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盲眼大夫（二十）
◎惡人自有天報◎
在賀小樂出手之前, 花滿樓已同黃牛打了起來。
白羊一旁掠陣，他本以為以黃牛的本事，對付一個孩子絕對手到擒來。
可旁觀了幾招之后, 白羊瞇起眼, 沉聲問花滿樓：“小子，昆侖七劍是你什么人？”
花滿樓道：“在下有幸同他們學了兩年。”
從花滿樓出手開始, 趙老大便帶著他的人和貨退到了一邊。
趙老大他們當然不是十二星相的對手，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花滿樓小小年紀, 居然有這樣高的武功。如今聽聞他師從昆侖七劍, 這才了然。
白羊道：“此番我們兄弟兩個，目標只為貨，不為人。看在昆侖七劍的面子上, 你們把貨留下，人可以走了。”
楚留香被他們的無恥逗笑了，他道：“素來聽聞十二星相是世間有名的強盜, 還有人拿我與他們相較，如今看來……”
他沒有把后邊的話說出來, 只是搖了搖頭，不恥與之相較。
賀小樂道：“誰若是拿香帥同強盜類比，那人必定是非不分。”
楚留香笑了一聲, 提醒道：“你家那孩子似乎并不打算停手�！�
花滿樓當然不可能停手。對趙老大這些鏢師來說, 這批貨甚至比他們的性命還要重要。何況, 世間也沒有讓著強盜的道理。
他道：“不若你們放棄這批貨, 我放你們走, 如何？”
黃牛怒道：“小子敢爾！”
黃牛和白羊一齊出手。
趙老大急道：“你們竟然兩個人一起對付一個孩子, 好不要臉！”
說著趙老大就要沖上去, 卻覺一陣風從他的面前刮過，再一定睛，只見那先前的白裘公子已來到了花滿樓身邊。
趙老大竟然連他是什么時候過去的也未看清。
趙老大愣住了，白羊和黃牛的動作也頓住了。
因為他們看見了一把劍，一把泛著紅光烏色的劍。
那劍很快，快得就像夏夜的閃電。
只是一眨眼，黃牛和白羊便覺右手手腕一陣劇痛。
因為要對花滿樓出手，方才他們手掌都已舉起，是以賀小樂一劍便傷了兩個。
在場唯一看清賀小樂動作的楚留香叫了一聲“好”。別人不知，他卻知道，賀小樂的眼睛看不見。可即使看不見，他也能準確地挑斷黃牛和白羊的手筋。
這絕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因為黃牛和白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他要一劍挑中兩人，必然要有極高的耳力，抓住他們揮出手掌的那一個時機。
賀小樂的身法快，劍法也極快，這才能抓住了這個時機。
黃牛捂著手腕，膽寒道：“你，你是什么人？！”
賀小樂回答道：“我叫賀小樂，你們肯定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白羊和黃牛當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正因為沒有聽過，他們才不明白，為何不過是搶個趙老大，卻會跳出這么多厲害人物。
他們卻不曾想過，惡人自有天報。壞事做多了，總會遇到收拾他們的人。
白羊道：“栽在公子手上，我們認了。公子既然已經廢了我們一只手，那今天可不可以放過我們的性命？”
十二星相里大部分人都很惜命，金猿星寧愿被燕南天挖出一雙眼也要保住性命，如今黃牛和白羊當然也愿意用一只手換賀小樂的放過。
賀小樂當然不會要他們的命。
他甚至做了當初在惡人谷做過一樣的事。他對二人說道：“我可以治好你們的手，但你們以后不許再殺人，不許再做壞事，你們能不能答應？”
黃牛和白羊還未回答，趙老大先叫了起來：“賀公子你不要信他們！這兩個人發誓簡直像放屁！”
楚留香看向賀小樂的目光已帶上了欽佩，捫心自問，他雖然也不殺人，卻絕對做不到賀小樂這樣。
賀小樂嘆了一聲，黃牛和白羊以為他想反悔，連忙說道：“我們能答應，我們發誓�！�
可一想到趙老大方才的話，又怕自己說發誓賀小樂不會信，黃牛急得額上冒汗。
白羊頹然地跪倒在地，他當然不能真的保證自己未來不做壞事，但有了希望誰又愿意舍棄？
他只恨自己的名聲，不能叫人相信自己說出來的話一定算數。
楚留香當然看得出這二人不是真心，但他并沒有勸賀小樂。因為在他看來，賀小樂的良善之心，實在太難能可貴。他不想叫賀小樂改變，所以他決定把后續的責任擔下來。
牽著小魚兒，楚留香施施然走上前來。
黃牛和白羊看向他，他們一直不知道這站得遠遠的年輕人是誰。
此時，這人卻自報了家門。
這人說：“在下楚留香，你們可不可以向我保證，你們以后再不會做壞事？”
聽到楚留香的名字，黃牛和白羊簡直要嚇暈過去。
他們怎么也想不到，這一直看戲的人，居然是盜帥楚留香！
若早知道楚留香在，他們絕對走得遠遠，絕對不會碰趙老大一根汗毛！
黃牛軟成了一攤泥，趴在地上，哭泣道：“我保證，保證再不做壞事了。”
白羊已說不出話來，他只是跟著不停地點頭。
向楚留香作下保證與向賀小樂作下保證當然不同。江湖上的人都知道，盜帥留香，他要找的東西，他要找的人，絕對沒有找不到的道理。
黃牛和白羊明白，只要立下保證，若未來他們再為惡，楚留香一定會追他們到天涯海角。
何況經此一遭，他們已有些相信善惡有報了。不然為什么這條再普通不過的道上，不但有昆侖七劍的徒弟，有不知名的高手，甚至還有盜帥楚留香？
他們已失去了勇氣，他們已別無選擇。
賀小樂在楚留香的幫助下，給二人接上了手筋。二人此時才知道，賀小樂居然是個瞎子！
就連趙老大也是這時才知道的。他怪叫了一聲：“賀公子你當真的是人嗎？”
他這話換來了花滿樓和小魚兒的側目。
趙老大連忙糾正道：“我只是覺得賀公子太厲害了，簡直不像凡人�！�
小魚兒得意地說道：“我師父當然不是一般凡人可比的�！�
花滿樓笑著點頭：“不錯。”
