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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山雨欲來

    沈橋回堂屋時, 一人一狼都抬頭看著他,小狼崽正在吃食,嘴邊上還沾著米粒。

    沈橋坐下摸了摸小家伙的頭, 小狼崽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倒是一點也不護食。

    “小家伙吃的還挺香!”

    李大成給它掰了半個饅頭, 放在米粥里泡軟,又給放了些菜湯, 還有幾片肉,滿滿的一小碗。他把碗往旁邊挪了挪,小家伙叫了兩聲,追著跑過去吃。

    “它呀,也是個貪吃的,怕是等再長大些,都養不起它了!”

    “那等它長大了,怎么辦,是要把它送回山里嗎?”雖然只相處了一日, 可小狼崽乖巧可愛,若是以后真的要送走,沈橋心里肯定舍不得。

    李大成給沈橋盛了碗粥, 許是猜中了他的心思, 笑道: “它從小就脫離了狼群, 就算是送回山里, 它沒有捕獵的本領, 恐怕也活不下去。還不如就讓它跟著咱們。咱們吃什么就喂它一口,總能養活。”

    “嗯。”沈橋點頭答應著, 朝著桌邊看了一眼,小狼崽還在專注的吃食兒, 碗有些小,小家伙吃的又急,周圍濺出一圈米湯。

    沈橋咬了口饅頭,眉頭皺了皺道:“我同禾哥兒說過了,禾哥兒似乎與過去有些不一樣,可我也說不清哪里不一樣。

    “也許是身體還沒恢復好,別擔心,過些時候就好了。”李大成給沈橋夾了一筷子肉,寬慰著。

    心里卻覺得有些變化是好事,畢竟人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好多事若是還看不清楚,那就也只有渾渾噩噩的過下去了。

    禾哥兒吃完飯,覺得力氣恢復了些,也沒等沈橋來扶,自己順著墻根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出來。

    昨天剛得知王貴死訊的時候,他還有些不敢相信,前兩天還兇神惡煞的揮著拳頭打人,怎么就這么死了。

    他一夜都沒怎么睡,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出王貴那張兇狠的臉。直到天亮他才想明白,也許這是老天看他受了太多的苦,給他一個解脫。

    他嫁到王家不到三年,除了剛開始的那一兩個月,他幾乎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王貴經常喝的爛醉,回到家不是打就是罵。

    這樣的日子他忍了又忍,以前還曾經天真的以為,如果能生個孩子,也許日子就會好過的多,最起碼心里也有點盼頭。

    可王貴根本就沒有良心,絲毫不顧他的死活,差點把他活活逼死,轉頭就去喝酒耍樂,也許就連老天都看不過去,這才讓他一命嗚呼!

    他都死過一次了,既然閻王爺都沒收他,他總得好好活著。

    禾哥兒想通了,面上也有了些精神,人也不似過去那般唯唯諾諾。

    沈橋收拾好灶臺,見禾哥兒扶著墻往前走,趕忙擦了擦手上的水,出來扶他,“禾哥兒,小心。”

    禾哥兒把手搭在沈橋的胳膊上,沖他笑了笑,“沒事兒,吃完飯我覺著好多了。”

    沈橋怔了一下,隨即唇邊也綻出一抹淺笑,“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后就該多笑笑!”

    兩人挽著進了堂屋,臉上都帶著笑。

    吃飽了的小狼崽子,翻著肚皮躺在地上睡覺,李大成怕它受涼,給它墊了個坐墊。

    李大成生的比王貴還高大,不笑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有點兇,可禾哥兒知道他同沈橋一樣,都是好人。若是沒有他們,恐怕他早就死了,恐怕連尸骨都會被王家扔到荒山野嶺去!

    沈橋一坐下,剛剛還呼呼大睡的小狼崽就醒了,兩只前爪扒著他的褲腳,沈橋沒辦法,只能把小家伙抱起來。小狼崽嗅了嗅,許是聞到熟悉的味道,趴在他沈橋腿上,打了個哈欠,又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李大成在小家伙腦門上點了點,笑著罵了句,“沒良心!”

    禾哥兒看著他們,才知道原來兩個人心里裝著彼此,即使不開口,深情也會總眼神里溢出來,這大概就是戲臺上唱的有情人吧!

    他這輩子就這樣了,可他真心替沈橋高興。

    李大成輕咳了一聲,正色道:“王貴兒最遲今天下午就拉回來了,他還年輕,又無子嗣,喪事應該不會大辦。眼下你們并未和離,那就還有名分在,人雖然已經沒了,但日子還得向前看。我讓小橋找你過來,也是想聽聽你的意思。”

    李大成沒有把話說透,以后究竟怎么樣還是得禾哥兒自己拿主意。

    禾哥兒不想再和王家有任何牽扯,可丈夫死了,婆母又中了風,王家怕是不會輕易的放人。

    就算他真的能離開王家,又能去哪呢。父母早逝,他只有一個姐姐關系也并不親后。當日若不是親姐貪圖王家那六兩銀子的彩禮,他也不會嫁到王家來。

    李大成見他面露難色,也沒有開口催促,畢竟是大事,怎么也得想清楚些。他伸手摸了摸小狼崽的腦袋,熟睡的小家伙察覺到有人打擾它睡覺,不滿的動了動,前爪搭在臉上,瞧著有趣的緊。

    沈橋看禾哥兒一直不說話,有點著急。李大成在桌子下面握了握他的手,沖他點了點頭。

    “我想離開王家!”禾哥兒一字一字的開口,語氣堅定。

    他有手有腳,能干活,總不會餓死,大不了也能賣身去大戶人家,總好過繼續回那個永遠都看不見希望的地方強!

    李大成早料到他會這么說,并不意外。沈橋卻打心里高興,禾哥兒能走出來,怎么都是好的開始。

    李大成點點頭,道:“王富到現在還不知所蹤,家里沒有主事的人,王家定會來尋你回去,好料理王貴的喪事。記住,不管誰來,你只管裝出一副起不了身的樣子,病氣纏身的樣子。”

    禾哥兒有點害怕,王貴死了,按理說他得守孝三年。如果他裝病萬一被王家族人知道,那是要做罪的。

    李大成看出禾哥兒的遲疑,朗聲道:“王家族人眾多,若是你回去,那房產、田地,他們還得費些手段才能到手,你病著倒正好省得他們動手。說是來人尋你,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趁著王富還沒回來,我找村長過來,立下字據,你們雙方摁了手印,你與王家也就徹底沒有關系了。這事一定得抓緊,若是王富回來了,你再想和離可就不容易了。你婆母驚懼交加,已經有了中風的跡象,日后怕是需要貼身照顧,王富自然不會擔下這份責任,那······”

    李大成并未把最后一句話說出來,利弊都說了,剩下的就等他自己去決斷了!

    沈橋看著禾哥兒猶豫不決,心里也跟著著急,若是今日不能吧事情做定,真等到王富回來主事,那就一切都遲了。

    “禾哥兒,日子還長呢,你想清楚。你沒有孩子傍身,王家又是那樣的婆母和大伯哥。如果你錯過了今日,就算日后你過了孝期,恐怕想走也不容易。”沈橋比李大成更能體會小哥兒的難處,更能感同身受禾哥兒的處境。

    李大成拍了拍沈橋的手,讓他別急。這事他們做不得主,究竟如何還得讓禾哥兒自己決定!

    他給禾哥兒出這個主意,本來就已經不妥了。實在是王貴把人逼的沒有活路,再加上沈橋與禾哥兒交好,他不忍心沈橋難過。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恐怕他不僅落不著好,還得惹上一身麻煩!

    窗外的枝條隨風搖曳,風聲呼嘯,打破了屋里的寂靜。

    “我······我想試試,王家無論誰來了,我一律都不理。也謝謝你們這么幫我,如果·····如果真的不成,我也認了。”禾哥想了好久,還是想為自己搏一搏,他的聲音微弱,但卻充滿了堅定。

    這一下午,沈橋總是心神不寧,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做針線活也頻頻扎到手指,李大成實在看不過去,嘆了口氣,拿走了他手里補了一半的衣裳。

    “小橋,別弄了,咱兩說會話。”

    沈橋微微一愣,然后點了點頭。兩人并肩坐下,他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說道:“王家要是不肯放人怎么辦?”

    李大成輕輕攬著沈橋的肩膀,一副縱容又無奈的模樣,“小橋,信不過我?”

    “不是,沒有·····,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擔心。”沈橋連忙否認,他抬頭看李大成,見男人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才慢慢的解釋。

    “小橋,財帛動人心!王家族里多的是沒房沒地的,禾哥兒若真的回去了,那單憑給王貴守孝和侍奉婆母這兩條,族里就不能明著找麻煩,搶人家的田地房產。這里面自然有心急的,不愿意看見這樣的場面。”李大成隨手拿起炕桌上得花生酥,喂給沈橋,看著小夫郎鼓著腮幫子,慢慢消化他剛剛的話。

    最后一抹余暉散盡,天邊染上一抹淡淡得墨色。

    李大成將窗戶掩上,點了燈,好歹阻隔了些從王家傳來的哭聲。

    凄厲的哭聲在夜色里有些瘆人,小狼崽許是有些害怕,嗷嗷叫個不停。沈橋沒有辦法只能把它抱在懷里,小家伙這才乖乖的臥著。

    沈橋身子弱,又剛成婚不久,加上王貴又是橫死,兩家離得又近。李大成怕沖撞了,囑咐沈橋不要出屋,早早的在大門外,還有各個門口都系了紅布。

    窗外風聲鶴唳,夾雜著時斷時續的泣聲,這一夜怕是不會太安穩了!

    第082章 錯付春宵

    夜色正濃, 月色被浮云遮蓋,墨色的空中只余幾點暗淡的星光。

    床上一人一狼崽挨在一起,睡的正香。這小家伙就是吃定了沈橋心軟, 一直要貼著他睡。李大成把小狼崽從沈橋懷里揪出來,放到炕尾, 自己摟著夫郎剛準備睡覺,外面就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嗯·····”沈橋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 他剛睡熟,但心里記掛著禾哥兒的事,睡的并不踏實,有點動靜就驚醒了。

    猜想可能是王家人過來找禾哥兒,想穿上衣裳出去看看,剛起身,就被李大成摁下了。

    “外面涼,你別動,我去看看。”李大成說著拿起一旁的衣裳就往身上套。

    “我想去看看禾哥兒, ······”沈橋撐起半個身子,還是想出去看看,王家那邊斷斷續續的哭了半宿, 弄的他心里也慌慌的。

    “不許!”李大成坐在炕沿上穿鞋, 聽了沈橋的話, 立時回絕。

    外面烏漆嘛黑, 天寒地凍的, 就算不怕沖撞上,剛睡醒就往外面去, 少不得染上風寒。沈橋身子本來就弱,李大成生怕他再受了涼, 染了病。

    話說出口,又怕語氣太硬,把人嚇著,連忙回身抱了抱炕上的人:“聽話,這會兒外面正亂著,小橋先別出去。禾哥兒那你不用擔心,他只要按我說的做,保管沒事。”

    沈橋剛睡醒,人還有些懵懵的,心里惦記著禾哥兒,就有些著急。兩人相處了這些時日,他對李大成的性子一清二楚,也沒往心里去。

    “我不出去,就在屋里,你快去吧,小心胳膊上的傷。”沈橋乖乖的答應著,想到李大成身上的傷又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

    外面的敲門聲愈加急促,李大成顧不上多說,關好屋里的門,沖著外面喊了一句:“來了,別敲了!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

    敲門聲果然嘎然而止,李大成打了個哈欠,裝作剛剛被吵醒的樣子。

    門外的王有善夫婦交換了個眼神,對上李大成都是一臉的諂笑。

    “大成啊,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要不也不會深更半夜的來叫門。實在是那邊沒有個主事的不成,我聽說禾哥兒在你家住著,這不來叫他回去,家里一攤子事呢!”

    王有善媳婦見李大成沒說話,也跟著幫腔道:“就是,你說說這事出的讓我們親戚也跟著為難。我那六兄弟沒了,他嫡親的哥哥也不知去了哪,我那個三嬸子聽說兒子沒了,都哭暈了好幾次了,這會兒大夫還在家里沒走呢,這醫藥費還沒給呢!”

    “禾哥兒,你快跟我家去吧,家里還一堆事等著呢!”王有善媳婦說著,見院里沒動靜,又朝里頭喊了兩聲。

    王有善夫婦典型的無利不起早,要說他們會這么好心給親戚幫忙,打死李大成也不信。

    “這人是在我家里住著,可那日被王貴逼的尋了短見,醫藥費還是我給墊付的。眼下人雖然醒了,卻連路都走不了,怕是也理不了事。”李當成語氣淡淡的,叫人聽不出情緒。

    王有善看了媳婦一眼,訕訕的開口:“這總得讓我們進去看一眼,若是真病的起不來身,我們也好回去有個交代不是。”

    李大成沒開口,眼若寒芒,目光冷冷掃過王有善夫婦,無端的讓人生畏。

    王有善夫婦此時已經后悔攬了這個差事,本來以為可以從中撈點好處,誰知道遇上這尊冷面佛。

    李大成打死野豬的事在村里傳的人盡皆知,王友善還真怕他一生氣就動手,那自己可討不到一點便宜。

    風聲呼嘯,王有善夫婦緊張的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以為這事沒了轉機時,李大成才慢慢的開口。

    “人就在那屋,你們愿意看,就自己過去看吧!”

    “哎,好。”王有善夫婦見他同意了,連連答應著,抬腳就要往院里走。

    “等等,身上的孝服除了。”李大成眉頭皺起,幽深的雙眸微微瞇起,語氣冷咧,如寒冰刺骨。

    “哦,對對,你瞧我們這一心急都給忘了,這就脫,這就脫。”王有善用胳膊碰了碰媳婦,連忙脫下身上穿的孝服,扔在大門外。

    “這下成了,我們進去看看,回去也好回話。”王有善臉上擠出一抹笑,硬著頭皮開口。

    李大成沒說話,沖著禾哥兒住的廂房點了點頭。

    王有善夫婦進了屋,立時光上了門。

    李大成并沒有跟進去,自然也沒有偷聽別人墻角的癖好。他獨自站在門口,朝王家那邊望了望。

    漆黑的夜幕里,王家門前一對白色的燈籠高高掛起,燭光搖曳,發出微弱而冷清的光,在夜里格外顯眼。

    他們兩家中間還隔了幾戶,饒是如此,都能清楚的聽見王家嘈雜紛亂的人聲,想來得到消息的親戚都趕了過來,瞧著明日有的熱鬧了。

    王有善夫婦沒用多少功夫,就從禾哥兒屋里出來。雖不知說了什么,單從二人眼中那抹轉瞬既逝的貪婪,也能窺見一二。

    既然他們心中已然有了計較,李大成也并未同他們多說什么。反而王有善夫婦滿臉堆笑的一頓道謝,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辦的不是喪失,而是喜事呢!

    送走了王家人,李大成關了院門,回到屋里。見沈橋還沒睡,點了油燈,斜靠在炕上,補著白日那件未補好的衣裳。

    沈橋見他回來,立時放下手里的針線,幫著他脫衣裳。李大成的傷在手臂上,現在還沒有結痂,一舉一動都得小心些。冬日傷口好的本來就慢,萬一在裂開了,那就更遭罪!

    有夫郎動手,李大成也樂得偷懶,讓轉身就轉身,讓抬手就抬手,整個人乖順的很。

    見沈橋又在補那件衣裳,眉頭輕蹙,心疼的開口:“不行就不要補了,狼爪鋒利,這袖子破的太碎了,沒得為了這點活兒再傷了眼睛。我就留著平日里干活穿,不補也是能穿的。”

    沈橋節儉慣了,舍不得浪費。衣裳他裁的時候余下來的碎布都還留著,先補好后,再附上同色的布,繡上些圖案,旁人也看不出來。

    他給李大成把衣裳脫了,疊好放在一旁,溫聲道:“累不著,剛剛睡不著,這才拿出來補補,也好打發時間。”

    李大成脫了鞋上炕,拿了沈橋的針線籃子和補了一半的衣裳,放在炕桌上,免得被小狼崽子碰到。

    “那明日空閑了再說,咱們先睡覺,王有善夫婦回去報信了,估摸著明天有的折騰呢!”李大成說著熄了燈,挨著沈橋躺下。

    屋里一片漆黑,兩人同蓋一床被子,隔著薄薄的里衣,沈橋甚至可以感知到男人身上的溫度,沉穩而熾熱。

    李大成伸手將夫郎摟進懷里,輕拍著懷里人的后背。沈橋身量單薄,他幾乎可以摸到人脊背上凸起的骨頭。

    “以后還得多吃些,太瘦了。”李大成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

    男人的氣息在沈橋耳邊輕輕拂過,激起一片灼熱。即使沒有點燈,沈橋也知道自己臉上燙的厲害。

    小夫郎在懷里微微發抖,成功的驅散了李大成了剛剛攢起的睡意。攬著人的手緊了緊,隔著胸腔他聽見懷里人如擂鼓般的心跳聲,眸色不覺暗了暗,里面藏著洶涌翻騰的情欲。

    沈橋緊張的不知怎么是好,緊緊的閉著眼睛,連大氣都不敢出。可心里又隱隱的生出些期待,手心里不停的冒冷汗,讓他連握拳都不能。

    半晌,李大成深吸一口氣,摟著人的手不動聲色的松了松,聲音低沉暗啞,“睡吧,不早了。”

    沈橋微微張嘴,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男人并沒有進一步的打算。心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些難過,明明是這么好的人,卻患了這種隱疾。

    各懷心事的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李大成雙目微閉,一直關注著沈橋的動靜,直到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才無奈的嘆了口氣,輕手輕腳的起身。

    鍋里還有洗漱用剩的半鍋水,此時還略有余溫。李大成也沒再生火,就著溫涼的水又洗了個澡,才覺得身上沒那么燥熱。

    悄悄回到屋里,沈橋連姿勢都沒變。

    許是他身上沾了涼氣,小夫郎在睡夢往外縮了縮。李大成心里暗嘆一句“小沒良心”,還是等身上的涼氣散了,才慢慢的把人摟在懷里。

    第083章 禾哥兒成功和離

    雞鳴初曉, 天色微微泛白,村里就早有人家升起裊裊炊煙,帶著淡淡的柴火香。

    昨夜睡的晚, 李大成本想摟著夫郎多睡會兒,奈何王家從天不亮就吵鬧的厲害。

    禾哥兒的事唯恐夜場夢多, 今天就得定下來。

    那日去梨花已經耽誤了一日了,早點料理清楚, 也好早一天出攤賺錢。

    除去借給趙嬸兒家的那一兩銀子,家里就還有二兩多的積蓄。眼看著天越來越涼,炭火、厚棉衣都要置辦,這又是一筆開銷。

    沈橋畏寒,手腳經常是冰涼的,得暖上好半天才能緩和些。他那日在鎮上瞧見店里有賣手爐的,樣式最普通銅手爐也要一兩銀子,雕上些花的就更貴,要是銀的, 就得四五兩銀子一個。

    等手頭富裕了,他也想給沈橋買一個,握在手里也省的手冷。就算是做針線活兒的時候, 也可以放在腿上, 隨時都可以把手放上去暖暖。

    打開院門, 哭鬧聲越發明顯。

    周恒也站在自己門前瞧熱鬧, 見他出來, 就湊過來,壓低聲音道:“王貴他娘情況也不好, 看樣子也夠嗆呢!”

    “不是說中風了嗎?怎么這么快就不行了。”李大成那日見王貴的娘雖然有中風的前兆,但瞧著面色卻沒有立時會要命的征兆, 心里有些起疑。

    “聽說,那日在梨花村就哭過去好幾回,回來的路上抬的人腳一滑,又摔了一下。昨天抬回來的時候我瞧見了,連聲都發不出來了。”周恒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王家母子落了這么個下場,也算是蒼天有眼吧。

    “那王貴的喪事呢,王家可有了主事的人?”李大成在門口站了這一會兒,往王家去的人就沒斷過,光聽哭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死的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呢。

    “哪還有人啊,夫郎被逼的撞了墻,他哥自從那天跑了就沒回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老娘也是進氣多出氣。”周恒說著也是直搖頭,就沒見過這樣的人家,他頓了頓,又道:“還是村長找人給王貴住在鎮上的大伯送了信,這才有人料理這一攤子!”

    “哎,你說這叫什么事啊,我娘剛才還說,活了半輩子沒見過他家這樣的!”周恒看著王家進進出出的人,不由的感嘆了一句。

    他兩正說著話呢,院里有了聲響,沈橋起了,正打堂屋出來。

    周恒見人家夫郎出來了,收了話頭,沖著李大成點了點頭,就轉身回了自家。

    “小橋,我去趟村長家,你把門關好,誰來敲也別開。”李大成怕王家人還會過來找禾哥兒,王家人眼下盯在那點房產田地上,怕是都紅了眼,如何是沈橋可以應付的。

    沈橋也知道今日是禾哥兒能否和離的關鍵,點頭應下。送李大成出了門口,就立刻把門關上,不放心還上了兩道門拴。

    禾哥兒休息了兩日,除了起身的時候有些頭暈,身上的其他傷都好了大半。眼下,他住在人家家里,連看病的藥費都是人家出的,他自然不能日日等著沈橋做好飯送進來,也得幫著干點活兒。

    剛剛李大成同沈橋說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特意等沈橋關了門,才出來,也免得被別人瞧見他能走動,平白又添事端。

    “禾哥兒,你怎么出來了?”沈橋剛生著火,抬頭就見禾哥兒站在灶房門口。

    “總躺著身上也乏得很,出來看看有什么幫忙的,也好活動活動。”

    沈橋以前過的都是寄人籬下的日子,自然明白禾哥兒眼下的處境。他也沒開口回絕,只讓禾哥兒幫著燒火添柴。一來坐著不動,不用擔心累著。二來,禾哥兒出了份力,也覺得心里自在些。

    禾哥兒笑著應下,坐在灶膛前的矮凳上添了兩根柴。見沈橋已經舀了白面,準備和面。

    不由得想起過去,他婆婆日子過的仔細,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包頓餃子,那也輪不到他吃,平日里幾乎吃不到白面。反倒是來了這里,已經吃了兩頓白面了。

    沈橋做飯很熟練,不多時四五張餅就搟好了。烙餅的火不能太旺,要不餅皮都糊了,里面還不熟,禾哥兒又把灶膛里燃著的柴往外撤了撤。

    兩人合作,早飯很快就好了,煎的酥軟的蘿卜丸子,炒的鮮香的豆角肉末,還有一鍋熬的香濃的粟米粥。

    李大成還沒回來,沈橋剛拿了干凈的碟子出來,外面就傳來的陣陣急促的敲門聲。

    “李大成,開門·····”

    來人聲音粗狂急躁,禾哥兒一下子就聽出門外的人是王彪,被嚇了一跳,手里端著的粥險些撒了出來。

    王彪生的魁梧,平日里在鎮上的一家賭坊里當打手,少有回村也是趾高氣揚、蠻橫霸道的很。偷雞摸狗的事是一件都沒少做,村里人不敢正面得罪他,背后都罵他是活閻王!

    沈橋放下碟子,連忙讓禾哥兒回屋。他記著李大成臨走的囑咐,不敢發出一點響聲。

    王彪平日在村里囂張慣了,敲了這么半天都不見有人出來開門,脾氣上來了,抬腳就踹。好在房子是青磚的建的,大門也用的是上好的木料,除了掉了些浮土,大門是紋絲未動。

    “好你個李大成,老子叫了這么半天門,你都不出聲,是準備躲在里面當縮頭烏龜嗎!”

    外面的人又踹門又罵,沈橋素日最怕這種兇惡的人,李大成還沒回來,他心里慌的厲害,更不敢出聲。

    “王彪,大成許是出去了,你有什么事還是等他回來再說。”周恒聽見外面的罵聲,出來解圍。

    “出去了,你騙傻子呢!出去了門能從里面插上,我看他就是貪圖我王家的錢財!”王彪說著又朝著院里罵了幾句。

    周恒見他蠻不講理,不欲搭理他,可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聲,“大成出去了,家里還有他夫郎在,你這樣小心嚇著人家。”

    “夫郎?連門都不知道開的夫郎,我看也就是比死人多口氣,留著也沒什么用,不知道的還以為娶了個啞巴呢!”

