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來了人,孟枝枝躲進了西廂房中。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想,他們肯定不會這么快發現自己就藏在這里。
果不其然,別院的人來去匆匆,查了她這院子,她也趁機躲到另一間屋子里,暫時沒有暴露出蹤影。
但今日有所不同,別院中來了許多的將士。
她這次不敢在屋里呆著,直接找了一顆隱蔽的樹,躲了上去。
樊鳴走進了那西廂房中,知道這是孟芷曾呆的地方,他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幾分打量。
屋內只有一張床榻,一個桌案,一個板凳,還有那貼了滿墻的黃符紙。
比起她曾和孟慕華居住的宮殿,此時顯得太過簡陋,看得出她沒有長留在此處的打算。
一只麻雀突然飛了進來,在窗臺處啄著一顆紅棗。
他走上前,雀兒受驚飛走,他拿起那紅棗放在鼻下輕聞。
一位將士道:“大人,沒有看見孟芷的蹤影。”
樊鳴聽聞,將那紅棗揣進了懷中,踏步走了出去。
他來到贏破的房中,見他手里也捏著一顆咒棗,道:“陛下,孟芷失蹤了。”
贏破眼皮微掀了一下。
樊鳴道:“我前幾日見過她,她裝作宮女,伺候了我一晚。”
贏破的眸中燃出一朵紅色的幽火,扯了扯嘴角,道:“原來她死了又活了,你們倒替孤擺清了嫌疑。”
樊鳴自顧自地道:“那孟芷為我斟酒,酒醉后還替我擦身,我聞見她身上帶著一股清香的棗甜味,確實是個可人兒。”
贏破袖下的肌肉一瞬僵硬。
樊鳴道:“陛下也中意那孟芷?”
贏破道:“用過。”少年惡劣的表情,流露出幾分好暇以待。
樊鳴手指上轉動的扳指一停,道:“看來陛下不怎么會愛人,孟芷現在可能懷有龍嗣,也要逃離陛下身邊,陛下似乎對她并不怎么溫柔。”
贏破道:“她既是你們送進來,孤要怎么對待就怎么對待,用得著你在這里置喙?”
樊鳴道:“陛下,你知道女子深愛一個人會如何?女子如果深愛一個人,便會甘愿為他奉獻一切,為他生兒育女,哪怕明知自己會死,也要顧全對方。我聽錢喜說,當初是孟芷執意要求來侍奉陛下,孟慕華早就請辭離去。離去的那天,孟芷下跪給她師父磕頭,舍棄了師父,也要留下陪伴陛下。如今看來,陛下傷了她一份真情,實在可惜。”
贏破指尖微顫。
樊鳴道:“就是不知道孟芷現在是不是對陛下還有那么一絲仰慕?”
他那雙欲說還休的眼睛里藏著深深的蠱惑,語氣幾分喑啞。
孟芷察覺到人漸漸離開了別院,又等了好一會兒,她才從樹上下來。
她一看別院,陰氣深重,還有股紫色的邪氣充盈在空氣中。
她心中不明,四處查探。
她喊了一聲,“贏破。”
無人應答。
難道他們趁此機會對小皇帝下了毒手?可依照小皇帝那個性子,怎么會不反抗?而她也沒有聽見任何打斗的聲音。
她目光轉移到贏破所在的房間里,她輕輕推開了門。
一進屋內,光線突然變得很暗。
孟枝枝狼顧狐疑地靠近房屋中心,突然聽屋外雷聲轟鳴了一下,門嘭地一聲被關上。
濃郁的邪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小心翼翼地邁出腳步,手里捏著咒棗,警惕周圍是否埋下陷阱。
屋里非常安靜,她緩慢移動,轉角之處散發出微弱黃光。
她慢慢潛伏,發現擋在她面前的有一道屏風。
那屏風前被微弱的燭火照亮,很小一簇,屏風上倒映著很模糊的光影。
她蹲下身子,側過身,緩緩地、緩緩地探出頭。
她與贏破四目相對。
他的嘴被戴上了嘴套,跪在繡著金線鴛鴦的大紅棉被上,棉被一側又有兩套被折疊的紅被。
他上半身赤裸著,墨色長發向下垂落,也遮掩不住蒼白的肌膚。他寬肩窄背,勁瘦的腰肢,而兩只手被高高吊在空中。
衣服脫了一半,擋住了下身,讓人不由把目光落到他的小腹,那處蒼白的肌膚光滑,白得發光,露出的人魚線凸顯有力。
孟枝枝突然有點不敢靠前,只用了一顆咒棗,將塞著他嘴上的嘴套和綁著兩手的繩子去掉。
嘴和手得到松展,贏破還跪在原地不動,像是已經被吊麻了。
他的眼睛里有濕潤的碎光落下,這副唇紅齒白、狼狽不堪的樣子仿佛被人糟蹋過似的。
孟枝枝道:“他們對你做了什么?”
贏破雙眸黑如墨染,微微喘氣,道:“你過來幫我穿下衣服。”
孟枝枝依然懷疑,道,“你確定你什么事都沒有嗎?”