賀小樂被他們說得臉紅，他咳嗽了一聲，對白羊和黃牛道：“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們，你們說的大哥到移花宮提親是什么意思？”
趙老大也很疑惑，他道：“以魏無牙那模樣，真的有女人會肯嫁給他？還有，移花宮又是什么地方？”
聽到趙老大的問題，楚留香看了一眼賀小樂。賀小樂并沒有問移花宮是什么地方，而是直接問了提親這件事，說明他知道移花宮的所在，甚至知道那里住著什么人。
果然，在黃牛和白羊解釋移花宮是什么樣的地方的時候，賀小樂臉上并沒有吃驚，就連花滿樓和小魚兒臉上也沒有。
趙老大卻很吃驚。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移花宮這樣神奇的地方。
移花宮只收留女子，而被移花宮收留的女子都不能與外界的男人接觸。至于移花宮的兩位宮主，不但生得天姿國色，就連武功也是登峰造極。
這樣的人物，魏無牙竟然敢招惹！
賀小樂皺著眉頭，問道：“以兩位宮主的武功，你們憑什么篤定可以去喝成喜酒？”
黃牛與白羊互看了一眼，白羊坦白道：“大哥不但召集了所有門人攻打移花宮，而且他還準備收買移花宮的人，要在水里下毒�！�
此話一出，賀小樂和小魚兒都急了。
小魚兒叫道：“弟弟！”
賀小樂連忙對楚留香說道：“香帥，我不能同你到船上去了，我得趕去移花宮。”
楚留香叫住了準備動身的賀小樂，說道：“你難道準備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去？”
賀小樂扯了扯嘴角，他當然不想花滿樓和小魚兒冒險，但他也不能完全不顧他們的想法。
他道：“我會顧好他們，何況，花滿樓的武功并不差�！�
楚留香卻笑了笑，說道：“聽聞移花宮全是女孩子�！�
賀小樂一怔。
楚留香繼續道：“這種地方我向來是很感興趣的。何況，要叫我聽到女孩子受難卻不去救，那是絕對做不到的�！�
賀小樂笑了，他向楚留香發出邀請，說道：“那楚香帥可要同我一往？”
楚留香道：“幸甚。”
說完他對趙老大揮了揮手，說道：“趙老大，酒就先欠著了，等我們回來，你再為我們慶功！”
趙老大應了一聲：“放心！絕對叫你們滿意！”
賀小樂帶著小魚兒，楚留香帶著花滿樓，兩個人居然在趕路的途中比起了輕功。
楚留香感嘆道：“小樂你這樣的本事竟然會江湖無名，實在讓人想不通。”
賀小樂笑道：“有名無名，我都是我。何況，我本就是個大夫，要這聲名做什么？”
想起賀小樂為黃牛和白羊治傷時候的壯觀景象，楚留香深以為然道：“見過你給人治傷的手段，就一定會忘記你還是個武林高手�！�
那場面，無論任何人都不可能忘記。
豈不見黃牛和白羊后面看賀小樂的眼神，簡直又欽佩又害怕。
趕路無事，楚留香問起了賀小樂與移花宮的糾葛。
聽到小魚兒的兄弟被二位宮主帶走，而他的父母卻被她們殺死，花滿樓也差點死在她們手上，就連賀小樂的眼睛也為她們所傷……
楚留香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還以為移花宮是個世外桃源，卻不曾想居然牽扯了這么多的仇怨�！�
小魚兒老氣橫秋地接道：“世上有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呢？”
賀小樂戳了戳他的臉：“不要天天裝大人�！�
小孩子不懂成年人對世外桃源的向往，所以才能說得如此輕巧。
【作者有話說】
1.黃牛和白羊形象有參考原著。
2.惡人自有天報：諺語。
3.金猿星寧愿被燕南天挖出一雙眼也要保住性命：原著開頭
4.魏無牙那模樣：侏儒殘廢還很丑。
82 盲眼大夫（二十一）
◎潛入移花宮◎
每日披星戴月的趕路, 賀小樂一行終于在半個月內趕到了廣信府。
廣信府是典型的江南丘陵地貌，此地山谷眾多，林木茂盛。靈山位于廣信府北部, 山脈連綿, 氣候溫和，即使在冬日, 入眼也是古樹濃蔭，云霧縹緲，將一座座山谷掩藏起來。
繡玉谷就在其中。
賀小樂他們抵達繡玉谷的時候恰好是在清晨, 此時正是繡玉谷一天中最美的時候。
曙光初照, 云蒸霞蔚，如臨仙境。
小魚兒在賀小樂的懷里睡得正熟，是以花滿樓的聲音放得很輕。他向賀小樂一字一句地描述著眼前的美景, 可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也不足以形容十之二三。
他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他想，若是賀小樂的眼睛已經治好了該有多好。
賀小樂拍了拍他的肩膀, 笑著說道：“我見過的。何況，有楚香帥在身邊, 你還擔心我的眼睛沒有機會治好么？”
楚留香笑著接話：“不錯，在治好小樂眼睛前，楚留香可不敢跑。”
花滿樓被他們這一唱一和逗笑, 也跟著打趣道：“我會看好香帥的。”
三人齊齊笑了起來, 只他們的笑聲都很輕。
他們既不愿吵醒小魚兒, 也不想打擾這山中的美景。
入谷的小路兩旁沿著峭壁長滿了紅梅。梅的生命力很頑強, 無論是懸崖峭壁, 還是庭院幽深, 她們都可以開得燦爛。
移花宮里也開滿了梅花, 不過清晨，那個叫花無缺的小男孩便已在梅樹下舞劍。只是今日，他的劍不知為何很亂，亂得他的二師父頻頻皺起眉頭。
憐星道：“無缺，停一下吧，你這樣練根本沒有用處。”
花無缺放下手中的劍，走到憐星面前低下頭，道了一聲“對不起”。
憐星摸了摸他的腦袋，搖了搖頭說道：“不怪你，我知道你是在擔心外頭那些人�！�
魏無牙帶人圍攻移花宮，邀月在外招架，卻叫憐星看著花無缺。
花無缺抬起頭看著她，說道：“二師父，我想學好武功，保護師父和姐姐們�？墒俏液脹]用，連最基本的劍法也學不好�！�
憐星的眼中劃過一絲不忍�；o缺實在太懂事了，這樣懂事的孩子叫人如何忍心傷害他？
可邀月要做的事，從來都是非實現不可的，憐星不敢忤逆她。
她們兩姐妹都是在這繡玉谷里長大的。
憐星對邀月的感情很復雜。
