來,就收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梁氏上吊自殺了。
季凌云和季清月沉默許久,還沒想好是否要去季家吊唁,就迎來了季府的管家。
管家對他們很尊敬,命人端上來一盤金子,說是季凌云的軍餉和季清月的嫁妝。
拿到了沉甸甸的金子,季清月卻笑不出來。
他忍不住問道:“梁夫人怎么會突然……”
這話從他嘴里問出來其實有些不合適,任誰都能猜到,不管梁夫人是不是真的自殺,都和他們脫不開關(guān)系。
管家的神色有些復(fù)雜,大概是季福來特意交代過,他將事情原委都說了出來。
那日他們離開季家之后,季福來重重的打了梁氏一巴掌,但是并沒有寫休書。
跟他們想的一樣,季福來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能喪妻不能休妻,更何況還有這些年梁氏經(jīng)營的賢良形象。
所以季福來想了個辦法——把梁氏送到老家的莊子上去,再對外宣稱重病,過幾年風頭過去了,就可以宣告病逝。
可是他計劃得很好,梁氏卻不答應(yīng)。
季金寶許是聽了她的話,抱著季福來的小腿就是一頓哭,喊著說要跟娘在一起。
季福來早就對這個兒子失望透頂,想也沒想就說好。
這下把季金寶嚇傻了,他在成縣就跟太子爺一樣,要是去了山上,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了。
季金寶連忙改口,還把一切都推到梁氏頭上。
兩個她最在意的人都拋棄了自己,梁氏徹底心如死灰,表面上答應(yīng)了季福來的提議,后腳回到房間就上吊了。
管家說完唏噓道:“梁夫人不算什么好人,但最后落得眾叛親離的下場,也確實可憐。”
末了,他補充道:“老爺說夫人的葬禮一起從簡,她娘家的人要過來,看到你們恐怕要起爭執(zhí),讓我轉(zhuǎn)告你們不用去了。”
管家說完就帶著人走了,季凌云和季清月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第092章 會試
季清月說著嘆了口氣:“自從知道梁夫人做的那些事之后, 我是恨她的,最恨的時候甚至想讓她去死,但是真到了這個時候, 我心里還是很復(fù)雜。”
袁銘握住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放在他背上輕拍安慰:“你恨她是應(yīng)該的, 如今感到難過是因為你太善良了,不用想太多,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和你沒關(guān)系。”
季清月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季凌云就要走,走之前獨自又去了一趟季家,回來時什么都沒說,袁銘和季清月也沒問。
看著大哥換好行裝,騎在馬上,季清月的鼻子一酸,負氣一般背過身去。
季凌云內(nèi)心也不好受, 耐心哄道:“月哥兒,我答應(yīng)你,等侄兒出生的時候, 一定會回來的。”
說完, 見季清月還是不肯回頭, 他無奈的笑了笑, 對袁銘道:“我要走了, 哄好月哥兒的任務(wù)就交給你了。”
袁銘點點頭:“大哥放心吧,一路順風。”
季凌云最后看了季清月一眼, 揚起馬鞭。
聽到馬蹄聲,季清月終于忍不住回頭, 季凌云已經(jīng)跑出去好遠了,他喊道:“別忘了答應(yīng)我的,我們等你回來!”
遠處,馬背上的人朝他們揮了揮手。
季凌云一走,季清月接連萎靡了好幾天,袁銘知道說再多都是徒勞,便變著花樣準備每天的飯食,這樣做的后果就是,季清月肉眼可見的圓了起來,當然,最圓的還是他的肚子。
兩人都沒有生孩子的經(jīng)驗,還是付芷嫣一句話讓他們擔憂起來。
季清月的肚子有些過大了,這才五個月,卻好像要生了一樣。
袁銘和季清月都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跑去醫(yī)館,看了大夫卻得到了一個好消息。
“雙胎??”袁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季清月也怔愣地摸了摸肚子。
“怎么會是雙胎呢?”又和前世不一樣了,袁銘喃喃出聲。
大夫捋起胡子稀奇道:“大概率是龍鳳胎,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福氣,你們兩個怎么反而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
季清月道:“沒有不開心,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說著,他看向了袁銘,發(fā)現(xiàn)袁銘眉頭緊鎖。
“夫君?你不開心?”
袁銘沉吟道:“哥兒生子本就不易,若是雙胎,分娩時候的痛苦和危險豈不是要加倍?”
大夫點頭:“不錯,不過生孩子本就是鬼門關(guān)走一遭,有熟練的接生婆在,再找個大夫坐鎮(zhèn),應(yīng)該不會出事。”
開了些安胎藥,謝過大夫,袁銘和季清月就回家了。
路上袁銘始終表現(xiàn)得心事重重,季清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憤而甩手,快步走了進去。
趙玉成和付芷嫣正在花園里溜達,連忙出來問袁銘:“看過大夫了?情況怎么樣?月哥兒怎么了?”
袁銘道:“沒事,大夫說月哥兒懷了雙胎。”
兩人愣住之后,皆面露喜色,想起他們之間奇怪的氣氛,趙玉成問道:“這是好事啊,你們怎么還鬧別扭了?”
袁銘抿抿唇不知道怎么說。
一方面是擔心季清月的安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事情的發(fā)展徹底脫離了原有的軌跡讓他心生不安。
付芷嫣心細,很快明白了。
她扯了一下丈夫的袖子:“袁公子這是擔心夫郎呢,雙胞胎是好,但生產(chǎn)不容易。”
趙玉成一拍腦袋:“是是是,袁兄還是快回去跟夫郎解釋一下吧,這個時候可不能讓他肚子生悶氣。”
袁銘朝他們拱手,提著藥包走向了后院。
臥房的門緊閉,季清月就在里面。
袁銘先去廚房把藥煎了,放涼之后端了進去。
季清月躺在床上,面朝床里。
袁銘在床邊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錯了,但是清清你應(yīng)該知道的,我是擔心你,我怕你有意外,相比于孩子,你才是最重要的。”
季清月慢吞吞回頭,嗔了他一眼:“可是不管怎樣,他們已經(jīng)來了。”
“我知道,我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季清月這才破涕為笑。
因著大夫的囑咐,袁銘不敢再做太豐盛的飯菜,有意識控制著季清月的飯量,往家里準備了不少水果。
日子在平穩(wěn)中度過,很快就到了鄉(xiāng)試放榜的日子,這一次袁銘和趙玉成早早地在茶樓里定了包廂,從窗戶往下看,就能看到張貼在縣衙外墻上的光榮榜。
放榜時間還沒到,那里已經(jīng)聚滿了人。
季清月和付芷嫣趴在窗臺上,緊盯著下面,反倒是袁銘和趙玉成這兩個主角更沉得住氣,坐在桌上喝茶。
兩人剛碰了一下杯,就聽到了季清月和付芷嫣異口同聲喊道:“出來了!”
不一會兒,小二就敲響了包廂的門。
他喜氣洋洋的拱手:“恭喜兩位公子!袁公子頭名,趙公子第七!”
在茶樓這么多年,每年都在幫別人看成績,這還是第一次遇到考得這么好的,真心祝賀他們的同時也會自己感到開心,以后這樣的活計肯定接到手軟!
季清月和付芷嫣大喜過望,歡呼著抱在了一起。
知道了成績,他們迅速就回去了,萬一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在這,免不得又是一番社交。
袁銘猜的不錯,接下來的幾天,他和趙玉成接連收到成縣有識之士的拜帖。
連著應(yīng)付了好幾天客人,袁銘就有些吃不消了,干脆帶著季清月回了十方鎮(zhèn),趙玉成一聽也打包起了行李。
然而他們還是低估了消息傳播的速度,到了十方鎮(zhèn),又收到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款待。
鎮(zhèn)守親自做東,舉辦了一個慶祝會,袁銘和趙玉成無法拒絕,只能參加。
不過不管怎樣,十方鎮(zhèn)還是更方便,有曹氏在家照看季清月,袁銘也更放心。
曹氏一聽季清月懷了雙胎,就差把他供起來了,說什么都不肯他干一點活。
季清月無奈,每天就抱著融融曬曬太陽看看書,悠閑又愜意。
季清月生產(chǎn)前一個月,袁銘又要去州府參加會試,這一次他沒辦法帶著季清月了。
走前很是懊惱,因為這一去一個多月,再回來的時候孩子都已經(jīng)出生了,作為夫君,他卻不能陪著季清月。
季清月亦是淚眼朦朧,舍不得夫君。
小兩口難舍難分,看得曹氏也眼圈微紅。
她只能緊緊拉住季清月的手,保證會照顧好他。
縱使心中萬般不舍,也到了分別的時候,袁銘坐上了馬車卻沒有放下門簾,一直到什么都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趙玉成嘖嘖道:“袁兄和夫郎的感情實在是太令人羨慕了。”
袁銘沒理他,從書箱里拿出來一本書:“會試群英薈萃,趙兄要想取得好名次,還是抓緊時間看書吧。”
趙玉成點點頭,也把書拿了出來。
袁銘看著書,上面的字句卻連不到一起,他只能響起小夫郎的臉。
州府比成縣大十幾倍,街道上更加熱鬧繁華,來往的無一不是錦衣玉袍。
這次他們兩個不會多待,就找了個距離考場比較近的客棧,迅速安頓下來。
距離考試還有兩天,袁銘和趙玉成也沒閑著,除了去熟悉了一下考試場地,剩下的時間都全都在房間里看書。
終于到了考試這天,袁銘背上了季清月給他收拾好的書箱和趙玉成一起去考試。
這次沒有季清月送他,讓他感覺格外孤獨,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考好的決心。
只此一次,他不會允許自己再出現(xiàn)同樣的情況,離開季清月這么久了。
會試分七門,一考就是十天,袁銘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的腿腳都在打顫——太久沒走路了,他都不適應(yīng)了。
第093章 雪寶
回客棧休息了一個下午, 晚上袁銘就開始收拾行李。
趙玉成知道袁銘的孩子快生了,沒說什么,默默地回去, 也收拾好了行李。
第一天一早,兩人就跟著鏢局的車隊出發(fā)了。
路途遙遠, 兩人也不用再看書,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好像拼了命要把之前欠下的睡眠都補回來。
行至一半,睡眠都補得差不多了,兩人就靠在馬車里說話。
“袁兄不必太過擔心,月哥兒身體好,有伯母陪著,不會出什么事的,再不濟還有芷嫣在,她肯定會陪著月哥兒的。”
袁銘看向他,真誠的道了謝:“多虧了趙兄和付小姐。”
“都是應(yīng)該的。”
“這次回去應(yīng)該就要見到孩兒了, 不知道袁兄是喜歡女孩還是哥兒?”