    王彪一臉的無賴樣,周恒拿他沒辦法,還欲再勸。誰知還沒等他開口 ,不知哪來的一塊石子,猶如離弦之箭,裹挾著風聲,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王彪的頭上。瞬間,鮮血從王彪的額頭流下,染紅了一側的眉峰。

    周恒愣住了,他回過身,見李大成斜倚在墻上,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是誰砸的我?哪個找死的的敢砸我!”王彪伸手摸到血,惱怒非常,他的聲音在巷子里蕩開,格外刺耳。

    “好啊,敢拿石頭砸我,我看你是活夠了!”王彪揮著拳頭就沖了上來,惡狠狠地沖向李大成。

    李大成向后側身躲過,兩人相距不足一尺,王彪一個轉身,呼嘯的拳風,照著他的鼻梁就過來了,他躲閃不及,拳頭擦著左肩過去。

    不等王彪喘息,李大成驟然發力,右腿橫掃,將王彪絆倒在地,左腳順勢踏在王彪的背上。

    王彪奮力掙扎,卻紋絲未動,氣的破口大罵。李大成躬下身子,盯著王彪,漆黑的雙瞳如一汪幽靜的深潭,散發著危險的意味。

    “誰比死人多口氣,還不好說!”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臉上帶著幾分森然的寒意。

    見王家那邊有人過來,李大成抬起腳,松開對王彪的壓制。

    “怎么回事,讓你來叫人,你怎么反倒和人打起來了!”王貴的大伯裝模作樣的呵斥了王彪幾句,轉頭又使喚人把他扶起來,這才對著村長說道:“我這個侄子不成器,讓村長見笑了。”

    村長隨口應付了兩句,王貴的大伯也是見好就收。

    昨日王友善夫婦帶信回去,說王貴夫郎病的厲害,瞧著也是沒有幾天活頭了,他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李大成平白無故的收留一個病的快死的人,難不成是想借著這個理由,強占王家的家產。要不誰會那么傻,養著跟自己非親非故的人,還管吃管喝的!

    今日他本來想讓王彪來嚇唬李大成幾句,讓他別惦記王家的田產。

    還得敲打敲打王貴那個夫郎,連個兒子都沒生的夫郎,王家可不認。沒成想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找上門來打架,還讓人家一頓胖揍。

    “大成啊,這王彪不會說話,你別和他一般見識。”王貴大伯滿眼的精光,皮笑肉不笑的給李大成賠了不是,轉頭又朝著村長訴苦道:“我今日過來,還是得找王貴的夫郎,商量商量。我雖是他的大伯,可這畢竟不掌管他家的錢糧。這操辦喪事可哪哪都少不了開銷,這我也是難辦啊!那禾哥兒要是真的病的起不來身,好歹也得把家里的錢財交代了,也省的我們跟著做難不是!”

    “大成,王貴大伯說的也有理,怎么也得讓禾哥兒交代清楚!”村長耐著性子聽完這通抱怨,朝李大成點了點頭。

    沈橋只聽見外面一片嘈亂,他牢牢記著李大成的話,不敢開門。就躲在灶房里,手里握著一把帶著銹跡的柴刀。

    時間好似格外的漫長,每一刻都拉長了數倍,轉的艱難而遲緩。

    “小橋,我回來了,開門。”

    熟悉的聲音讓沈橋的心猛地一緊,柴刀咣當一聲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尖銳的聲響。

    “剛剛有人很兇的踹門,我沒敢開·····”

    小夫郎仰著頭看向他,眼圈泛紅,雖然強忍著,但聲音里還是泄出一絲泣音,揪著他袖子的手也微微發抖。

    李大成眉心緊簇,輕輕的拍了拍沈橋的背,回頭看向王彪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一般。

    “我跟他們去看看禾哥兒,你先帶著夫郎回屋歇歇。”村長見李大成神色,開口打圓場。

    “還不回去,丟人現眼的東西!”王貴大伯罵了一句,沖著王彪使了個眼色。

    王彪心里害怕,面上又掛不住,強撐著惡狠狠地瞪了李大成離開的方向一眼,憤憤不平地離開。

    王貴的大伯跟著村長,還有王有善夫婦一起進了旁邊的廂房。禾哥兒這次都不用裝,剛剛受了驚嚇,此時一張臉白的像紙一樣。

    王貴的大伯連著問了好幾句,禾哥兒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一臉為難道:“這我王家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的神仙,這一個個好好的人都成了這副樣子,叫我以后可怎么有臉見我短命的三弟啊!

    這一副骨肉情深的戲碼,村長只是看著,敷衍的勸說了兩句。

    王貴大伯見村長沒接這個話頭,悄悄的給王有善使了個眼色。

    王有善立時明白,馬上換了副面孔,“大伯,你可別怪做侄子的挑理。王貴沒個一兒半女就去了,按理說可是不能埋進王家祖墳的。這大伙都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一個字可都沒說。這眼瞅著王貴的夫郎也要不成了,他又沒給王家誕下一兒半女的,可不能算是王家的人,要是將來也想進祖墳。大伯,您可別怪大家伙說話難聽!”

    “就是,我們這也是為了王家的風水考慮,大伯可別往心里去!”王有善媳婦也跟著幫腔。

    村長哪里聽不出他們的話頭,冷冷的道:“那你們想怎么辦?”

    “這,我這當大伯的也是為難,又不能偏私,還得替族里考慮,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就是委屈禾哥兒了。雖說王貴不在了,但我們寫了和離書來,禾哥兒只要摁了手印,也是作數的,到時候回娘家也好養養身子!”

    王貴大伯這話一出,禾哥兒只覺得心臟抑制不住的砰砰跳。

    村長心里鄙視,不知他是怎么說出這么不要臉的話的,面上卻是猶豫著嘆了口氣。

    “也罷,畢竟是你們的家事,你們自己看著處理吧!”

    王貴大伯同王有善夫婦臉上俱是遮不住的喜色,王貴大伯自懷中掏出一張和離書來,遞給王有善媳婦,看來是早有準備。

    王有善媳婦上前將禾哥兒的拇指上涂上印泥,強行在兩份和離書上留下了手印。

    屋里重新安靜下來,禾哥兒雖不識字,可看著上面的大紅指印,猛烈的抽搐起來,淚水順著指縫無聲的留下來,滴在紙上,留下一灘水印。

    第084章 王家兩場喪事

    王貴的喪事辦的簡單, 雖也停靈了三日,可里出外進的都是王家人。村里其他人多是第一日過去吊唁,之后就再也沒去過。

    自從那日王貴的大伯走后, 沈橋就再也沒聽見過從王家傳來的哭聲。他聽李大成說了,才明白, 原來王家人達到了目的,連樣子都不愿意裝一裝了。

    村里誰家有了白事, 除了同宗同族的,也少不了大伙的幫襯。來的人越多,這喪事才算辦的越風光。

    這親戚四鄰的趕過來,主家自然也得備好茶飯候著。按河谷村的規矩,前兩日一般都是素齋,再備些茶水也就夠了。畢竟家里有人過世,難免悲痛,誰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挑理。

    這最后一日,卻是要備好酒水肉菜, 以答謝大家這些日子的幸苦。尤其是幫著挖墳、抬棺的漢子,一人還得格外給一小壇酒和一吊肉,作為酬謝。

    這謝禮多少, 就全憑主家的心意了, 也沒人指著這個真的能吃喝一輩子。絕大部分人家都是一小壇子米酒, 外加一斤豬肉, 再多了主家負擔著也吃力, 畢竟誰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王貴家卻連素齋都沒預備,前去吊唁的人們都大眼瞪小眼的站在院里, 連個招呼的人都沒有。

    趙大祥是個老好人,念著都是鄰居, 這人都死了,那過往的磕磕絆絆自然就算了。沒成想在王家干了多半天活兒,連口水都沒喝到,氣的趙嬸兒大罵了一頓。

    今日就是王貴出殯的日子,李大成在院里瞧見,抬棺的全是他王家人,想來挖墳的也不例外,這王家人還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王貴年輕又沒有子嗣,因此這摔瓦、哭靈的步驟就都省了,一行人安安靜靜地抬著棺材往后山走,要不是有棺材,誰能瞧出他家這是辦喪事啊!

    李大成在院里洗肉,沈橋的藥吃完了,明日又正好是集市。他就沒備這么多肉,想著早點收攤,陪沈橋去復診。

    他剛換了盆水,就聽見門口有聲音,抬頭一看原來是孫強,回身拿了板凳讓人坐下。

    孫強連連的嘆氣,“昨兒下午王貴大伯來找我爹,說是要賣房賣地,價錢可以商量,就是要快,托我爹給找個買家。”

    這人還沒入土,就急慌慌的變賣家產,這王家人也忒著急了吧!

    李大成雖然知道,王貴留下的房產田地早晚會被分割,卻沒想到這么快,他總覺著這事有些蹊蹺。

    就算王家人真不怕別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那也不致于壓價都肯賣吧!

    王貴新喪,王富又不見人影,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買他家的房產田地。若是哪日王富回來了,發現家里的房產田地都讓人變賣了,能善罷甘休嗎!

    孫強見李大成似有疑慮,朝門外看了看,見并沒有其他人,才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知道為何?”

    李大成如何能得知,他見孫強似有話說,放下手里的活兒,引著孫強進了堂屋。

    “王家這般著急,透著些不尋常,這里面是不是還有事?”沈橋同禾哥兒在廂房里針線活兒,因此李大成也不避諱,直接開口。

    禾哥兒眼下就住在他家里,若是這中間真還有別的事,他自然得弄清楚。要不然以后它出攤了,家里若出了什么事,他又不能及時趕回來,不得活活急死。

    孫強見李大成眉頭緊皺,連忙開口:“你先別急,同你關系并不大,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你心里有數,知道就行了。”

    “我昨天聽著這個事,也是覺得不對勁。連夜就回了鎮上,托了一圈人才打聽清楚,王家為何如此著急。王貴的大伯一家雖說住在鎮上,可日子也不是多寬裕。他兒子靠著在碼頭上記賬,養活著一家六口,家里還有一個在書院念書的,花銷更是不小。王貴的大伯最疼這個大孫子,日常沒少驕縱。就是這個寶貝孫子,前幾日和同窗去賭坊,輸了足足三十兩銀子!王家沒辦法,借了好多人家,都沒堵上這個窟窿。正巧這個時候,王貴的事給他家送來了活路,你說他們能不急嗎!”

    “我說他們那么著急,原來是為了還賭債,可王家這么多人,就算賣了,這銀子也不可能都落進他們的口袋吧!”李大成抬手給孫強倒了杯水,淡淡的說。

    孫強喝了半杯水,搖頭嘆氣,“你還有空操心他們,你可知我為何從鎮上回來,連家都沒回,就先來了你這!”

    孫強這么一說,李大成倒覺像是忘了什么事,書院、同窗、賭坊,這三個詞連在一起·······

    難道是李清,那日他親眼瞧見李清拐進了福平街里面的巷子,那里面可有不只一家的地下賭坊。

    孫強見他神色立時變了,料想他是想通了其中關鍵,這才繼續開口:“那個同去賭坊的同窗正是李清,我還聽說李清不是第一次賭輸了,家里已經為他借了不少銀子了。上次咱們一同去鎮上,你跟我講了李春麗的事,我也給你打聽了。錢家的少夫人有了身孕,李春麗所生的兒子也已經抱到錢老婦人屋里去養了。李春麗日子不好過,自然沒有閑錢幫襯他這個弟弟。我就怕你那個繼母,籌不夠銀子,狗急跳墻會來找你麻煩,這才想著來知會你一聲,你心里也好有個數,這些日子小心些!”

    “多謝強子哥,我記下了。”李大成到了謝,頓了頓又道:“李家這些年是怎么待我的,村里人都看得見。再說我們既已經斷了親,那就再沒牽扯。他們就是來找我,我也不會幫著他們填這個無底洞!”

    “這是自然,只怕你那個繼母不是個省事的,若是她真的來家里鬧,你只管來家里找我,白紙黑字的契書,斷容不得他們不認!”孫強怕他沖動,又囑咐了兩句。事說清楚了也沒有多呆,還得回家去說一聲。

    李大成和沈橋正在灶房里做午飯,聽著外面吵吵嚷嚷,就知道是王家人埋了王貴回來,他出來關上了院門,好歹也能阻隔些聲響。

    誰知這午飯剛做好,還沒吃上,那邊就又亂了起來。

    王貴的大伯想獨吞房產田地,給孫子還賭賬。王家其他人自然不干,雖說他們與王貴沒有那么親厚,但好歹跟著忙乎了這幾天,豈能一點好處都撈不著。

    王貴的一個堂叔鬧的最兇,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兩個婦人也不甘示弱,吵著吵著就扭打在了一起,又哭又嚎,場面一時難堪的緊。

    看熱鬧的人中有人去尋了村長,村長對這事的細里一清二楚,自然不能蹚這趟渾水,托病在家連大門都沒出。

    王母躺在屋里,動彈不得,可腦子卻不糊涂。她失了兒子,本來就像要了她半條命一樣,連喘氣都不暢快。

    這會兒,又聽這幫沒良心的想強占她的房子和田地,怒火中燒。顫顫巍巍的抬手指著外面,嘴唇瑟縮了幾下,發出些難聽的嘶啞聲。

    一口氣,沒上來,人也沒了!

    外頭打的熱鬧,沒人注意屋里,等他們進屋時,人都僵了。一雙形如枯槁的手還保持著剛剛的姿勢,眼睛還死死的瞪著門口。

    王家又傳來哭聲,聲音比前幾日還要凄厲。周圍的鄰居不明所以,這剛剛還吵的不可開交,這會兒又哭起來了。

    有好事的過去瞧了一眼,才知道原來王貴的娘也沒了!

    大家心里一陣唏噓,都說這王家母子莫不是壞事做多了,怎么接連都沒了!

    這兩起喪事挨得太近了,連一個月都沒出,按規矩是不用再穿孝服的。可王貴的娘畢竟年齡大了,若是草草了事,面上也說不過去。

    王家一眾親戚商量了半天,還是得把王富找回來。這老娘沒了,總沒有不讓人家兒子回來奔喪的道理吧。若是傳出去,還不得讓人家戳脊梁骨。王貴的大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他們還是要在村里過的,怎么也得留些情面。

    王貴大伯一心想著趕緊變賣了房產田地,好給孫子還債,奈何其他人盯得緊,場面一時就僵持了下來。

    好些人見一時半會的也分不成銀子,就都回了家。已經忙乎了三天了,一點好處沒撈著不說,還惹了一肚子氣,誰還愛在這呆著。

    院里就只剩了他們這一脈,王貴大伯氣的站在門口破口大罵,奈何無人理會。

    王母的喪事辦的更是凄涼,晚上連個守夜的人都沒有。

    李大成把明日要出攤的東西都收拾好了,面就等明天一早再和,現在天涼了,和好的面放上一夜就有些發硬,不如現和的面軟。他卷肉的餅本就薄,若是面硬了,卷肉的時候就容易裂。

    沈橋把明日要穿的衣裳放好,小狼崽正是活波好動的時候,還以為是和它玩,吭哧吭哧的又把衣裳叼了回來。

    沈橋怕下家伙的下嘴沒輕重,趕忙把它抱起來,衣裳拿了放在炕桌上。

    李大成進屋的時候,見一人一狼崽玩的正好,唇邊也染上了笑意。

    月色如鉤,靜靜地掛在枝頭,斑駁的樹影映在窗扇上,搖曳生姿。

    第085章 兩人一起出攤

    雞鳴聲回蕩在狹長的巷子里, 天邊微微泛白,一層薄薄晨霧打濕了屋檐下的瓦片。

    今日要一起去鎮上,怕耽誤時間, 沈橋早早的就醒了。小狼崽就挨著他睡,他一動, 小家伙也醒了。打了哈欠,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就這么看著他, 沈橋笑著在它頭上揉了兩下。

    “怎么這么早就醒了,嗯?”李大成感覺身邊一空,伸手又將人摟上沈橋的腰。

    對于兩個人間的親昵,沈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怕路上耽擱了,就想早點起來。”沈橋低著頭,剛剛晨起的聲音溫溫糯糯的。

    “不急,早上太涼了,吃完早飯再走就來得及。”李大成雙眼微閉, 攬著沈橋的手微微用力,順勢將人帶倒。

    沈橋驚呼一聲,倒在男人身上, 整張臉都紅透了。

    小狼崽見他們又躺下了, 不滿的咬著被角, “嗷嗷”的叫了兩聲。見沒人理他, 兩只小爪子又去刨旁邊的桌腿。

    直到吃早飯時, 沈橋臉上的熱度都沒降下來,他連頭都不敢抬, 生怕禾哥兒瞧出端倪。

    今兒天氣還算不錯,路上遇見好幾個同村的人都去鎮上。沈橋雖不認識, 也跟在李大成身后喊了人。

    他以前最怕同別人打交道,這些日子慢慢的好了很多,即使不認識的人,也能打個招呼,熟識的人還能閑聊幾句。

    他們出來的晚,此時集市上已是人頭攢動。

    沈橋第一次來集市,人多他怕擠散了,雙手緊緊的抓著小吃車的邊,才敢好奇的往四處瞧。

    李大成回頭看了一眼,笑著搖搖頭,放慢了腳步。

    兩旁有各色的攤子,賣餅的、賣面的、賣包子、餛飩、蔥油餅的,整條街上飄著混合的香味,勾的人不住的咽口水。

    吆喝聲、詢價聲、混著爐灶里炭火燃燒迸出的噼里啪啦的響聲,聲浪嘈雜,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李大成交了三文錢的攤位費,領了對牌,尋了個后邊的位置,將攤子支開。他們來的晚了,靠前頭的好位置,自然都讓別人占了。

    怕沈橋累著,他特意帶了個有靠背的小椅子,自己則麻利的把攤子收拾好。點了爐火,先把考腸煎上,一會兒有人來買,就省的等太久。

    都來了,哪有光看著的,沈橋自然不肯。李大成沒辦法,只好遞給他一個夾子,讓他看著給烤腸翻面。自己則把面揉開,沾了點油,分成均等的面團。一會兒有人買,直接搟開就行,節省不少時間。

    沈橋剛剛翻到一半,就有個老嬤領著個四五歲的孩童過來,朝里看了看,問道:“這怎么賣的?”

    沈橋從沒賣過東西,見有人來問價,愣了一下,慌的急忙回頭去瞧李大成。

    李大成手上都是面,連忙在一旁的布巾上擦了擦,又拍了拍沈橋的肩,答道:“阿嬤,四文錢一根。”

    老嬤的眼睛瞪大了些,有些嫌貴,討價道:“你這也太貴了,一個肉包子,才三文錢。”

    李大成也不惱,笑著解釋道:“阿嬤,我這是純肉做的,用的肉肯定比包子的肉餡多。又用油煎過,外皮酥脆,里面肉質鮮嫩。來,您可以先嘗嘗,不買也沒事!”

    李大成說著,挑了一根煎好的,切成小塊,用竹簽扎上,遞給了攤位前的小孩。

    小孩用胖胖的小手接過,放在唇邊呼了呼,著急的放進嘴里,含糊不清的說著“好吃,好吃。”

    老嬤低頭看了看小孫子,不情不愿的掏了四枚銅錢,遞給李大成。

    做生意嘛,講究個和氣生財,他們又是在集市上擺攤,來光顧的也都是平民百姓,誰家也不是多富裕。因此,有個討價還價的也是正常不過,他也不往心里去,賺錢嘛,哪有容易的。

    他將銅錢交給沈橋,自己夾了跟烤腸,串上竹簽,遞了過去。

    沈橋手里捏著四枚銅錢,不知道該往哪放,他心里有些挫敗,也怪自己沒用。別人來買問價,他緊張的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大成轉身對上沈橋,眉眼里的笑意立時變得真切,拿出案板下面的木盒,不緊不慢的開口:“怎么了,舍不得放下了,都是你的,回家再數吧。”

    男人尾音拉長,嗓音故意壓低,存了幾分逗趣的心思。

    沈橋將銅錢扔進木盒,發出清脆的敲擊,知道李大成故意逗他,心里也不這么難受了。

    他們正說著話,前面又來了人。李大成沖著沈橋點點頭,沈橋深吸了一口氣,學著李大成的樣子開口:“大娘,四文錢一根,純肉的。”

    “聞著倒是挺香的,來一根吧!”婦人從錢袋里數出四枚銅錢,又瞧見里頭蓋著布巾的鹵肉,道:“豬頭肉怎么賣的?

    沈橋不知價,李大成主動搭話,上前掀開布巾一角,方便人瞧,“豬頭肉四十文一斤,咱這還有、鹵好的豬肝、豬心、豬耳朵,價錢都挺合適的。”

    那婦人瞧著他報的價錢比熟食鋪子便宜,看起來鹵肉的顏色也不錯,點點頭道:“那就給我切上半斤豬頭肉,二兩豬肝,你這分量可不能少我的。”

    婦人怕他價錢便宜,在分量上做手腳,連忙叮囑了一句。

    李大成上輩子就是個廚子,手下有準頭,一刀下去,分量差不了不少。聽人這么說,還特意把稱湊近了,好讓人看清楚。

    婦人見他還算實誠,這才放下心來,面上有些不擱,又解釋道:“你也別怪我多心,我這也是吃過虧的,上次買肉就短了我的,我再返回來找他,他竟不承認,你說氣不氣人。”

    李大成用油紙把鹵肉一一包好,遞過去,“您來我這,可以放心,斷不會短您分量的。半斤豬頭肉二十文,二兩豬肝八文,加上剛剛的烤腸,一共是三十二文。”

    婦人聽他這么說,笑了笑,銀子也付的痛快。

    沈橋接過,三十二枚銅錢放在掌心里沉甸甸的。他心里高興,雖然這銀子不是他賺的,可家里賺到錢,日子越過越好,他也歡喜。

    萬事開頭難,有了第一次開口的經驗,沈橋已能夠獨自應付,除了格外難纏的客人,還是得李大成出面。

    李大成瞧著小夫郎,笑瞇瞇的忙前忙后,心里同樣輕快。

    怕中午吃飯的人多,忙不過來,騰不出吃飯的功夫,給人餓著,李大成提前給沈橋買了午飯。

    兩個油炸的糯米糕、一碗飄著油花的肉絲面,還有煎的金黃的餡餅。

    沈橋哪里吃的了這些,坐在小椅子上望著李大成。大大的眸子一眨不眨,唇角微微向下,勾勒出一對輕淺的梨渦。

    李大成怎么瞧都覺著沈橋有些撒嬌的樣子,唇邊的笑意放大,手里卷好的餅也放下了,寵溺的開口:“吃不下了就剩下,我吃。”

    兩人的飯還沒吃完,集市上人就多了起來,沈橋碗里的面還有大半。李大成不讓他跟著幫忙,站在他身前,阻隔了外面的視線,讓他安心吃飯。

    沈橋見他一個人忙乎,端著碗大口的將那半碗面都吃干凈,嘴都顧不上擦,心急的站起來幫忙。

    這里面有吃了幾次的熟人,見李大成今日帶了夫郎,難免笑著打趣了幾句,弄的沈橋的臉一下午都是紅的。

    日光斜照,集市上的喧鬧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兩人也能歇歇。

    李大成今日備的肉少,賣了這一中午,剩的已經不多了,估摸著再有個把時辰,也能賣的差不多。

    看完診若是時間還早的話,他們還能在鎮上逛逛,剛剛聽人說古方街那邊來了雜耍的,正好過去瞧瞧!