小的時候，不過是因為一個桃子，邀月便將她從樹上推了下來，讓她從此變成了一個殘廢。
可即使如此，邀月也未對她說過一聲抱歉。
她知道邀月心里其實是有愧疚的，但她強勢，從不肯認輸，所以連一聲道歉的話也不肯說。
她們是彼此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這是永遠也不可改變的。
憐星敬愛她，卻也畏懼她。
所以哪怕愛上同一個男人，憐星也不敢開口，只敢把這份情放在心里。
她們未經世事，在見到江楓以前也從未見過其他男人。所以她們未必明白，自己對江楓到底是何種感情。
也許不過是新奇，不過是見色起意，卻未必刻骨銘心。
真正叫她們刻骨銘心的，其實是江楓放著她們兩個既高貴又美麗的宮主不要，偏偏要與一個婢女私奔這件事。
正因這對比，才叫她們恨在了心。
三年過去，親眼看著花無缺長大，感受著他眼中的孺慕，憐星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愧疚。她甚至期望，借著這次魏無牙圍攻移花宮的機會，花無缺能自己逃走。
但憐星知道，這并不可能。
花無缺還在看著憐星，他在等她像邀月一樣罰他。
可不知為何，憐星只是自顧自的出著神，并沒有管他。
畢竟還是個孩子，得不到憐星回應，花無缺有些無聊地張望起來。
忽地，花無缺似乎看到一個人影，飛快地從屋脊上跳過。他驚叫一聲：“二師父，屋頂有人！”
憐星猛地回過神。她的目光卻只來得及捕捉到那人的一角衣袍。
抱起花無缺，憐星追了上去。
那在屋頂上跑著的人當然是賀小樂。
他和楚留香兵分兩路。
賀小樂帶小魚兒找兄弟。卻不想因為梅樹遮擋，分明就在眼前他卻錯過了。
楚留香帶著花滿樓，欲找出那個準備在水源里下毒的叛徒。
在問過幾個婢女之后，楚留香發現，這里的女人，似乎都很極端上。
她們分成兩類，一類極端的忠誠，將兩位宮主奉為信仰的神；另一類，一見到他們就叫他們帶她走，只要能帶她走，她什么都愿意做。
叛徒當然只會出在這第二類人里。
楚留香無奈地打暈了所有見過他的婢女，把她們安頓在了一個空房間里。
看著房間里模樣不同，卻同樣漂亮的女人們，花滿樓嘆了一口氣，說道：“在這宛若仙境的山谷里，她們本該生活得無憂無慮，卻為何會如此瘋狂？”
楚留香輕聲道：“大概是因為這山谷的主人心病了。”
他忽然有些理解，賀小樂說的心病難治。
因為花月奴一事，邀月和憐星二位宮主變得多疑。她們懷疑身邊的每一位婢女，所以要讓婢女們把她們視作神明。
而那些受不了壓抑氣氛的，則一心想要離開。
可移花宮從來只有進，沒有出。
只要出了，便是叛徒。
楚留香道：“難怪魏無牙那么肯定能找到人幫他在水源里下毒�！�
移花宮太壓抑了，這里沒有笑容，沒有快樂，這里每個人的心都生病了。
心生病的人，連自己都不顧了，又怎么會在乎別人的死活？
花滿樓道：“看來我們得盡快找到這個人�！�
楚留香關上房間的門，同花滿樓繼續找人去了。
他們并沒有打算將這件事告訴邀月。
且不論邀月是不是花滿樓仇人。以她的個性，恐怕是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肯放過一個。
他們是來救人的，卻不是來叫邀月殺人的。
而在另一邊，賀小樂帶著小魚兒終于摸進了兩位宮主的住處。
卻不曾想，在邀月的院子里，他們會撞見一個婢女。
女人的呼吸很輕，她又站在柱子后邊，是以賀小樂和小魚兒都沒發現她。
準備推開邀月房門的時候，小魚兒同女人四目對望。
女人一驚，叫道：“公子，你的臉怎么傷了！”
她抬腳就要走近，卻在離小魚兒還有兩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她看見了小魚兒身后的賀小樂，也注意到小魚兒臉上的傷疤是陳年的。
她瞇起眼，瞪著賀小樂和小魚兒，問道：“你們是誰？來移花宮做什么？你的臉又為何同我們小公子的臉生得一樣？”
她最后一句說的當然是小魚兒。
因為沒有被杜殺逼著殺狼殺虎，如今小魚兒的臉上只有邀月留下的一道長長的疤，從五官不難看出，他與花無缺長得很像。
聽到婢女的話，賀小樂和小魚兒都是一喜。
賀小樂忙問道：“你說的小公子在哪里？”
賀小樂沒有想到，邀月和憐星對那個孩子似乎竟然還不錯？
婢女提劍向著賀小樂刺去，她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卻在這時，憐星帶著花無缺落了下來。
看到賀小樂和小魚兒，憐星一驚。她道：“竟然是你？”
賀小樂笑著打了個招呼，說道：“好久不見�！�
婢女收起劍，來到了憐星身邊，稟告道：“二宮主，此人欲闖大宮主房間，被婢子發現了�！�
憐星的心神因為小魚兒的出現全亂了。
她維持著臉上的鎮靜，對著婢女揮了揮手，說道：“你下去吧，這里交給我�！�
婢女應了聲“是”，其實卻并未走遠，但她呼吸輕，在場的人注意力又都在對方身上，是以都未發現她。
小魚兒和花無缺好奇地打量著對方。
花無缺沒想到世上居然有同他長得一樣的人，他小聲問憐星：“二師父，他是誰呀？怎么跟我這么像？”
憐星正不知要如何作答，就見小魚兒揚起笑臉，對著花無缺揮了揮手，熱情道：“我叫江小魚，是你的親哥哥哦！”
賀小樂心道，小魚兒不愧是小魚兒，一句話就把自己哥哥的地位定下來了。說真的，他和另一個孩子誰更大還說不定呢。
聽到小魚兒的話，憐星的心沉了下去。
小魚兒說自己叫江小魚，又說自己是花無缺的哥哥。這說明他對自己和花無缺的身世了解的很清楚。邀月的計劃，徹底地失敗了。
憐星有些心慌，卻又莫名松了一口氣。
花無缺仰著頭問憐星：“二師父，他真是我哥哥嗎？”
其實這個時候，憐星可以說不是，因為花無缺一定會選擇相信她。
可憐星并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只是轉過頭，面對賀小樂說道：“看來當年我和姐姐都被你騙了。”