幾次看診已經(jīng)確定季清月肚子里的是龍鳳胎,兒子是一定有的,女兒和哥兒都不一定了。
袁銘臉上帶了點笑:“都喜歡, 不管是女兒還是哥兒, 肯定都和清清長得像, 可可愛愛的。”
說著, 他從胸口摸出來一個黃色的符包, 緊緊握在手中。
趙玉成一眼就認出來了,考試前一天, 他們特意去了州府的寺廟,求學業(yè)順利。到了地方, 袁銘又去求了三枚平安符。
在老和尚慈悲目光的注視下,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季清月的名字。
當時他就在想,袁銘一定愛慘了他的夫郎。
靠在馬車上,聽著外頭鏢師們笑鬧的聲音,趙玉成閉上了眼睛,想到的都是付芷嫣的身影。
與此同時,十方鎮(zhèn),袁銘家里燈火通明,帶著口腔的尖叫聲不斷從緊閉的臥房傳出。
門外,曹氏緊張的搓著手,來來回回走了一遍又一遍,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
“老天保佑!菩薩保佑!”她一邊走一半念叨。
這時,付芷嫣來了。
“伯母,月哥兒怎么樣了?”
這段時間付芷嫣頻繁來家里,得知她是鎮(zhèn)守的女兒,曹氏一開始是有些膽怯的,現(xiàn)在熟悉了就拿她當普通人一樣。
一把握住付芷嫣的手,曹氏焦躁地說道:“穩(wěn)婆已經(jīng)進去一個時辰了,還沒生下來。”
聽著季清月越來越嘶啞的叫聲,付芷嫣心里一緊。
她看了身后的老大夫一眼,對曹氏說道:“徐大夫是鎮(zhèn)衙的府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我娘生的的時候大出血就是徐大夫救回來的,讓他進去幫忙吧。”
一盆接一盆的血紅的水從房間里端出來,曹氏忙不迭點頭:“好好好,太謝謝你們了。”
“伯母不用客氣。”
徐大夫進去之后沒多久,房間里就傳出來了先后兩道哭聲,一強一弱。
曹氏癱倒在地,喜悅的淚水瞬間涌了出來。
很快,穩(wěn)婆抱著兩個孩子走了出來,臉上帶著喜色。
“恭喜恭喜啊!一個兒子一個哥兒,哥兒早出來一點。”
曹氏從他手中接過一個孩子,看著皺巴巴帶著紫紅色的小臉蛋,嘴巴不自主扯開一個弧度。
“和阿銘小時候長得真像。”
草哥兒擦擦手,抱著另一個襁褓。
付芷嫣也很開心,大手一揮給穩(wěn)婆和大夫一人賞了一錠銀子。
大力跑過來說道:“羊奶已經(jīng)溫好了。”
哥兒是沒有奶的,袁銘和季清月都不想找乳娘,咨詢過大夫之后,特意挑了兩只剛產(chǎn)崽的母羊,早早就關(guān)在了后院棚子里,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就為了這時候。
曹氏連連點頭:“端去堂屋,我們這就過去。”
躺屋里,曹氏把溫好的羊奶一勺勺喂進小孩嘴里,草哥兒也在喂。
付芷嫣眼巴巴看著,兩個小孩噘著嘴鼓起臉頰的樣子有些可愛,但是她不敢上手。
曹氏養(yǎng)過袁銘,但到底時間過去太久了,也有些生疏,兩個孩子喂完,她和草哥兒都累出了一身汗。
這時候,李嬸過來了。
“夫人,夫郎他醒了。”
李嬸是付芷嫣之前買的,這次回十方鎮(zhèn),短時間不去成縣,就把人一并帶了回來,正好她有照顧孕哥兒的經(jīng)驗,付芷嫣就讓她在這里幫忙。
一聽月哥兒醒了,曹氏臉上笑開了,松了口氣。
對兩個孩子說道:“走,我們?nèi)タ纯茨愕陌⒌墒鞘艽罂嗔恕!?br />
坐月子的時候不能受風,李嬸已經(jīng)在門窗上都安上了一層紗布,進去之后光線有些昏暗。
李嬸點亮了油燈。
季清月看到兩個孩子,撐著露出一個笑,就要努力爬起來,不知是不是動作太急扯到了傷口,臉上很快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曹氏連忙把孩子放在他枕邊,說道:“別起來,好好休息,孩子給你帶過來了。”
草哥兒把手里的襁褓也輕輕放在了枕頭上。
季清月看著兩個孩子,嘴角上揚,卻說道:“這么這么丑?”
沉默一瞬,曹氏和付芷嫣都笑了出來。
付芷嫣站在床邊,彎下腰,手指輕輕觸碰兩個小孩的臉:“別聽你阿爹胡說,你們最可愛了。”
季清月嘴里說著嫌棄,事實上比誰都在意兩個孩子。
即使是月子里,也堅定地讓孩子們跟他睡在一起,夜里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驚醒。
剛出生的孩子一天一個樣,幾天過去,皺巴巴的小孩已經(jīng)完成了蛻變,白嘟嘟的臉上兩顆紫葡萄一樣的眼睛,靜靜看著你的時候,心軟的一塌糊涂。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他。
反而是季清月,被孩子們鬧騰的睡不好覺,臉色很蒼白。
曹氏有些看不下去了,強硬地把孩子抱到兩了自己房里,有李嬸在,一點差錯沒出。
季清月也漸漸安心,好好坐月子。
馬車行至十方鎮(zhèn),袁銘早已經(jīng)歸心似箭,恨不得飛回家里去。
告別了鏢局的車隊,袁銘背上書箱,直接奔跑起來。
趙玉成的手揚起又放下,搖頭笑了笑,坐上了府里的馬車。
袁銘越跑越快,來到巷子口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從胸腔里跳出來了。
鄰居大娘坐在家門口曬太陽,遠遠地招呼道:“袁公子回來了!你家夫郎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哥兒,真是太有福氣了!”
袁銘道了謝,來到家門口,下意識放慢了步子,突然近鄉(xiāng)情怯,有些不敢推門了。
然而并不給他多想的機會,門里突然響起一陣小孩啼哭的聲音。
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帶動著過高的溫度流經(jīng)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都好像泡在溫泉里。
那是他的孩子……
不等他多思考,身體快過大腦,直接推開了門。
院子里,蘋果樹下多了一張桌子,桌面用柔軟的毛毯包裹著,季清月頭上戴著帽子,旁邊坐著曹氏,兩個人腿上都放著一個嬰兒。
看到這一幕,袁銘的眼眶立馬就紅了。
在袁銘開門的時候,他們也聽到了動靜,轉(zhuǎn)頭看到他紛紛露出喜色。
“阿銘回來了!”
“夫君!”
季清月懷里抱著孩子,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走過來,袁銘三步并兩步走到他身邊,將他攬進懷里。
“清清,辛苦了,對不起,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我沒在你身邊。”袁銘啞聲道。
季清月懷里的孩子擠在他們中間,不安的動了動,揚起臉就開始大哭。
曹氏嗔怪道:“把我孫兒都悶壞了!”