    第086章 看診的意外之喜

    日頭慢慢西沉, 不如午時溫暖,淡金色的光斜斜的灑下,街邊的一人一物都投下長長的倒影。

    李大成見剩的不多, 索性同沈橋商量了,兩人提早收攤, 沈橋自是沒有不依的。況且他們光中午就賣了不少,粗略算算都有五六百文了, 這筆銀子都夠尋常人家過活一兩個月的了。

    這個時辰,街上行人不多,大多是挑著扁擔走街串巷的貨郎,還有駕著牛車送貨的,都是行色匆匆。

    因著還不到飯點,街道兩旁的食肆、酒館也是生意冷清。伙計靠著半邊門板,懶懶的打著哈欠,有一搭無一搭的招呼客人。

    松合堂在清河鎮的南邊,從集市這邊過去, 還得走一會兒。那離古方街倒是不遠,看完診可以過去瞧瞧。

    昨日,李大成說今日還要去醫館, 沈橋就有些疑惑, 明明他的風寒都好了, 怎么還要去看診。

    醫館哪里是他們尋常農戶常常去的, 進了那里銀子就像流水一樣花出去, 任你有多少家底都得掏空了。

    沈橋辯了兩句,奈何李大成在這件事上格外堅持, 半點兒不肯妥協。

    他留意到小夫郎這一路上都悶悶不樂,知道他是心疼銀子。在街邊的小販那買了支糖葫蘆, 遞到沈橋面前。

    “嘗嘗甜不甜?”

    沈橋沒接,抬頭看著李大成,發現他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到了嘴邊的話就有點兒說不出口。

    半晌,接過男人手里的糖葫蘆,低聲道:“能不去醫館嗎?我都好了,也沒再發熱了。”

    李大成沒想到沈橋對這件事這么執著,夫郎是個小財迷,他還真是不知道怎么辦好。

    他盯著沈橋看了一會兒,抽回視線,身子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上次從醫館回來,小橋不是說想要個孩子嗎?不把身子調理好,怎么能有孩子呢?”

    沈橋愣了愣,連往后躲都忘了,雙唇開開合合,竟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大成見沈橋不再反駁,目的達成了,笑著拉了拉人的手,往前走。

    沈橋默默的跟著人往前走,心里卻翻騰的厲害。

    上次從醫館回來,李大成說要等多攢點銀子,才能要孩子,要給孩子一個好的生活,他覺得有道理,也信了。

    兩人這些日子都同榻而眠,偶爾也有些親密的時候。他雖不懂情事,可有時他明明感覺男人也有想更近一步的舉動,卻都在最關健的時候停住了。

    后來聽了吳家夫郎的話,他才知道,原來男人也會有這方面的隱疾。他們成婚至今都沒有圓房,沈橋不由得聯想到李大成身上。

    這種話自然不好問,沈橋本來打算,他們這輩子就算都沒有孩子,兩個人也能和和美美的把日子過好。

    如今李大成又提起孩子,卻讓他糊涂了。他們都沒同房,就算吃再多的藥,哪里又能有孩子。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李大成見沈橋乖乖的跟著,以為他想通了。沈橋卻糾結著要不要說清楚,畢竟是白花花的銀子,可不能就這樣糟蹋了。

    這個時辰醫館里病人不多,也不用再拿號,藥童引著他們在大堂坐下。說馮大夫正在看診一個病人,下一個就能輪到他們。

    沈橋雙手攪在一塊,四下瞧了瞧,見只有兩個藥童,坐在藥柜后的高凳上,專注的用藥碾子碾藥,連頭都沒抬。

    大堂里除了藥碾子摩擦發出的“咣咣”聲,再沒其它的聲響。

    沈橋掌心里全是冷汗,他輕輕的拽了拽李大成的衣袖,緊張的都能聽清自己砰砰心跳聲。

    李大成正看廊下貼的對聯,見沈橋似有話說,忙轉頭。

    “怎么了?”

    沈橋有些心虛,男人都好面子,這事若是由他的嘴說出來,怕傷了兩人的情誼。可不說,又心疼李大成早出晚歸,幸苦賺回來的銀子。

    “那個·····我們·····就是·····就是孩子沒有,沒有也沒關系·····我也不是······不是喜歡孩子·····我·····”他低著頭,眼睛都紅了,身子輕輕顫抖,竟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斷斷續續的話說的李大成,一頭霧水。他轉念一想,怕是剛剛說的話沈橋上了心,這才說出這番話來。

    李大成暗暗的嘆了口氣,看著小夫郎一副將哭未哭的樣子,心疼的握了握人的手。

    “剛剛那是玩笑話,有沒有孩子是順其自然的事,再說,就算真的沒有孩子,咱們一樣是這樣過日子。”

    李大成見沈橋抬頭看他,握著人纖細的手指捏了捏,溫生聲道:“小橋若是真想要孩子,等身子調養好了,咱們就生一個。”

    他對孩子倒是沒有這么執著,見沈橋似是尤為傷心,順著人的話頭安慰著。上輩子到死他都是一個人,如今能夠重活一世,還能遇見心悅之人,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

    沈橋聽了他的話,更是不知如何開口,心里亂得很。李大成對他這樣好,什么事都替他考慮,可他卻······

    心里愧疚又自責,暗暗決定就把話爛在肚子里,就算是再苦的藥,他也喝的下去。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李大成松開握著沈橋的手,端正了身子。

    “馮大夫剛剛看診完上一個病人,二位可以進來了,請隨我來!”藥童微微躬身,引著他們往里走。

    還是那間診室,沈橋的心境卻跟上次不同。他在案前坐下,卷起一截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放在脈枕上。

    馮大夫對他們有印象,他從醫幾十年,見慣了世間的人情冷暖。熟話說患難見情誼,可他卻覺著這銀子才最能考驗一個人的真心。

    多少病人得的明明是不致命的病癥,喝上幾副藥,再將養上一段時日,自是能痊愈的。可偏偏家里舍不得出銀子,好好的一個人就這么拖著,到了最后活生生的把人拖沒了。

    婦人夫郎更甚,要看公婆和丈夫的臉色,手里沒有銀子,自然就不敢來瞧病病。若是得了不易生育的病癥,日子久了就算不被休棄,也少不得被夫家打罵,日子更是苦不堪言!

    他們醫館雖每月都有義診,可又能救濟多少呢,有的人拿了藥回去,連多用點兒炭火熬藥,都遭家里嫌棄。

    像眼前這位年輕人這樣的倒是不多見,瞧著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娶了這樣身子弱的夫郎,銀子流水一樣的使出去。三年兩載的也許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來,卻還是一心一意的守著,看著還頗為疼寵呵護。

    馮大夫將搭脈的手撤回來,沖著他們笑了笑,道:“這陣子調養的不錯,身子已然見好,再吃上幾副藥,應當就無礙了。”

    沈橋聽了,見還要吃藥,心里難受,心疼花出去的銀子,都有些后悔剛剛沒把話說清楚。

    馮大夫說完,喚過立在一旁的藥童,道:“白芷,先帶這位夫郎,去后堂喝杯茶,待我開好藥方。”

    名喚白芷的藥童,點頭答應著,引著沈橋出去,還極有眼色的帶上了門。

    沈橋以前從未來過醫館,就算是病了,他娘也不會在他身上花一個銅板,全靠他自己挺著。這兩次跟著李大成過來看診,次次都是把他引出去,他還以為是醫館的規矩,不疑有他,跟著藥童乖乖的出來。

    聽見腳步聲走遠,李大成坐在凳子上,問道:“先生,不知在下夫郎的病情可有好轉?”

    馮大夫點點頭道:“確有好轉,可令夫郎的身子虧空不是一兩日了,要調養起來自然也不能著急。”

    李大成心里也有數,如此一問不過是心里存了些期許。

    馮大夫見他面上除了有些擔憂,并不見失望和嫌棄,心里也松快些,畢竟大夫哪有不盼著病人康健的。

    “先生,這藥實是苦的厲害,熬的時候都能聞見苦味,不知這次的方子可否換些不那么苦的藥?”李大成想到沈橋每次喝藥時,皺皺巴巴的小臉,有些心疼。

    馮大夫聽了他的問話,笑了笑道:“這良藥苦口,自是沒有好喝的,若是不想喝湯藥的話,丸藥也可。省去了熬煮的麻煩,直接就能喝,我給你配上兩種丸藥,藥效比湯藥更好。只不過就是,這丸藥要略貴些。”

    湯藥熬煮時還得人守著不說,也苦口。那么一大碗沈橋喝完了,總是惡心難受,有時弄的連午飯都吃不多。沈橋自幼受了苛待,身子本來就生的單薄,日日的湯藥灌下去,更不易長肉了。

    若是有丸藥倒是省去許多的苦楚,即使價錢貴些,那也是值當的。只要身子能養好,他又負擔的起,價錢李大成倒是不計較的。

    “既如此那就勞煩先生,給開些丸藥,人也省的遭罪。”

    馮大夫聽他如此說,更是高看他一眼,能對夫郎如此用心的人,可真不多見,況且還是未曾生育過的。

    李大成拿著方子,準備出門,忽然想起什么,又轉身回來,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還想請問先生,不知房事·····?”

    馮大夫是過來人,他們年輕人血氣方剛的,他自然能理解。若是長久的不在一處,也容易影響了感情,那就得不償失。因此,他捻了捻胡須道:“房事可有,但還是要節制些,避免太過勞累,或是受涼。另外,令夫郎身子眼下絕不適宜有孕,就算是有孕了,恐也保不到孩子平安生產。切記,若真是小產了,可就更傷身了!”

    李大成一一記下,他自是不會讓沈橋冒這么大的險。

    馮大夫話說完,怕他心里有芥蒂,又寬慰了兩句,“你們還年輕,孩子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時,若是好好的調養著,兩三年內自能平安生子。”

    如今兩人能更親近,李大成已然心滿意足,哪里還會計較孩子的事。他滿心歡喜的道了謝,拿著方子腳步輕快的出了診室。

    馮大夫搖搖頭,也忍不住發笑,這樣的人,他倒是第一次見!

    李大成交了銀子,共兩種丸藥,夠吃半個月,也省的經常往鎮上折騰。付了一兩銀子,找回六十多枚銅錢。

    銀子花了,他也不心疼,只要人好好的,銀子總能賺回來。人若沒了,就算是有座金山又有什么用!

    沈橋還在心疼花出去的銀子,雖然不知道花了多少,可怎么想都不會太少。村里的郎中看個風寒都得要一二百文,更何況是鎮上的大醫館。

    李大成卻像撿了寶一樣,自醫館出來,這一路臉上的笑遮都遮不住!

    第087章 各懷心事(圓房前)

    傍晚的風里帶著幾分寒意, 余暉漸退,紅燦燦的鋪滿了整條小路,連四周都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暈。

    離家還有些距離, 李大成就隱隱聽見吵嚷聲,不用猜也知道是從誰家傳出來的。他今日心情正好, 不愿觸這個眉頭,特意繞了一圈, 從巷子的另一端回家。

    那邊哭聲喊聲混在一塊,聽的人心驚。禾哥兒獨自在家,沈橋有些不放心,不覺加快了腳步。

    到了門口,兩個人都愣住了。早上走的時候,明明是囑咐禾哥兒從里面把門關上,如今大門上明晃晃的掛著鎖,顯然家里是沒人。

    “禾哥兒會不會被王家的人帶走了?如果不是王家來人,禾哥兒定然是不會鎖門出去的。”沈橋見門鎖了, 各種不好的念頭都閃進心里,急的像被熱油烹了似的。

    李大成把小吃車停好,揉了揉沈橋的發頂, 安撫道:“別急, 禾哥兒定然不會有事的。”

    他上前兩步, 見門沒有被砸過的跡象, 鎖也是好好的鎖著的, 沒見半點損壞。王家若來人,禾哥兒定然不會輕易開門, 兩相爭執間,不可能不留下一點痕跡。

    可若說禾哥兒自己鎖了門出去, 他也不信,這其中不知發生了什么。

    王家那邊又吵嚷起來,他們沒有鑰匙,連家都進不了。剛想去旁邊的周家問問,趙嬸兒就自另一邊匆匆趕來。

    “大成,你們怎么打那邊回來了?”趙嬸兒走的急,說話間還有些大喘氣。

    “嬸兒,不急,我聽著王家又吵起來了,就帶著小橋繞遠回來的。”李大成說完,又指了指大門上的鎖,問道:“嬸兒,您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嗎?”

    “嬸兒,禾哥沒出什么事吧?”沈橋心焦,也顧不得許多,緊著問了一句。

    “沒事,沒事,禾哥兒好著呢!”趙嬸站定,喘了好一陣,才平復下來。

    她本是拿著鑰匙在巷子口,等著他們。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回來,虧的王家又吵吵起來,她這一回頭,才看見李大成的出攤的小車,這才緊趕慢趕的。

    “哎!”趙嬸兒嘆了口氣,道:“王富回來了,見他娘和兄弟都沒了,就鬧開了,非說是讓禾哥兒克的。他氣沖沖的過來鬧,禾哥兒哪敢開門。虧的孫大壯在,死死的拖著王富,這才沒讓他得逞。我趕忙讓我家春生,去叫村長,這才平息了這場禍事。”

    李大成眉心緊蹙,是他疏忽了。先前,他料定王富即使回來,也會找王家人鬧,畢竟禾哥兒沒帶走王家的一分一毫。而王貴留下的東西,足夠他們鬧騰些日子了。

    等時間長了,自然沒有人再往禾哥身上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敢給禾哥兒出這個主意。

    可誰也沒料到,王母竟也追著兒子去了,王富對這個兄弟雖說并不親厚,可對親娘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不等沈橋開口,李大成主動問:“嬸兒,那禾哥兒現在怎么樣了?”

    禾哥兒本來命就夠苦的,他出這個主意雖說也是為了救人出火炕,可若真是因為他沒思量周全,導致禾哥兒再出點什么事,李大成的心里也過意不去。

    沈橋的視線也落在趙嬸兒身上,等著答復。

    趙嬸兒搖搖頭,忍不住笑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小兩口啊,心都善!禾哥兒好著呢,村長來了,三兩句話說完,王貴就走了。村長說你們住的近,王家的事一天兩天又折騰不完,怕禾哥兒住這,再生波折,就把人領回去了。”

    李大成點點頭,他們兩家離得確實太近,王家三天兩頭的吵鬧,想來禾哥兒聽著心里也別扭,換個地住幾天也好。

    只是這孫大壯,上次自告奮勇的去請大夫,明明日子過的不寬裕還幫著墊付了藥費,如今又替禾哥兒出頭。李大成不知這兩人以前是否有交集,單看這份情誼倒是做不得假,只是不知道孫大壯是什么時候對禾哥上的心。

    顧忌著禾哥兒的名聲,這話他自然沒法問出口。孫大壯雖家貧,可人卻老實本分,不知比王貴強出多少。若是他們真有緣份,那對兩個人都是一樁美事!

    李大成道了謝,接過趙嬸兒遞過來的鑰匙,攬著沈橋回了家。

    他拿下裝錢的木盒,遞給沈橋。每次出攤回來,把賺的錢給夫郎,再看人慢慢的串銅錢計數,好像成了兩人的默契。

    沈橋還有些放心不下,沒見到禾哥兒總是有些擔心。

    王富說是禾哥兒克死王貴母子的,他聽到這話的時候,心都跟著顫。他自出生起就被冠上了克父的名聲,這些年遭受了多少白眼數都數不清。若不是遇見了李大成,恐怕如今他墳頭的草都有一尺高了。

    沈橋進屋,把木盒放在炕上,只覺得渾身冰涼,也沒心情點數。

    小狼崽自上午禾哥兒走了,就沒人管他,這會兒瞧見人,急的嗷嗷叫著,扒拉沈橋的褲腿。

    沈橋將它抱起來,摸了摸它的毛茸茸的小腦袋,見小家伙一直在舔他的手,猜想是餓了。連忙把它放下,想給它弄點吃的。

    誰知小狼崽一著地,叫的更厲害了,沈橋沒辦法只能抱著它,去外面找吃的。

    李大成把小吃車停到后院,拿了沈橋的藥和今日賣剩的鹵肉往前走,瞧見沈橋抱著小狼崽去灶房,“它是餓了?”

    “餓的都嗷嗷叫了,估摸著是餓的久了,直舔我的手。”沈橋把它放下,想生火,給他熱個餅子用米湯泡泡先吃著。

    “小橋,賣剩的豬肝,左右后日也不能再賣了,給它切點正好。趕了這么久的路了,你也歇會。”李大成說著,將藥盒放在桌上,自己站在案板前,拿了半塊豬肝切成小塊。

    小狼崽餓的很了,聞見肉味扒著李大成的腿,急的不得了。李大成把碗放在地上,小家伙一刻也等不得,連忙湊上去,跑的太急,后爪還滑了一下。

    沈橋看它吃的香,唇角彎了彎。在鍋里放上蒸屜,準備熱幾個餅,餅都是發面的,放涼了也不硬。放在鍋里用熱氣熏熏就好,要是熱的太久了,反而不好吃。禾哥不在,再炒個菜,切切賣剩的鹵肉,就能開飯了。

    李大成攬著沈橋往后退了幾步,隨后自己坐在了凳子上著手生火,“趕了一日的路了,去歇歇,飯我做就行了。”

    沈橋哪里就嬌慣成這樣,從前一天都閑不住,也挺過來了。搖搖頭,準備幫著打打下手。

    不成想今日,李大成格外堅持,一定要讓他去歇著,口口聲聲說晚上有他幸苦的!

    觀男人異常的興奮,沈橋有些不懂,不知他為何自醫館出來就這么高興,好像撿到金子一樣。這會兒,說著話,眼里都閃著亮光。

    爭執不過,沈橋只有抱著吃飽喝足的小狼崽回了屋,留李大成一個人興致勃勃的在灶房里忙乎。

    沈橋坐在炕上理著盒里的銅錢,每一百文用棉線串到一起。他數的慢,心里又有事有時數差了,還得重新數,花費了些時間。小狼崽吃飽了,也不鬧人了,就乖乖的躺在他腿邊打盹。

    禾谷村比別的村子富裕些,識字的人也比安坪村多。農閑時,家里寬裕些的,也會出些糧食,送孩子去村塾里念上兩天。不求能考取功名,好歹能識得兩個字,不至于做睜眼瞎,將來若是去鎮山找個差事也更方便。

    人家都說讀書識字的人明禮,沈橋盼著村里人,不會真的聽信王富的話,對禾哥兒有什么看法。

    禾哥兒跟他一樣命苦,他能遇見李大成,他也盼著禾哥兒能有自己的機遇,總不能被王貴那個壞人拖累了一輩子。

    手里的銅錢一共串了六串,余下的一百四十三文,留給李大成明日去買肉。

    沈橋將那六串銅錢,一并放在家里放銀子的抽屜里。抽屜打開,他卻怔住了。明明記得抽屜里該有一兩碎銀和十二串串好的銅錢的,如今就剩了那十二串銅錢了,那一兩碎銀卻是不見了。

    想來該是付了藥費了,沈橋不由得乍舌,他知道鎮上的醫館定然是貴的,可也沒想到這么貴。足足一兩銀子啊,節省些都能過多半年了!

    李大成把飯做好了,又多燒了兩鍋熱水,想著完事了,給沈橋清洗用。見沒地方存放,便都倒在了沈橋平日里泡藥浴的浴桶里。拿塊木板蓋上,一時半會的也涼不了。

    鍋里又放了水,灶膛里的柴撤了幾根粗的,只余兩根細柴,也不怕會把鍋燒干了。

    李大成興沖沖的把飯端進堂屋,見沈橋坐在炕邊上,瞧著情緒不高。他放下碗,朝著屋里喊了一聲。

    “小橋,吃飯了!”

    沈橋實在是心疼那一兩銀子,小聲的應了。想幫著拿筷子,李大成也不叫,只讓他好好坐著。

    一頓飯吃的兩人各懷心事,沈橋要是早知道,半個月的藥就要一兩銀子,怎么都會把話說清楚。李大成想的是,吃完飯趕緊收拾利落,好摟著夫郎睡覺,他等這一天都等好久了。

    第088章 圓房

    今夜的月色格外柔和, 淡淡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透過窗欞靜靜地瀉進屋里,如同籠上一層輕柔的薄紗。

    沈橋坐在炕桌前, 單手撐著下巴,細軟的青絲散落在肩頭, 許是剛剛洗漱過的緣故,靠近臉側的發絲沾了水, 微微打著卷。

    李大成進來時,入目就是這樣一番場景,他低頭,目光落在沈橋身上,眼底是一片墨色。

    “小橋。”他輕呼,低沉暗啞的聲音將這兩個字喚的格外纏綿。

    沈橋心里想著事,聽見聲音,一抬頭就對上李大成烏沉的眸子。那雙眸子里似乎蘊含著某種危險的情愫,像要吃人一樣, 看的人心里慌亂不堪。

    他坐直了身子,下意識的像后挪了些,散亂的發絲從肩頭劃過, 平添了幾分誘惑。

    李大成欺身上前, 兩人貼的極盡, 他都能聞見沈橋身上淡淡的香味, “小橋, 我有話想同你說。”

    “我也有話想說。”沈橋不知因何雙頰止不住的發熱,心如擂鼓, 開口的聲音都輕飄飄的。

    “哦?那小橋先說。”李大成略微坐直了些,斜倚在桌上, 聽人說話,目光中的情欲卻半分未加掩飾。

    話到了嘴邊上,又有些不好開口,沈橋想到心中的憂慮,又想到買藥的那一兩銀子,還是鼓足了勇氣,小聲道:“那個藥太貴了,半個月就要一兩銀子,我不想吃了。”

    李大成沒料到他會說這個,想到沈橋確實一路都悶悶不樂,抬頭又見人似乎頗為緊張,抓著衣襟的手,都不住的輕顫。

    猜想沈橋應該是看花了這么多銀子,心疼,更怕日子久了會被責怪。

    他不是欲望上來就不管不顧的人,再說這么些日子都忍下來了,自然不差這一兩天。沈橋這樣,他只有心疼,哪里還顧得上別的。

    因此,李大成牽起沈橋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柔聲哄著:“那可由不得你,咱得聽大夫的。眼下咱還負擔得起,銀子的事小橋就不用憂心。明日我多做些,集市上賣不完的,還可以拿到巷子里去叫賣,總能把把藥錢賺回來的。”

    沈橋聽他這樣說,心里更急了,不知怎么的心里想的話就出了口:“我就是喝再多的藥,也有不了孩子·····”

    李大成聽他這樣說,臉色霎時變了。明明每次看診,都是避開人的,怎么還是叫沈橋知道了。

    他見小夫郎低著頭,垂著肩膀,整個人像做了天大的錯事一樣。雙眸閉了閉,嘆了口氣,將人摟緊懷里。

    懷里的人不停的發抖,淚水暈濕了他胸前的衣裳,如炙熱的熔巖,灼的他心里發疼。

    李大成輕撫著沈橋的背,安撫著,“小橋,沒有孩子,就沒有孩子,就我們兩個過,也是一樣的。”

    沈橋從男人懷里抬起頭,打量著他的臉色,見他臉上并不見怒氣,才紅著眼眶道:“嗯,以后就我們兩個,還有小狼崽,咱們三個一起過。”

    “好,三個一起過。”李大成對孩子本來也沒有這么深的執念,既然沈橋身子弱,不適宜生育,那他自然不會讓沈橋冒這個險。

    人生在世短短數十年,他們兩個把日子過好,空閑的時間可以去府城,或是更遠的地方看看,也挺好。

    沈橋沒想到事情這么容易就說開了,他白白的提心吊膽了一天。若是以后拿藥的銀子省下,就能攢下來,倒時候用來給李大成交免服徭役的銀子。

    這么一鬧,李大成也沒了興致,腦子也徹底清醒了。越想越覺得不對,第一次看診的時候,沈橋高熱不退,人都是昏的,自然不可能聽見大夫的話。后兩次在醫館,明明刻意避開了人,絕不會有疏漏,沈橋又是打哪聽來的呢!

    村里人閑著無事,愛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李大成就怕有人說了什么不好聽的話,正巧被沈橋聽了去。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他們成親還不足月余,就算未曾有孕也是正常的。

    李大成想不通,又怕沈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委屈,斟酌一會兒,試探著開口:“小橋,孩子的事可是有人同你說了什么?”

    沈橋以為這件事都翻篇了,哪成想李大成還會追著問。他看男人并未生氣,也就沒有隱瞞,將那日在屋里吳家夫郎同他說的話一一都說了。

    李大成聽完卻是更糊涂了,王貴成婚三載,未有子嗣,和他們又有什么關系?