她指的是賀小樂說不認識她們，還有以為花無缺是她孩子的那些。
因為不想移花宮找花滿樓的麻煩，賀小樂沒有反駁。
憐星懷念地看著賀小樂的眼睛，輕聲道：“你的眼睛和他很像，看起來都不是會騙人的，卻沒想到……”
賀小樂嘆了一口氣，打斷她的回憶，他道：“可有人告訴我，我同他其實并不像�！�
憐星一怔，她恍然發覺，江楓的模樣，她似乎有些記不清了……
【作者有話說】
1.廣信府是典型的江南丘陵地貌：這一段的地理和氣候有參考。
2.小的時候，不過是因為一個桃子，邀月便將她從樹上推了下來，讓她從此變成了一個殘廢。改自原著劇情。
3.寧可錯殺三千，也絕不肯放過一個：另有出處，但不確定。
4.因為沒有被杜殺逼著殺狼殺虎：原著中小魚兒因為小時候被杜殺逼著殺生，從狗到狼到虎，所以臉上布滿了傷疤。個人感覺那樣看不出和花無缺長得像可以說過去，但是如果只有一道疤，應該可以看出是雙胞胎——
這一單元真的越寫越長，和親友最開始討論的線不能說完全一樣，只能說毫不相干。
83 盲眼大夫（二十二）
◎非殺一人◎
一個人若是忘記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那還是愛嗎？
憐星不知道答案。此時她的心完全亂了。
她推了推花無缺，小聲道：“你跟他們走吧，以后別讓你大師父瞧見你。”
小魚兒拉過花無缺的手, 笑著道：“弟弟, 我們可以一起走啦！”
花無缺回過頭，他本想問憐星為什么, 可卻瞧見了她在哭。
她的眼淚流得很安靜，就如同她這個人一樣，含蓄內斂, 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花無缺猛地掙開小魚兒的手, 來到憐星身邊，慌張地說道：“二師父，你別哭了, 我不走了。”
憐星怔住，她從未想過，花無缺會為她至此。
她忍不住抱著花無缺哭了起來。
不忍愧疚戰勝了對姐姐的畏懼。那些真相, 那些過往她終于說出來了。
沒有人打擾她。
就連小魚兒也懂事地站在賀小樂身邊，只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花無缺身上。
小魚兒可以理解花無缺。隨著慢慢長大, 他已有些明白當初賀小樂和燕南天為什么一定要帶他離開惡人谷。
他知道杜殺和屠嬌嬌他們都是壞人，可即便如此，他也仍舊會擋在他們面前, 他也仍舊舍不得他們。
小魚兒扯了扯賀小樂的袖子, 小聲問道：“師父, 我們能不能帶弟弟的二師父一起走��？”
賀小樂正在為憐星的話而震驚。
他怎么也沒想到, 邀月和憐星居然是故意留下小魚兒讓燕南天帶走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 居然會有人為了報復, 狠毒到叫一對無辜的兄弟互相仇恨, 不死不休。
他無法想象，十幾年后，找移花宮報仇的小魚兒，對上一心要守護移花宮的花無缺，他們會不會真的殺了對方。
而得知自己親手殺死了兄弟的另一個，又要怎么活下去？
他想，幸好他們來了，幸好一切都將不會發生。
此刻忽然聽到小魚兒叫他，還是為了帶憐星一起離開，賀小樂一愣，他試探地問小魚兒：“你可有聽明白她說的話？”
小魚兒嫌棄道：“我可是天下第一聰明的小魚兒，怎么會不明白？”
賀小樂驚奇道：“那你？”
小魚兒拉著嘴角，回答道：“我當然怪她害我和弟弟分開，也怪她毒瞎你的眼睛……可她哭得那么可憐，弟弟又喜歡她。”
他看了賀小樂一眼，用更小的聲音說道：“而且師父你不是都愿意給壞人改過的機會嘛？”
賀小樂對黃牛和白羊的做法，小魚兒當然看在了眼里。
賀小樂笑了，他揉了揉小魚兒的頭，夸贊道：“我們小魚兒真的太棒了！”
賀小樂走上前，對著憐星伸出了手，他問道：“二宮主可愿跟我一起到外面去走一走？移花宮雖美，外邊的風光卻也不錯。”
憐星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手。她問：“你不恨我？”
賀小樂笑了笑，實話實說道：“我確實不喜歡你，但你肯對花無缺坦白，至少說明你還有良心�！�
何況，賀小樂也已想明白，為什么這個世界他看到的是邀月要殺花滿樓，其他世界花滿樓卻并沒有死而是被毒瞎了眼睛。想來，是憐星勸住了邀月。她至少努力保住了花滿樓的性命。
憐星第一次聽人對她說不喜歡，也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講良心。
這個詞對她來說太新鮮了。
在這移花宮內，她和姐姐就是絕對的權威，她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從來沒有人敢忤逆她們。
她們對是非善惡并沒有清晰的概念，所做的一切都是從心所欲。
可憐星和邀月還是不同，至少邀月想做的事，憐星絕不敢反對。
憐星定定地看著賀小樂的手，在他們之間，像是有一道看不見的界線。
界線外海闊天空，界線內只有這移花宮的一片天地。
外面的世界太大了，那里沒有姐姐主導一切，憐星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從，她害怕了。
憐星搖了搖頭，她松開了抱著花無缺的手，將他推出了線外。
她對賀小樂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走。你帶花無缺離開吧�！�
花無缺還想跑回來。
憐星背過身，閉上眼睛，冷聲道：“無缺，二師父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花無缺的腳步頓住了。
卻在這時，一把匕首忽地插進了憐星的腹部。
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先前那位婢女是什么時候來到憐星身后的。