袁銘立馬彈開,低下頭看著小嬰兒。
不知道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還是因為別的,哇哇大哭的嬰兒和袁銘對視的那一瞬,忽然停下了哭聲,笑彎了眼睛。
袁銘也笑了。
季清月說道:“這是弟弟,是個哥兒,小名雪寶,阿娘懷里的是哥哥,叫虎子,大名還需要夫君來想。”
聽到雪寶兩個字,袁銘怔愣了片刻。
隨后他把季清月懷里的孩子抱在了懷里,輕聲喚道:“雪寶。”
動作熟練準確,正如他夢中千百回一樣。
第094章 殿試
這次考完試距離成績出來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 袁銘徹底空閑下來,每日就待著家里,陪著季清月, 照顧兩個小孩。
袁銘回來了季清月安下心來,不再急著出月子, 乖乖在軟榻上躺著。
關(guān)于兩個孩子的名字,袁銘日日夜夜捧著詞典, 終于在季清月出月子這一天想好了。
“袁宿,袁霄……”季清月看著紙上的名字,念了出來。
袁銘對這兩個名字很滿意,解釋道:“哥兒叫宿,是希望他快樂無憂,每晚都能幸福安睡。男孩叫霄,想他以后能直沖云霄,有一番作為。”
聽他這么說,季清月點頭:“不錯, 是個好名字。”
就這么的,兩個孩子的名字定了下來。
季清月出月子了,迫切地想要出去透透氣, 春色漸濃, 已經(jīng)慢慢暖和起來了, 袁銘也就沒拘著他。
最后一家子人類來到了鎮(zhèn)子郊外的山腳下。
這里有座不高不矮的山, 沒什么具體的名字, 大家就叫十方山。山上草木茂盛,還有一座歷史悠久的寺廟, 所以鎮(zhèn)上的人郊游都喜歡來這里。
袁銘帶著老小,就沒去爬山, 直接來到了山腳下的草地上。
鋪上軟軟的毯子,兩個小孩放在了上面。
第一次見到外面的世界,兩個孩子非常興奮,手舞足蹈的,咿咿呀呀叫喚。
季清月也很開心,躺下來狠狠地吐了一口濁氣。
“在家里可憋死我了。”
袁銘笑:“辛苦我家清清了。”
兩人對視,曖昧的因子在眼眸間流轉(zhuǎn)。
曹氏拿了個奶瓶過來,趁著里頭的羊奶還熱著,喂孩子們吃了飯。
袁銘和季清月頭碰頭躺在一起,身體微微彎曲,中間的空地上兩個孩子爬來爬去。
袁銘的眼睛微微濕潤,手放在眼睛上擋了擋。
會試的成績出來了,這一次袁銘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被一眾人堵在了家里。
鎮(zhèn)守親自來了,身后的衙役都穿著紅色,手里舉著喜牌,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人要成親。
“會試頭名!”鎮(zhèn)守的臉激動的漲紅,“你是建國以來第一位小三元,到了殿試,不出意外的話,皇上肯定點你為狀元促成□□。”
他頓了頓,拍著袁銘的肩膀:“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氣度不凡,不是池中之物,卻沒想到你起來的這么快。”
袁銘道:“不論如何,都不會忘記鎮(zhèn)守的恩情。”
聞言,鎮(zhèn)守臉上的笑容擴大,看他的眼神越發(fā)溫柔。
殿試就在三個月后,這一次袁銘打算帶著季清月一起去,因此要提前出發(fā)。
聽到他的安排,曹氏沉默了很久。
吃完晚飯,袁銘來到曹氏房間。
“我的兒子真是太優(yōu)秀了。”曹氏眼中含淚:“其實我早就不恨他了,要不是他,我不會擁有這么好的兒子,現(xiàn)在還有兩個孫子,我已經(jīng)死而無憾。”
袁銘抱住她:“阿娘,他欠你的我一定會討回來。”
曹氏有些不贊同:“官場復(fù)雜人心難辨,就算你拿了狀元,也得從頭做起,那個人可是宰相,千萬不要做傻事,想想月哥兒和雪球虎子。”
袁銘跟他保證:“放心吧,我知道輕重。”
找了個天氣好的日子,袁銘就帶著季清月和兩個孩子踏上了進京之路。
曹氏站在朱紅色的大門前看了許久,一直到他們消失在視線范圍內(nèi),久久不見回神。
鄰居的大娘喊道:“別難過,你家孩子是有出息的,總有一天會回來接你。”
曹氏怔了怔,隨即笑開了,他相信會有那一天。
袁銘這一路走得并不輕松,隨時時間過去,兩個孩子逐漸活潑好動,整日待在馬車里根本不現(xiàn)實,時不時就要出去透透氣。
山高水遠,還要擔心遇到打劫的,可謂是身體和精神都不得安生。
一個月的路程,袁銘走了整整兩個月,住進客棧里,袁銘做得第一件事就是睡覺。
猛猛睡了一天,終于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季清月留在房里照看孩子,袁銘出去租房。
這次沒有趙玉成陪著他一起了,趙玉成考過了鄉(xiāng)試但是成績稍微遜色一些,并沒有得到殿試的資格。
不過趙玉成并不灰心,相反特別滿足。
他現(xiàn)在的年紀就成了舉人,已經(jīng)超過了鎮(zhèn)守,在家里的地位肉眼可見的提升。
而且趙玉成短時間內(nèi)沒想繼續(xù)往上考,袁銘去找他的時候,他就說想先做個小官。
人各有志,袁銘也沒有強求,兩人回憶起一同讀書考試的日子,還有些唏噓。
京城的物價和成縣不可同日而語,好在袁銘還有些積蓄,想到日后的打算,索性直接買了一間院子,在京郊。
生完孩子,季清月就想繼續(xù)制香,不僅需要一個大的工作間,還得住得清凈些,看過這間院子只覺得滿意。
于是,袁銘找來牙人簽了契約。房契到手,袁銘有一瞬間的恍惚,上輩子為了買到京郊一間小屋他付出了多大代價來著?
好像記不清了。
季清月見他一直盯著地契看,突然想到了什么,從袖籠里取出來一張銀票。
一千兩,袁銘一愣。
“我爹給我的嫁妝,還有我哥的糧餉,我都換成銀票了,還有很多錢,夫君不用擔心。”
季清月漂亮的眼睛注視著他。
袁銘心頭一暖,將銀票收了下來:“好,以后就靠夫郎養(yǎng)家了,我愿意在家里照顧孩子。”
季清月在他嘴上拍拍:“別說胡話。”
兩人笑鬧著,放在房間里的兩個孩子偶爾叫一聲,在黃昏中,形成一副名為家的畫卷。
殿試考得最靈活,再加上面圣的壓力,袁銘站在大殿外,深深感覺到周圍人身上散發(fā)著的濃烈的焦慮因子。
不多時,一道沉悶的鐘聲響起,太醫(yī)尖銳的聲音緊隨其后。
“吉時到,考生進殿。”
金鑾殿大門緩緩打開,本就慌張焦慮的考生們都垂下了頭,動作小心而恭敬,生怕發(fā)出一點聲音。
在書案前站定,皇帝來了。
一群人連忙跪下,齊呼萬歲。
“平身。”
考試開始了,皇帝在殿內(nèi)游走,袁銘眼尖的看到周圍的人都繃緊了身體,悄悄擦汗。
袁銘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
上輩子入朝為官數(shù)十年,深知伴君如伴虎,這位君王極為威嚴,喜怒無常,知道知道前一刻還在笑著的人下一刻會不會砍掉別人的頭。
因此袁銘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移開目光,將注意力放在了試卷上。
等他寫完一道大題,稍微活動手腕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皇帝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后,不知道已經(jīng)站了多久。
袁銘臉上的不自然很快劃過去,只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全神貫注地繼續(xù)看下一道題。
直到皇帝離開,背對著他的時候,袁銘才微微松了口氣,擦擦額角的汗珠。
這個時候皇帝還在壯年,勵精圖治,一顆心都撲在國事上,是袁銘覺得最好猜測的時候。到了晚年,精力不濟,猜疑橫生,整個朝堂都心驚膽戰(zhàn)。
可盡管如此,袁銘還是有些緊張,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帝王之氣。
他只允許自己稍稍跑神,很快就集中注意力,不再關(guān)心別的人和事。
殿試時間很短,只有兩道題,一道關(guān)乎官場一道關(guān)乎民生,對悶頭只讀圣賢書的書生來說,是有些難的,但對袁銘來說,非常熟悉。
結(jié)合自己親生的體會,引經(jīng)據(jù)典,托物言志,一篇錦繡文章就此誕生。
毫不意外地,皇帝對他很是贊賞,當場點為狀元。
前三名依次出現(xiàn),皇帝威嚴的臉上帶了笑,小令讓大考官頒發(fā)圣旨。
看到緩緩走進殿堂的人,袁銘死死咬住下唇。
第095章 當眾示愛
袁善喜拿著圣旨走進大殿, 做了很多年大考官的他早就輕車熟路,見了一代又一代前三甲,內(nèi)心毫無波瀾。
可是這一次, 目光和新鮮出爐的狀元對上的時候,他的心沒來由的顫了顫, 一瞬間竟然愣住了。
這個人長得十分眼熟,但他確定從未見過對方。
就在此時, 皇帝笑了出來。
“說起來,袁銘和袁相不僅姓氏相同,眉目間也有些相似,該不會是什么本該遠房親戚吧?”