    他一臉疑惑的瞧著沈橋,百思不得其解,“王貴他們沒有孩子,同我們有什么聯系嗎?”

    “就是·····就是·····他說······說男人也會有那方面的隱疾,就是·····”一句話說的磕磕絆絆,說完沈橋覺得臉上都快要燒著了,又不放心李大成,急忙抬頭去看男人。

    沈橋的話雖未說透,可李大成好歹也活了兩世,是一個成年并且正常的男人,哪里能聽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他眉心動了動,喉間溢出幾聲低笑,是活生生的被氣笑的!

    “原來,小橋是覺著我,不行?”男人的聲音是一個字一個字從唇間溢出來的,他喉結滾動明顯,目光中裹挾著強勢的侵略意味。

    沈橋仿佛被釘在原地的獵物,李大成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側身把朝思暮想的人壓在身下。雙唇落在人白皙修長的脖頸間,留下一朵嫣紅的印跡。

    沈橋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慌的連話都說不出,撐起上半身就想往后退。李大成哪里會讓人跑了,左手摟著沈橋的脖子,將人控制的死死的。

    “別·····別這樣·····”沈橋嚇得眼眶都紅了,聲音里也帶上了泣音。

    這個時候求饒,無異于引火燒身,燒的是誰的身,自然不言而喻!

    當日若不是沈橋被逼的的沒有活路,李大成也不會這么快把人娶回家。但嫁娶是一輩子的大事,他自然希望沈橋是真心實意的心悅他,才愿嫁與他做夫郎。

    然天不遂人愿,他們倉促間成婚,沈橋膽小,好長時間說話都不敢看人。李大成不知沈橋心里是怎么想的,可人既娶回家了,他就全心全意的待人好。他相信天使日久,他的小夫郎一顆心里也會滿滿都的裝的都是他。

    成婚當日,他見沈橋怕的厲害,便收了心思,想著慢慢培養感情。畢竟這種事情,還是兩情相悅來的好。

    誰知第二日,小夫郎就病了,他小心呵護了這些日子,兩人的感情也逐漸升溫。卻不知道,原來背地里沈橋一直以為他身患隱疾。

    小夫郎以為他身患隱疾,一輩子都不能人道,卻還是甘愿默默的守著他,李大成不知道該不該感動。

    他本想嚇唬嚇唬沈橋,可見人在身下,紅著眼睛小聲的討饒,又心軟了。

    松開攬著人脖子的手,輕聲道:“小橋,我們圓房好不好?”

    沈橋瞪大了眼睛,連被松開都忘了向后退,大大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李大成,似乎在分辨他話里的意思。

    “不試試,你怎么知道夫君行不行?”男人的聲音帶著熱氣,噴在沈橋的耳側,讓他整張臉都紅透了。

    沈橋偏過頭,不敢看李大成,腦子里亂成一團,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李大成壓抑著滾燙的欲望,將沈橋的臉扶正,兩人貼的極近,呼吸聲都混在一塊。

    “小橋,可以嗎?”男人聲音粗啞,卻極有耐心,極力壓抑著眼底的炙熱,生怕把人嚇著。

    沈橋只覺的整個人飄乎乎的,心砰砰亂跳,好像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般。在男人的注視下,他輕輕的點了點頭,還未開口的聲音盡數吞沒在漫漫長夜里。

    夜色輕柔,也見證了這滿室的春光!

    第089章 事后清晨

    天色將亮未亮, 空中呈現出淡淡的藍灰色,透出一絲清冷。四周很靜,只有零星的幾聲鳥鳴在寂靜的空氣中回蕩。

    屋里光線昏暗, 依稀可見兩人的身影。

    李大成早早的就醒了,用胳膊支起上半身, 靜靜地看著沈橋,眼底是要溢出來的愛意。

    沈橋靜靜的躺在里側, 身子微微蜷起,蝶翼般的羽睫輕柔的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襯的鼻翼更加挺翹。平日里輕薄的唇瓣,此時微微嘟起,不由得讓人心生憐愛。

    被子下滑到腰間,李大成輕輕的給人往上蓋了蓋,遮住了鎖骨上的點點紅痕。

    聽著人輕緩的呼吸聲,良久,他忍不住, 低頭吻在了沈橋的唇瓣上。怕把人弄醒,這個吻極盡輕柔。

    昨日沈橋累的很了,只是無意的哼哼了兩聲, 翻身睡的依舊安穩, 一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

    李大成又給人蓋好被子, 不敢再胡作非為, 索性輕手輕腳的起身。

    一早上, 他臉上的笑意都遮不住,若是讓旁人瞧見, 還以為他出門撿了金子,高興成這樣。

    沈橋昨日受累了, 早飯他想做些營養好消化的。沈橋愛吃包子,李大成和了面,把面盆放在熱水里發著,能節省不少時間。

    這會兒時候還早,天還未大亮,倒也不怕來不及。

    怕剁肉餡把人吵醒,李大成特意拿了個墊子,放在案板下面,便能吸去不少的聲音。

    灶房里煙氣繚繞,飄出勾人的香味。

    沈橋動了動,感覺身子酸脹的厲害,連抬抬手臂都覺得無力。他費力的撐起身子,靠在墻上,昨夜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一一浮現在眼前。

    幸好屋里沒有人,否則他恐怕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大成進屋,瞧見的就是這幅場面。小夫郎整個人都蒙在被子里,只余一個通紅的耳尖落在外面。

    他忍住了笑意,輕咳了一聲,坐在炕邊上,手指搭在被角上。還未往下拉,明顯感覺被子里的人慌了,緊緊抓著被子,恨不能同被子融為一體。

    “小橋,準備以后都蒙在被里,不出來了嗎?”李大成挑了挑眉,眼里帶了幾分調笑。

    沈橋聽了他的話,臉上燒的更厲害,抓著被子的手一刻也不敢松。他本想自己緩緩,這下被男人笑了,更不好意思出去。

    “哦?小橋不出來的話,那······”李大成話說了一半,沈橋還等著后半句,卻不想他從側面掀了被子。

    被子里一片昏暗,李大成準確的找到小夫郎的唇,輕輕的啄了一下。

    兩人呼吸交織在一起,沈橋避無可避,整個人如被抓住的羔羊,瑟瑟發抖。

    “小橋,不肯出來,是想重溫一下嗎?又或者是小橋想試試夫君到底,行不行?”最后三個字李大成說的極輕,灼熱的呼吸噴在沈橋的頸側,讓人忍不住顫了顫。

    沈橋聽見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想說些什么,可腦袋里卻一片空白。還不等他反應,耳邊傳來一聲輕笑,隨機眼前亮了起來。

    李大成瞧著小夫郎整個人好像燒起來一般,全身都紅彤彤的,便搖搖頭,收了逗弄人的心思。

    他直起身來,給沈橋理了理散亂的發絲,溫生哄道:“我們本就是夫妻,有些親近之舉也是人之常情,小橋不必這樣害羞。”

    沈橋聞言,抬眼看了他一眼,不敢對視,很快又把視線落在大紅的被子上。

    李大成無奈,將人扶起來,隨后輕輕的攬進懷里,下巴貼著人的額頭,柔聲嘆道:“我的小橋,怎么這么容易臉紅!”

    “再不起來,包子可都要涼了,涼了可不好吃了!”李大成耐心的哄著懷里人,半晌,沈橋才抬起頭,還是有些不敢看李大成。

    李大成捏了捏沈橋的臉頰,打了水給人洗漱。怕沈橋累著,李大成搬了炕桌,早飯索性就在屋里吃的。

    沈橋身上雖有些疲倦,卻沒有到下不了地的地步。昨夜,他能感覺到男人其實還想要一次,只是他一哭,李大成就不忍心繼續。

    成婚前家里都會找兒女雙全的嬤嬤,給即將出嫁的女子小哥兒做教引,他們成婚倉促,自然省略了這一項。

    因此,沈橋才會這么害羞,也不知他們這樣會不會有孩子,若是有個孩子那該多好······

    李大成端了包子回來,見沈橋的臉又紅了,無奈的笑了笑,不敢再有一點逾矩的動作,一心一意的哄著人吃飯。

    李大成包的包子不同于外面賣的個頭那么大,一個個小巧秀氣,白白胖胖的,更接近于小籠包的樣式。

    沈橋輕輕的咬了一口,咸香鮮嫩,連包子皮都吸滿了肉汁。他兩口就吃掉一個,還沒等再伸手去拿,李大成又遞了過來。

    沈橋接過來,兩人指尖相觸,臉上又悄悄的爬上紅暈。李大成覺得可愛,暗暗忍著,這才沒笑出聲來,要不沈橋恐羞的吃不下飯了。

    小狼崽昨日被李大成抱到了西屋睡,這會兒,聞見肉味顛顛的跑過來,扒著李大成的褲管,急的嗷嗷叫。

    “它是餓了?”沈橋說著,就想起身給它弄點吃的。

    李大成昨夜吃飽喝足,如今哪里還舍得人勞累,連忙摁下他去“你吃,我去,粥還有點熱,小心燙著。”

    屋里就剩了一人一狼崽,沈橋彎腰將他抱了上來,這一動腰后酸澀的厲害,他小聲的“啊”了一聲,小狼崽直直的盯著他,讓沈橋有些難為情。

    李大成把粥攪到不燙,又掰了三四個包子,泡在粥里,才端回去,準備給小家伙吃。一進屋就見小狼崽,臥在沈橋腿上,兩只小爪子還不停的向上抓。

    李大成怕沈橋累著,板著臉喊了一句“下來”,小狼崽雖小,但頗通人性,能分辨人的語氣,乖乖的從沈橋身上下來。

    昨夜到了后面,沈橋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只能發出細小的哼哼聲。李大成本來想再來一次,但顧忌著夫郎的身子,也只好作罷,連清洗的時候人都是暈乎乎的。

    “別抱它了,小橋,以后它越來越大了,不要慣壞了。”李大成把碗放在地上,也不用再叫,小狼崽就自己跳下炕,直奔飯碗。

    兩人吃著飯,這一打混,沈橋也沒那么害羞了,看著地上的小狼崽,順著李大成的話頭,又想到別處,不禁眉心輕蹙,“那它大了,還能跟著我們嗎?會咬人嗎?”

    李大成正低頭喝粥,聽沈橋這么問,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竟不知沈橋的思維竟然這么跳躍,還是安撫道:“大了最多能吃些,咱們雖然不能頓頓給他吃肉,但管飽還是不愁的。我看小家伙有些靈性,等再長長好好教它,該是無礙的!”

    “那咱們給它起個名字吧!”沈橋放下手里的筷子,滿臉期待的看著里大成。

    被夫郎亮晶晶的眸子看著,李大成哪里說的拒絕的花,“好,一會兒吃完飯,小橋,給它起一個吧!”

    “嗯。”沈橋點點頭,看了眼地上埋頭吃飯的小狼崽,沖著李大成甜甜的笑了笑。

    日頭逐漸升高,屋內的光線也變得明亮起來。柔和的日光傾瀉進來,平添了幾分溫暖!

    李大成本想在家里陪著沈橋,兩人剛剛正式在一起,正式親密的時候,自然一刻不想分開。奈何家里實在是不寬裕,容不得他偷閑躲懶一日。

    臨出門時,他交代沈橋好好歇著,怕有人過來,還特意把門從外面鎖了。

    安坪村他已然是熟門熟路,依舊奔著后面清凈的小路去徐家,也可以避開沈家,可以省去好些麻煩。

    哪料天不遂人愿,它剛進村,就見村頭圍著許多的人,盯著地上的兩條車轍印子,陰陽怪氣的講著閑話。

    這車這印子很深,花紋繁復與板車或是牛車不同,看起來倒像是馬車的車轍。他們這鄉野地方馬車并不多見,也難怪村里人都圍著瞧。

    李大成沒有偷聽婦人夫郎說話的習慣,抬腳就往前走,誰料不知從誰里聽到了沈橋的名字,他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你們說,沈家這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沈橋那個克死親爹的掃把星,竟然賣了十兩銀子。如今他家平哥兒又要嫁到鎮上,怎么什么好事都讓他們家占了!”

    “哎,誰說不是呢,你瞧瞧剛剛的氣派,三輛馬車的東西,還不知道值多少銀子呢?”

    李大成從三言兩語中也聽了個大概,既然與沈橋無關,他也犯不著趟這趟渾水。從人群中悄悄退出來,獨自走了小路。

    因著,明日想走街串巷的賣賣試試,李大成今日買的肉就多,出來時特意多拿了一個竹筐。

    今日徐富也在家,見他過來,熱絡的招呼他進屋喝水。

    沈橋還獨自在家,李大成不放心,因此就推了,把正好的銀子遞過去,卻見徐富的眼中存幾分試探,“怎么了,可是數目不對?”

    徐富連連擺手,道:“哪里,哪里,咱們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么會信不過你?”

    他這么說,李大成就更糊涂了,還不等他開口問,徐富就神神秘秘的說:“不知大成兄弟來的時候可在村里看到了馬車?”

    李大成雖未親眼見著,但聽閑話也聽了個大礙,因此點了點頭。

    徐富見他點頭,又繼續說:“馬車里坐的可是你未來的連襟,在鎮上開綢緞莊的周家,他家可就這么一根獨苗,可惜從小身子就不好·······”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這個周少爺已經快不行了,家里這才張羅著找一門親事。不看門第家世,只要是清白之身,相貌說得過去,就行。我看沈平嫁過去,也不見得有好日子過!”

    徐富都知道的這么清楚,想來這事并不是打聽不到的。既是為財,想來沈家母子必然是知道內情的。

    人各有志,他也犯不上去斷別人的財路。況且,沈橋與沈家早已沒有關系,李大成也犯不上趟這趟渾水。

    無論如何徐富說的這樣清楚,李大成還是道了謝,心里惦記著沈橋,也并未多留。

    第090章 親近

    日頭高照, 天氣晴好,竟一絲風都不見。李大成背著竹筐,走的快了些, 額間竟生了一層薄汗。

    雖說已入了冬,可這天兒卻沒有真的冷下來, 眼看著還有一個多月就到年下了,屋里卻連火盆都還沒點。

    李大成總覺的這天象有些奇怪, 他幼時曾聽老人們講過,若是這冬日里不太冷或是冷的晚,那到了春日里天暖和的也晚。

    若真是這樣,明年的收成恐怕會受影響,到了年下還是多備些米面放在家里,心里也踏實。他一個人還好說,如今有了夫郎,自然得思慮周全些。

    想到沈橋,李大成連眉眼都溫和了幾分。

    “大成, 這是去鎮上了?”

    身后有人喊他,回過頭,見趙大順自后面趕過來, 身后還跟著個面生的婦人。

    他應了一聲, 停住了腳步, 等著趙大順趕上來。

    “順子哥, 這位是······”李大成不知他身后婦人的身份, 不好冒然稱呼。

    “哦,這是吳嫂子。”趙大順給他介紹了, 又一臉喜色的道:“你嫂子快生了,我放心不下, 提前接了穩婆來家來住下,心里也好踏實些。這吳嫂子可是咱們這十里八村有名的接生姥姥,經他手的孩子,就沒一個出岔子的。”

    “哪里,都是大家伙心善,看我們孤兒寡母的可憐,這才多多照顧。”吳嫂子客氣的推辭了一句,才道:“大家信得過,我必定得盡心盡力才是。”

    眼下沒有什么比媳婦孩子的平安重要的了,趙大順聽了這話,憨厚的笑著道了謝。

    前些年趙家日子不好過,趙家父子四處做工,這才還清了欠下的債,故而趙大順成婚晚。村里像他這么大的孩子都能幫著家里干活了,這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自然緊張些。

    要換做沈橋,李大成恐怕早就坐立難安,都不一定有趙大順這么從容。

    兩人說著話,一道回村,也熱鬧。

    趙家因為家里有孕婦,需要諸多避諱。王貴又年輕橫死,恐沾上臟東西,傷了腹中的孩子,因此都沒來王家吊唁,此時見了李大成,自然聊起來。

    李大成將這幾日的事都細細講了,趙大順聽了忍不住的搖頭,這事一環扣一環,拿到茶鋪都夠說書先生講上幾回的了!

    兩人在前頭走著,吳嫂子不好同兩個漢子走到一處,因此落后了幾步跟在后頭。

    剛進村,就遇見幾個閑散慣了的漢子,手里拿著竹制的弓箭、捕網,看著像是去后山獵兔子。見李大成背了那么多肉,雖知道他在鎮上擺攤的事,還是忍不住陰陽怪氣的酸了兩句。

    還未等李大成開口,趙大順就一臉正色的懟了回去。

    趙家在村里也是大姓,同宗的堂兄弟人數眾多,趙家父子也是強干的,因此他們也只敢背地里罵上幾句,明面上還是得留些情面的。

    村里就是這樣,誰家戶門大,男丁多,就不容易挨欺負。

    李大成倒是不放在心上,他活了兩世,好多事早就看開了。他不主動挑事,旁人若是犯到他跟前,尋常小事他也愿意得過且過。若真的觸及到底線,該動手的時候,他也不會心軟。

    “順子哥,不用動氣,跟他們犯不著。”

    “這些人自己整天游手好閑的混日子,又看不得別人好!”趙大順又沖著走遠的幾個人罵了兩句,才覺的心里的怒氣消了些。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到了岔路才分開,各自往家走。

    進了巷子,李大成不自覺的往遠處望了望,王家那邊靜悄悄的,沒有一點悲泣之聲,一點辦喪事的樣子都沒有。

    李大成搖搖頭,笑自己憂思過度了。他們不鬧的雞飛狗跳,大家也能得個清凈。

    進了院,他隨手關上的院門,上了一道門拴。這幾日事多,巷子里人也雜,還是小心些好。

    直奔灶房,李大成把肩上的竹筐卸下來,豬肉拿出來放在案板上。轉身打了一盆水,把豬頭、豬心、豬肝、放在盆里泡上,又隨手切了幾片野山姜,仍在盆里,好去去腥味。

    這頭都料理好了,他才進屋去瞧沈橋。屋里沒見半點聲響,他也放輕了腳步,進了里屋果然見沈橋半靠在軟枕上睡著了,手里還拿著納了一半的鞋底。

    小狼崽也懂事,只是在沈橋身邊趴著,沒弄出半點動靜。李大成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腦袋,想著晚上多給它些肉吃。

    怕沈橋一動會扎著,李大成輕手輕腳的想將鞋底自他手里抽出來,誰成想,他一動,沈橋就驚醒了。

    “嗯,你回來了·····”沈橋剛睡醒,聲音溫溫軟軟的,想坐起身來,卻不想胳膊壓的久了,一動就如針刺一般,酸澀的很,沒忍住唇邊便溢出一聲痛呼。

    李大成連忙上前把人扶住,手上微微用了些力,給人按摩著被壓麻的胳膊。

    “好些了嗎?困了就躺好睡,胳膊壓麻了還好,這要是摔了可怎么好。”見沈橋臉上的表情似是好了些,李大成才慢慢地叮囑著。他本不是個話多的人,不知怎么的從遇見沈橋開始,變得越來越啰嗦。

    “本想做些針線活,不知怎么的就睡著了。”沈橋小聲的解釋,許是剛剛疼的厲害,雙眸里還含著霧氣。

    李大成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哪里還舍得再說。又給他輕輕的捏了捏,低頭見納了一半的鞋底,瞧著比沈橋的腳大出不少,笑著問:“是給我做的嗎?”

    沈橋點點頭,慢慢的開口,“再過幾日天就更冷了,說不準還會下雪。你去鎮上出攤,走的路多,想給你做雙厚底的棉鞋,這樣腳不冷,身上也能暖和些。”

    “夫郎如此賢惠,那為夫想想該如何獎勵你,不如就······”李大成說著俯下身,貼近沈橋,輕聲開口:“不如就獎勵小橋再來一次,也好讓小橋好好檢驗一下夫君究竟,行不行!”

    他故意壓低了聲音,每個字的尾音都拉的又輕又長,勾的人心里癢癢的。

    青天白日的,沈橋哪里受得了這樣,被男人灼熱的目光望著,磕磕絆絆的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話。偏過頭想避開,卻被李大成的指尖輕輕的捏住下巴,讓他竟連躲都不能。

    身下的人閉著眼睛輕顫,李大成哪里舍得再欺負,輕輕的在人額頭上親了一下,隨即笑著直起身子。

    沈橋聽見笑聲,再遲鈍也反應過來男人是故意逗他,又羞又氣,抬手輕輕的在李大成身上打了一下。

    打完才反應過來,沈橋自己都愣了,想抬眼去瞧男人的反應,又有些不敢。

    李大成笑著將人摟進懷里,哄著:“是我不好,不該逗你,小橋若是還生氣,盡管可以再打我兩下!”

    小夫郎膽小,從前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他養了這些日子,才將人慢慢養的膽子大了些。他一直盼著沈橋能活的鮮活明媚,不用干什么事都小心翼翼。如今夫郎肯跟他撒嬌使些小性子,他開心都來不及,哪里會生氣。

    再說了沈橋能有多大力氣,打人一點都不疼,就算是沈橋真的用了全力,他也不會生氣。他一個大男人,讓媳婦打兩下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沈橋窩在男人懷里,耳邊是男人沉穩的心跳聲,心里格外的安定。

    兩人又親膩了會兒,李大成道:“那日說好飽餃子的,沒包成,今兒正好買的肉多,晚上咱飽餃子吃。” 那日禾哥兒被逼的尋了死,慌亂之下,哪里顧得了許多。他一直記著沈橋的話,今兒正好得空,包頓餃子。

    沈橋心里高興,笑著點點頭。

    以前沈家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包餃子,也放不了多少肉,就是圖個肉味。那也沒有他的份,他就站在角落里看著,沈安和沈平會故意端著碗過來饞他。他腹中餓的咕咕作響,聞著香味就更餓了,只有躲出去,等他們吃完再回來。

    如今,不是年節他也可以吃餃子了,還嫁了這么好的夫君,往后的的日子也會越過越好!

    這會兒已經過了中午,想著晚上包餃子,中午就做些簡單的。早上剩的包子還有,放在鍋里煎上,等包子底面金黃,再放上少半碗水燜一會,就被能吃了。

    李大成又切了點菜葉,做了半鍋香濃的疙瘩湯,不僅好消化,吃了身上也暖和。

    沈橋還沒吃過煎的包子,村里人過日子都細,平時炒菜都不會放很多油。更節儉的人家,只在菜出鍋的時候用筷子蘸點油,放在菜里點點,就算放過油了,哪里舍得用油來煎包子吃!

    “小橋,快吃,呆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李大成給沈橋盛了碗湯,見他舉著筷子不吃,輕聲的催了一句。

    沈橋回過神來,夾了一個碟子邊上的包子,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內餡更加鮮美,竟是比早上的時候還好吃。

    “好吃,煎過后比剛出鍋的還好吃呢!”

    小夫郎眉眼彎彎的夸贊,讓李大成心情大好,又給他夾了幾個放在碗里晾著。他們兩個你儂我儂,地上的小狼崽卻不干了,急的扒著炕邊就想上來。奈何它還小,腿又短,努力了半天還是沒成功,氣的站在地上嗷嗷叫。

    李大成同沈橋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忍不住笑出聲,卻換來小家伙更大的的叫聲!

    第091章 你喚我的名字比其他人都好聽

    黃昏的余暉灑落下來, 將灶房里的每一寸都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橘黃色的日光透過窗欞靜靜的投射在兩人忙碌的身影上,形成了一幅動人的畫面。

    李大成站在桌前搟皮,看著坐在另一側包餃子的沈橋, 臉上始終帶著笑。

    他本不欲沈橋跟著幫忙,擔心他身子不舒服強撐著不說, 沈橋執意不肯一個人在屋里,他也只好無奈妥協。

    小狼崽吃飽了也不鬧人, 李大成用竹篾給它編了個球,此時正在院里玩的起勁。

    沈橋往外看了看,眼底蕩開星星點點的笑意,“我們叫他崽崽吧,希望它以后都能像現在一樣,活得自由自在!”