小魚兒和花無缺一起扶住了憐星，賀小樂一個閃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那個婢女的呼吸若有似無，就連賀小樂也有些難以分辨她的位置。
卻聽婢女笑道：“你放心，她已經死定了，我不會再動手了�！�
賀小樂問她：“為什么？”
婢女的笑聲里透著瘋狂，她嘶聲道：“為什么？你為什么不問問她們兩姐妹為什么？”
憐星勉強睜開眼看向她，可她并不記得自己對婢女做過什么。
她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道：“我叫秋棠，不過這是邀月那個毒婦取的名字，我自己的名字叫李秋心�！�
這個名字憐星記得，她還記得她有個妹妹，但她的妹妹……
李秋心道：“紅袖當時不過十一歲，只因她好奇谷外的世界，邀月那個惡毒的女人就把她退下了山崖�？尚λ尤贿�敢把我留在身邊�！�
賀小樂一愣，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的人是李紅袖？”
楚留香和花滿樓找來的時候，聽到的正好是賀小樂的這一聲驚呼。
楚留香擔心道：“紅袖？紅袖怎么了嗎？”
李秋心一怔，問道：“你們難道見過我妹妹紅袖？”
楚留香認真地打量著她，喃喃道：“長得還真有些相像。”他不可思議地問道：“你竟然是紅袖的姐姐？”
花無缺驚叫了一聲：“二師父！”
只聽憐星悶哼了一聲，再站不住，倒在了地上。
賀小樂忙道：“香帥，你和秋心姑娘好好談談，我先醫治病人。”
李秋心聽到這話下意識就要上前阻止。
楚留香微笑著站在了她的面前，說道：“紅袖也是我的妹妹，她同我一起生活了六七年，我卻不知道她還有個姐姐�！�
李秋心不可置信道：“你說真的？紅袖她難道沒有死？”
楚留香想起常常支使他干活的李紅袖，摸了摸鼻子，笑著說道：“你說的若是李紅袖的話，那她非但沒有死，而且還活得挺不錯的�！�
李秋心不再管憐星那邊，緊緊拉著楚留香，急忙道：“快給我說說，紅袖她這些年怎么過的？”
楚留香回憶起自己遇到李紅袖的那一年，他道：“我記得是個冬天，她一個小姑娘穿得破破爛爛的在街上走……”
那一年李紅袖被邀月推下了山，幸好被一根樹枝擋了一下，這才沒有死。但移花宮她是永遠不敢回去了。
非但不敢回，她連提也不敢再提起。
李紅袖從小在移花宮長大，并不知道要怎么在外面生活，幸好沒過多久她便遇到了楚留香。
楚留香把她帶回了船上，彼時船上已有蘇蓉蓉和宋甜兒，和她們在一起，李紅袖很快忘記了過去的恐懼。
她只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姐姐，所以她常常出去收集江湖的信息。可惜移花宮與世隔絕，她能得到的消息并不多。
楚留香對李秋心講了多是李紅袖的趣事，李秋心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楚留香發現，她笑起來的時候，和李紅袖更像。
他不禁說道：“你實在應該多笑一笑�！�
李秋心的笑容變得有些慘淡，她的目光落在正在被賀小樂醫治的憐星身上，說道：“在這移花宮里，誰又敢開心的笑呢？”
移花宮是很美，但這里的美并沒有活氣。
楚留香緊緊握住了李秋心的手，他道：“等離開了這里，見到紅袖，你就可以隨心所欲的笑了。”
李秋心流著淚，感激地看著他說道：“好。”
卻在這時，一道森寒的女聲，響在了梅林上空。
“誰說你們可以離開了？李秋心，你竟敢在水井里下毒，你好大的膽子！”
來人正是邀月，邀月肩頭帶傷，她冷冷地瞪著他們所有人。
楚留香和花滿樓都是一怔，他們沒有想到，他們一直在找到的人居然就是李秋心。
李秋心看著邀月，嘴角劃過一絲諷刺的笑，她道：“我還以為魏無牙能夠成功。真是可惜，不能看到大宮主嫁人后，生不如死的模樣�！�
若非李秋心下了軟筋散一類的毒，不過是魏無牙和他的門人，邀月何致負傷？
聽到李秋心的話，邀月氣極，她并指成掌，對著李秋心拍去。
李秋心狠狠瞪著她。敢做這些事，她就沒想過要活下去。
然而，邀月的手掌停在她眼前半尺的地方，再無寸進。
牢牢抓著邀月手腕的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問道：“你們在殺人和準備赴死之前，為何不問問我的意見？”
邀月從沒想過，這世上居然有人能抓住她全力出掌時的手腕。
李秋心也沒想到，這個幽默風趣的年輕人居然是個高手。剛剛一直在聊李紅袖，她還沒來得及問年輕人的名字。
不過，她似乎聽到賀小樂叫了他一聲“香帥”？
等等，香帥？！
李秋心驚呼道：“你難道是盜帥楚留香？”
楚留香笑道：“你也可以只叫我的名字�！�
邀月卸下掌上力道。楚留香的名字，就算幽居深谷的她，也有所耳聞。她只是沒想到，楚留香居然這么年輕。
邀月看了一眼楚留香，又將目光落在小魚兒和花無缺身上。
兩個孩子緊緊靠在一起。邀月知道，她準備好等待十七年的復仇計劃，在第三年的時候，便失敗了。
她已認出了賀小樂和花滿樓，她非常后悔當初沒能殺了他們兩個。
可現在，她卻非殺了其中一個不可！
【作者有話說】
1.憐星私設較多，個人感覺她應該是有善心的，最開始她想出毒計本來也是為了保住小魚兒和花無缺的命，后面的事也一直都是邀月在主導，感覺她是因為從小被pua成要聽邀月的，不能跟她搶，所以才一直不肯說真相。所以原著后來因為感念小魚兒的救命之恩，準備說出真相，但是被邀月殺了。這里是被花無缺打動了。
2.私設了李紅袖的身世，關于上一個世界為什么會受傷看到哪個合適的地方作解釋，但其實從這里也差不多可以猜到。
84 盲眼大夫（二十三）
◎嫁衣神功◎
誰也沒有想到, 為了心中的仇恨，邀月居然可以不顧憐星的死活。
她冷冷對楚留香說道：“我不殺李秋心了，你能不能放開我？”
楚留香第一次知道, 原來女人的眼睛不但能勾引人, 還能凍死人。他松開了她的手，有些尷尬地說道：“當然。”