皇帝玩笑話沒人敢不應(yīng),袁善喜正要接話,就聽到了袁銘冷冷的聲音。
“皇上說笑了,草民一介布衣,自小在村里長大,不敢跟丞相大人攀上親戚。”
皇帝深深看了他兩眼, 并未再說什么。袁銘那番話表面恭敬,但是那副嫌棄至極生怕與袁善喜扯上一點關(guān)系的樣子讓袁善喜冷下了臉。
一個小小的狀元,官身都沒有, 就這般狂妄。
袁善喜輕蔑的移開目光, 公事公辦的頒發(fā)圣旨, 再沒看他一眼。
袁銘卻松了口氣, 他就怕袁善喜拉攏他, 或者懷著探究的心思。
他現(xiàn)在尚無實力,甚至連隱藏自己都做不到, 俗話說惹不起就躲。
頒發(fā)圣旨之后,皇帝又挨個封了官。
袁銘是狀元, 按理說應(yīng)當?shù)玫阶詈玫墓俾殻诤擦衷壕腿危恢遣皇莿偛疟憩F(xiàn)有差,最后竟然讓他去了刑部,榜眼封了翰林。
從金鑾殿出來,袁銘就被人叫住了。
回頭一看,是個相貌普通、約莫三十多歲的中年,正式方才榜眼。
兩人先互相道了喜,袁銘就看見他一臉歉意和不好意思地說道:“翰林本該是你的,不知為何叫我頂了你的位置。”
袁銘道:“您是皇上親封的翰林,就說明這個位置本該是你的,和我沒有關(guān)系。”
上一世,他是翰林,在翰林院擔任小官,而整個翰林院都是袁善喜的天下,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
別說借機扳倒丞相,他甚至都不敢表露出半點對丞相的不滿,還要被迫阿諛奉承,精神出走的感覺實在是太割裂了,重來一次,能遠離那個地方,他比誰都高興。
至于刑部,更是他的意外之喜。
刑部尚書厲青剛剛正不阿,雖然嚴厲迂腐了些,但能在他手底下,絕對是快速成長的好機會。
而且厲青剛素來看不慣丞相拉幫結(jié)派的作風,袁銘想找靠山和幫手,厲青剛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現(xiàn)在想這些還為時尚早,前三甲三人隨著太監(jiān)進了更衣室,換上了正紅色的官服。接下來要去游街。
狀元游街,對京城人來說是一年一度的熱鬧好風景,從皇宮東正門到西正門的整條街上早早站滿了人,小販抱著貨架箱子在人流中穿梭叫賣,好不熱鬧。
季清月趴在茶樓的窗子上,探著頭往外看。
軟椅上的雪寶揮舞著手臂,半天得不到小爹爹的回應(yīng),嘴巴一扁,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然而季清月此時卻顧不上他,回頭沖他噓了噓:“雪寶別鬧,現(xiàn)在這個時候可不能哭,你們父親就要過來了,要笑才行。”
草哥兒把雪寶抱在懷里,低聲哄著,聞言笑了笑:“夫郎您說什么呢?小哥兒才那么一點大,怎么會聽得懂?”
半年過去,草哥兒一直跟在季清月身邊伺候他,知道他是個好相與的,性子也慢慢放開了些,不再像一開始那樣話都不敢說一句。
季清月扁扁嘴:“好吧。”
這時,突然一陣鑼鼓聲響起,樓下人群瞬間騷亂起來。
季清月在原地蹦了蹦,眼睛亮了起來:“來了來了!”
說著,他就讓草哥兒抱著雪寶站在了桌子另一邊。他則抱起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雪球,興奮地指著下面:“你們父親來了!”
雪球驟然被晃醒,也不哭,只是眼神有些呆愣。
袁銘胸前綁著一朵大紅花,騎在馬上,看著路兩邊密密麻麻的人頭,有些驚慌的擦了擦汗。
剛才還有哥兒越過守衛(wèi)闖了進來,當面給探花郎告白,把他們一群人都嚇了夠嗆。
今天是大喜事,圍觀群眾也沒有惡意,官兵不好強制鎮(zhèn)壓,費了好大勁才把人拉出去。
經(jīng)此一事,他們?nèi)齻都變得警覺起來,就怕有人突然當街表白。
“袁銘!袁銘!”
在吵嚷的人聲中,一道喊聲格外明顯。
袁銘聽著有些耳熟,下意識抬頭,就看到右手邊的茶樓上,季清月站在床邊,手里舉著雪寶跟他打招呼。
這一動靜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季清月趁機大聲表白:“袁銘,我愛你!”
“這誰啊?有孩子了還跟狀元郎表白?”有人疑惑。
袁銘卻笑了,回道:“我也愛你,我的夫郎!”
人群頓時熱鬧起來,大家紛紛發(fā)出善意的哄笑聲。
游街的隊伍很快過去了,季清月關(guān)上窗戶,用手背貼了貼滾燙的臉頰。
“你們父親怎么這么討厭呢?我喊的好好的,他回應(yīng)什么呀?像什么樣子!”他嘴里說著抱怨的話,眼睛卻亮的驚人。
草哥兒捂著嘴笑了:“公子這是愛您,讓您安心呢!”
季清月嘴角翹起,戳戳雪球胖嘟嘟的小臉。
游街結(jié)束,他們還不能回去。
三人坐在一輛馬車里,進宮去。
游街時他們一起受了囧,關(guān)系都拉近了不少。
榜眼名叫胥志平,京城人士,已過而立之年。探花名叫林輕鴻,是海城最大的書香世家林家的長子,才到弱冠之年,是他們里面最小的。
論相貌,袁銘與林輕鴻不分高低,但是世人都知道,探花一般都會尚公主,自然不會給一個已婚人士。
林輕鴻抱臂看著他,笑道:“袁公子年紀輕輕就已經(jīng)嬌夫在懷,后繼有人,實在是令人羨慕。”
他說的是剛才在街上,袁銘和夫郎大膽示愛的事。
袁銘輕笑了下:“林公子才叫人羨慕,出身樣貌才華樣樣都是頂尖,他日平步青云,莫要忘了我才是。”
“袁公子說的是。”胥志平跟著說道。
林輕鴻斜斜地暼他們一眼,三人齊齊笑出聲。
今晚是進士宴,所有參加殿試的學子都能參加,但人群的中心還是前三甲。
袁銘他們一到,眾人的視線就有了聚焦點。
袁銘清楚的聽到旁邊的林輕鴻倒吸了一口涼氣,胥志平年長幾歲,更會隱藏情緒,但從他微微凝滯的步伐中能看出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反倒是袁銘,一介布衣,出身寒微,按理說沒見過什么世面的人最為淡定。
幾人在御花園內(nèi)站定,其他人很快圍攏上來,道喜的道喜,攀關(guān)系的攀關(guān)系。
不一會兒,皇上來了。
大家紛紛回到原位,恭敬侯著。
三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同時隱隱察覺到了步入官場就和學生時代徹底不同了,人與人之間一座看不見的天塹悄然出現(xiàn)。
皇上沒有多說話,給殿試中表現(xiàn)不錯的幾位學生賞賜了東西,就讓歌舞上來,舒緩的琵琶聲響起,舒緩了緊張的氣氛,場面又變得熱鬧起來。
袁銘他們?nèi)齻原本坐在一起,沒過多久,皇上身邊的小太監(jiān)過來,將林輕鴻喚走了。
林輕鴻是他們中間話最多的,人一走驟然安靜下來。
胥志平往上首的位置看了幾眼,說道:“探花是要做駙馬的,想來皇上叫林公子就是為了此事,袁公子可羨慕?”
“一步登天,日后就是皇親國戚,沒人不會羨慕,不過多的就沒了。”袁銘輕笑了一聲。
胥志平愣了愣,隨即笑了出來,對著袁銘舉杯:“袁公子說得對,與其多看多想不如珍惜當下。”
第096章 第 96 章
所謂的進士宴其實就是交際宴, 氛圍很是熱鬧活躍,袁銘最不喜的便是這樣的環(huán)境,與其在這里干坐著, 不如回去抱抱小夫郎摸摸雪寶。
但走到了這一步,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做就能不做了。
一個接一個人前來敬酒道喜, 袁銘和胥志平只能打起精神。
宴會整整兩個時辰,從皇宮出來, 冷風吹到臉上,吹散了一身酒氣,袁銘的腦子稍稍清醒過來,突然覺得肚子很餓。
他的手按在腹部,叫車夫快點。
袁銘買的院子離皇宮有些遠,一路搖搖晃晃又是半個多時辰,到家的時候臉都白了。
月上中天,大門前的燈籠亮著暖人的黃光。
袁銘心下稍安,今天早上見過袁善喜之后, 他的心還是不受控制的慌了一下,不是擔心這一次對上袁善喜不會贏,而是擔心季清月突然消失不見。
剛走到門口, 大門就打開了一條縫, 下一刻, 季清月從里面跑了出來, 飛撲上前跳到了袁銘身上。
“夫君實在是太厲害了!太英武了!”
袁銘腳下不穩(wěn), 往后踉蹌了兩步,抱著溫軟的夫郎, 胸腔劇烈鼓動起來,迅速收緊手臂將他牢牢鎖在懷中。
季清月疑惑道:“怎么了?”
袁銘看著他, 低下頭輟吻他的嘴唇,待懷里的人呼吸節(jié)奏變亂,他又突然抬起頭。
“我餓了,夫郎可以煮碗面給我吃嗎?”
季清月:“?”
好在廚房里還有剩下的鮮面條,季清月將晚上的雞湯熱了一碗出來,煮好的面放進去,再撒一點蔥花,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雞湯面就做好了。
袁銘想喝了一大口湯,肚子更餓了,接著大口大口吃面。
季清月看著直皺眉:“宮里的飯那么難吃嗎?我還以為皇宮里的人吃的都是最好的。”
袁銘抬起頭:“倒是不難吃,不過那樣的場合沒人認真吃飯,都是喝酒聊天去的。”
季清月認真點頭:“以后再有這樣的情況,我一定記得給夫君留飯。”
一大碗熱湯面下肚,袁銘終于覺得自己活了過來,旁邊季清月滿眼亮晶晶的看著他。
“看吧。”袁銘把兩道圣旨拿了出來。
季清月小心翼翼接過來,鄭重展開,輕輕撫摸上面燙金的文字,小聲念叨:“奉天承運……”
圣旨不能隨便亂放,季清月早早就在堂屋一角準備好了供桌,看完后恭恭敬敬的掛了上去。
他回頭,看著袁銘眨眨眼:“以后夫君就是袁大人了。”
袁銘嘴角揚起:“你是楊夫郎。”
兩人抱在一處,笑聲傳到了屋外。
回到官場,袁銘就好像魚兒投進了大海,心細如發(fā),處事老練 ,僅僅一個案子就讓刑部尚書注意到了他。
厲青剛把袁銘叫到了辦公室,如有實質(zhì)的眼神在他身上來回掃射。
袁銘坦坦蕩蕩的任他看,絲毫不怵。
半晌后,厲青剛笑了出來,在袁銘肩上拍了拍:“不錯,李家的案子能這么快結(jié)案,你功不可沒,本官觀察了幾日,發(fā)現(xiàn)你是個好苗子,想不想來我身邊干?”