    “好,就叫崽崽。”李大成見沈橋高興,心里也歡喜,哪有不依的。

    “崽崽”

    沈橋朝院里喊了一聲, 其實也沒抱多少期望,想著新名字小狼崽怎么也得適應幾天。不成想小家伙歪著腦袋怔了一下,隨后放下嘴里咬著的球, 邁著小短腿就跑了過來。

    “它聽懂了, 它竟然聽的懂, 大成, 它知道是叫它······”沈橋沒料到小狼崽一下子就聽懂, 一時興奮抓著李大成胳膊搖晃,聲音里滿是驚喜。

    “嗯。”李大成應著, 另一只手附上沈橋握著他胳膊的手,低頭就能看見人耳后的紅痣, 忍不住用唇碰了碰。

    沈橋側臉貼在男人頸側,溫熱的觸感,讓他臉頰有些發燙。

    “以后便都這么喚我吧,小橋喊的比別人好聽。”李大成攬著人的腰,在人耳邊低語,惹得沈橋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嗷嗷······嗷嗷······”小狼崽見沒人理它,不滿的叫了幾聲。

    沈橋聽見叫聲急急的掙脫出來,臉上還帶著一抹紅,像秋日里的漿果,紅的鮮翠欲滴。

    知道夫郎臉皮薄,李大成占夠了便宜,也懂得見好就收,一頓餃子包下來,再也沒有任何過于親近的動作。

    “小橋,你來添柴,我煮餃子。”李大成接過沈橋手里的蓋板,眼神瞄著灶前的矮凳,示意人坐過去。

    這一下午,男人都是站著,剁肉、鹵肉、搟皮就沒坐下來過,沈橋想著自己煮餃子,好讓他也歇歇,誰知剛拿起蓋板就被搶了。

    灶膛里的火燃的好好的,根本不用格外看管,沈橋隨手扒拉了兩下,目光便落在灶旁的人身上。

    他以前沒有注意過男人的長相,只覺得李大成相貌端正。如今細細看來,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臉上線條分明,實實在在稱得上一句俊朗。

    李大成早就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被夫郎這樣瞧著,他哪能毫無察覺。心里忍笑,面上卻端的一副云淡風輕。

    小狼崽鼻子靈,聞見香味,球也不玩了,顛顛的跑過來,扒拉沈橋的腿。灶膛里有火,沈橋怕燙著他,只好將它抱到懷里。

    “貪吃!”李大成點了點小狼崽的頭,換來小家伙奶兇奶兇的低吼聲。

    “小東西,還敢兇,回頭把你丟到山里喂野獸去!”李大成故意板著臉,嚇唬了它一句。小狼崽好似聽懂了一般,立時嗚嗚著裝可憐,扎進沈橋懷里。

    沈橋耐心的哄著,轉頭對李大成說:“你別嚇唬它了,它也挺可憐的。”

    夫郎發話了,李大成哪有不依,揉了揉小家伙毛茸茸的腦袋,全當出氣了。

    餃子好熟,在鍋里滾上兩三個開,一浮起來也就熟了。餃子包的是兩種餡的,一種是純肉餡的,沒放一點菜,用香油調的餡。另一種是白瓜肉餡的,白瓜切碎了,用油炒過,再混入肉餡。白瓜的口感本就是糯糯的,吸滿了肉汁,吃起口感更細膩。

    李大成夾了一個餃子,放在唇邊吹了吹,感覺不燙了,才喂給沈橋:“嘗嘗,好吃嗎?”

    沈橋就著男人的筷子咬了一口,咸香爽滑,鮮美多汁,口中都是肉香,他含糊不清道:“好吃。”

    李大成把沈橋吃剩的另一半放進嘴了,笑著點頭,對沈橋的評價表示肯定。

    男人毫不嫌棄的吃掉他咬過的餃子,弄的沈橋臉上有些發燙,低頭想到兩人已然有了夫妻之實,若總是這般扭捏也不好。隨即抬起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泛紅的耳尖將他出賣的徹底。

    李大成瞧著人這般模樣,著實是喜歡得緊,忍不住笑出聲,隨即俯身湊上去偷了個香。沈橋這次是真的紅了臉,又羞又氣,瞪著李大成,小臉都氣鼓鼓的。奶兇奶兇的模樣,倒是同他懷里的小狼崽如初一撤!

    兩人玩鬧著,氛圍正好,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

    李大成眉心輕皺,收了玩笑的心思,把手里的笊籬交給沈橋,自己轉身出了灶房。

    王家接連幾日就出了兩起喪事,還紛爭不斷,李大成圖個清凈,因此天沒黑,就上了門閂。此時,聽著門外的敲門聲,心里難免有一絲煩躁。

    他本以為又是王家人來找事,沒成想門打開,門外是一個四五歲的孩童。李大成認出他是許阿婆的孫子小虎。

    許阿婆先喪夫后喪子,家里只剩下這一根獨苗苗。平日里許阿婆對小孫子寶貝的很,從不見小虎同村里其他小孩一起玩。

    眼下天都擦黑了,小虎獨自過來,想來是有事,李大成忙蹲下身子問道:“小虎,過來找大成叔叔,是有什么事嗎?”

    小虎對其他人都不熟,但他認識李大成。阿婆給他說過,這個給他送肉吃的叔叔是好人。

    “大成叔,我阿婆病了,一天都沒起來了,家里沒有吃的了,你能給我點吃的嗎?”小虎說到最后,聲音越來越小,小腦袋都低了下去。

    李大成揉了揉孩子的頭,盡量放輕了聲音道:“小虎在這等一下,大成叔叔包了餃子,等我同小嬤說一聲,我帶上餃子跟你去看看。

    小虎點點頭,奶聲奶氣的道了謝。聽說有餃子,心里也高興起來,阿婆一定是吃不飽才病倒的,要是吃了餃子,一定能好起來。

    李大成安撫好孩子,折身進了灶房,沈橋在屋里就聽見了外面的對話。許阿婆祖孫兩他見過,也都是可憐人,他也受過苦,知道在苦海里飄著的滋味多難熬。

    能幫一把,他也愿意在人家受困的時候伸把手。好在餃子包的多,他們兩也吃不了。在碗柜里找了個深點的碟子,沈橋裝了滿滿一碟子,想來也夠祖孫兩吃了。

    李大成進來的時候,見沈橋已經裝好了,怕端到外頭去涼的快,還貼心的尋了塊蓋巾蓋上。他心里劃過一陣暖流,他的小橋心地善良又貼心,怎能讓他不喜歡。

    低頭在沈橋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才接過人手里的碟子。

    “別鬧,孩子還在外面了·····”沈橋怕被孩子瞧見,略微往后退了一步,卻被李大成勾著他的腰,又給拉了回來。

    “不鬧了,抱抱。”李大成下巴貼著沈橋的額頭,低聲叮囑道:“許阿婆年紀大了,我過去看看,你先吃不必等我,一會兒把門關好了。”

    “嗯。”沈橋點頭答應著,李大成又緊了緊攬著人的手,才依依不舍的松開。

    沈橋跟著出去,見小虎只穿了一件夾棉的薄襖,怯怯的望著他,心里也不好受。喊李大成等一等,自己轉身進了堂屋,用油紙包了些花生酥和幾樣蜜餞,遞過去。

    隔著油紙小虎都能聞見里頭甜甜的香味,他記著阿婆的話,不能隨便要人家的東西,因此往后退了一步,不敢接。

    “小嬤給你的,拿著吧!”李大成開口,小虎猶豫了會兒,還是抵不住誘惑,從沈橋手里接過油紙包,甜甜的道了謝:“謝謝小嬤!”

    沈橋看著他們走遠,才關上門。鍋底的火還沒撤,他還不餓,又添了幾瓢水,將餃子放在鍋里溫著,等李大成回來都不用熱,直接吃就好。

    閑著也是閑著,沈橋又扒了顆秋菜,取了菜心,同辣子一起拌了,做個涼菜。他做飯的手藝雖比不上李大成,但做些家常菜味道也是不錯的。

    許家這邊,比李大成想的還要艱苦,當初為了給兒子治病,家里但凡值點錢的都賣了。屋里并未點燈,借著月光,見許阿婆躺在炕上,身上也只有一床滿是補丁的薄被御寒。

    許是聽見聲響,許阿婆費力的撐起身子,“小虎,你是不是餓了,阿婆這就給你弄吃的······”

    李大成忙上前扶住許阿婆,還未開口,小虎搶先答道:“阿婆,大成叔給咱們帶了餃子,有肉餃子吃了,吃了餃子阿婆的病一定會好的!”

    許阿婆聽了這話,才費力的轉身去看李大成,滿是病容的臉上費力擠出一絲笑,“大成,給你添麻煩了,這孩子不懂事,家里還有些吃的,這餃子你就拿回去吧,過日子都不容易。”

    “阿婆,都是擺攤剩下的碎肉做的餡,不值什么。眼下您好好養著才好,小虎可還指著您了。”李大成握著老人家的手,輕聲勸著。

    他觀許阿婆的神態還好,有些發熱,料想是勞累又受了寒,這才病倒。心下也松了口氣,許家祖孫本就活得艱難,可再經不起一點波折。

    李大成將許阿婆安撫下來,見他和小虎吃上飯,又幫著燒了熱水,都安頓妥帖了,這才折回家。

    沈橋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回來,針線活兒也做不下去,索性搬了小凳子,坐在堂屋門口等著。聽見敲門聲,連忙跑過去開門。

    “怎么去了這么久,許阿婆沒事嗎?”

    李大成關上門,上了兩道門閂,道:“許阿婆還好,可能是受了涼,我幫著燒了熱水,等他們吃完才回來。”

    “你吃過了嗎?”李大成攬著人往屋里走,問道。

    沈橋搖搖頭,莫名有些心虛,“我想等你一起吃。”

    李大成哪舍得責怪,將人箍進懷里,無奈的嘆了口氣:“好,一起吃!”

    兩人吃飽喝足,因著李大成明日要出攤,早早的就洗漱上了炕。

    雖有過肌膚之親,可沈橋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李大成顧忌著夫郎的身子,房事不敢太頻繁,只好捧著人的臉親了幾下,才滿意的睡去。

    第092章 下次記得閉眼哦

    天光微現, 隔了幾戶的王家就傳來哭聲,今日是王母出殯的日子,想來還得鬧騰會兒。

    沈橋被哭聲驚醒, 迷迷糊糊的往李大成懷里縮了縮。夫郎在懷,他連被吵醒的怨氣都散了, 輕拍著沈橋的背,想讓他再睡會。

    兩人又睡了會兒, 外面天都大亮了,李大成才有些不舍的起身,誰知他一動,沈橋就醒了。

    “再睡會兒,早上天涼,過會兒再起。”摁住將要坐起來的人,李大成給沈橋理了理遮住臉的碎發,輕輕的開口。

    “我去做早飯,你吃了再走, 天涼吃飽了,身上也熱乎些。”沈橋覆上李大成落在他肩上的手,小聲道。

    夫郎這般心疼他, 他心里自是高興, 可哪舍得真叫人太操勞。

    “不用, 我去做就行, 你等我燒好水再起。”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 放進被子里蓋好,又道:“許阿婆那我有些不放心, 早上我做點面湯,咱們吃了暖和, 我給許阿婆也送一碗,順便過去看看。”

    沈橋點頭,剛要開口,就見男人突然俯身,在他唇上親了一下。

    小夫郎實在是誘人,李大成克制不住加深了這個吻,直到沈橋有些喘不過氣,他才意猶未盡的松開身下的人。

    沈橋臉燙的像要燒起一般,胸腔也大力的起伏著。

    李大成心情大好的出屋,臨走還說了句讓沈橋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的話,“小橋,下次記得換氣哦,還有要閉上眼睛!”

    沈橋羞的整個人都縮進被子里,這下就算李大成喊他起床他都不敢起了,哪還有臉見人!

    心里把李大成埋怨了個遍,明明以前那么正經的人,現在卻動不動就說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埋怨歸埋怨,可他心里還是歡喜的,夫妻感情好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

    世上的女子小哥兒沒有一個不盼著與夫君相親相愛的,可真正恩愛的又有多少。姻緣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女子小哥兒就如同浮萍一般,嫁的好壞全看命數。

    命好的能嫁入好人家,公婆慈愛,丈夫關懷,能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

    若是命不好的,便如禾哥兒那般,即使入了虎狼窩里,也只能慢慢的熬著。禾哥兒都算是運氣好的,拼著半條命,總算從虎狼窩里掙了出來,可又有多少人連這樣的運氣都沒有!

    李大成不僅人好、上進,更難得的是知道女子小哥兒的難處。沈橋有的時候都忍不住想,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好事,這輩子才叫他嫁了那么好的夫君!

    臉上的熱度退了些,沈橋才收回思緒,起身穿好衣裳。小狼崽見他動了,便叫著讓人抱。沈橋喚了聲“崽崽”,小家伙的叫的更歡了,好像在答應一般。

    沈橋無奈只能將它抱起來,一起出了屋。早飯李大成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到了油正準備攤蛋餅。蛋餅對火候的要求最高,火太旺了,餅容易糊。火太小了,面糊又不容易凝結,煎出來軟塌塌的,也不好吃。

    將懷里的小狼崽放下,沈橋自然的坐在灶前燒火,小狼崽許是知道這邊有吃的,也臥在一邊,乖乖的等著。

    面糊里放了蔥花,一下鍋香味就出來了,沈橋往外撤了兩根柴,只靠著底火就能把餅攤熟。

    李大成動作麻利,兩勺面糊倒在鍋里抹勻,等一面煎的金黃了,再一番面,一個蛋餅就成了。待煎好一個,他用手撕了一小塊,喂給沈橋,笑著道:“小橋,嘗嘗!” 面糊是用雞蛋調的,自然是好吃的。沈橋已經忘了剛剛被調戲的事,吃到了好吃的,瞇著眼睛直點頭。

    “一會兒你先吃,我給許阿婆送點兒,回來再吃。”李大成見他喜歡,直接把剩下的多半張餅都遞了過去。

    “我去送就行了,你吃完了還得出攤,早些去也好早回來。”沈橋把餅就放回篾籃里,說著就要起身。

    “王家今日出殯,咱避諱些。”李大成自然不肯讓沈橋出去,自己拿湯碗盛了滿滿一碗面湯,用碟子蓋上,見人乖乖的坐下,才出了屋。

    巷子里全是炮仗燃過的紙皮,還未來的及清掃,他們這出殯都會放些炮仗以求驅除邪祟,講究些的人家還會扎紙牛紙馬,在前面引路。

    李大成往前走,路過王貴家時,余光往里瞟了一眼,門雖開著,里面卻空無一人,想來是都去墳地了。

    不管王母的喪事辦的如何,想要謀奪王貴房產田地的人恐怕都要失望了。王富再怎么說也是家里的長子,有他在別人就算想動些歪主意,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下手。

    到最的鴨子飛了,不知王貴大伯家里寶貝孫子欠下的賭債該怎么還。還有李清,李春麗自己日子都不好過,自然幫襯不上他這個好弟弟。

    趙荷花一直覺得他這個兒子是文曲星下凡,將來是要位列朝堂的大人物,自然不會撒手不管,恐怕李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李大成想著,還是覺得需e多個心眼,明目張膽的來他不怕,就怕他們狗急跳墻不知作出什么事來。

    如今他有了夫郎,自是不像過去可以毫無顧忌。沈橋身子又弱,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養著,才養回了些。前些日子因為禾哥兒的事,跟著憂心操勞,人都瘦了一圈,現下可是半點驚嚇都受不得。

    “大成,端著碗這是上哪去?”秦阿嬤正往門外潑水,見李大成端著碗,喊了一嗓子。

    李大成想著事,聽見有人喚他,收回思緒,應道:“秦阿嬤,昨兒許婆身子不舒服,小虎來家里喊我。今兒我再過來看看,也好放心。”

    秦阿嬤為人熱心,家里人口也簡單,就一個兒子都成家了,兒子孝順,平日里就在家帶帶小孫子,日子過的相當不錯。

    秦家和許阿婆家挨著,兩家共用一堵墻,平日里看他們祖孫日子過的不容易,也沒少幫襯。聽李大成說許阿婆病了,也是嘆了口氣,許家日子過的本就拮據,若是再添了病,可就更難了。

    李大成隨口聊了幾句,才敲了許家的門。

    小虎給開的門,見了李大成很熱情,小嘴一刻不停的講著,“大成叔,我阿婆好多了,今早已經能起來身了。多虧了大成叔的餃子,阿婆讓我好好謝謝大成叔······”

    李大成笑著揉了揉孩子的頭,往里走,果然如小虎說的一般。許阿婆正抱了一把柴,準備做早飯。

    “阿婆”李大成喊了一聲,把碗放在桌上,又道:“家里的早飯做多了,我給您和小虎送了些,您早上就別做飯了。”

    他這幾句話說的隨意,可許阿婆活了大半輩子,哪里能不明白,人家這是施恩不圖報啊!

    誰家都不是大富大貴的日子,哪里會頓頓都做多了,這么說分明是怕她這個老婆子心里有負擔!

    “大成啊,阿婆謝謝你。”許阿婆說完,去里屋把昨日李大成送餃子的碟子拿出來,斟酌了會兒,不好意思的開口:“大成,你是個好人,可日子也不容易,往后就別往惦記我們祖孫了,阿婆也實在是沒有什么能回報你的。”

    許阿婆臉上布滿了皺紋,像是被歲月侵蝕過的古老樹皮,每一條皺紋都仿佛在訴說著他一生的艱辛和不易。老人家低著頭,拿著碟子的手微微發顫,讓李大成心里也不好受。

    “阿婆,大成叔叔給咱們做了面條,還有雞蛋呢,您吃了就再也不會生病了!”小虎掀開了湯碗上蓋的碟子,見里面是香噴噴的面條,高興的喊了一聲。

    “這孩子,沒規矩,下來!”許阿婆呵斥了小孫子一句,才轉頭對李大成說:“大成,面你還是端回去吧,家里還有些饃饃,熱熱夠我們祖孫吃的。”

    小虎見香噴噴的面條沒了,雖然不舍得,還是乖乖的從凳子上下來。只是到底年紀小,眼睛還是瞄著桌上的碗。

    李大成看著小虎,目光中都是稱贊,這么小的孩子,平日里又缺衣少食,看見好吃的還能這么聽話,實屬不易。最關鍵的是還能想著長輩,不吃獨食,就更難得。

    “小虎,真懂事。”李大成夸了孩子一句,才對許阿婆道:“阿婆,您不用多想,左鄰右舍的誰家都說不準有個難處,互相幫襯一把,不值得放在心里。”

    許阿婆雙唇囁嚅著,好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渾濁的雙眼里卻都是感激。李大成沒多呆,接過許阿婆手里的碟子,就出了許家。

    第093章 搞事業

    還未行至集市, 就聽得那邊人聲鼎沸,叫賣聲、喝彩聲、談笑聲不絕于耳。離近了,李大成才發現原來是街邊新開了一家茶樓, 富春茶樓四個金漆大字的牌匾,端正的掛于二樓之上。

    掌柜的還請了一批身著彩衣的雜耍藝人前來助興, 吸引了許多百姓,就是不喝茶的也樂得瞧個熱鬧。

    許多賣小吃的攤販索性就將攤子擺在街邊, 招攬著來往的路人。

    一時間集市里倒是冷清起來,李大成交了攤位費,領了對牌,毫不費力就尋了個中間的位置,將攤子支了起來。

    外面熱鬧非凡,鑼鼓聲不斷,好多攤販見沒有什么客人,都站在高處往外瞧。

    李大成眼下除了沈橋,想的最多的就是怎樣多賺些銀子, 也沒有瞧熱鬧的興致,獨自坐在矮凳上看著攤子。

    一上午生意都冷清得很,連往日的一半都沒賣, 眼下飯點兒都過了, 想來下午的生意也不會好到哪去。李大成便想著早點收攤, 去民巷碰碰運氣。

    清河鎮雖說不上多富庶, 但也比其他偏遠的鎮子強些, 哪怕是粗茶淡飯,老百姓也能填飽肚子, 街上也鮮少見到乞兒。

    能住在鎮上的雖不說家家都是富戶,可總歸是有些營生的。他將鹵好的豬頭肉、豬耳朵、豬肝等, 切了混著拼成一碟,只需十幾文錢,想來也人愿意買一碟回去,給晚飯加個菜。

    他剛將攤上的布簾拆下來,就見攤子前面來了人。

    來人是個微胖的中年漢子,衣著不凡,正扶著木欄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可叫我找著你了······”

    李大成覺著這個人有點面熟,好似在哪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

    “不知這位客官找我有什么事嗎?”

    “哎呦,前兩個集市我過來一直也沒找見你,今兒可算讓我找著了。”中年漢子緩了會兒,才斷斷續續的說。

    眼前的場面有些眼熟,李大成一下子就想起來,上次也是有個人急急慌慌的找過來,說是要給家里老父親買些鹵肉。

    他一日見的客人眾多,自然不可能記住每個人,但這個人兩次過來都頗為著急,因此,李大成倒是對他有些印象。

    “上個集市因為家中有事,來的晚了沒尋到好位置,收攤又早,可能錯過了,害您白跑一趟了。不知客官今日想要些什么?”李大成客套了兩句,將拆下來的布簾收起來,又拿出案板,準備一會兒切肉用。

    中年漢子擺擺手,道:“今日什么都不要,我找你是有個生意想同你商議一二?”

    李大成聞言愣了一下,才道:“客官莫不是說玩笑話嗎?我只是擺個小攤,勉強糊口罷了。看您衣著不俗,想來家境殷實,我一普通的農戶,實是沒什么能同您商議的。”

    他雖不懂衣裳布料,可看面前人的衣裳用料光澤細膩、輕盈柔軟,該是上好的絲綢,能穿的起這樣衣裳的人,又怎么能是平常人家。

    李大成于這個人,算著今天才見了兩面,連對方的名姓都不知道,自然得留個心眼。

    中年漢子見他如此說,心下也不惱,臉上的笑也真切了幾分。上次一見就覺著這個小攤販不俗,從言談舉止看不出是鄉野出身。

    今日再見,更認定了他上次的觀點。一般的農戶聽說找上門的生意,怎么都會先問問清楚。眼前的年輕人卻冷靜自持,絲毫不為送上門的利益動容。以退為進,拒絕的不僅干脆利落,還得體的很,一點都不會讓人下不來臺。

    原本,他是想雇傭這個年輕人回去為他所用,如今看來恐怕不太容易。

    中年漢子笑了笑道:“小兄弟,不必過謙。我是真的有事想同你商議,咱們找個清凈的地方說,你也不用過分擔憂。這青天白日的我也不能把你怎么著,不是!”

    今日集市上生意冷清,有的攤販都無聊的打起了瞌睡。中年漢子穿的富貴,一過來就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大家都以為有生意來了,如今都隱隱的往這邊瞧。

    李大成見他言談懇切,況且這也確實不是說話的地方,點了點頭,收了攤,隨他來到了街邊的一個茶攤。

    這個時候不是熱天,茶攤的生意也不好,見他們二人坐下,老板忙殷勤的上前招呼。

    中年漢子要了一壺云山,云山是清河鎮特有的茶葉,因生長在云山上而得名。并不多貴重,是普通百姓都能喝的起的,沖泡也不繁復。因此就算在茶攤上,點上一壺云上,味道也是不錯的。

    茶攤老板是個有眼色的,看出他們有話要說,上了茶,就避到了茶棚外面。

    李大成給中年漢子斟了杯茶,又給自己斟了一杯,才慢條思理的開口:“在下李大成,河谷村人氏,還沒請教先生尊名?”

    中年漢子見他報了姓名來歷,滿意的點點頭,道:“我比小兄弟虛長些年歲,姓呂單名一個凡字,家里有些薄產,胡楊街的青竹閣正是我的產業。”

    “原來是呂掌柜,失敬,失敬!”李大成拱手做了禮,他早就料到此人家底豐厚,聽他如此說,也不吃驚。

    呂掌柜見他神色未變,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言談間也并未有諂媚巴結之意,對眼前這個年輕人越來越有好感。

    兩人既連家底都報了,呂掌柜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進入了正題,“ 大成兄弟可見到了今日集市邊上新開的茶樓?”

