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破。”
“恩?”
孟枝枝實在難以開口,“沒什么。”
贏破瞥了她一眼,露出野獸般的純黑眼睛。
孟枝枝突然不敢看他。
“孟芷,孤勸你清醒清醒,”贏破道,“你離開皇宮太久了,你不要以為縣主給了你一道放宮書,你就可以遠走高飛。孤是皇帝,孤才說了算。”
孟枝枝她低著頭,神情不辨。
贏破的身體越來越透。
他快要回去了。
“贏破,別等我。”
他消失前一剎那,看見了孟枝枝抬起那張憂傷的臉。
那一眼,令他愣了神。
等他睜眼的一瞬間,他又置身在被囚禁的別院之中。一種徹底失去的感覺,強涌上心頭。
贏破捏緊了拳頭,道:“為什么?”
為什么她那么抗拒他?
那句“別等我”,就是她的答案嗎?
她說了,她怕他。
困獸獨守牢籠,是久久的孤寂。
*
“云庭師兄回來了!他們都回來了。”
仙門弟子歡呼雀躍。
他們堅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線,如今多數(shù)妖邪已被除盡。
剛剛水夜叉化出分身偷襲大后方,阻止他們用法鈴聯(lián)系云庭等人,行為詭異。
但所幸各家仙門弟子中不少察覺出水夜叉的意圖,很快冷靜下來,共同剿滅水夜叉分身。
就算不能前去支援,那也不能給云庭師兄他們拖后腿。
果不其然,在赤紅色瘴氣消失不久之后,空中浮現(xiàn)一眾人影。
一群人從天空飛下來,云庭正身處中間,最為出眾。
他穿著丹青色仙衣,手上挽著白云繡束袖,頭上配著銀制的大清魚尾冠。
他劍眉星眼,輪廓如月華重雪,淡淡的光暈籠罩周身,腰間配制著一把通身銀白的本命劍,名為“無塵”。
據(jù)說賢劍真君常年閉關(guān)修行,十年來唯一一次出關(guān)就是為了愛徒能擁有一把有劍靈的劍,他搶在其他仙門之前獵殺了一只作亂的大妖,剖出妖丹獻祭出去,終于制成了這把“無塵”。
那死去的大妖是一只雪豹妖,道行足足有七百年,誕生的劍靈天生強大,只要輕輕一揮便能凍結(jié)物體。
加之云庭道心堅定,是一個妥妥的“斬妖除魔”狂人,他和劍靈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場戰(zhàn)斗,磨合得越來越好,劍人合一在他們身上得到體現(xiàn),如今道行越來越深不可測。
云庭快步走來,道:“梅珊,弟子情況如何?”
梅珊趕緊迎了上去,道:“大師兄,弟子們都安在,受傷者都得到了救治。不知師兄是否收復了那個邪妖?”
云庭掃過周圍,親眼看到自家弟子都還安在,便收斂回眼神。
他淡道:“妖邪已收復。告訴所有弟子,準備回山。”
梅珊眉眼驟然一喜,眾弟子幾乎歡呼雀躍。
一位跟著云庭一起回來的師兄名喚路一劍,他道:“我們剛剛收復那只大妖的時候,察覺到水夜叉的封印破損,但聯(lián)系不上你們,大師兄擔心你們遭遇不測,連忙喚我們加快速度收復那只大妖。”
梅珊咬緊雙唇道:“剛才的確奇怪,我們見到了水夜叉的分身鬼影,卻沒有感覺到封印破解,襲擊來得十分突然,差一點全軍覆沒,還是多虧了……啊,大師兄,還請大師兄去救救枝枝,她掉進了白玉湖里。”
梅珊趕緊跪地拜了下來,云庭手里捏訣,用術(shù)法抬起了她。
“她掉入白玉湖中多久?”
梅珊抬頭,淚眼婆娑,道:“一個時辰有余。”
路一劍道:“那她必定沒命了。水夜叉不是我們能解決的,剛剛大師兄在城外下了絞殺咒,只要追蹤到水夜叉分身便能將其驅(qū)逐出城,但這也只能暫時保護城中百姓一段時日,下完咒術(shù)我們就馬不停蹄趕來救你們。這事,我們還要回去請示長老們。”
梅珊心頭一震道:“可是……師兄,能不能親眼去看一看,或許還能拿回枝枝的……尸首。”她聲音變得越來越輕,水夜叉有多兇狠,她自然心知肚明,沒道理拿師兄們的命冒險。
云庭道:“你說的此人有無家人?你通知他們一聲,再去飯銀堂拿些補償送給他們。”
梅珊臉色唰地一聲白了,察覺到此事無力回天。
她雙唇蠕動了好幾下,才慘敗道:“是。”
樊盈繡拖著殘腿,上前道:“云庭師兄,我知曉有個法子可以現(xiàn)在就除掉水夜叉。”
眾人目光都轉(zhuǎn)移了過來。
云庭皺了眉頭,對梅珊道:“縣主怎么在此處?”
梅珊剛想說話,就被樊盈繡打斷。
她道:“云庭師兄,我是來幫助你們的。我知曉水夜叉的事事關(guān)重大,便想親自來告知你們。”
云庭毫不客氣道:“縣主,此事你幫不了忙。梅珊,你先送縣主回皇都。”
梅珊去拉樊盈繡,卻被對方推開。
樊盈繡看著云庭的背影,急道:“大師兄,水夜叉是因為璧水珠丟失才會來到白玉湖,我知道璧水珠在哪里!”