這就是要提拔他的意思。
袁銘立馬跪下:“謝大人。”
厲青剛道:“先別急著謝我,來我身邊還是之前的職位,俸祿沒有更多,但是做的事多,我希望您好好考慮一下,免得后悔。”
袁銘想也沒想就說道:“不瞞大人,來到刑部的第一天,我就仔細了解過您,對您十分敬仰,能留在您身邊是我的榮幸。”
“好!好!好!”
厲青剛連說三個好字,可見他對袁銘十分滿意。
之后袁銘就留在了厲青剛身邊,主要負責京城和全國其他州重大的刑事案件。
跟厲青剛說的一樣,跟在他身邊非常忙,時長就需要辦公到深夜,袁銘對此無怨無悔,以至于其他那些看不慣他的人都逐漸改變了態(tài)度。
袁銘在刑部站穩(wěn)腳跟的時候,季清月也沒閑著。
大力留在了十方鎮(zhèn),曹氏一個人在鎮(zhèn)上住著不太安全。現(xiàn)在家里只有草哥兒一個下人,光是照顧兩個孩子都有些忙不過來,季清月就去牙行又買了兩個人。
一個嬸子,專門做飯打掃衛(wèi)生,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當做管家,當然他們家里沒多少人需要他管,大部分時候就做家丁的活。
將下人們安置好,季清月終于有時間重拾制香事業(yè)。
原先在十方鎮(zhèn)只是小打小鬧,就在賣香粉的店里占了一個小小的貨架,如今來了京城,季清月就想大展拳腳。
不過開店之前最重要的是配方。
前三個月,季清月都在完善他手中已有的香水配方,匯總起來共有五款。
袁銘被按在椅子上,眼睛的位置蒙上黑布。
聽著季清月擺弄瓷瓶的聲音,袁銘的嘴角抽了抽:“一定要這樣嗎?”
季清月道:“夫君鼻子好嗅覺靈敏,先幫我試試。”
夫郎的事業(yè)說什么都要支持啊!
袁銘點了點頭,做好了被香氣熏暈過去的準備。
“開始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袁銘聽到輕微的揉搓手的聲音,下一秒,季清月的手伸到了他的鼻尖,伴隨著一股淡雅的茉莉花香。
“第一款是花香,比較適合未出閣的女子或者哥兒,就跟他們本人一樣,涉世未深,清新淡雅。”
袁銘道:“不錯。”
“第二款是果香,主打柑橘,甜蜜中帶著青澀。”
“很好。”
“第三款……”
“甚好。”
季清月扯下黑布條,鼓了鼓臉頰:“夫君才高八斗,落筆成章,怎么到了我這里就如此敷衍,難不成是怪我打擾你浪費你的時間了?”
袁銘連忙搖頭:“沒有的事。夫郎調(diào)的香都極好,描述也十分適合,多說反而顯得冗雜。”
他頓了頓,把渾身散發(fā)著香氣的夫郎拉進懷里,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夫郎是不是緊張了?”
季清月沒說話,低下頭扣手指甲。
“那個鋪子沒多少錢,前期投入也是應(yīng)該的,做生意不能一蹴而就,況且夫郎有這般手藝,遲早都會賺大錢,以后我還等著夫郎養(yǎng)活呢!”
季清月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悶聲道:“那我要是搞砸了,你不許怪我。”
袁銘豎起四根手指:“我保證。”
第二天,京城一條街上,一個不起眼的香水店開業(yè)了,沒人知道幾年之后將會帶動整個國家的風潮。
此時此刻,季清月坐在店里,蔥白一樣的手指一下接一下敲擊著桌面,顯示著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店里只有他和草哥兒兩個人。
一上午過去了,一個人也沒進來。
草哥兒忍不住安慰道:“夫郎做的東西好,遲早會有人喜歡的。”
季清月皺起眉:“可是我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
就在這時,街對面的糖水鋪子里,一個伙計毛手毛腳打碎了一個碗,嘩啦一聲,接著老板的罵聲便響了起來。
季清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看向貨架,心里有了主意。
片刻后,他拿出來一瓶香味最霸道的玫瑰露,舉過頭頂,猛然摔到了地上。
草哥兒被他這一舉動嚇了一大跳。
怔愣之后連忙去拉季清月:“夫郎冷靜點,今天才是第一天開業(yè),就算沒客人也是正常的,這些課都是您辛辛苦苦做出來的,要是大人知道了,肯定會心疼您的!”
草哥兒一口氣說了一段話,然后就聽到噗嗤一聲。
季清月捏捏他的發(fā)髻,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覺得這樣一來,香味溢散,說不定能吸引到客人。”
草哥兒鬧了個大紅臉,吶吶道:“原來是這樣。”
季清月回到柜臺前,繼續(xù)盯著外面的行人。
第097章 第 97 章
不得不說, 他這招還真的有用。
香水摔在地上,香味瞬間迸發(fā)出來,盤旋縈繞在店門口, 久久不散。
季清月注意到不好行人駐足往這邊看,似乎在辨認香味是從哪里來的。
沒過多久, 一位由丫鬟攙扶著的夫人試探性走了進來,站在門口閉了閉眼, 眉頭舒展開:“好香,這是什么的味道?”
早就做好準備的季清月連忙把她引到貨架旁邊。
“這些是本店新出的香水,留香時間長,都是從花果木中提取出來的精華,具有提神醒腦的功效。”說完,他拿了一個粉色的瓷瓶下來,打開塞子。
“夫人請看,這瓶是粉玉蘭香,含蓄典雅落落大方, 非常適合您的氣質(zhì)。”
這番話說完,夫人果然來了興趣,取出絲帕沾了一點香水, 湊到鼻子下面聞。
“是真不錯, 比熏香的味道干凈純粹多了。”
季清月彎眼笑:“夫人可要買一瓶試試?本店新開業(yè), 一律八折。”
將大包小包的夫人送走, 季清月忍不住拍手, 眉宇間的郁氣一掃而空。
“終于開張了!”
夫人出手闊綽,每一樣都買了一瓶。草哥兒一邊補貨一邊說道:“京城真是有錢人多, 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花出去十兩銀子,方才我還覺得夫郎摔了一瓶很可惜, 現(xiàn)在看很劃得來。”
季清月笑著說:“希望那位夫人多給我們宣傳宣傳。”
下午,鋪子里的香味又吸引了幾個人來,香水賣得貴,一天下來收益很是不錯。
京城最中心的一座五進大宅子里,夫人還沒走到門口,管家就帶著家丁迎了上來。
“夫人!您身體還沒好,怎么能出門呢,要是病情加重,老爺可要心疼壞了!”
夫人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無妨,只是在前街走了走,今天天氣很好。”
回到院子里,丫鬟把花花綠綠好幾個瓷瓶一齊擺在了桌子上。
見夫人神色認真的仔細挑選,丫鬟欲言又止:“夫人,這些香水您還是慎重些用,畢竟是新出來的,也不知道靠譜不靠譜。”
就在這時,家丁端了一個大碗上來。
夫人苦笑了下:“我都快被這藥汁淹入味了,熏香熏得太重了腦袋都是昏得,也就這香水聞起來清爽。”
說完,她端起藥碗,一口氣喝完了里面黑乎乎的藥汁。
丫鬟心疼的抿了抿唇,卻沒再說什么。
喝完藥,夫人皺著眉往身上噴了些香水,終于聞不到嗆人的藥味,心情才好了些。
“姐姐!”一個穿著鵝黃色紗裙的少女蹦蹦跳跳跑進院子,身后的丫鬟險些追不上。
夫人揚起嘴角:“多大了還這么冒失。”嘴上追著訓斥的話,眼里卻沒有半點責怪之意。
“咦?好香啊!”小姑娘像個小狗一樣撅著鼻子在她周圍走了一圈。
夫人指了指桌上:“今天剛買的香水,味道很不錯。”
小姑娘一下子來了興趣,按個聞了聞,眼睛越來越亮:“真的好香!馬上就是韓世子的生日會了,我正愁沒想到合適的熏香。”
夫人在她鼻子上刮了刮:“香水可以給你,但是你想讓韓世子喜歡,就得改改冒冒失失的性子。”
小姑娘臉紅,支支吾吾道:“誰說我喜歡他了!我就是想跟姐妹們炫耀一下!不跟你說了!”
夫人看著他跑遠,笑著搖頭。
丫鬟端著茶點過來,發(fā)現(xiàn)小姐已經(jīng)跑沒影了。
夫人從盤里捻了一塊小口吃著:“別管她了,還是小孩子,做什么都是隨心所欲的。”
夫人這頭發(fā)生的事季清月并不知情,一天到晚都在鋪子里待著,這一天的生意還算不錯。
關(guān)店之前清點發(fā)現(xiàn)一共賣出去十瓶,期中六瓶都是第一個來的夫人買走的。
季清月揉了揉笑僵的臉頰,嘆了口氣:“做生意真是不容易,光是微笑著回答客人的問題,就夠累了。”
草哥兒笑著說:“夫郎請放心,再過幾日,這些事就都交給我,夫郎只管坐著收錢。”
“就等著你這句話了。”
收拾完東西,關(guān)上鋪子的門,發(fā)覺天已經(jīng)快黑了。
季清月加快了步子:“這會兒夫君該回家了,還好有李嬸在,不然家里連一口熱水都沒得喝,以后咱家得注意一些,早些回去。”
草哥兒應(yīng)了。
所幸鋪子離家里不算太遠,兩人腳步匆匆到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了。
前院里,李嬸子正抱著孩子散步。
季清月問道:“夫君回來了嗎?”