    李大成點點頭,示意呂掌柜繼續往下說。

    “這富春茶樓的東家是從府城過來的,聽說還是個秀才。茶樓里文集經史應有盡有,文人學子們不僅可以免費翻閱,還能相互交流,今日一開張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看得出頗得讀書人的青睞。就這一日看,這富春茶樓往后的生意就差不了!”

    呂掌柜說著嘆了口氣,道:“原本青竹閣乃是鎮上第一家茶樓,家里一輩一輩的傳下來,到了我這輩,生意卻是每況愈下。鎮上的茶樓、茶館一間接著一間,原本我還能勉強支撐。可這富春茶樓一開業,恐怕我也撐不了多少日子了!”

    呂掌柜說著不免難過,深深的呼了口氣。李大成上一世也開過飯店,自然知道做生意的難處,寬慰了幾句,呂掌柜才接著往下說。

    “實不相瞞,若是青竹閣再經營下去,恐怕就要斷送在我手里,若真到那時,我不是成了呂家的的罪人,就算死了也沒臉見先祖!我也是思慮了良久,才決定改行。”

    “呂掌柜魄力著實讓人佩服,可隔行如隔山,呂掌柜還是再三思量思量!”李大成眉心微皺,低頭思量了一會兒,還是沒順著呂掌柜的話頭說,反而勸了兩句。

    鎮上茶館確實不止一家,也各有特色。青竹閣李大成也聽過,雖說生意不如前些年好,可畢竟根基還在,若轉換思路,難保不會起死回生。可若冒然轉行,一但不成,可就再也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聽李大成如此說,呂掌柜心知他是好意,可還是搖搖頭,道:“我知大成兄弟是真心為我著想,可這幾年也不是沒想過其他的法子,成效均不大,轉行也是沒有辦法。”

    李大成見呂掌柜態度堅定,也不再勸,心里約莫猜出幾分呂掌柜找他過來的意圖。

    “我欲將青竹閣改為酒館,這些日子已經重新裝潢過了。那日吃了大成兄弟鹵的豬頭肉、豬肝,味道實在是好,一點不輸鎮上那幾家熟食鋪子。我有心請大成兄弟過來我這掌管后廚,薪酬好說,每季還可從中分成,不知大成兄弟意下如何?”呂掌柜雖知這話出口,有可能會被拒,卻還是想著試試。

    果然,李大成聽了他的話,臉上未見驚喜,雖然神色都無大的改變。可呂掌柜知道,自己這心思怕是成不了。

    “多謝呂掌柜抬愛,然在下家里卻有不便,當初出來擺攤也是為著自由,實在不能接受呂掌柜的好意了,還請您見諒!”李大成又給呂掌柜斟了杯茶,拒絕的干脆利落。

    呂掌柜早料到他不會答應,不過勉力一試罷了,聽他一口回絕了也不惱。

    他做生意這么多年,識人還是準的。那日他初見李大成就對他印象頗好,回去一嘗買的鹵肉,更是大為吃驚。

    一個小小的攤販,做的東西竟然可以同張記熟食鋪子的媲美。尤其是調的那蘸料,配上鹵肉吃,清爽解膩,讓人胃口大開不說。那款辣的蘸料更是辣味醇香,入口還不帶一絲的麻感,讓人吃上就停不下來,難怪家里的老爺子,吃了一次還惦記著。

    他也讓家里的廚子,試著復刻過,可那滋味總是差上一星半點。也不難吃,可總欠缺了些剛入口那瞬間的驚艷。

    有這等手藝的人,若是他想,到哪個酒樓都能謀份差事,自然不會見點好處就輕易妥協。

    呂掌柜也不氣餒,他酒館都裝潢好了,自然不能輕易放棄。酒館還不同于酒樓食肆,客人以吃飯為主,有熱菜也有涼菜。來酒館的都是以喝酒為主,下酒菜也多是冷盤,各種鹵肉更是少不了。因此,他才相中了李大成,極力想將人收入自己鋪子。

    “那大成兄弟,你看這樣可好,咱們合作。你按照定量將每日鹵好的肉,直接送到我的鋪子里,價錢我給你再原有的基礎上,一斤漲上十文錢。”

    李大成聽他如此說,覺得這個生意倒是可做,可聽他說一斤漲上十文錢,猜想這其中可能還有其他的條件,笑了笑道:“先謝過呂掌柜看中,只是不知呂掌柜可還有其他要求?”

    呂掌柜聽他這么問,心下大贊,對面前這這年輕人是真的欣賞。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他也不隱瞞,“大成兄弟別多心,我到了這個年紀再轉行不容易,難免謹慎些。也沒有旁的條件,只是希望大成兄弟以后就不要再賣給其他人。”

    李大成點點頭,做生意嘛,誰都想獨占一份兒。呂掌柜會有這樣的要求,他也不意外。于他其實也沒什么損失,不能賣鹵肉了,還能賣烤腸。況且每日還有了固定的進項,也省的沈橋為藥錢憂心。

    李大成應了,呂掌柜臉上的喜色不加掩飾。拉著他就去了自家的鋪子,美其名曰認認門。

    青竹閣的招牌并沒有換,可里面的裝潢卻全變了,不再似過去茶館的模樣。大堂中央新搭建了圓形舞臺,配著層層疊疊的紗幔,華麗異常。聽呂掌柜說,花重金買了兩個外邦女子,不僅樣貌出眾,舞姿更是輕盈誘人。

    李大成有些慶幸自己每日只需到后廚即可,否則讓沈橋知道了,他日日要見到兩個外邦女子,心里難免吃味。

    兩人商定了細節,呂掌柜是個謹慎人,所有的細則都落到了紙上,一式兩份,兩人都摁了手印。約定三日后正式送貨,呂掌柜還給李大成預支了五兩銀子,作為第一次的貨款。

    從胡楊街出來,他見天色還早,索性到周邊的民巷中,叫賣試試。兩人約定的是三日后便不可再私下賣于他人,如今小吃車上還聲許多,總不能糟蹋了。

    直到天邊被落日的余暉染紅,李大成賣了個七七八八,才收拾了攤子往家走。頭上偶爾掠過幾只鳥雀,發出陣陣清脆的鳥鳴,平添了幾分意趣。

    第094章 我給你燉了魚湯

    眼見著天都黑了, 人還沒回來,沈橋有些著急,有心想去巷子口迎迎, 想起李大成叮囑他的話,又止住了腳步。

    灶下留了底火, 溫著飯菜,也不用人看著。這會兒也沒有旁的事做, 沈橋索性就拿了矮凳坐在院里等著。

    門外一有聲響,他就湊上去聽聽,見沒有車轍聲,便又坐回到凳子上。

    小狼崽吃飽了,在一旁玩球,李大成又給他做了一個扁些的球,小家伙喜歡的緊,走哪都不忘放叼著。

    小家伙平常粘人的緊,見沈橋坐下了, 定是要湊過來讓他抱的。今日許是察覺他情緒不高,也不吵著讓人抱了,就乖乖的在旁邊玩。

    “崽崽”

    沈橋喚了一聲, 小狼崽立時丟下球跑過來, 舔了舔他的手, 沈橋笑著逗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只小狗呢!”

    小狼崽許是沒聽懂, 歪頭看著他。見小家伙如此乖巧, 沈橋愛憐的揉了揉它的腦袋。

    正和小狼崽玩著,巷子里傳來腳步聲, 還夾雜著隱隱的車輪聲,沈橋立時起身。

    李大成還未行至家門口, 就見自家的門敞開了一條小縫,從里面探出一個圓滾滾的小腦袋。他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笑出聲來,好在還隔了幾戶人家,沈橋聽不見,要不然又該羞惱了。

    沈橋見真是李大成回來了,推開門小跑著過來,要幫忙推車。李大成伸手將人攬住,觸手一片冰涼,一看就在外面呆的時候不短了。

    “身上怎么這么涼,也不多穿點,當心受涼。”他搭了一下沈橋的肩,顧忌著是在外頭,夫郎臉皮又薄,有些不舍的松開手,兩人并排著往回走。

    怕下次沈橋又一直在外面等他,又叮囑道:“今日有事耽擱了,這才回來晚了。日后,我若是回來的晚了,你就在屋里等我就好。”

    “我也剛出來,天都黑了,見你還不回來,我就想出來迎迎你。”沈橋本想說有些著急,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李大成出門難免有晚回來的時候,他不想讓人分心。

    李大成何嘗不明白沈橋話里的意思,他的小夫郎沒有安全感,還不欲讓他擔心。他倒是有些慶幸今日答應了呂掌柜,日后也有更多的時間留在家里。

    小狼崽見院里沒了人,兩只前爪扒著門檻,費力的往外探頭,樣子著實有些蠢,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了笑意。

    李大成洗了手,又洗了把臉,接過夫郎遞過來的布巾,還未開口,耳邊就傳來沈橋清甜的聲音。

    “今日蔣龍的過來,送了三尾魚。他見你不在家,放下魚就跑,我追出去,也沒追到,跑遠了還喊著是在河里抓的,不值什么,讓我們留著吃。”

    “那魚小橋可收下了?” 李大成將毛巾搭回架上,柔聲發問。

    沈橋膽小,他自然會將人護的好好的,不叫旁人欺負了去。可他也盼著他的小橋能學著主事,而不是一味的順從他。

    家里的銀錢自成親那日,他就都交給了沈橋保管,就是希望他活得恣意,每日都開開心心的。

    “他跑遠了,我也追不上,只好收下。我雖不認識,可看他挺有禮的,聽聞你沒在,連院都不肯進。我想著既是和你相識的,那我們收了別人的,改日再還些別的吃的過去,禮尚往來,也好走動。”沈橋想著都是一個村的,鄰里間送些吃食兒,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家誠心送,他若是推拒太過,反而傷了情分。 “小橋說的很對!”李大成看著人燦若星河的眸子,忍不住在沈橋眉眼處親了親。夫郎面帶嬌羞,如繁花待放,讓他的眸色暗了暗。

    沈橋有些不好意思,可兩人一日未見了,他又舍不得轉身離去,因此轉換了話頭,“我燉了魚湯,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樣,我還是第一次做。”

    “小橋做的自然好吃,等我換身衣裳,咱們就吃飯。”李大成摸了摸沈橋的頭,進了里屋換衣裳。

    沈橋把飯菜都端上了桌,好在鍋里留了底火,也不用再熱,省去了不少時間。

    熬的奶白的魚湯、豇豆炒肉、清炒菜心,配著噴香的大米飯。

    李大成出來的時候,沈橋已經把飯都擺好了。

    他在外跑了一天早就餓了,可看著這一桌的飯菜,還是笑著把夫郎又夸了一遍。

    沈橋讓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做的都是些應當應分的事,到了他嘴里就好像自己做了多了不得的事一樣。

    如今只剩兩人,李大成也不拿架子,端著碗扒拉了幾口,一碗飯就見了底。沈橋見狀又給他添了飯,這一晚飯下肚,李大成才覺得腹中充實了幾分。

    沈橋見他吃的香,晚飯也沒少用,足足吃了一碗飯,還喝了一晚魚湯。

    小狼崽雖然已經吃飽了,可聞見香味還是饞,扒著桌子腿,小聲的叫喚,聽起來著實有些可憐。

    李大成往旁邊扔了塊魚肉,小家伙立時追了過去,它不鬧人,他們也好安靜的吃個飯。

    “趕明兒我再去買肉,買些棒骨燉了,吃飯的時候就扔給他一塊,不僅能磨牙,也省的它鬧人。”李大成將挑了刺的魚肉放進沈橋的碗里,抬頭見小狼崽已經吃完了,又看著他們,無奈道。

    沈橋聽他這么說,似是想起什么,輕輕道:“咱們多買兩根,多的我們燉湯喝,你晚上回來,喝上一碗也可以暖暖身子。”

    棒骨上帶的肉不多,一般都是剔肉剩下的,因此也不值什么錢。以前村里有人家殺豬,棒骨大多是送的,看誰家買的肉多,送上一根。雖不多貴重,可白送的誰得了都高興。

    沈橋曾經見過別人用棒骨煮湯,香味隔著兩三戶人家都能飄過來。聽李大成說要買棒骨,便想起來,也想要做給他吃。

    “好,多買幾根,咱們燉湯喝。我再買些排骨,給你做紅燒排骨。”李大成笑著應下,他喜歡沈橋慢慢的同他說要吃些什么,雖都是小事,可看著人細細的盤算著,心里卻格外的安定。

    過日子本來就是柴米油鹽的小事,兩人平平淡淡的過著,直到白頭,也是一件幸事!

    飯后兩人一起洗了碗,李大成本想自己收拾,奈何夫郎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想著兩人一日未見,說說話也好。

    他洗碗,沈橋收拾了灶臺。灶底留了火,李大成又放了半鍋水溫著,備著一會兒洗漱用。見水缸里的水不多了,他默默地記在心里,想著明天起來先把水缸填滿。

    他們村有兩口水井,喝水做飯,都需要去井邊挑水,洗衣服則直接去河邊就行。挑水一般都是婦人夫郎的活兒,看似輕松,實際上想把水缸裝滿,也得來回跑上好幾趟。

    他們家有兩個水缸,李大成哪舍得讓沈橋做這么重的活,從把人接回來那一日,就沒讓他拿過扁擔。

    沈橋見他看水缸,也不由得想起他剛來時,總想著幫著多干活兒,才對得起人家花的那十兩銀子。見缸里水見底了,拿起扁擔便想出門挑水,這些活兒他在沈家也是做慣了的,雖挑不了滿桶的,但兩個半桶他還是挑的動的。

    誰知剛拿起扁擔就被攔下了,男人玩笑的說“他娶的是夫郎,不是長工。”

    “小橋,水還得會兒才熱,咱先回屋。”李大成抬頭,就見小夫郎站那放空,又呆又萌,忍不住低頭在人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想什么呢?”李大成攬著人往屋里走,低聲詢問。

    沈橋搖搖頭,自然不好意思把剛剛想的事拿出來說。見人支支吾吾的臉都紅了,李大成也不再追問。

    進了屋,他將五兩銀子拿出來,遞給沈橋。

    沈橋沒見過這么多銀子,一時瞪圓了眼睛,面帶驚訝的問:“哪里來的這么多銀子?”

    “總不是偷的?”李大成故意逗他,見人眉心輕蹙,一臉的著急,才將今日與呂掌柜相遇的種種都說了。

    沈橋連鎮上都沒去過幾次,也沒有聽過青竹閣,乍一聽聞和那么大的酒館做生意,心里還有些發虛。可轉念一想,李大成向來沉穩,既然他都想定了,那這生意定然是沒問題的。

    只不過想到以后日日都要去鎮上,也未免太幸苦了些。夏天還好,冬日路上難行,若是在趕上下雪,那就更危險。光是這么想著,他心里就忍不住擔心。

    “那以后豈不是日日都要去鎮上?”

    “雖是每日都去鎮上,但酒館是中午才開門,我只需趕著中午前到就好,上午還有時間在家里陪你。”李大成以為沈橋是舍不得他,握著人的手,柔聲解釋。

    沈橋見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將手抽出來,想要解釋,不成想被一把抱住。男人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已通曉人事的沈橋一下子就懂得其中的含義,臉騰的就燒了起來。

    上一次,屋里烏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見,如今屋里還點著油燈,亮堂堂的,沈橋羞的整個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大成本來沒有其他的雜念,可香香軟軟的夫郎就在身側,還如此惦記他,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猿意馬。

    可想著明日要帶沈橋去鎮上,不忍人拖著疲倦的身子,到底生生的忍住了。只在沈橋白皙的脖頸兒處,留下一處紅痕。

    第095章 回安坪村

    日光初升, 天邊漸漸泛起淡淡的金色,像是被細細地涂抹了一層薄薄的金粉,打在瓦片上發出細碎的光。

    沈橋還睡著, 昨夜想著今兒要出去,李大成并未做什么, 只是抱著夫郎聊聊天,到了最后難免占些便宜, 才摟著人睡去。

    往后需日日往鎮上送各種鹵肉,單憑人力肯定是不行,就算小吃車也放不下那么多。他同沈橋商量著,不如找木匠打輛板車,除了送貨,自家也能用。若是以后手頭富裕了,買頭牛就更好了,不僅省了人力,還能耕地。

    懷里的人動了動, 李大成摟著夫郎的手臂松了松,將滑到腰間被子往上蓋了蓋。

    沈橋睡醒還有些迷糊,下意識的想揉眼, 手剛伸到一半, 卻被一只大手握住了。

    “別揉, 回頭眼疼。”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 輕輕的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沈橋剛醒來還有些迷糊, 半晌才反應過來,羞的低頭, 卻正好碰到男人的下巴。本就發燙的臉頰,瞬時就爬上了一層紅暈。

    一大清早的香軟的夫郎在懷里, 滿臉的嬌羞,李大成哪里忍得住。

    “小橋,要個早安吻嗎?”他翻身將人壓在身下,低聲詢問。

    沈橋紅著臉,搖頭點頭都不是,還帶著水汽的眼睛直直的望過去。還不等他反應,眼前突然一黑,唇齒間都裹挾著男人的氣息。

    兩人的呼吸交疊在一起,沈橋心跳的厲害,腦袋里卻適時的想起李大成上次說的話,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日光靜靜的灑進來,見證了這滿室的春色。

    早飯是李大成做的,他心情大好的在灶房里忙乎著。早上天涼,想讓沈橋多歇歇,把小狼崽也抱了出來。

    小家伙明顯更想在屋里陪著沈橋,卻被硬生生的抱了出來,連最心愛的球都不玩了,無精打采的趴在地上。

    李大成見狀給它切了塊鹵好的豬肝,這才把小家伙哄好。

    早飯沒做的太油膩,煮了粥,烙了幾張帶蔥花的薄餅,薄餅本就有咸味,他也沒在格外炒菜。只蒸了個蛋羹,又舀了一小碗沈橋腌的咸菜。

    沈橋覺著身子發軟,在屋里躺了一會兒,待臉上沒有那么燙了才起身。其實兩人并未怎么樣,只是李大成一湊過來,他的心就砰砰的亂跳。

    飯桌上,李大成卷了張餅,遞過去。見沈橋錯開眼神不看他,知道人害羞,也不戳破,一頓飯吃完,沈橋總算開口說話了。

    “一會兒我同你一起去安坪村吧,省的來回折騰。”

    今日要去安坪村找趙木匠打輛板車,回來還要去鎮上買些香料,這事昨日李大成就同他說了。

    本來商量好了,李大成獨自先去安坪村,回頭再折回來接他。可沈橋想想還是覺得這樣折騰不說,也耽誤時間,不如兩人一同出門,直接從安坪村去鎮上。

    李大成沒想到沈橋這么說,愣了一下,眉頭緊皺,明顯不贊成。

    安坪村于沈橋絕對算不上是個好地方,他都不敢想那日如果他沒有恰好路過,也許他的小橋就被人活活的逼死了!

    “小橋,咱們不趕時間,你留在家里給崽崽弄點吃的,咱們得下午才能回來,等我回來咱坐牛車去鎮上,天黑前肯定回來了。”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輕聲的哄著。

    “我真沒事,當日說的清楚,十兩銀子,我于沈家就沒有關系了,再說還有你在,我不怕的。”沈橋回握著李大成的手,目光堅定,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李大成一直細細的打量著沈橋的神色,見人臉上并未見絲毫勉強,低頭想了半天,也沒再勸。

    那段過往,如一個毒瘤一樣纏著沈橋,要想真的鏟除,第一步就是面對它。如今沈橋既然愿意和過去做個了結,那他自然愿意陪著。

    遠處的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仿佛是一幅水墨畫,幽靜清新。

    兩人沿著蜿蜒的小路并肩而行,安坪村離著河谷村不遠,中間只隔了一個村子,他們不用趕,步行過去有半個時辰也足夠了。

    這個時節路旁的草木都枯了,瞧著有些寂寥,偶爾傳出幾聲鳥鳴,更添了幾分蕭瑟。

    路上行人不多,李大成怕人無聊,便隨口講了幾個故事,逗得沈橋的忍不住抿嘴笑。

    再翻過一個土坡就是安坪村了,村子的輪廓越發清晰。進村不遠就是趙木匠家,因此也沒有小路可以繞,只有從村口進。

    許是他們來早,村口并不見人。沈橋本來想的好好的,真d的回來了,不知道怎么的還是有些緊張。他不怕別的,就怕別人當著李大成的面喊他是“掃把星”,他不想讓李大成見著這么難堪的場面。

    察覺到身旁人的情緒,李大成牽起沈橋的手。雖大庭廣眾的這樣有些不好,可沈橋也沒有拒絕。被大手包裹著,似乎緩解了幾分緊張。

    這會兒太陽升的高高的,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周圍的一切都很熟悉,明明是他生長的地方,可沈橋卻覺不出一絲安心。

    剛拐進巷子,一戶人家門前坐著幾個人,搭伙做針線活兒。本來說的正熱鬧,一見了他們,便瞬間止住了話頭,目光齊刷刷的盯著兩人。

    沈橋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的往李大成身后縮,卻被男人一把攬住。外人瞧著只是小夫妻親密了些,也看不出什么異常。

    “我在,不怕。”李大成偏頭在沈橋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沈橋反應過來,立時挺直了腰。

    兩人剛走過去,那幾個人就忍不住嘰嘰喳喳的開口。

    “那還是沈家那個掃把星嗎?”

    “還真是,我看了半天才認出來,這沒多少日子,樣子都變了!”

    “誰說不是,你瞧瞧那一身衣裳可都是細棉布的,這裁一身衣裳得多少銀子呢!”

    “你們光瞧見衣裳了,沒瞧見他腕子上那個鐲子,明晃晃的,不知多少銀子呢!”

    “這沈家是翻身了,一個哥兒瞧著是嫁到福窩里了,另一個哥兒馬上又要嫁到鎮上,哎,這好事怎么都讓他們家碰上了!”

    幾人見沈家日子過的艱難,如今竟翻了身,心中嫉妒,說到最后難免酸上幾句。

    這一路上雖也遇見了幾個人,許是礙于李大成在旁邊,并沒有人說什么,沈橋懸著的心也一點點松了下來。

    趙木匠平時都是一個人住,又像個老小孩一樣,酷愛美食,李大成這次過來,特意帶了些灌好的腸帶來。掛在梁下風干以后,可以吃好久。

    果然老爺子見他帶了吃的過來,十分高興,拍著胸脯大打了包票,讓他后日過來取,絕不耽誤他用就是了。

    李大成道了謝,他和老爺子接觸過幾次,兩人又都是體面人,李大成也沒提訂金,問好價錢后,直接付了全款。

    趙木匠平日里除了幫著街坊四鄰,修修補補以外,沒接什么大活兒。他年紀上來了,若真是有主家來請,去打成套的家具器具,他身子也吃不消。

    他見李大成和沈橋走在一塊,也替他們高興,李大成又給他帶了那么些灌腸,因此就只收了個木料錢。

    李大成知道老爺子的脾氣,也沒來回推讓,直接按著老爺子說的數目,付了六錢銀子。心里默默的記下,以后路過的時候多給老爺子送些吃的。

    沈橋有問有答的聊了兩句,見趙木匠態度和藹,也不像剛進屋那般不自在。

    從趙家出來,還不到中午,李大成盤算著帶沈橋去鎮上吃午飯。可安坪村這并沒有牛車,要是想做牛車的話得走上一段,才有往鎮上去的牛車。

    沈橋正走著就見到了最不想見的的人,沈平見了他們也頗為意外,眼神狠狠的剜他們兩人一眼。

    沈平自從得了這門好親事,眼睛恨不得長到頭頂上,在村里更是誰都不放在眼里。

    他馬上就要嫁到周家了,周家可開著兩家綢緞莊,在鎮上都是排的上號的富戶,村里人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觸他眉頭。

    最多在背后罵上幾句,也不知道他們家走了什么運,好事都緊著上門。也有人說是因為沈家那個掃把星走了,這才轉了運。

    可無論說什么,都只能羨慕沈家得了這么些真金白銀的好處,這可是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份!