見邀月要往前, 花滿樓抬手要攔。
邀月瞥了他一眼，說道：“我妹妹受了傷，我這個做姐姐的難道不能看？”
賀小樂頭也不回道：“當然能看, 她的傷我已經處理好了, 她中的毒卻正好需要大宮主你來解。聽聞移花宮的仙子香和素女丹可解萬毒，不知道大宮主身上有沒有？”
邀月盯著他的后背說道：“當然有，我現在就拿過來�！�
花滿樓放下了擋在她面前的手。
楚留香還在看她, 他總覺得邀月的態度有些奇怪。但他并未阻止邀月上前，因為憐星的毒確實要她來解。
不過，對于小魚兒和花無缺兩個孩子, 他卻有些不放心。是以趕在邀月前面，楚留香來到了小魚兒和花無缺身邊。
邀月看了楚留香一眼。不得不說, 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他對女人的心思，確實比一般人要了解。
可惜, 這次邀月的目標卻并不是他們。
在袖子里蓄著掌力, 邀月緩步走到了賀小樂身邊。
靈光一閃, 楚留香忽然明白過來, 自己覺得奇怪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邀月若是真的擔心憐星, 一開始怎么會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若是擔心, 更不應該在走向賀小樂的時候還這樣不緊不慢。
楚留香連忙叫道：“小樂小心！”
聽到楚留香的示警, 賀小樂匆匆錯身，卻仍被邀月的明玉功拍中了肩膀，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小魚兒驚叫道：“師父！”
花滿樓就要上前，賀小樂仿佛看得見一般，叫道：“花滿樓到香帥那里去！”
花滿樓猶豫不決，李秋心拉過他，飛快地跑到了楚留香身邊。
楚留香注視著剛剛受過一掌的賀小樂，卻因為要護著花滿樓他們而不敢動作。
誰也沒有看到，躺在地上的憐星眼角滑落了一滴淚。她雖中毒，外界發生的一切，她卻聽得到。
賀小樂心道，邀月的明玉功確實厲害。方才中掌，他只覺自己的內力都在往肩上涌，像是要從后肩破體而出一般。
若非他同燕南天學了嫁衣神功，而嫁衣神功又正好有穩固根基，防止內力外泄之效，這一掌絕對要叫他受傷不輕。
邀月自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她盯著賀小樂的臉，冷聲說道：“沒想到你竟學了嫁衣神功�！�
聽到嫁衣神功四個字，楚留香一怔。他想，世間的緣分真是奇妙，今日他不但見到了李紅袖的姐姐，還見到了嫁衣神功的傳人，而這傳人還是他的朋友。
楚留香揚聲道：“武道禪宗，嫁衣神功。禪宗功法，講究頓悟，小樂你不妨想一想自己的道在哪里？”
道生萬物，無論是道家還是禪宗，“道”都是至高無上。
然，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賀小樂的道在哪里？
賀小樂從前未曾想過。如今，楚留香的問題讓他似有所覺，又似一無所覺。
只是，他的劍不自覺更快了。
劍要收鋒，卻也要展露鋒芒。
邀月以掌對劍，之前她還能以明玉功吸住劍鋒，如今卻不敢直接接下這鋒芒。
只見她手中掌勢一變，移花接玉使出，就要叫賀小樂的劍砍向他自己。
然而賀小樂的劍勢卻在他自己身前堪堪停住，之后方向調轉，再次向著邀月刺去。
邀月一愣，移花接玉借力打力，對方出手越狠，對自己的傷害就越大。這還是邀月第一次見有人中了移花接玉還能毫發無傷的。
賀小樂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著楚留香的話。
他不懂道，不懂頓悟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他只知道，此刻他想快點打敗邀月，早點騰出手來醫治他的病人。
他是個大夫，他只想救人！
賀小樂的氣勢陡然一變，此時此刻，嫁衣神功竟然突破了。
楚留香的嘴角掛著微笑。若說方才他還擔心賀小樂不是邀月對手，如今他已不必擔心。
嫁衣神功克制明玉功，而賀小樂無殺意的劍，天然是移花接玉的克星。
他的劍不殺別人，就算被移花接玉推回也殺不了他自己。
又是幾個來回，邀月越打越急，反觀賀小樂，手上越來越穩，氣勢也越來越盛。
邀月幾近瘋狂，她拿出了袖子里的碧血照丹青，向著賀小樂毫無章法地劈砍過去。
楚留香搖了搖頭，他不明白，邀月為什么會這樣瘋狂。
但他知道，他已不用護住身后的孩子們，因為如今邀月的眼中只剩下賀小樂。
劍身碰撞出藍紅色的火花，賀小樂用力太猛，不小心扯到了肩膀上的傷，疼得他冷汗直冒。
反觀邀月，肩上的傷早就裂開了，血把她的半邊肩膀染紅，她卻像是一無所覺。
賀小樂嗅到血腥味，叫道：“大宮主，你自己也受了傷，我們何不一起停手？”
邀月眼睛發紅，恍若入魔，對于賀小樂的話，她嗤之以鼻：“想要我停手，除非你死！”
一聲長長的嘆息忽然出現在她和賀小樂中間，一只手牢牢的鎖住了邀月的手腕。
手的主人，當然是楚留香。
院子里誰也沒有看清，楚留香是怎么出現在賀小樂和邀月中間的，也沒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抓住邀月手腕的。
楚留香勸道：“如今大宮主已停了手，小樂也不必死，這豈非皆大歡喜？”
邀月死死瞪著楚留香。
楚留香笑了笑，說道：“你和江楓之間的事，我聽小樂提起過。在我看來，這實在不值得你毀了自己�！�
知道楚留香制住了邀月，賀小樂松了一口氣，碰了碰自己發痛的肩膀，然后輕輕放下了手中的劍。
他怕痛的模樣實在有些滑稽，見邀月吃癟心情正好的李秋心忍不住笑了起來。
賀小樂循著笑聲來到李秋心面前，他道：“李姑娘，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李秋心不解地問：“什么事？”