李嬸點點頭:“回來半個時辰了,這會兒正在廚房做飯呢,大人非要自己下廚。”
說完,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季清月的臉色,好在季清月沒有露出不悅,摸了摸雪寶的小臉,就徑直往廚房去了。
李嬸納罕道:“大人可是狀元郎,方才要進廚房,把我嚇了一大跳,怎么夫郎瞧著一點也不驚訝?”
草哥兒捂著嘴笑了:“以后看著吧,我們家大人對夫郎可好了。”
這邊季清月蹦蹦跳跳來到廚房,在門口站定,探頭進去:“夫君?”
袁銘切菜的手頓了頓,看向他,笑了出來。
“還有一個丸子湯就能吃飯了。”
季清月走到鍋灶前,揭開鍋蓋挨個看了看。
“冬筍燉豬蹄,莧菜炒肉,冬瓜丸子湯……”他貼在袁銘身上,兩眼亮晶晶:“都是我喜歡吃的。”
袁銘道:“今日新店開業(yè),清清功勞巨大,當然要做一些你愛吃的。”
“好!”
煮湯的時候,季清月也不出去,就坐在袁銘旁邊,給他講今天在店里發(fā)生的事。輕微的聲音從廚房穿出來,落在了外面的人耳朵里。
此時李嬸和草哥兒一人懷里抱著一個小孩,正在小花園里慢走。
聽到聲音,兩個孩子都咯咯笑起來。
在京城安定下來之后,時間過得飛快。
季清月的香水獨具一格,而且效果非常好,很快掀起了一股風潮,不大的鋪子每日都擠滿了人。
草哥兒一個人忙不過來,季清月干脆找了個男子做伙計,讓草哥兒學習記賬。
另一邊袁銘在刑部也站穩(wěn)了腳跟,跟著厲青剛無疑是個正確的選。短短兩個月時間,他就接觸到了大大小小幾百個案件,是刑部其他人幾年時間都比不上的。
很忙很累,但是袁銘確實學到了很多,而且在這期間,多次和丞相對上,也沒讓對方討到半點便宜,可以說收獲良多。
夜晚袁銘趴在床上,季清月給他按摩腰背。
袁銘呲牙:“痛痛痛。”
季清月皺起眉:“怎么累成這樣了?你總覺得你有些不對勁,總是拼著一口氣,我知道你著急,想要早點站到高位。但是這件事就急不得,官場刀光劍影,我很害怕。”
袁銘翻了個身,把他抱在懷里:“對不起,最近忽略你的感受了。”
“我很怕。”季清月抓緊了他的衣服。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他頓了頓,揚起嘴角:“我有這么能干的夫郎,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不管怎么樣都會保護好自己。”
“好。”
為了讓季清月放心,袁銘從龐雜的工作中暫時抽出身來,每日按時上下班,空閑時間也不悶在書房,就陪著夫郎和孩子們玩耍。
這日一家四口正在偏房的地毯上打滾,管家在外面通報說探花郎送來了請柬。
燙金的正紅色請柬,獨屬于皇家的標記,鳳凰花紋,讓這個請柬看起來幾位高貴。
“是林兄要成婚了,和蘭宜公主。”袁銘說著,把請柬遞給了一臉好奇的季清月。
“聽說蘭宜公主挺好的。”季清月說道。
袁銘詫異的看向他。
第098章 好久不見
開業(yè)第一位進門的夫人氣度不凡, 全身上下都很講究,當時季清月就玩笑說要是她能在自己的圈子里稍作宣傳,自己的生意說不定會好很多, 讓他沒想到的是,她真的這么做了。
蘭宜公主就是第一個上門說是夫人介紹過來的。
剛知道對方的身份時, 季清月很惶恐,不知如何應(yīng)對這位天潢貴胄, 同時擔心自己把事情弄糟給袁銘帶來麻煩。
好在蘭宜公主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她溫柔有禮,哪怕是對草哥兒都沒有半分頤指氣使,季清月對她印象很好。
袁銘聽完后說道:“林兄也是溫潤有禮的謙謙公子,他們二人很是般配。”
公主和談話成婚一直是本朝不成文的習慣,是以賜婚詔書下來的時候沒人覺得驚訝,不少人跟袁銘持相同的態(tài)度,真心送上祝福。
公主府早早已經(jīng)落成,初八婚禮之日,整個京城都十分熱鬧。
朝堂放了假, 作為林輕鴻的半個同窗,袁銘應(yīng)邀而來,一大早就背著雪寶和雪球, 牽著季清月來到了林府。
闔府上下掛滿紅綢, 來往客人絡(luò)繹不絕, 林輕鴻的父母滿臉喜氣, 跟他們說林輕鴻在東邊的院子里。
袁銘到的時候, 院子里已經(jīng)坐了十幾個人,有一個人來的, 還是帶著妻兒的,年齡跟他不相上下, 都是林輕鴻的同窗好友。
他們見到袁銘,紛紛起身行禮,說狀元好。
袁銘笑著擺手,林輕鴻從屋里走了出來。
他今日一身紅衣,冠帽上墜著珍珠,滿面紅光,褪去了往日的稚氣,顯得貴氣逼人。
他一露臉,眾人紛紛圍上去。
在好友面前,林輕鴻不似在外人面前拘謹,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訴說自己的緊張和無措,一些成過親帶著妻子的男子上前分享自己的經(jīng)驗。
七嘴八舌聊了一會,林輕鴻變得鎮(zhèn)定許多。
他眼巴巴看向袁銘懷中的孩子,一只手輕輕逗弄:“袁兄真是好生令人羨慕,家庭事業(yè)雙豐收,年紀輕輕就有兩個這么可愛的孩子。”
袁銘笑著說:“林兄成親后很快也會有的。”
林輕鴻聞言耳尖微紅:“公主天姿國色溫柔可人,要是孩兒長得像她,倒是不錯。”
“喲喲喲!這才見了幾面?就少男懷春了?”
“虧我們還擔心你和公主沒有感情一開始相處有些困難。”
場面又一次熱鬧起來,袁銘和季清月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笑,懷著兩個小孩也伸著藕節(jié)一般的小短臂揮舞,好像是在湊熱鬧。
吉時到,迎新娘。
林輕鴻胸前綁著紅花,騎上高頭大馬,拜別了父母親朋,領(lǐng)著迎親隊伍和聘禮往公主府走去。
街上的路人都跟在后面,隊伍越來越壯大,到公主府的時候已經(jīng)一眼看不到頭了。
拜堂完,婚禮成。
這場盛世婚禮慢慢落下帷幕,但是人們臉上的喜悅卻持續(xù)了很久,前后一個月的時間里,所有人都還在討論。
而袁銘和季清月的生活已然歸于平靜,香水店的生意穩(wěn)定,草哥兒已然能夠做好掌柜,季清月就撒手了,沉浸于研制新香。
至于袁銘,每日沉浸于各種案件,一年下來,屬實開了眼界。
一眨眼,就到了年關(guān),作為厲青剛身邊新晉的紅人,除夕夜袁銘會跟著他一起進宮參加宴會,初一再回十方鎮(zhèn)。
臨走前,袁銘再一次跟季清月確認:“清清真的不想隨我一同入宮嗎?”
季清月笑著搖頭:“我不喜歡那樣的場合,無比拘謹又沒什么朋友,肯定渾身不舒服。”
聞言,袁銘點點頭:“是我疏忽了,明年要多帶你參加夫人小姐的聚會,以后我們在京城待著的時間還長著呢,沒有朋友可不行。”
“好。”
穿著官服,袁銘在宮門口下了馬車,等待厲青剛一同進去。
陸陸續(xù)續(xù)有馬車在宮門口停下,都是來參加宮宴了。要過年了一群人難得心平氣和,別管是不是平時相互使絆子的對手,此時都樂呼呼的互相打招呼。
這時,一輛格外豪華的馬車駛過來,到了宮門口,下人攙扶著馬車里的人走出來。
看到丞相,原本聚集在袁銘身邊的官員們紛紛圍了過去,袁銘收斂了笑意,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好在丞相也沒注意到他,徑直進了宮。
厲青剛不知何時走到了袁銘身邊,戲說:“我總覺得你好像對丞相大人莫名的有敵意,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看你的眼神,不知道還以為你們有什么深仇大恨。”
袁銘笑道:“大人真會開玩笑,下官只是不喜丞相的作風,我們之間隔著天塹,哪有結(jié)仇的機會?”