    第096章 與過往和解

    沈平得了這么好的親事, 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周家送來的那些聘禮他連見都沒見過。那些金玉之物、絲綢布匹,堆在屋里, 他連睡覺都會笑醒。

    他娘還特意找人算了,說他是旺夫的命, 嫁過去那周家公子的病自然就好了。等他再生下個孩子,那就徹底坐穩了少夫人的位置。

    想到以后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 吃穿出入還有仆婦伺候著,只覺得老天爺終于開眼了,也不枉他過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

    而他之所以有這么好的運氣,能嫁到鎮上。都是因為家里沒了那個掃把星,沒人克著他的運勢。

    此時見了沈橋,自然滿腹的怨恨,生怕沈橋又礙著他,不能如愿嫁進周家。

    “你這個敗壞門風的掃把星,走了怎么還有臉回來?”

    李大成見沈平口出惡言, 上前一步,將沈橋護在了身后。他雖不想和一個小哥兒計較,可若傷到沈橋, 就另當別論了。

    沈橋沒想過會遇見沈平, 沈平往日一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何春蘭恨不能把沈平當成鎮上的公子哥兒, 那般嬌養著。

    昔日他受沈平欺負慣了, 從來不敢反抗,只能默默的忍著, 唯恐遭來更多的打罵。

    眼見沈平如此兇悍,沈橋一時有些害怕, 反應過來于沈家已經沒關系了,心才定了些。

    “給沈橋道歉!”李大成眉心緊皺,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中壓抑著怒氣。

    他長得高大,板著一張臉看起來有些唬人,沈平氣勢有些不足。可轉念一想,他馬上就要嫁到周家了,這個村夫又哪敢真把他怎么著。

    “我給他道歉,他也配!不僅克死了我爹,還勾搭漢子敗壞我家的名聲·····”

    “你胡說,我沒有,我沒有······”沈橋的臉一下就白了,從李大成身后出來,指著沈平的手都在抖。他不想讓沈平在李大成面前這樣污蔑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站出來替自己辯解。

    兩句話在唇邊反反復復,像是為自己辯解,又像是對李大成說。

    李大成見人這樣,心疼壞了,忙擋人前面,輕輕把人的攬進懷里,“小橋,不怕,我在呢,咱不跟他一般見識。”

    沈橋剛剛被沈平的話一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日在沈家門口的情形,那種無助絕望到極致的感覺包裹著他,讓他跳脫不出來。

    聽著熟悉的聲音,沈橋才慢慢抽離出來。抬頭見男人平日清潤的眸子都染上了血色,連忙抹了抹眼角,小聲的說沒事。

    李大成拍了拍沈橋背,見人稍微平復下來,轉身在地上撿了根拇指粗細的樹枝,向著沈平走過去。他的腳步不疾不徐,卻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沈平的心上,帶著極強的壓迫感。

    “你別過來,你想干什么,你不知道我的未婚夫是誰嗎?你要是敢動我,你們兩個賤人都得不了好!”沈平見李大成像是真的動怒了,心里膽怯,可他跋扈慣了,自然放不下面子低頭,只能搬出周家來。他可是周家未過門的少夫人,誰不得給他幾分臉面。

    沈安本來就跟在沈平身后,準備陪著沈平去鎮上采買嫁妝,見他們起了爭執,就躲在拐角處沒出來。他和李大成打過幾回照面,次次都沒占到便宜。

    上次他被打的足足在炕上躺了半個來月,眼下就想著觀望一下,料定了李大成不會真跟一個小哥兒動手。

    可眼見李大成抄了家伙,沈安藏不住了。沈平如今可是家里的搖錢樹,周家光彩禮就給了六十兩銀子,他這一輩子都掙不來這么些銀子。

    等沈平家過去以后,那周少爺身子骨弱,三災八難的,說不得哪天就歸了西。只要在這之前沈平的肚子爭氣,生下個一兒半女的。那這周家諾大的家產,萬貫家財,還不都得乖乖的落在他弟弟手里。

    真到了那一天,他也能過過鎮上公子哥的癮,那美人和銀子還不流水一樣的來,只怕怎么都享用不盡呢!

    可若是沈平出了什么紕漏,那這到手的銀子怕就飛了。因此,沈安雖然有些怵李大成,可為了后半輩子能享樂,還是沖了出來。

    “我說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想跟個小哥兒動手,你要不要點兒臉!”

    沈橋聽沈平話有覺得有些蹊蹺,他才離開家不到兩個月,沈平就訂了親,聽他話里的意思,還馬上就要成親了。何春蘭一直覺著憑沈平的相貌,一定能嫁到富貴人家,也定然少不了豐厚的彩禮。

    因此,就算家里的門檻都快被媒婆踏平了,里面不乏也有家境殷實的人家,何春蘭都沒點頭,怎么會這么快就許了人家,還要成婚了。

    可聽沈平話里話外的炫耀,外來的夫家還頗有勢力,這就讓人更疑惑。真正的富貴人家娶妻自然是優先娶女子,就算真要娶個小哥兒,那也會是門當戶對的人家,不可能單憑著相貌娶一個鄉野人家的小哥兒。

    沈橋拿不準這其中是否有其他的內情,又怕李大成真惹上麻煩,快步上前,抓住男人的手臂,“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我沒事,咱們不是還得去買東西嗎,一會兒來不及了。”

    李大成附上沈橋的手,還未等開口。

    沈安聽了這話卻來了精神,他讓李大成揍了好幾回,如今逮著機會,可得好好出出氣,他冷笑了兩聲:“還是趁早滾吧,趁著我現在不想跟你們計較。惹急了我,我隨便找個由頭,把你們兩都抓起來!”

    “就是,我未來的夫家可是大名鼎鼎的周家,家里光綢緞莊就兩家。惹了我,小心你們以后都沒好日子過!”沈平見前面有沈安頂著,又見那個掃把星怕了,剛剛壓下去的氣焰,又漲了起來,出口全是嘲諷。

    李大成拍了拍沈橋的手,握著樹枝的另一只手青筋驟起。這兩人連人都算不上,他自然不能讓沈橋白白的讓兩個畜生欺負了。

    他動作極快,一把拽住沈安的手腕將人絆倒在地,手里的樹枝裹挾著風聲落在沈安的身上,腳下立時傳來慘叫。

    這動靜惹的左右鄰居都扒頭出來瞧,見是沈家的人,又都默默的退了回去,更有甚者還關上了院門。

    沈家在村里人緣本來就不好,何春蘭愛占小便宜,本來街坊鄰居,看他們家孤兒寡母的可憐,也多有容讓。

    可自從何春蘭把沈橋賣了十兩銀子,這風向就變了。十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有的心眼窄的人家找上門來,想要把過去接濟沈家的米糧折合成銀子要回來。哪成想銀子沒討成,還挨了頓罵,被何春蘭用糞叉子趕了出來。事情在村子里傳開了,沒人再登沈家的門。

    沈平又尋了這么門好親事,村里人眼見著豐厚的彩禮入了沈家的門,何春蘭母子更是在村里恨不得橫著走!

    如今大伙見沈安挨了打,不幸災樂禍就算是好的了,哪里會管他家的閑事!

    慘叫聲不絕于耳,沈安只覺得身上像被刀割一樣,他的一條腿被李大成踩在腳下,想跑都跑不了,只能活生生的受著,

    “啊······,平哥兒救·······救我·······”沈安受不住,向一旁的沈平求救。沈平哪里見試過這樣的場面,嚇得雙腿發軟,一句話都說不出,完全沒有剛剛罵沈橋的架勢。

    “給沈橋道歉!”李大成抬起腳,語氣沒有什么波瀾,眸色黑的純粹,似乎要將人吞噬一樣,低頭瞧著地上的沈安,臉上滿是嫌棄。

    “我錯了,好弟弟,是哥哥錯了,你快給哥哥講講情,咱可都是一家人啊·····”沈安手腳并用的湊到沈橋跟前,抱著沈橋的褲管,聲淚俱下的認錯,只是這里面有幾分悔意就不知道了。

    沈橋從前也羨慕過別人家的哥哥會護著弟弟妹妹,他也憧憬過,自己的哥哥也會這般。可這么多年下來,他早就認清了,沈家人從來都把他當成一個能白白干活兒的苦力。

    若不是他還有點用處,恐怕早就被掃地出門了。剛剛還對著他破口大罵的人,這會子又來演兄弟情深,沈橋只覺得可怕,生不出半分的喜悅。

    他掙開沈安的手,快步跑到李大成身后。男人身上有他熟悉的味道,李大成牽起沈橋的手,包裹在大大的掌心里,冷冷的瞧著沈平。

    沈平見沈安如此沒出息,只覺得丟人。又見這個掃把星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像是變了個人,手腕間的鐲子更是讓他妒從心起。

    他本來以為沈橋就算被人花十兩銀子買去,就憑那丑陋無趣的樣子也定會遭人厭棄。沒想到他這個克死親爹的弟弟倒是過的不錯,這就更激怒了他心里的恨意,出口的話哪有好聽的。

    “你個慣會勾搭男人的小娼婦,你以為使些手段哄的男人為你出頭,就可以到我面前逞威風了,我告訴你·····”

    李大成聽見“小娼婦”三個字的時候,眼神里的冷意藏都藏不住,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凝結了。他松開了沈橋的手,開口的聲音像是冰凍千年的寒冰,仿佛是從地下飄出來一般。

    “我倒要看看周家會不會要一個毀了容的夫郎?”李大成說著,手里的樹枝自上而下,正照著沈平的面門。

    沈平驚呼一聲,跌坐在地上,捂著臉慌忙的后退,不待李大成開口,搶著給沈橋道了歉。

    沈橋從前一直被他們打罵欺辱,如今見他們如此,心里那個隱蔽的角落,仿佛漸漸消融,開出五顏六色的小花。

    第097章 沈橋的心境

    出了安坪村往鎮上去, 還得走一段土路,路上難免坑洼不平,不如官道好走, 李大成牽起沈橋的手就沒放開。

    路上不時可見匆匆的行人,或是背著沉甸甸的農具, 或是挎著籃子往后山走,想來是去挖野菜冬筍一類。

    安坪村遠不如河谷村富裕, 因著地形的因素,村里的田地不僅貧瘠且還混著大量的石塊。村民們從年頭幸苦到年尾,也換不回多少糧食,再交了稅,剩下得更是所剩無幾。

    好在靠著山,山里的野菜、野果能吃的頗多,這個季節毛栗子也熟了,正式好撥殼的時候,因此好些個村民都搭伙一塊上山。

    有得人看過來, 沒認出沈橋,還以為他們是外村來的年輕夫妻,看了兩眼就移開了視線。也有人認出了沈橋, 低聲和身旁人說著閑話。

    察覺到沈橋有些不自在, 李大成握著人的手緊了緊, 輕聲道:“鎮上新開了家富春茶樓, 掌柜的在店門口請了雜耍藝人表演, 可熱鬧了,一會兒我們買完東西也可以過去瞧瞧。”

    沈橋還想著剛剛沈平的話, 李大成替他出了氣,他心里自是暢快, 可又怕真的惹上什么麻煩。聽李大成問他,沈橋下意識的點頭,回過神來才道:“要不我們找個村里人打聽一下,沈平的親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今日吃了虧,我怕他們不肯善罷甘休。”

    沈平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性子驕橫,不是吃了虧能忍下的脾氣。沈安是家里的獨苗,更是個蠻橫的。沈橋怕他們會報復,心里總有些不踏實。

    李大成揉了揉他的頭,安撫道:“不用特意打聽了,那個我過來拿肉正好碰見周家來送聘禮。我想著咱們過自己的日子,與他們也沒有牽扯,這事就沒同你說。”

    沈橋不用想也知道李大成按住不說的原因,自然是怕他再想起過往的傷心事。

    他的親娘和兩個哥哥根本就沒有把他當人看過,這么多年他在家里當牛做馬、挨打受罵。原本他覺得都是因為自己命數不好,才遭人嫌棄的,他也只能盼著努力干活兒,日子能稍微好過點兒,再無別的期盼。

    可后來他遇見了李大成。

    男人告訴他,他爹的死、祖父母的死,與他沒有半點關系,不過是個意外罷了,根本怪不到他身上。

    是啊,他一個剛出生的奶娃娃,哪來的這么大的本事!

    好些事他以前不會想,更不敢想,可他現在也有了依靠。男人會在日常生活中潛移默化地告訴他,他并不是比別人低一等。更會在他被人欺負的時候將他護在身后,替他出頭。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整整十六年,他從兩三歲就干活兒,沒一日得閑。到最后何春蘭還要用他換十兩銀子。就算是沈家于他有恩情,那他也該還夠了吧!

    沈橋深深地吐了幾口氣,斂了斂思緒,才開口,盡管努力的遮掩,李大成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泣音。

    “那你同我說說,行嗎?”

    顧及著還在外面,李大成只是輕輕的攬著沈橋肩,拍了拍他的后背,將他所知的關于周家的事都說了。

    沈橋倒是沒料到會是這樣,小聲的問道:“那周少爺真的病的這么重嗎?”

    “聽說來的那日周少爺是吃了藥強撐著過來的,想來已經到了強弩之末。”李大成也不隱瞞,如實的說了。

    向這種大戶人家,男人若是未成婚就過世了,怕是連祖墳都進不了的。哪怕家里再有錢,也只能找地方另行安葬,就連葬禮都得一切從簡。

    周家就這么一個獨子,哪里承受的了,即是拼著損些銀錢也得給兒子成個親。可門當戶對的人家,誰家會舍得姑娘小哥兒剛進門就守寡,那不是毀了孩子一輩子。

    即是鎮上的普通人家,但凡了解內情的,都知道周少爺常年病著,也不敢冒險結這門親。周家又舍不得給兒子隨便找個人,因此這才找上了沈平。好歹身家清白,相貌也說的過去。

    這也是為什么周家肯出這多彩禮,又要這么快成親的的原因。一來,可以沖沖喜。二來,成了親若是真有個好歹,也有個守靈的人,喪事也可大辦。

    沈橋雖然沒念過書,也不識字,可他也懂得道理,沈家明知周家少爺身子不好,還將沈平嫁過去,無非是貪圖豐厚的彩禮。

    沈平是否真的能飛上枝頭,沈橋不理會。他知道李大成不會惹上麻煩,心里也踏實了,被牽著的手主動回握,兩人慢悠悠的往前走。

    趕牛車的車把式難得見這么恩愛的小夫妻,隔老遠就打了招呼,“坐車嗎?一個人四個銅板,直接坐到鎮上。”

    李大成掏出八枚銅板,給了車把式。見車上已經坐了三個人,一對婆媳和一個年輕小哥兒。他一個漢子自然不好意思同人家挨的太近,索性就扶著沈橋坐在了邊上。這種拉人的板車同拉貨的不同,兩邊并沒有扶手,方便多坐幾個人。

    這來回一趟鎮上光路程就得一個多時辰,再加上等人的功夫,來回怎么也得兩個多時辰,就算是一天卯足了勁跑,最多也就能跑三趟,車把式自然盼著能多拉幾個人,賺的也都是些幸苦錢。

    “咱們再等上一刻鐘,還沒人來的話,就出發。”車把式說著,自板車底下掏出一把干草,喂給套著車架的大黃牛。

    幾個人聽了都沒意見,只有那位老婦人陰測測的冷哼了一聲,面上帶著不悅,一旁的年輕婦人立時從包袱里拿出干糧小心的遞過去。

    “餓了嗎?到了鎮上咱們先去吃飯,吃飽了再去買東西。”李大成低頭,擋住沈橋的視線,在人耳邊輕語。

    沈橋搖搖頭,他早上吃的不少,這會兒還不餓呢。

    過了一會兒,又匆匆的跑來個中年夫郎,車把式見人差不多了,也不等了。手里的鞭子輕輕的甩了一下,大黃牛就慢慢的向前走。

    他們兩坐的靠外,李大成又往后挪了挪,雙腳才勉強離開地面。路不平,遇到稍高些的地方,腳尖偶爾會擦著路面過去。

    牛車雖行進的慢,卻難免顛簸。李大成怕沈橋摔了,從他背后伸手攬住他。

    “一會兒到了鎮上,我就停在長平街,大家若是辦事或是采買東西的,完事就盡快回來,要是超了半個時辰可就得等下一趟了。”車把式朝著后面囑咐了幾句,趕著牛車繼續往前走。

    若是單純辦事半個時候也夠了,若是采買東西,時間就不太充裕,也只能等著坐下一趟牛車。申時末還有最后一趟,足能趕回村里。

    幾人盤算著自己的行程,都沒說話。那位老婦人卻不干了,扯著嗓子道:“你橫豎是拉活兒的,就不能多等會兒,我們看完了病還得站在冷風里等著下一趟,你是想凍死我這個老婆子!”

    車把式整日往返于鎮上和各個村子,耍賴不講理的人見多了,也不慣著,張口道:“去鎮上不止我這一輛牛車,著急的話大可坐別的!”

    聽了這話,老婦人當時就不干了,吵嚷了起來。年輕的婦人面露難色,還是小聲的勸解著。誰知這一開口,像引著了導火索一樣,立時換來一頓責罵。

    “還不都是你,這個不爭氣的,嫁進我們家一年了,這肚子沒有半點起色,家里的母雞都比你強,還知道下個蛋,瞧瞧你,就知道吃白食!”

    “哎呦,我們老周家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孽了,娶了你這么個沒用的,天天就知道蠱惑我兒子。若不是帶你去醫館看診,我能受這個氣!”

    “婆婆·····”年輕婦人被罵的低下頭,眼眶都紅了,卻不敢哭。想來是挨罵慣了,連半句都不敢辯駁。

    大家都面面相覷,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外人也不好插手。

    沈橋最怕別人吵嘴,下意識的往里大成懷里靠了靠。

    老婦人罵了兩句,見兒媳婦并不敢還口,心里這口氣才順了些。冷哼了一聲,將頭轉向了一邊。年輕婦人擦了擦眼眶,低眉順眼的坐在那,大氣都不敢出。

    沈橋看了看李大成,男人沖他搖了搖頭。不是他們不能出這個頭,只是今日他們替那個年輕婦人出了頭,回去她的日子只會更不好過。

    除非她丈夫有擔當能護住妻子,否則她的日子一樣難過,畢竟誰都改變不了別人的人生!

    第098章 我很喜歡我的夫郎

    到了長平街, 大家都下了車,有一會兒還要跟車回去的,同車把式說了一聲, 讓稍微等等。李大成他們一時半會兒先不回去,也同車把式知會了一聲, 免得人家空等。

    眼下已經過了飯點,各家食肆飯莊里面食客都不多, 李大成領著沈橋進了街邊的一家食肆,二層高的小樓,店面不算太大,但布置雅致。

    一進店,便見正堂掛著一塊漆木的牌匾,上書著“雅食”二字,字跡流暢,力透紙背。竹質的桌椅上鋪著淡雅的桌布和椅墊,被一扇扇雕花的木隔柵分開成一個個私密的空間。

    店內客人不多, 小二也趁著這個時候忙里偷閑,躲會兒懶。

    小二悄悄的打量了一番,見他們衣著似是普通農戶, 并未多殷勤。又瞧著其中的小哥兒衣著鮮亮, 衣襟上連一個補丁都沒有, 倒有些拿不準。

    鄉野農戶整日長在田里, 穿的也都是粗布麻衣, 這位小哥兒面龐白皙,身上的料子也是鎮上時興的細棉布, 瞧著倒不像個做農活的。

    他們這一行見的人多,性子都圓滑, 拿不準也不敢輕易得罪人,笑著上前,“二位是要吃點什么?”

    小二說著,就引著他們往靠近過道的位置上坐。

    李大成微微蹙眉,手里掂著六七枚銅錢,給了店小二,道:“找個清凈些的位置,我夫郎怕吵。”

    小二接了賞錢,立時就換了一副面孔,滿臉堆笑道:“您瞧我,真不會辦事,您這邊請,二樓不僅清凈,還能看到街市,視野也開闊。”

    沈橋還是第一次下館子,有些無措,又怕給李大成丟人,一句話都不敢說,乖乖的任男人牽著上了樓。

    他往外望了望,果真如小二所說的一樣,不僅能看見外面的街市,連遠處的行人車馬都看的一清二楚,就是縮小了好多。

    來之前李大成就打聽清楚了,他家的魚鲙做的一絕。想著沈橋愛吃魚肉,便特地帶人來嘗嘗。

    小二遞過菜單,又麻利的給上了一壺茶,站在一旁等著吩咐。

    李大成將菜單上的菜一一念出來,問沈橋想吃什么,沈橋從未來過這種地方,哪里會點,搖搖頭只說都好。

    李大成便按著沈橋往日的口味點了幾個菜,一道魚鲙、筍燜牛肉、五珍羹、還要了兩碗米飯,外加要一份栗子糖糕。

    小二一一記下,轉身要走,卻被李大成喊住了,他剛的了賞錢,臉上不見一點不耐煩,忙笑著問還有什么吩咐。

    “麻煩告知后廚一聲,魚鲙不要太辣,微辣即可。”李大成怕太辣,沈橋吃不了,特意囑咐了一句。

    小二忙應下,就往后廚去。

    二樓除了他們,還有一桌客人,隔了幾桌,離的不算近。見周圍沒有人了,沈橋這才放松了些。

    “這里吃飯是不是很貴?”沈橋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他,才往前探了探身子,小聲問道。

    李大成笑了笑,忍不住揉了揉沈橋的頭,“不貴,咱也不是天天出來吃。”

    用飯的人不多,后廚動作也麻利,不多時,菜就上齊了。

    一道鮮嫩爽滑的魚鲙,魚片薄如蟬翼,放在高湯里煮過,微微打著卷,還滋滋的冒著油花。

    李大成給沈橋盛了一碗,沈橋沒怎么吃過魚,上次煮的魚湯,覺得已經很好吃了,可跟這道魚鲙還是沒法比。一口咬下去,既保留了魚的鮮美,又增添了幾分咸辣交織的風味。

    筍燜牛肉,牛肉燉得軟爛入味,與鮮嫩的竹筍相得益彰。沈橋是第一次吃牛肉,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就著米飯吃,實在是下飯。

    李大成就喜歡看沈橋吃飯的模樣,一旦吃到好吃的,小夫郎眼睛就亮晶晶的,瞧著都喜人。

    他又給沈橋盛了碗羹湯。五珍羹也是店里的招牌之一,羹中混合了五種不同的堅果,口感醇香,甜而不膩。

    兩人都吃的飽飽的,沈橋覺著肚子都鼓了一圈,瞧著碟子里剩的五塊栗子糖糕有些舍不得。栗子糖糕外皮酥脆,內里則是滿滿的栗子泥,甜而不膩,他很喜歡。

    李大成瞧出他的心思,付賬的時候找小二要了油紙,將剩下的栗子糖糕包好,放在了身后的竹筐里。

    沈橋靜靜地坐在桌邊,見李大成把糖糕包了起來,漆黑的眸子先是帶著驚訝,隨后轉變成唇邊的一抹淺笑。

    陽光從雕花的窗欞間透進來,打在沈橋柔和的側臉上,恬靜又溫暖。

    出了食肆,兩人去了賣香料的鋪子。

    給酒館送貨,同他自己擺攤還不一樣,酒館里的客人更挑剔,若不是味道真的好,恐怕會留不住人。

    呂老板不只訂了鹵豬雜、豬頭肉、香腸,還訂了十斤醬牛肉。醬牛肉要想做的好,還得費一番功夫。家里的香料不多了,這次索性就多買些,也省的日后總得來買。

    香料鋪子的掌柜見他們買的多,不僅給抹了零,還贈了一小包香葉。

    這會兒街上人不少,李大成護著沈橋,往鑫平街走。鑫平街后巷那不僅有牛羊肉鋪,還有幾家野味鋪子,里面有兔子、竹雞等野味售賣,價格自然也偏高。

    集市上雖然也有肉鋪,可都只賣豬肉,并沒有牛肉。牛肉金貴,一斤牛肉可以買上四五斤豬肉了。

    好在鑫平街離著集市不算遠,只隔了三條巷子,一會兒買完牛肉再過去看雜耍也來的及。

    后巷不寬,青石鋪就的路面顯得有些凹凸不平,兩旁的店鋪都是傳統的木制門臉,歲月在它們身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

    牛羊肉的腥味大,巷子里又堆著養著好些裝兔子的竹籠,一進巷子就是一股撲鼻的腥味。李大成沒讓沈橋陪著去,街邊有個賣蘇酪的攤子,他買了碗蘇酪讓沈橋坐在那等他。

    小夫郎不肯,李大成把背上的竹筐卸下來,讓人看著里面的香料,這才把人勸住。

    做醬牛肉最好就是用肥肉相間的牛腱子,不僅口感好,而且烹飪過程中能夠更好地吸收醬汁,使醬牛肉的味道更加濃郁。

    做醬牛肉損耗的多,十斤生肉醬好最多也就還剩六斤多,若是做十斤的醬牛肉怎么也得買個十六七斤生肉。

    李大成接連問了兩間肉鋪,都說沒有這么多肉。第三個肉鋪的老板,說可以預定,明天拿肉。

    牛肉一斤是七十文,看他要的多,肉鋪老板一斤還給便宜了五文錢,他要了十七斤,一共是一兩一錢銀子。李大成付了三錢銀子的訂金,約好了明天中午過來拿。

    出了巷子,沈橋碗里的蘇酪還有半碗,李大成拉了凳子,坐在一旁陪著。

    沈橋中午吃的多,這會兒還不餓,強吃了半碗實在是吃不下了,不吃又怕浪費。他抬頭看著李大成,眨著大眼睛,雖未開口,可意思卻很明顯。

    李大成在桌子下面握著沈橋的手,溫言輕笑道:“吃不下了?”