賀小樂道：“能不能麻煩你從邀月宮主身上拿一下仙子香和素女丹？”
對上邀月那簡直要冒火的目光，李秋心笑道：“當然可以。”
邀月越生氣，她自然越高興。
楚留香為了能跟邀月好好聊一聊，所以點上了邀月的穴道。
此時見李秋心來取藥他也沒阻止。
他只是沒想到，無論哪一個女人，報復心都不是一般的重。
只見李秋心站在邀月面前，一臉諷刺地說道：“我還從沒見過大宮主這樣蠢的女人。”
只一句話就氣得邀月要吐血。
李秋心一邊在邀月身上搜藥，一邊說道：“比起你來，憐星實在要聰明得多。”
自從知道憐星也喜歡江楓，邀月就總覺得憐星喜歡同她搶東西。而她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說憐星比她強。邀月咬牙切齒道：“我不許你這么說！”
李秋心笑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嫉妒憐星對不對？她雖然殘疾，但比起你，大家都更愿意同她親近，就是江楓也一樣�！�
楚留香在一旁摸著鼻子，心道，他以后絕對不要得罪李秋心，這人說起話來專在人傷口上撒鹽。
賀小樂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他想問李秋心藥找到沒有，但他有點不敢。
他戳了戳李秋心的胳膊，可憐巴巴地說了一個字——“藥”。
他這模樣實在不像那個能和邀月打成平手的武林高手，李秋心笑了一聲，把藥輕輕地放在了賀小樂的手掌中。
對于憐星，她確實不恨了。
一來是李紅袖沒有死，她還活得很好。二來她發現憐星也是個可憐人，邀月明明是她的親姐姐，卻一點也不在乎她的死活。
憐星就算死了，邀月恐怕也不會掉一滴淚。如此，她用憐星的命來報復邀月又有什么意思？
邀月幾乎要氣瘋了，她道：“你憑什么說江楓更喜歡她？！”
甚至在賀小樂給憐星喂藥的時候，她還想要阻止，她叫道：“你不許救她！”
花無缺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他的大師父。他不明白，大師父為什么不許別人救二師父。
楚留香搖了搖頭，問道：“你可還記得她是你的親妹妹？她若是死了，你真的不會后悔嗎？”
李秋心冷笑道：“她當然不會后悔，她的眼里只有那個不要她的江楓！要我說，我若是江楓我也不會要她�！�
邀月瞪著她，一字一頓地問道：“為什么？”
李秋心道：“你又兇又狠，對誰都不好，江楓那樣的君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邀月叫道：“你胡說！”
李秋心道：“我哪里胡說了，你敢說江楓沒有如此說過？”
李秋心當然不知道江楓有沒有這樣說過，但從憐星之前的剖白，她也猜得出江楓對她們肯定不會好言相向。
邀月回憶起當時，江楓雖然未用言語說過，但他的眼神卻恨不得將她們千刀萬剮。
那個眼神邀月現在也忘不了。
午夜夢回，她甚至能看到他血淋淋地站在她的面前，聲音森然，如同來自九幽，他道：“我要你死！”
如今不在夢中，她卻恍惚看見了胸前插著刀，滿臉是血的江楓就站在她的面前。
邀月對上了小魚兒的眼睛，她驚叫了一聲。
小魚兒被她嚇了一跳，慌忙躲到了賀小樂的身邊。
賀小樂摟著他，面向邀月，戒備地站著。
不知看見了什么，邀月忽然冷汗直流，慘叫一聲：“你不要過來！”
誰也沒有料到，邀月忽然就瘋了。
【作者有話說】
1.移花宮的仙子香和素女丹可解萬毒：出自原著。
武道禪宗，嫁衣神功。出自原著對嫁衣神功的介紹。
2.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出自《莊子·知北游》
3.移花接玉：原著名招，是一種借力打力的功夫。很玄，可以讓人怎么殺了自己。
4.這里解釋一下，邀月瘋有很多原因，這個下一章說，但最后一下其實是被小魚兒的眼睛嚇瘋的，因為小魚兒的眼睛和江楓長得一樣，她本來就以為江楓來找她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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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中秋快樂，天天開心～
85 盲眼大夫（二十四）
◎明玉功大成◎
一個人為什么會瘋？
也許是長久支撐著她的弦忽然斷了, 也許是現實太痛苦叫人無法接受。也許，只是發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邀月太驕傲了。
她的驕傲容不下一點失敗。
可今天她卻敗了，還敗得很徹底。
每當邀月看到花無缺, 她的內心都很煎熬, 那感覺就像在凌遲她一般。為了看到小魚兒和花無缺兄弟相殘的一日，這凌遲她足足忍受了三年,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枉然，她像個笑話一樣給花月奴養了三年的孩子。
這是她不能接受的第一件事。
她不能接受的第二件事，則是她先后敗在了賀小樂和楚留香的手上。對于自己的武功, 邀月向來是自傲的。接二連三的輸掉, 她無法接受。
而李秋心的話，則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她為什么會看到江楓的幻象？也許是因為愛，也許是因為恨, 又也許，是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點良知在作祟。
總之，邀月瘋了。
李秋心卻并不相信邀月會瘋。
她訥訥道：“她的心像石頭一樣硬, 像她這樣的女人怎么會瘋？”
賀小樂被李秋心拉到了邀月面前，她讓他給邀月把脈。
