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頭,就見一個戴著白幃帽的女人站在她身旁。
“跟我過來。”
“縣主?”孟枝枝皺著眉頭,“你怎么在這兒?”
樊盈繡脾氣很壞,低語道:“你先別說話,從現(xiàn)在起低著頭,跟我走。”
“為什么?”
樊盈繡有些氣急敗壞,道:“你難道不知道你被通緝了嗎?皇都的懸賞令早已發(fā)到各處縣衙。你竟然還敢如此大搖大擺地走進白玉州。”
孟枝枝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城中那些人的目光是在審視她。
這時她看見不遠處,有人腳下踩著一張紙。
那張紙上寫了“懸賞令”幾個大字,還畫了她的畫像,下面清晰地摁上了玉璽印以及樊家的印章。
她連忙低下頭,道:“怎么會突然通緝我?”
樊盈繡拉著她往一處暗巷走,此處沒什么人。
她掀起白色幃帽,露出額前紅痣,道:“樊鳴發(fā)現(xiàn)是我將你帶出了宮外,這才四處散布懸賞令。”
孟枝枝道:“那縣主為什么會在這里?”
樊盈繡冷笑出聲,道:“我是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
孟枝枝忽然明白,道:“他們也在暗處尋你回去?”
不然怎么解釋樊盈繡穿著白幃帽遮擋面容,這般遮遮掩掩?
只能說明樊盈繡是偷跑出來,樊家為了她的名譽,只能偷偷找她。
樊盈繡心高氣傲,道:“我絕不會回去。”
孟枝枝不知道樊盈繡和家里鬧了什么矛盾,這不是她該關心的事。
她勸道:“縣主,此地兇險,你獨身前來太危險了。”
樊盈繡語氣沖道:“你別來說教我!”
孟枝枝頭疼,道:“既然如此,我還有要事在身,我們就此別過。多謝提醒。”
“等等。”
孟枝枝回過頭。
樊盈繡道:“我知道云庭師兄他們在何處,作為回報,你要帶我一起去。”
孟枝枝道:“這……”。
樊盈繡又威脅道:“別忘了,是我?guī)愠龅幕蕦m。”
孟枝枝仔細思索,道:“我知道了。”
樊盈繡神情松軟下來,道:“你答應了?”
孟枝枝道:“恩。”
樊盈繡似乎意外,沒想到她答應得這么快。
孟枝枝走在前面,道:“縣主,請跟在我后面,不要走丟了。”
她手指向上彈出一顆咒棗,捏訣,二人身上皆閃過一道波動的紋路,很快街上的人都不注意她們了。
她道:“我們的氣息暫時被藏起來了,別人不容易注意到我們。”
樊盈繡道:“你會隱身?”
孟枝枝道:“不是。活物只要存在,便有氣場,氣場相撞,宛如領地被威脅,很難不被看見。我只是將我們的氣場暫時封禁了,只要低調,我們就像自然界中的一顆頑石,不會被任何人注意。”
樊盈繡默了默,道:“你倒是有兩把刷子。”
她們很快穿越熱鬧的東部城市,往西側森林走去。
孟枝枝一直都很緊張,她一路警惕著那只冒紅光的鬼影。可是等她和樊盈繡出來之后,再也沒撞見過。
當熱鬧的城市消失在身后,步入森林的一瞬,光線變暗,一陣陰森壓抑的氣息蔓延四肢。
頭頂有烏鴉凄慘的聲叫,卻不見烏鴉的影子。
此處上有參天大樹遮天,下有密密麻麻的荊棘纏繞,能看得出很少有凡人來此地。
身旁有個樊盈繡,孟枝枝不能一個人飛,只能邊趕路,邊捏訣清理荊棘。
樊盈繡不知何時也掏出腰間配劍斬斷荊棘,堅定地走在孟枝枝的前面。
察覺到前面妖氣很重,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孟枝枝提議道:“我們換條路。”
“不行。”
樊盈繡霸道地將前面攔路荊棘一分為二,“必須走這條路。”
孟枝枝打算講講道理,道:“縣主,我們還不知道此地的邪祟是什么,若是貿然上前,單憑借我的力量,恐怕我們都會葬身此地。”
“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不會怪你。”樊盈繡雙目緊盯前路,大步邁進。
突然,樊盈繡尖叫了一聲,她向后摔倒在地,手中佩劍也哐當一聲掉落下來。
孟枝枝一看,是一條銀環(huán)毒蛇。
她立馬捏訣,將銀環(huán)毒蛇制服在地,它動彈不得。
樊盈繡趕緊撿起地上的劍,一斬將蛇頭切落,蛇頭張開大嘴,露出尖銳的蛇牙,往外噴射出毒液,很快毒液盡,蛇頭死。
樊盈繡喘氣吁吁,被嚇得魂不附體。
孟枝枝平靜道:“還要往前走?”