云庭止了步子,轉(zhuǎn)過頭來看她。
云庭眉眼很冷淡,就像一把出竅的劍,鋒芒畢露,只是眼神就隱隱讓人覺得有壓力。
云庭沖梅珊點了下頭。
梅珊不再攔著樊盈繡。
樊盈繡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道:“那顆璧水珠在兩只獒犬妖手里,我一路追趕他們到這里。只要將璧水珠還回去,水夜叉會自己回到千年深潭。”
云庭道:“獒犬妖如今在何處?”
樊盈繡道:“大的那只被我殺了,小的被我戳瞎了眼睛,受了傷。”
眾人驚異,沒想到樊盈繡能做出此舉,倒對她另眼相看幾分。
樊盈繡道:“不過大的那只死前把珠子給了小妖,小妖脖子上正戴著,現(xiàn)在這只小妖正跟著玉坤山的藍傾師兄。”
梅珊道:“的確有此事,枝枝來到這里的時候帶了一個小孩,我親眼看見她把那個小孩送去了藍傾師兄那兒。”
路一劍興奮道:“大師兄,如果有璧水珠,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去對付水夜叉了。這簡直太好了!”
云庭思索片刻,道:“去找藍傾要璧水珠對付水夜叉。”
路一劍等一眾師兄弟大喊“師兄萬歲”,引得其他仙門子弟連連看來。
云庭又對樊盈繡轉(zhuǎn)過頭來,淡道:“你做得很好。”
樊盈繡臉上一喜,心知此話是肯定了她,想到離這些仙門子弟更近一步,心中被孟枝枝半路攔截掉鑄造劍靈的郁結(jié)散去幾分。
云庭走去玉坤山的地盤去,后面跟著路一劍等人,樊盈繡也跟著,這下沒有人攔著她,皆默認她是千霄宮的人。
藍傾正領(lǐng)著黃小五,治療玉坤山一眾弟子,見千霄宮的人來勢洶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動作。
黃小五一見到樊盈繡,便發(fā)動獸性本能,呲牙咧嘴,喉嚨里嗚嗚作響。
樊盈繡指著他脖子上幽綠的珠子道:“璧水珠在此!”
云庭出手去取。
藍傾側(cè)過身,一把仕女扇敲擊在云庭手上,云庭往后一退,二人做出架勢。
云庭語氣幾分嚴重,道:“藍傾,你想如何?”
梅珊見恐生出誤會,道:“藍傾師兄,請將璧水珠借給我們。枝枝掉進了白玉湖,我們要拿璧水珠去救她。”
眾人驚呼,誰不知道那白玉湖中有千年水夜叉,掉下去那不是必死無疑?
黃小五手緊攥著脖子上璧水珠。
藍傾將仕女扇掩住半張狐臉,不經(jīng)意用身體蓋住了黃小五,道:“那璧水珠是我們玉坤山的,不借。”
梅珊氣得大吼道:“藍傾師兄!現(xiàn)在人命危在旦夕,我見師兄與枝枝也認識,師兄還當眾稱呼枝枝,怎能如此心狠?”
藍傾眼皮動也不動,道:“你錯了,我跟她不過見面兩次,兩次見面,都讓我惹上那么多麻煩事,我煩她還來不及。如今能被水夜叉吃掉,也是她得有所終,誰讓她非要攬這爛攤子在身上呢?再說,人類的命本來就短暫,活十幾年和幾十年又有什么區(qū)別?”
千霄宮有弟子憤憤不平道:“還有那么多活著的城中百姓!藍傾師兄怎么能不顧城中百姓呢?”
藍傾聲怒,一把仕女扇往空中旋轉(zhuǎn)一番,倒拿在手里,道:“那水夜叉本就是千霄宮里逃出來的大妖引誘出來的,要怪還不都得怪你們看不住大妖。怎么還想把鍋丟給我們?”
說罷,他又翻了個白眼,趾高氣昂的樣子令人不爽。
一時之間,眾人聲討不止。
誰叫藍傾太過另類,大家辛辛苦苦下山就是為了斬妖除魔保護一方百姓,這下因為他一人,多少人命會就此消亡?
平日里藍傾懶散不積極就罷了,這次竟然仗著身份,不讓他們拿璧水珠去救人,藍傾這妖愧當仙門弟子。
眾人議論紛紛,壓抑已久的敵意暴露出來。
玉坤山的妖修們不經(jīng)意護在大師兄藍傾身邊,見此現(xiàn)狀,千霄宮和玉坤山的新仇舊恨一時竟都算了上來。
一眾千霄宮弟子劍拔弩張。
云庭直接用劍柄朝藍傾劈了過去,藍傾大嚷道:“你們都給我閃開。”
各位妖修弟子紛紛為藍傾讓出一條路,他手持一把仕女扇就頂了上去。
扇刀與劍峰擦出四濺火花。
誰能想到水夜叉還沒除掉,兩位仙門中最耀眼的新晉弟子先打了起來。
神仙打架,小兵遭殃。
各家仙門弟子都閃得遠遠的,誰都不敢靠近兩個人的法術(shù)圈里。
“藍傾師兄竟然能抵抗云庭師兄的‘無塵’劍一擊,不是說‘無塵’有七百年雪豹妖的妖丹嗎?難道藍傾師兄有七百年道行?”
“要我說不止七百年!看藍傾師兄這打斗的姿勢行云流水,分明一點都不吃力,道行肯定在七百年之上。”
“早就聽聞藍傾師兄呆在玉坤山許多年,以前都是在山上從未聽過他的名聲,他下山也是近幾年的事,原來是只千年老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