厲青剛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信沒信,沒再說什么,抬腳往宮里去。
宴會主體是在金鑾殿,中間在御花園小憩。
厲青剛知他是第一次參加宮宴,唯恐他觸犯禁忌,讓他牢牢跟在自己身邊,遇到相熟的同僚還會給他介紹。都知道厲青剛十分看重他,因此沒人嫌棄他只是個小小的吏官,跟他說話時都是好聲好氣的。
一頓飯下來,袁銘如愿以償收到了數(shù)十位大人的邀請函,有約壽宴的、有約賞花宴的還有春日登高的活動。
厲青剛一張請柬都沒收,納悶道:“之前我還以為你不喜交際。”
袁銘將請柬一一收好,回道:“大人說得沒錯,我確實不喜歡,不過我初來京城,夫郎還未交到朋友,我又時常不在家中,怕他憋悶。”
厲青剛聞言,頗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你對夫郎這么好。”
“大人是京城出了名的愛妻之人,能跟在大人身邊耳濡目染,我想不對夫郎好都難。”袁銘道。
厲青剛笑道:“還是你會拍馬屁。”
兩人在此間言笑晏晏,自然而然落在了旁邊亭子里坐著的丞相眼中。
見他垂眼沉思的樣子,身邊一官員說道:“大人您不必擔心,下官早就查過,那個袁銘出身草野,除了夫郎的父親是個小小的縣官,幾乎沒有任何背景,他跟厲青剛走得近,對我們不會有太大影響。”
“厲青剛那樣的性子,能在短時間內(nèi)對他如此寵信,這個袁銘恐怕不是個省油的燈。”袁善喜沉聲道。
剛才說話的官員聞言抬頭看向袁銘的方向,眼中閃過殺意:“如果真是這樣,此人不能留,咱們須得在他成長起來之前斬草除根。”
袁善喜沒有回他這一句,反而沒頭沒腦的問道:“許多人說袁銘長得與我有幾分相似。”
“不過是一群無知之人罷了,鄉(xiāng)野小民怎能與丞相大人比較?”
袁善喜摸了摸下巴:“本管倒是覺得他們說的沒錯。”
“這……”
其他人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話,面面相覷。
好在袁善喜并沒有要他們接話的意思,轉(zhuǎn)而說道:“小蘭再有半年就要及笄,到了該成婚的年紀了。”
圍在他身邊的官員們紛紛眼睛發(fā)亮,知道這是丞相發(fā)給他們聯(lián)姻的暗號。
一時間,一股看不見的暗流在眾人之間涌動。在場沒人不想成為丞相的親家。
另一頭,袁銘和厲青剛被一個小太監(jiān)帶到了一處偏殿。
厲青剛看著周圍,有些警惕地問道:“現(xiàn)在沒人了,你可以告訴我們你的主子是誰了嗎?”
方才他們在宴會上,這個小太監(jiān)突然跑過來,給他們示意手中金燦燦的宮牌,說是主子有請。
不等小太監(jiān)轉(zhuǎn)身,偏殿緊閉的宮門驟然開了。
“厲大人,袁公子,好久不見。”站在門口的人一身淡黃色錦袍,從不離手的折扇展開輕輕扇著,可不就是庸王朱羨之!
第099章 第 99 章
三人坐在偏殿里頭, 那名時刻跟著庸王的面具侍衛(wèi)給他們倒了茶,之后隱入暗處。
厲青剛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了掃:“沒想到袁銘和殿下早就相識。”
庸王笑道:“本王也沒想到,袁公子竟在老師手下做事。”
“老師?”袁銘微怔。
厲青剛冷肅的面容稍稍緩和, 解釋道:“殿下總是這么叫,下官哪里擔得起?不過是在殿下十九歲初入刑部時做了一段時間帶教。”
袁銘點頭, 原來如此。
庸王道:“多虧了老師,本王才不至于被人利用陷害, 恩情永不會忘。”
厲青剛嘆了口氣:“你哪里都好,可就是太固執(zhí)了,當年要不是……怎么可能到現(xiàn)在只能做個閑散王爺?”
“都過去了。”庸王道。
袁銘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么都沒聽到。
“老師待人嚴格但是真誠,袁公子能在老師手下,算是幸事。此前就聽說袁公子高中狀元,本王不在京城,難以及時送上賀禮, 還請袁公子見諒。”
袁銘連忙道:“能讓殿下記著,已是榮幸之至,拜入?yún)柎笕耸窒? 更是三生有幸。”
“就屬你會說。”庸王道:“說起來, 我們二人已有兩年未見, 不知道袁公子可有新書寫好?”
袁銘愣了愣, 厲青剛直接問了出來:“什么新書?”
“老師還不知道吧?袁公子可是一位大作家, 本王手里不少書店都因為他的書節(jié)節(jié)攀升。”
袁銘臉上露出一絲羞赧:“王爺謬贊了。”
厲青剛也是愛書之人,一下來了興趣:“等我回去后, 也得好好看看。”
閑話說完,庸王收斂了笑意, 將茶杯輕輕放在桌上:“本王這次回京,過年是一方面,除此之外還有更主要的事。”
聞言,厲青剛的臉色凝重起來,顯然兩人之前早就有過書信往來。說話之前,他先看了袁銘一眼。
庸王抬起手:“無妨,袁銘早就知道。”
厲青剛嗯了一聲,沒有過多驚訝,問道:“情況如何了?”
庸王撫摸著茶杯邊沿,沉吟道:“探子回報,這一股勢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不同于長久以來的群龍無首,他們似乎達成了某種合議。”
厲青剛稍稍思索,道:“莫不是皇室中還有漏網(wǎng)之魚?”
“先皇對前朝皇室之人深惡痛絕,曾下令全國范圍內(nèi)通緝,一旦露面殺無赦,如此高壓之下,短短兩年內(nèi),負責這項事務(wù)的官員幾乎將前朝之人屠盡,老人小孩都不放過,死狀凄慘。他們想報仇可以理解。”
不知是不是袁銘的錯覺,庸王在說這段話時,語氣中帶著明晃晃的厭惡譴責。
厲青剛似乎也有所覺察,含糊道:“前朝與我朝之前本就隔著家仇國恨,不管先皇有沒有發(fā)布那樣的命令,注定無法調(diào)和。”
庸王抿了抿唇,沒再說什么。
“王爺可將此事告知皇上了?”厲青剛問道。
庸王搖頭:“我早就承諾過不過問朝堂半點政事,南北相隔兩地,一個閑散王爺卻先知道了這樣的大事,人誰聽了也會覺得不對勁。”
厲青剛看向他:“此事事關(guān)重大,不說怕是不行。”
“正是,所以本王今日將兩位找了過來,就是希望你們給我想個法子。”
厲青剛想了想,說道:“微臣記得,南灜王的封地就在西南一帶,而今世子又被招為駙馬,皇上必定會信任他。”
庸王點點頭:“老師說得對,就這么辦。”
厲青剛又道:“此事不如交給微臣來辦,南灜王在京城時,我與他還有幾分交情,長久不見,寫封信關(guān)心一二也屬正常。王爺您翻到多有不便。”
庸王朝他舉起茶杯:“那便麻煩老師了。”
厲青剛著急去辦事,匆匆離開,讓袁銘留了下來。
“方才袁公子似乎沒什么說話。”庸王道。
袁銘道:“下官初入朝堂,對這些關(guān)系都不了解,唯恐說錯了話,還請王爺見諒。”
庸王擺手:“本王還不知道你?有些聰明的過頭了。”
袁銘一臉茫然。
庸王見狀不再提這個,說道:“此次回京,本打算帶著季副將一道,奈何西南那處離不得人,本王信任的人不多,只能把他留下,代我向令夫郎道歉。”
說著,他示意侍衛(wèi)拿上來一個包袱:“這些是季副將帶給令夫郎和兩位外甥的東西。”
袁銘雙手接過:“多謝王爺。”
沉默片刻,庸王抬頭看著外邊的漆黑的天空說道:“一絲月亮也無,看來要變天了。”說完,攏了攏身上的毛皮大衣。
袁銘道:“王爺剛從南邊回來,北方干冷,確實不太習慣,不過能和家人團聚,再冷也值得。”
晚宴結(jié)束之時已是半夜,厲青剛早就風風火火的走了,不過留了馬車給袁銘。
顛簸半個多時辰,看到自家門前火紅的燈籠時,袁銘重重的松了口氣。
季清月還沒睡,點了油燈伏在案邊看話本。
袁銘帶著一身寒氣進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連忙伸手撥了撥炭盆。
“咱們還沒睡?”袁銘瞅了一眼,不出意外又是金哥的書。
時間久了,袁銘都已經(jīng)開始習慣,能在季清月當面念他書中語句的時候面不改色。
“床上冷,夫君不在,我一個人暖不熱。”季清月撇著嘴說。
家里有好幾個湯婆子,怎么可能暖不熱,袁銘沒拆穿他,捏捏他的臉頰,保證道:“以后我盡量早些回來。”
季清月高高興興的應(yīng)了。
整理袁銘脫下來的衣服和鞋子的時候,他看到了庸王今天帶來的包裹,好奇地問道:“這是什么?”
袁銘看了一眼,說道:“今日在宮里見到了庸王,這是大哥托他帶給你和孩子們的。”
接下來的一刻鐘,袁銘坐在浴桶里,聽著季清月興高采烈的拆東西,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會驚呼出聲,就跟一個小哥兒一樣,完全不像是兩個孩子的阿爹。
袁銘樂得他一直如此開心,每次都會附和兩句。
最后還有一封信,季清月坐在桌上安靜的看,沒了聲音。袁銘擦干身體,披上睡衣,就看到小夫郎正低著頭啜泣。
“怎么了?”