    沈橋朝著周圍看了看,見沒人注意,才點點頭,小聲說:“中午吃的太多了,實在吃不下了。”

    李大成端過碗,三口兩口的喝完,不見半分嫌棄。

    攤主是個中年婦人,見他們如此恩愛,笑著打趣了兩句,弄的沈橋都走出鑫平街時,臉上還有一抹紅色。

    還未行至集市,就聽見遠處傳來喧囂聲。

    熙熙攘攘的人群,各種商販的叫賣聲、行人的談笑聲、兒童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幅熱鬧非凡的市井畫卷。

    李大成怕人多擠散了,牽起沈橋的手就沒松開。

    富春茶樓前面一塊空地,更是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身著五彩斑斕戲服的雜耍藝人,臉上都涂著濃厚的油彩,個個身手矯健,或翻跟頭,或耍雜技,或表演各種奇妙的戲法,引得人群中傳來陣陣喝彩聲。

    他們來的晚,只能站在外圈,沈橋身量不高,瞧不真切。李大成想了想,在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便矮下了身子。

    見身后的人沒有動靜,李大成以為他害怕,笑著補了一句:“不怕,摔不著你!”

    沈橋遲疑了一會兒,才慢慢的坐在男人肩上。見周圍有幾個馱著孩子的父親,沈橋還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不敢到處看。

    遠處的雜耍實在精彩,不多時沈橋就被吸引了過去。其中一人手持長桿,站在高高的木凳上,身體前傾,長桿的另一頭穩穩地頂住另一個的雙腳,他們在空中旋轉、翻騰,如同在空中翩翩起舞。惹得人們屏息凝神,生怕他們摔下來。

    沈橋沒有看過雜耍,看到精彩處也隨著人們鼓掌,手剛拍了兩下,想起自己身處的位置,又慌忙的抓住李大成的手臂。

    李大成只覺得夫郎著實是可愛,忍不住輕笑出聲,扶著人的雙手卻又緊了緊。

    夕陽西下,雜耍表演也接近尾聲。

    三五行人不時結伴往外走,李大成剛想靠邊讓沈橋下來。前面一個同樣坐在父親肩上的小雙兒,指著他們奶聲奶氣的說:“爹,為什么那個哥哥這么大了,也要坐在別人的肩膀上呢?”

    被小孩子這樣說,沈橋一張臉登時就紅透了。李大成拍了拍他的手以做安撫,蹲下身子,扶著人慢慢下來。

    小雙兒的父親可能也沒想道自家孩子會這么說,也有些尷尬,一邊制止自家孩子不要亂講話,一邊磕磕絆絆的給他們道了歉。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李大成笑笑,蹲下身子,輕聲道:“小弟弟,那個哥哥是我的夫郎,他當然可以坐在我肩上!”

    小雙兒聽了李大成的話,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理解,又有些困惑,問道:“那大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哥哥?”

    小雙兒的父親大聲的喝止,李大成擺了擺手,肯定道:“當然了,我很喜歡我的夫郎!”

    說完起身牽起沈橋的手,往外走。淡金色的余暉灑在他們身上,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卻格外的相配!

    第099章 趙家嫂子難產

    夕陽逐漸西沉, 天空也被染成了一片橙紅色,街市上慢慢的安靜下來。

    李大成牽著沈橋來到長平街,遠遠的就看見車把式在招攬客人。許是最后一趟了, 牛車上已經坐了五六個人。他付了八文錢,依舊找了靠邊的位置, 扶著沈橋坐下。

    車把式見天色不早了,車上的人也坐的差不多了, 也沒再等,趕著車慢慢悠悠的出了鎮子。

    走了一段官道,路就沒有那么好走了,遠處的天也漸漸暗下來,灰蒙蒙的。奔波了一天,人們許是都累了,牛車上并無人講話,只有車輪在土地上碾過,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路兩旁, 草木蕭瑟,一片凋零,并沒有什么景致可瞧。

    牛車顛簸, 沈橋隨著來回搖晃便有些困倦, 掩面打了個哈欠。

    “困了?”李大成輕聲詢問, 攬著他往自己身上靠。

    沈橋搖搖頭, 小聲道:“不困, 就是晃的有些暈。”

    “那我同你說說話,一會兒就到家了。”傍晚天涼, 若是睡著了,弄不好要著涼, 李大成看出他有些累了,便想著兩個人說說話,也好打發時間。

    “崽崽,也不知道怎么樣了?”今日出來了整整一天,沈橋還有些擔心家里的小家伙。

    “放心吧,它機靈著呢,出來時也給它留夠了吃的,小家伙不會虧待自個的!”

    沈橋想道小家伙素日的行徑,也笑著點點頭。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沈橋醒了神,也快到家了。牛車不會送到村口,兩人下了車,還得往前走上一段路才能進村。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遠處房舍中的點點亮光,勉強能讓人看清腳下的路。四下無人,李大成索性握著沈橋的手慢慢往前走。

    剛剛走到村口,就聽見“砰”的一聲,好似有人摔倒一樣。兩人對視了一眼,便加快了腳步。這個時辰若不是家里有急事,誰也不會趕著天黑出村,萬一要是跌一下,摔壞了骨頭,再沒人發現,可是要命的。

    兩人走到近前,李大成見跌倒的人是趙大海,忙上前將人扶起來。見他臉上劃破了一道口子,還再往外滲血,身上的衣裳也被刮破了。

    不知道有沒有傷到筋骨,李大成也沒敢擅自挪動他,連忙問道:“怎么樣?傷沒傷到骨頭,還能走動嗎?”

    趙大海一路跑過來,跑的急了,天黑又沒看清路,這才被石塊絆倒了,身上雖有些疼,卻也不影響行動,想來該是沒傷到骨頭。

    “能走,謝謝大成哥,我還有急事,就先走了,啊······”趙大海顧不得臉上的血,道了謝,撿起地上熄滅的燈籠就往前走。不成想腿上疼的厲害,一動更是鉆心的疼。

    趙大海是趙大順的親弟弟,李大成自然不能看著不管,將人扶到旁邊的磨盤上坐好,問道:“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嗎,天都黑了還出村?”

    李大成這一問,趙大海也憋不住了,十五六的漢子聲音里都帶了哭腔:“大成哥,我嫂子難產,都生了一天了,孩子也沒生出來,穩婆說······穩婆說母子都難保,我這著急去請大夫·····”

    趙大海說完徹底崩不住了,他哥哥嫂子帶他極好,嫂子進門之后操持著整個家,更是幸苦。家里要添丁,本來是喜事,誰知道會出了這樣的事。

    李大成撩起他的褲管看了一眼,雖然腫的嚇人,但應該沒傷到骨頭,想來養上幾日該無大礙。可眼下若是想趕路的話,怕是有些勉強。

    他回頭,看了一眼沈橋,沈橋會意,立即點頭道:“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生孩子是個鬼門關,沈橋雖然沒有生產過,可也知道這里頭的兇險。以他們村有個夫郎就是難產去了,聽說足足生了兩天。那時他年紀還小,在河邊洗衣裳,看見那家人也來洗生產時用的床單被褥,血水染紅了半邊的河水,看著都駭人。

    李大成卸下身后的竹筐,對趙大海道:“你的腿傷了,勉強趕路也耽誤時間,我替你跑一趟。”

    趙大海撲通就給李大成跪下了,抹了把眼淚,含糊不清的道謝:“謝謝大成哥,謝謝大成哥·····”

    李大成忙將他扶起來,也不耽誤時間,將竹筐交給了沈橋,又囑咐了一句,就出了村。

    王家的事還沒個結果,為了那點利益,那幫親戚三天兩頭的過來鬧。眼下天又黑了,他不放心讓沈橋一個人回家,索性讓沈橋先跟著去趙家。等他請了大夫,兩人再一起回家。

    生死攸關的大事,就算碰上旁人,也不能見死不救,況且趙家對家里也多有幫襯,沈橋自然明白。只是眼下只有他和趙大海,還是有些不自在。

    見趙大海傷了腿,行走不便,沈橋從路旁撿了根拇指粗細的樹枝,又放在地上試了試,確認能受得住力,才遞過去,“拄著這個吧,也好走些。”

    趙大海還沒說親,也沒和姑娘小哥兒單獨接觸過,不好意思的道了謝,才拄著樹枝往前走。

    兩人一前一后的往趙家走,剛進巷子就聽見趙家傳來的慘叫聲。

    趙大海的神色立時變了,顧不得腿疼,三步兩步的就跑進院里。沈橋也跟著進來,見趙家院里已經站了好些人,想來是趙家同宗的親人。人一多,說話的聲音此起彼伏,就顯得嘈亂。

    生孩子除了穩婆,自家也需要找幾個生產過的嬸子嫂子在屋里幫忙,趙家沒有其他的女眷,就請了大伯娘過來主事。

    趙大順正在院里急的團團轉,產房里門窗緊閉,看不清里面的情況,只能聽見不時傳來的慘叫。好幾次他都想沖進屋里,都被大伯娘攔住了。說是產房里血污,他一個漢子進去不吉利。

    沒法只能急的在院里干轉圈,見去請大夫的弟弟回來,臉上還帶著血,心里就更急了,連忙沖上去詢問。

    趙大海將來龍去脈都說了,又看了看身后的沈橋,不等趙大順說話,趙家的大伯娘就過來道了謝,挽起沈橋的胳膊就準備帶他到堂屋里歇著。

    產房里不時傳來慘叫聲,沈橋哪里坐的住,主動開口說幫著干點什么。他沒生產過,是不能進產房的,趙家大伯娘又道了謝,請他到灶房里幫著燒水。

    說是燒水,其實也干不了多少活兒,人家自是不好意思使喚他一個外人。灶房里一個年輕的夫郎正在忙活著,也是未生產過的,見他過來便讓開了灶前的位置,讓他坐下。

    生孩子用的熱水多,灶火一刻也熄不得,沈橋往里填了兩根細柴,細柴燃的快,水開的也快些。

    產房里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伴著不時的慘叫聲,他們兩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驚懼。

    “一直聽人家說,生孩子就是闖鬼門關,如今親眼見了,真是嚇人!”年輕夫郎說著,把鍋里的燒開的水舀出來,放到干凈的木盆里,又舀了涼水放進鍋里。

    沈橋點點頭,他聽的那叫聲也是心驚,道:“只盼著趙家嫂嫂能母子平安。”

    “誰說不是呢,這都生了一天了,穩婆說是孩子大了,胎位也不好,真是急人啊!”

    叫聲更加凄厲,兩人也沒了說話的心思,沈橋又添了柴,生怕灶火不旺,誤了事。

    趙老爹一把年紀了,硬生生的熬了一天,此時已經站都站不穩了。有人想扶著進屋歇會兒,老爺子硬是不肯,顫顫巍巍的坐在屋檐下,眼里都是血絲。

    半晌屋里都沒了聲音,沈橋提著的心剛松了些,穩婆就急慌慌的從產房里跑出來,手上都是血,顫聲道:“胎位不正,折騰了一天,產婦也沒力氣了,昏過去了,怕是·····怕是不成了·····”

    趙老爹聽了這話差點沒暈過去,趙大順身子晃了晃,要不是有人扶著,早就到下去了。

    穩婆也是難受,她們這一行賺的就是個喜錢,眼下這種情況,若是遇上不講理的人家別說拿不到銀子,不惹上麻煩就不錯了。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李大成背著頭發花白的老大夫自外面跑進來,他怕耽誤了功夫來回都是跑著,好在他自小走慣了山路,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暈在半道上了。只可憐老大夫一把年紀了,被他顛簸的頭暈眼花。

    趙家人一聽大夫來了又燃起了希望,趕忙扶著大夫往產房走。

    穩婆反應過來,先一步進了產房,找人拿布簾在床前攔了一道。她見的多,知道雖是為著救人,可到底男女有別,產婦若是讓大夫看了身子,日后難免遭夫家嫌棄。

    沈橋聽見李大成的聲音,從灶房里出來,見他臉上都是汗,忙掏出手帕給他擦拭干凈。這會兒天涼,出了這么些汗要是再吹了風,難免受涼。

    趙大順見大夫進了產房,轉身就給李大成跪下了,往日硬朗的漢子,眼里都含了淚。

    李大成側身避過這一禮,彎腰想把人扶了起來。哪成想趙家兄弟都是這個套路,趙大海見哥哥跪下,撲通也跪下了。

    他也是心酸,費了好大力氣才將趙家兄弟扶起來,額上又冒出一層細小的汗珠。

    屋里又傳來聲音,讓在場的人都松了口氣。人醒了就好,若是一直昏著,別說孩子容易被憋死,大人也危險。

    老大夫從產房里出來,說是施了針,情況暫時穩住了,又開了催產的藥,讓趕緊去煎。

    李大成見脫離了危險,就開口先回去。人家生孩子,他一個外男在這多有不便,趙家人也想倒這點,千恩萬謝一通,趙家大伯和趙老爹還親自把他們送出了門。

    第100章 這輩子就我們兩個攜手共度

    月光透過樹梢, 斑駁地灑在地面上,帶著些清冷的寒意。陣風吹過光禿禿的樹枝,更加劇了這份兒寒意。

    經了這遭, 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回去的路上也沒說話。

    沈橋還惦記著趙家嫂子, 那一聲聲凄厲的慘叫,仿佛還在耳畔, 他盼著趙家嫂子能母子平安。

    李大成的心情更低沉,他從沒想過生孩子會這般兇險。他自詡算個膽大的,哪怕是在林子里遇見野豬和狼的時候都沒怵過。可看著端出來的一盆盆血水,聽著屋里叫聲,也止不住有些心慌。

    他不敢想若是沈橋躺在里面,他會怎么樣。就算只是想想,都感覺心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扯開一道口子,疼的撕心裂肺。

    從前也想過一家三口的日子,想過他和沈橋若是有個孩子會是什么模樣, 如今這些念頭都消散的干干凈凈。

    小哥兒生育本就比女子更艱難,若是用沈橋的命去冒險,來換一個孩子, 李大成寧可這輩子都沒有孩子!

    想定了, 他的心才不這么慌, 慢慢平復下來。這輩子就兩個人過了, 等掙夠了銀子, 他可以帶著沈橋四處看看,到處游歷一番, 他的小夫郎還沒出過清河鎮呢。

    在沈橋不知情的狀況下,李大成已經想定了, 這輩子就兩個人過。以至于后來沈橋的身子調養好了,想要個孩子是難上加難。李大成防他像防賊一樣,沈橋使盡了手段才能如愿。

    李大成握著沈橋的手一直沒松開,哪怕開門的時候也只用了一只手。院門只開了一扇,進門之后他立時用肩膀撞上,卸下肩上的竹筐。

    握著沈橋的手往前一拉,沈橋瞬時撞進男人懷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男人抱了個滿懷。

    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的距離,李大成恨不得把人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剛剛他覺得心里慌的厲害,眼下人就真真切切的在懷里,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些失而復得的感覺。

    沈橋察覺到李大成情緒有些不對,雖不知道為什么,可他能感覺男人身上滿滿的不安。李大成在他面前永遠都是溫聲笑語,他從沒見過人這個樣子。

    沈橋伸手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前,靜靜地陪著。

    小狼崽被關在堂屋,一天沒見到人了,聽見外面有聲音,撓著門嗷嗷的叫,盼著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半晌,李大成才松開沈橋。

    “你去看看崽崽,我去簡單做口吃的。”他斂了斂情緒,轉身往灶房走。

    “等等。”沈橋抓著他的胳膊,雖沒怎么用力,可目光堅定,“你先歇會兒,我去做飯,眼下也晚了,我煮兩碗面,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說完,沈橋也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轉身進了灶房。

    小狼崽見進來的是李大成,明顯有些不滿意,嗷嗚一聲,又趴下了。李大成被它逗笑了,將小家伙抱起來,揉了揉它的腦袋。

    灶房里,沈橋煮了面,切了些筍和肉丁,做了個澆頭,拿筷子夾了一塊筍丁嘗了嘗,味道正好,才澆在面上。

    李大成愛吃辣,他那一碗沈橋特意加了一勺辣椒油。兩人跑了一天又折騰到這會,早都餓了,李大成足足吃了兩大碗,沈橋也又添了半碗面才吃飽了。 天涼,李大成給沈橋打了水,讓人泡泡腳,不僅能解乏,也能暖暖身子。他自己則去西屋洗了個澡,他跑的一身汗,怎么也得清洗一下,才好摟著夫郎睡覺。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飄進來,好似一層碎銀,晶光閃閃。

    李大成摟著沈橋,借著月光看著懷里的人,眸子暗了暗,他的指尖劃過沈橋的側臉,滾燙的氣息噴在人的頸側,“小橋,可以嗎?”

    每次這種事,李大成都要問他,這種問題沈橋怎么答得出口,他怎么說都是羞人。

    男人見他沒有開口,聲音低沉暗啞,一遍遍的喚著他的名字。

    沈橋羞的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輕輕的點了點頭,瞬間就被男人壓在身下。他一驚,輕哼出聲,還沒來的及反應,瞬間就被灼熱的氣息淹沒。

    沈橋覺得李大成有些不對勁,可還來不及細想,思緒就漸漸的不那么清明。整個人如浪濤里的一葉扁舟,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長夜漫漫,只有天上的一輪圓月,見證了滿室的纏綿·····

    兩人昨夜折騰的晚了,日頭都高高的了,才醒來。

    沈橋窩在被子里,身上還有些乏,便不想睜眼。可身上有一道目光一直盯著他,他哪里還睡的下去。

    睜開眼睛頗有些哀怨的瞪了李大成一眼,李大成見人醒了,忙湊上前去,“餓了嗎?想吃什么我去做。”

    沈橋剛想說話,開口的嗓音沙啞的厲害,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想到昨夜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又瞪了李大成一眼。

    李大成趕忙拿了水,將夫郎扶起來,貼心的在腰后墊了個軟枕,給人喂了水,忙問道:“怎么樣,好點了嗎,還有哪不舒服嗎?”

    他這會兒是真有些著急,也怪自己昨夜做的太過了,明知沈橋身子不好,還不知節制,若是真的因此生病了,真的是要悔死。

    “我沒事兒,你······你別著急。”沈橋喝了水,嗓子也沒有那么啞了,見他是真的著急,連忙開口。

    他的小橋太讓人心疼了,即使使些小性,也顧慮著他的感受。

    李大成闔了闔眼,忍住眼底的心疼,放輕了力道給人揉著后腰,輕聲哄人:“是我不好,昨日過分了,小橋怪我也是應該的。”

    沈橋聽他提起昨夜,臉上剛剛降下的熱度又有了回溫的趨勢。他后腰有些酸,被這么一揉也緩解了好些。身上未有其它的不適,身后也清爽干凈,想來是細細的清洗過。

    他低著頭,小聲開口:”沒有怪你,也·····也沒有那么難受·····”

    夫郎紅著一張臉,著實可愛,李大成沒忍住在人臉上親了一口。

    沈橋下意識的閉眼,纖長卷翹的睫毛如一把羽扇,輕輕的劃過李大成的心上。

    屋里氛圍正濃,外面響起敲門聲,沈橋一驚,向后退開。

    “我去看看是誰,你先歇著。”李大成揉了揉沈橋的頭,才轉身出了屋。

    “大成,在家嗎?”趙大順見沒人開門,朝著院里喊了兩聲。

    “來了。”李大成應了一聲,見是趙大順,緊走了兩步。趙家嫂子昨日才剛生產,家里正是忙不開的時候,這會兒過來,怕是有什么要事。

    開了門見趙大順喜笑顏開,李大成才放下心來。

    “順子哥,嫂子可還好?”

    “好著呢,母子平安,昨天多虧了你,你可是孩子的救命恩人。”趙大順想起昨日的兇險,還是忍不住后怕,若是沒有及時找來大夫,恐怕喜事就要變壞事了。

    “別放在心上,人命關天的事,誰碰上了也不能不管,嫂子和孩子都平安就好。”李大成拍了拍趙大順的肩膀,又道:“我還沒恭喜順子哥,喜得貴子,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承大成兄弟吉言了,這些喜蛋你收著,滿月禮的時候,可得早點過來,咱們好好的喝一杯!”趙大順說著,將手里的拎著的喜蛋塞到李大成手里,轉身就走,生怕李大成和他推辭。

    人走了,李大成才發現地上還有一壇子酒,就在趙大順剛剛站的位置。他無奈的搖搖頭,聽著巷子口傳來喊聲,“得空了,就來家里看看你小侄子!”

    他們這生完孩子,轉天會給親朋好友送喜蛋,生男孩送單數,女孩小哥兒則送雙數。一般是送給孩子的外祖家、同族的近親,還有生產那日跟著幫忙的婦人夫郎。

    煮熟的雞蛋用紅紙裹上,再加上一小壇用紅紙封著的米酒,講究些的人家還會請人用紅紙寫上喜字,貼在裝喜蛋的網兜和酒壇子上。

    雞蛋金貴,一般人家都是送上五六個,有這么個意思也就是了。相比之下趙家的禮送的重了,李大成目測得有二十多個雞蛋,酒也是大壇子的,瞧著也不像米酒。

    他將東西都拿進灶房,每個喜蛋都裹了紅紙,一一拆開,一共是二十七個雞蛋。

    這喜蛋都是煮熟的,這么多一時半會也吃不完,他索性做成茶葉蛋。也用不上好茶,茶末就夠了,再加上昨日買的香料,正好鹵上一鍋,這陣兒天涼,也能放的住。

    沈橋嗓子有些不舒服,早飯他就煮了粥。清粥味道寡淡,怕沈橋吃著沒味,又切了些秋菜和肉沫,快出鍋的時候,放上鹽和香油調味。

    光吃粥不飽,他又攤了幾張蛋餅,香香軟軟的,再配上兩個茶葉蛋,早飯就好了。

    這頓飯又是在炕上吃的,沈橋本來已經起來了,李大成怕他強撐,硬是把飯放在了炕桌上。

    他先給小狼崽弄好了飯,放在地上,才洗了手,將剛剛趙大順來的事說了。沈橋聽說趙家嫂子母子平安,也替他們高興。

    李大成給沈橋包了一個茶葉蛋,剛剛鹵好的雞蛋還沒怎么進味,但帶著茶葉的清香,吃起來也比白水煮雞蛋好吃。

    兩人商量著,趙家的喜禮送的豐厚,他們也不能白收人家的禮,給孩子買件小東西,等滿月時送過去,也不算失禮。

    正好今日要去鎮上拿訂好的牛肉,沈橋便讓他買上幾尺細軟的棉布,給孩子做身衣裳。

    李大成應下了,他有些放心不下沈橋,本想著下午再過去拿肉。沈橋推脫說要吃鎮上的肉包子,偏說下午就沒有了。

    他看穿夫郎的小心思也不戳破,想著腳程快些,中午應當能趕回來。囑咐人中午不用做飯,只管歇著,這才拿了兩個竹筐,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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