贏破眼皮半垂,目光沉沉,徐徐開口道:“沒有。”
孟枝枝掃視了整個屋內,什么東西都沒有,贏破看著神智還清醒,那么,這般濃郁的邪氣是從哪里來的?
她心里微定,開始緩慢移動腳步,雙手伸了過去。
“你要是敢瞎動一下,我就打死你。”
贏破聞到她身上香甜的棗香味,心情平靜,閉上了眼睛道:“恩。我不動。”
孟枝枝埋頭,將他身上的衣服拉起,贏破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到她烏黑的秀發,光潔的額頭。
她睫毛彎長,露出認真的表情,很小心地不觸碰他發麻的雙手,勉強將衣服給他套了個七七八八。
她一抬頭,發現贏破正在看她。
她側著頭,“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
贏破嗤道:“怎么,看不得你?”
孟枝枝食指一指,剛說了一個“你”字,她眉頭皺起,突然阿嚏一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贏破被噴滿臉唾沫,臉色一黑。
她立馬爬起身,道:“你不對勁。”
她剛站直身體,又覺得腦袋一暈,向后一倒掉回紅被上。
她扶住額角,眼前的贏破一個變兩個,兩個變四個,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趕緊從腰間的桂花香囊里取出咒水,給自己哐哐灌下。
她眼前的景象清晰了,但臉熱得不行,像是整個身體內像被火灼燒。
她見贏破冷靜地看著她,跪在那里動也不動。
她下意識道:“你被他們動了手腳?”
贏破目光冷清,一言不發。
她搖晃了一下發暈的腦袋,身體重得可怕,她雙手無力支撐,只能倒在地上,離贏破盡量遠一些。
她心中難以置信,露出半張緋紅的臉頰,她的眼睛水汪汪地亮。咒棗被她攥在手里,在掌心里窩出深痕。
她道:“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沒有辦法。”贏破冰冷的話語,仿佛往她頭上潑了一盆冷水。
她不知被施了什么法術,身體像被架在火架上烤,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流,道:“你就這么不相信我?”
贏破沉默著。
他無數次看見別人被這種東西所折磨,那些被欲望折磨的人,伸著雙手向他襲來,嘴里叫喊著“神仙肉”、“我要吃神仙肉”。
那種令人惡心的貪婪姿態,他一輩子都難以忘記。
不知是不是他心中有愧疚。
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道:“你不會死的。”
孟枝枝要氣死了,道:“是這個問題嗎?”
“贏破,到了這一步,你還要坑我!你口口聲聲要拜我為師,你這樣子讓我怎么相信你!”
她道:“我們一起打過一目五,還對付過凈念道師。不管怎樣,我都教給了你法術自保!”
她又氣又失望,道:“但是你呢?”
贏破憋了半晌,道:“你不過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你一直都想逃離這里,你心中壓根就沒有我。”
孟枝枝要氣吐血了,道:“是,我想逃,是因為我看清楚了你這個人,狡猾陰險,自私自利!打一目五的時候,你敢說你不是想要借此機會鏟除我?”
她越說越氣,氣得頭痛。一頭痛起來,身體不自然蜷縮在一起,很是痛苦。
真的好氣啊。
她背過身去,吸著鼻子,給自己緩一口氣。
她罵道:“白眼狼。”
贏破聽著她的抽泣聲,心里酸酸漲漲,他想說什么,又被狠塞回去,嘴里只蹦出幾個字:“我也救了你,功過相抵。我動不了,不會傷你。”
孟枝枝深呼吸一口氣,抽噎著,反正就是不肯轉回去。
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看見他。
他想說他動不了,是想表達他無辜,也是受害者,還是說他不會傷害她?
不管哪條都抵消不了“他又坑了她”的事實。
贏破額頭泌出汗水,雙唇紅潤,渾身也是滾燙,他身體也不好受。
他濕漉漉的眼睛盯著孟枝枝微微顫抖的背影,雙唇欲言又止,臉上全是懊惱。
他道:“你快想想辦法,幫幫我。”
孟枝枝突然轉過身來,他臉上神情一松。
孟枝枝手拿起邊上的喜鵲花生小被子,將自己一裹,裹成毛毛蟲狀,滾出去一圈,一下離贏破離得更遠了。
贏破的臉瞬間黑沉沉的。
“你給我過來。”
“我不。”
孟枝枝伸直了脖子,道:“你還沒道歉呢!”
“我道歉?我從來都是對的。”
孟枝枝道:“嘴硬!你辜負了我的信任,你就是錯了。”
贏破此時想去掐她的嘴,奈何他動不了。
他腦仁發疼,道:“想想怎么出去。”
孟枝枝將被子裹到頭。
她身體分明熱得滾燙,但又極度怕冷,只能將頭埋進整個被子里,只露出一張臉,鼻子一皺,哼了一聲。
“這時候想起我來了?”
贏破汗水從下巴滴落,整個人搖搖欲墜,少年身軀顯得意外單薄。
他喘氣聲很急,聲音嘶啞:“種、子。”
孟枝枝一聽,立馬嚴肅道:“什么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