樊盈繡似是下定很大的決心,咬牙切齒道:“走。”
孟枝枝猛地察覺到,前路有什么東西吸引著樊盈繡。
她抬頭一看,天空中的各家仙法光束變大了,像一條曲折蜿蜒的銀河瀑布,這意味著她們離目標點越來越近。
此時,荊棘路走到頭。
一個露天大坑暴露在她們跟前,大坑里堆積著成千上萬具妖獸的尸體,尸體上都浮現(xiàn)著黑色的邪氣,他們正被熊熊的藍綠色火焰燃燒著。
孟枝枝意識到那是修士留下來的火焰。
這里焚燒的是,妖的原形。
這世界有一心向道的妖修,但也有為非作歹、和邪祟合作的妖精。她想,這應該是仙門弟子除掉的壞妖,沒想到,竟然有這么多。
樊盈繡提著劍,走入那藍綠色的火焰,她身上的衣物竟然沒有瞬間燃燒。
孟枝枝這時意識到,樊盈繡身上戴著白色幃帽是道家法器,她并不是毫無防備。
樊盈繡用劍頭翻動著妖的尸體,每翻動一次,不忘在尸體上補上一劍。
突然,她腳下的尸體一動。
一只黑色的獒犬從里面跑了出來,它后腿已經(jīng)被橫切得血肉模糊,全靠前面兩只腳拖著殘身跑路。
樊盈繡道:“還想跑?!”
她提劍追去,手中不知什么時候拿出一張小網(wǎng),她投擲了出去。
那網(wǎng)變大,罩住獒犬。獒犬低嗚,發(fā)出陣陣威脅的獸吼,露出尖銳的牙齒。
孟枝枝道:“捕靈網(wǎng)。你是來獵捕妖怪的?”
樊盈繡將網(wǎng)頭收在自己手里,道:“這狗妖吃了我的丫鬟,我追了它一路。這次看你還能躲到哪里去?”
獒犬這時開口說了話,“是你和你的丫鬟想捉我,你們想殺了我。”
樊盈繡緩緩地說出一句:“斬妖除魔,天經(jīng)地義。”
孟枝枝察覺一股殺氣縈繞,她回身丟出一把金箭,金箭正中另一只撲來的黑獒犬,它的脖頸上戴了一顆碧綠的珠子。
原來這獒犬還有同伴!
那只獒犬看上去比受傷的那只獒犬體型小了許多。
他中了孟枝枝的金箭,慘叫一聲,瘸著腿一口撲上捕靈網(wǎng),撕咬起來。
“快放了我娘親!壞人,你們這群壞人!”
樊盈繡這時候道:“孟芷,你還愣著干嘛?快殺了這小畜生。”
小獒犬后退一步,用充滿仇恨的眼神看著她們。
看著捕靈網(wǎng)里茍延殘喘的大獒犬,他哭喊著:“娘親。”
“小五,快回去!”大獒犬明顯慌亂起來。
“不,我不回去。我要救娘親!”
小五立馬沖樊盈繡咬去,樊盈繡一劍劈了過去,將小五的眼睛戳瞎一只。
小五凄慘倒地,嗷叫不止。
“人類,我求你們。放過小五,他還不會自己化形。他只是個孩子,是無辜的。”
大獒犬化成人形,痛苦伏地,“我黃涂吃人只是為了自保,小五從未被我教過害人。”
樊盈繡道:“狡辯!你化形成人生活在皇都郊外,居心叵測,還吃掉了朝中好幾位大臣。”
黃涂冷聲道:“我吃的那些人具是貪官污吏。我化成人形之后,一直靠種田、販賣豆腐為生,本過過一段好時日,但那些貪官不斷加重稅務,我們送去驛站的馬糧,永遠不夠稱,他們卻偷偷將民脂民膏籠進自己錢袋中。若不是把我們逼迫至此,我又為何要將他們吃掉?”
樊盈繡譏笑道:“按照你的道理,你吃了我的丫鬟豈不是同樣該死?你讓我放過那只小孽畜,你說他無辜,那那些大臣的妻子兒女就不無辜了?你殺了他們的丈夫父親,他們該當何處?如果不是我發(fā)現(xiàn)你是妖,你還要裝人在人群中混跡多久,是不是要一直吃人吃下去!”
黃涂仰頭長笑,身上的苦痛令她微微抽搐,道:“樊家小姐,誰不知道南元國最尊貴的不是皇帝,而是樊家人,你從小便是縣主,懂什么人間疾苦?”
“你有嘗試過挨餓嗎?知道樹根和泥土的味道嗎?體驗過家被人霸占,睜眼睡在雪里的感覺嗎?有過被人欺壓,告狀無門,反被倒打一耙,失去家人,失去苦心經(jīng)營的一切嗎?”
“我雖是妖,卻也想好好做個人。但是人心啊,貪婪無度,要了還想再要。我原以為人類構建的世界,沒有叢林兇險,沒有天敵虎視眈眈,但我錯了。人吃人,從來是看不見的。”
她笑了,是認命又悲凄的笑容,顫動了孟枝枝的心尖。
“我的小五啊,娘親原本想為你打造一個平安的世界,不用像我們祖祖輩輩都要在叢林中靠廝殺才能活下去,這樣……你可以好好長大。”
小五從地上爬了起來,忍著劇痛,仿佛感受到了母親身上的絕望。
他道:“娘親,我和娘親一起……”
一起什么?
是活下去,還是死亡?
孟枝枝動了惻隱之心。
樊盈繡舉起手中長劍,道:“妖孽果然是妖孽,沒有倫理朝綱,死不認錯!”
她一劍向黃涂刺了下去。
小五拼勁全力,一口咬住了她的劍峰,嘴里侵染出鮮血,樊盈繡反手將小五掐住,按在地上。
她舉起長劍,一劍要斬下去。
“不要!”
那是母親的絕喊!
黃涂一聲咆哮,使盡妖力,將捕靈網(wǎng)炸開。
她渾身經(jīng)脈炸斷,宛如一個血紅的人撲上前,將小五搶進了懷里。
樊盈繡將劍往地上一揮,揮出斑駁的血滴。
“就用你們兩只妖怪的命,來獻祭我的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