袁銘坐過去,季清月順勢靠在了他的身上,信紙攤開在桌上,一眼掃過去,就大致明白了。
邊境不太平,季凌云身為副將,短時間內(nèi)沒辦法離開。
“騙子!”季清月隱忍著哭聲:“上次才答應(yīng)我很快就會再見,現(xiàn)在卻告訴我三年內(nèi)都沒辦法回來了,十年前騙我一次,這次又食言了。”
袁銘把他抱緊:“大哥孤身一人在邊境,吃飯睡覺都不得安穩(wěn),還給你搜刮了這么多禮物,想必是時時把你記在心上的,眼下時局動蕩,大哥處境艱難,作為家人,我們要盡量體驗他才是。”
季清月嘟了嘟嘴:“夫君如此深明大義,倒顯得我格外小氣了。”
“這有什么的?大哥本就是清清唯一最親的親人了,你緊張他很正常。”
季清月閉了閉眼,緊緊抱住了他。
“庸王說可以幫忙帶東西過去,清清可以準備準備,過幾日我一道交給庸王。”
“好。”
第二天,袁銘便去租了一輛大馬車,兩個孩子包的嚴嚴實實的,從屋里迅速轉(zhuǎn)移到馬車里,沒有受半點風。
大半年過去,兩個孩子逐漸長開了,圓鼓鼓白的發(fā)光的臉蛋,黑葡萄一樣的眼睛,讓人看了就心生歡喜。
袁銘懷里抱著雪寶,季清月抱著雪球。
雖然雪寶是個哥兒,但是能吃能睡又好動,帶起來比雪球難得多。
正說著,懷里的小哥兒就開始顧涌起來。
第100章 回鄉(xiāng)日常
雪天路滑, 帶著孩子走不快,好在春節(jié)前后管道上趕路的人多了起來,因此臨近鄉(xiāng)鎮(zhèn)的地方都有村民自發(fā)擺起販賣熱茶粥餅的小攤, 不至于啃一路干糧。
京城路遠,一走就是半個月, 到十方鎮(zhèn)的這一天,正好是元宵節(jié)。
他們只說了大概回來的時間, 深夜里,大門口的燈籠還亮著,屋里也亮著光。
曹氏聽到動靜,連忙披上衣服出來迎接他們,火爐很快燃起,堂屋里暖烘烘的。
袁銘他們先去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了身衣服,曹氏也給兩個小的換上了新衣。
小孩子的衣服還不分性別,曹氏買的是一模一樣的襖子, 一件藍色一件粉色,領(lǐng)口一圈白色的兔毛,柔軟又舒適。
袁銘道:“謝謝娘, 您有心了。”
曹氏嗔怪道:“我給我孫兒買衣服, 哪輪得到你道謝。”
袁銘笑笑不說話了。
這時, 大力端著熱騰騰的飯菜進來, 說是老夫人一早就準備好的。
季清月喝了一口羊湯, 暖氣頓時直沖肺腑,渾身都舒坦起來。
曹氏不知他們今日到家, 卻什么都準備好了,想來是早早就都備著了。
季清月心中感激, 將自己給曹氏的禮物拿了出來。那是一件狐皮大衣,季凌云送來的那堆東西里最好的一樣。
“這件衣服能擋風,非常保暖,阿娘一人住在這里,我和夫君難以看顧,這件衣服留著您聊表孝心。”
曹氏摸著大衣柔軟的面料,眼眶微紅,沒有推辭。
一家人其樂融融吃完飯,便去睡覺了,舟車勞頓,時間也不早了。
回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即使闊別已久,依然讓人安眠,一夜好夢。
過了元宵,春節(jié)就算是徹底過去了,不過袁銘家里才熱鬧起來。
一大早兩個孩子就醒了,還不會說話,但是哭聲和無意義的咿咿呀呀聲不停,跟院子里的鳥雀叫聲此起彼伏,季清月和袁銘同時睜開眼,默默嘆了口氣,正要起床,就聽到了外面曹氏在小聲安撫兩個孩子。
于是,兩個終于可以撒開手的父母又睡了過去。
曹氏對帶娃這件事很是熱情,幾天下來袁銘和季清月簡直是感動得想流淚。
二十這天,一家人趕著馬車回村。
大過年的,他們要去給袁銘名義上的父親上墳。
他們走得早,上完墳回到村里的屋子的時候,隔壁楊家的大門剛被打開。
出門的是楊濤,看到他們一家人,楊濤頓時喜上眉梢,回頭喊道:“阿娘,袁兄弟他們回來了!”
曹氏一人在十方鎮(zhèn),常得楊二哥一家照顧,袁銘很是感激,這次回來特意帶了不少禮物,順勢就先去了隔壁。
李清娥給他們倒了糖水,笑著說道:“袁銘考上了狀元,如今已經(jīng)是京城的大官了,也就你敢叫他袁兄弟。”
楊濤摸了摸后腦曬,憨笑道:“娘不也直呼其名。”
李清娥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
袁銘道:“李嬸和李大哥對我娘多有照顧,天大的恩情我感激不盡,一切就跟從前一樣才好,顯得親近,不然以后我都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好好好!”李清娥喜上眉梢:“我就知道袁銘是個好的,我沒有看錯人。”
不一會兒,楊大力扛著鋤頭從外面回來了,跟他們又是一陣寒暄。
午飯自然是在楊家吃的,袁銘帶了糧米油鹽,在這里吃一頓毫無負擔,就是兩個小孩沒什么吃的。
楊大禮夫妻兩個早就盼著抱孫子了,可惜兩個兒子都不爭氣,眼睛都快急紅了。
如今看到雪寶雪球兩個白白胖胖的福娃,當真是喜愛到了心坎上,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捧出來。
一聽娃娃們沒飯吃,這還得了。
“村口趙家的母牛剛下了崽子,我去他家里換些奶回來。”楊大禮說著作勢就要出門。
袁銘趕緊攔住他:“不用,我?guī)Я四谭郏笮崴疀_泡一下就能喝。”
“奶粉?”李清娥好奇道:“奶水奶水,不都是水水?我還第一次聽說奶粉。”
季清月道:“京城里有些西域商人,我就是從他們手里買的,以前也沒見過。”
袁銘拿出來一小袋白生生的粉末,放在碗里,倒上熱水,甜甜的奶香味登時傾瀉而出。
“真奇了!”楊濤說道。
曹氏熟練的抱著雪寶給他喂奶,聞言說道:“可不是嘛!西域人的新鮮玩意兒,好是好但是貴啊!這么一小袋就得三十文,能買兩斤肉了。”
李清娥倒吸一口涼氣:“這么貴!也就你們舍得給孩子吃。”
“沒辦法,帶著兩個小的趕路,總不能讓他們餓著,就算是金子也得給他們吃。”曹氏笑著說。
吃飯前,楊濤就把飯菜都盛出來了一些,說是留給媳婦姚秋水的。
再說姚秋水也是個有本事的,當年在袁銘的幫助下當上了村里的代表,一開始便有許多人不服氣,鬧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事,但是全被她處理好了。
去年秋天泥石流沖斷了村里的路,把江水都截成了兩半,官府派人援建期間,姚秋水幫上了不少忙,不僅讓辦事的吏員高看一眼,甚至在鎮(zhèn)守跟前露了臉,自此之后,村里就沒人不服她了。
眼下春耕時節(jié),官府退出經(jīng)濟作物種植試驗田,姚秋水每日都要回村,天黑之前才能回來。
也幸虧楊濤是個實心眼,不僅不在意她拋頭露面、掩蓋自己的威風,還心甘情愿待在家里替她洗衣做飯。
兩人成親已有半年,感情越發(fā)深厚。
說起自己的媳婦,楊濤這個悶葫蘆突然就開了竅,一樁事接著一樁事,半個時辰都不帶停。
李清娥洗完碗回來,見狀笑了一下。
正說著姚秋水幫助村里一對孤兒寡母免受娘家打秋風的故事,大門口響起一陣動靜,一道爽朗的女聲響起。
“楊濤你又在編排我什么,叫袁大哥和月哥兒看笑話了。”
楊濤立馬站起來:“我沒有!誒?娘子今日怎么回得這么早?”
姚秋水穿著精干的短打,長發(fā)束起,眉宇間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英氣。
季清月驚訝道:“秋水你變了好多,比從前好多了!”
姚秋水聞言笑了起來:“都是你們兩個的功勞,要不是你們,我還不知道如今會變成什么樣。”
下午他們哪里都沒去,四個小輩坐在一起談?wù)摶ハ嗟乃娝劊齻老人帶著孩子笑聲不斷,難得舒適清閑。
晚上才回了隔壁自己家,曹氏閑時喜歡回鄉(xiāng)下住,因此家里很干凈整潔,火炕一燒,屋里頓時就暖和起來了。
第二天村里人都知道袁銘回家了,新科狀元還在皇上跟前做官,對村里人來說簡直就是飛上枝頭了。
以前跟他們家交好的紛紛前來套近乎,有些口角紛爭的也都送了瓜菜雞蛋前來賠罪。
應(yīng)付完最后一波,袁銘趕緊關(guān)上大門拉上了門栓,倒不是他不想跟村里人打交道,實在是人太多了,應(yīng)付不過來。
來人的時候,曹氏和季清月就在里屋照顧兩個孩子,這會兒才出來。
袁銘苦笑著指了指桌上那一堆:“這該怎么辦?”
季清月一臉茫然。
曹氏說道:“以前我們孤兒寡母在這村里,生活還算過得去,雖然不是誰都跟楊家一樣厚道,但很多時候?qū)ξ覀冞是懷有善意的。”
袁銘想了想,說道:“我去請楊叔過來,除了幾家實在不可交往的,都記錄下來。”
曹氏點頭:“可行。”
于是,兩家人又是一段忙活,晚飯是在袁銘家里吃的。今天楊超夫婦也從鎮(zhèn)上回來了,他們和季清月一起下的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