把過脈, 賀小樂嘆了一口氣，抬手解開了邀月的穴道。
李秋心連忙道：“你做什么？”
楚留香輕聲道：“一個人既然已經瘋了，那當然不必再點住她的穴道�！�
李秋心看向呆呆立在原地, 似乎不知道自己穴道已解的邀月, 又一次問道：“她怎么會瘋呢？”
只這一次, 她的問題更像在問自己。
邀月瘋了, 李秋心的報復成功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 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快樂。
一道虛弱的嘆息聲響在賀小樂的耳邊。
憐星醒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邀月臉上, 有些無措，有些茫然。她怎么都無法相信，她如同神明一般的姐姐居然會瘋。
呆呆地立在原地，憐星只覺無法動彈。
一陣喊殺聲傳進了眾人的耳朵。
魏無牙帶著門人殺進來了。
邀月先前雖然制伏了他，卻并沒有殺他。在她眼中，殺魏無牙這樣的人，只會臟了自己的手。
然而，這樣驕傲的邀月，如今卻什么也不知道了。
聽到院子外傳來的呼救聲，楚留香極快地安排道：“小樂同我去救人，李姑娘，幾個孩子麻煩你帶他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李秋心拉過小魚兒和花無缺，應了一聲“好”。
離開前，楚留香看了邀月和憐星一眼，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卻是什么也沒有說。
花滿樓跟上賀小樂，說道：“我也可以幫忙�！�
李秋心喊道：“那邊的孩子，你不過來嗎？”
花滿樓執拗地看著賀小樂。
賀小樂沉默了一會，說道：“那你跟好我。”
花滿樓抱著劍，應道：“好！”
他對李秋心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跟她了。
卻在這時，花無缺也掙脫了李秋心的手，飛快地往外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我也要去救姐姐們！”
李秋心“哎”了一聲，帶著小魚兒追了上去。誰想小魚兒像是真的魚一樣，不過幾步，便脫開了李秋心的手。
李秋心哪里想得到，楚留香叫她看孩子，她卻一個也沒看住。
跺了跺腳，她跟著沖了出去。
李秋心的武功并不算高。知道自己武功練再好也不可能打過邀月，為了報仇，她練的都是龜息一類的隱藏術，為的是走偷襲下毒之類的旁門左道。
若是以往，她才不會管小魚兒他們的死活。但今時不同往日，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在楚留香身邊，李秋心便生出了一種不能讓妹妹蒙羞的責任感。
院子外邊已成了戰場，有楚留香和賀小樂的加入，形勢不再是一邊倒。
李秋心一眼就看到了花無缺，他的劍有模有樣，對付無牙門下一些低階的弟子，竟也不落下風。
李秋心松了一口氣，趕忙趕到了他的身邊。
至于小魚兒，李秋心沉默地看著他鉆來鉆去，所到之處，總有幾個無牙門人的腰帶要落在地上。
楚留香笑著來到他的身邊，將他提溜起來，說道：“別亂跑，跟著我。”
無牙門人多勢眾，但對楚留香來說，這些人都不夠他看在眼里。
這邊楚留香游刃有余，另一邊，賀小樂卻有些手忙腳亂。
他當然不是打不過無牙門人。相反，他比這些人強得太多，只是他不殺人，所以都是用劍叫這些人無法動武。
可誰想得到，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他們覺得賀小樂的做法是在侮辱他們，一個個都要在賀小樂面前自殺。
最絕的是，他們的毒藥都藏在牙齒里，為了阻止他們死，賀小樂不得不發揮出了十二分的速度，簡直比制伏他們還累。
花滿樓和賀小樂的處境差不多，為了阻止無牙門人自殺，他也累得夠嗆。
賀小樂不解道：“香帥，你那里的無牙門人難道就不鬧著自殺？”
楚留香笑道：“因為我告訴他們我是楚留香。”
輸在楚留香手上當然不丟人，當然不用擔心魏無牙責怪。
楚留香對賀小樂解釋了無牙門的規矩。
賀小樂怎么也沒想到，世上居然會有這樣奇葩的門派，輸給沒名氣的人就是丟人，丟人就得死；輸給有名氣的，卻可以保住一命。
他吐槽道：“若我明天去搶個天下第一劍客的名號來，他們今天豈非就白死了？”
楚留香笑容淡淡，他道：“這樣罔顧人命的門派實在不該存在�！�
擒賊先擒王，要讓小老鼠們住手，他們必須要抓出魏無牙這只大老鼠來。
但他們和這些弟子打了這么久，魏無牙都沒有出來，也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魏無牙在哪里？他玩了一手聲東擊西，趁著賀小樂他們被弟子拖延的機會，偷偷潛進了邀月的院子。
看到邀月憐星身上都有大片的血跡，魏無牙嘿嘿一笑。在他心目中，邀月和憐星兩個人都已是他的掌中之物。
不過，魏無牙還是很小心，他慢慢地靠近兩人。
不知道為什么，邀月和憐星兩個人一直站在那里沒動，憐星似乎在說著什么。
但她的聲音太小，魏無牙并沒有聽清。
他只是隱隱聽到了啜泣聲，這讓他有些驚訝。他實在想不到，兩位宮主如天仙一般的存在，誰人能讓她們哭？
大著膽子，魏無牙推著輪椅來到了憐星跟前。
他終于聽清了憐星的話，也終于發現了邀月的不尋常。
無論憐星如何叫邀月，她都只是神色茫然地站著，什么反應也沒有。
對于邀月的狀態，魏無牙非但沒有不高興，他簡直高興極了。他拍手叫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今日你們兩姐妹都是我的了。”
憐星似乎被他的出現嚇了一跳，她沉喝道：“魏無牙，你怎么進來的？！”
魏無牙笑容猥瑣，說道：“門就在那，你說我是怎么進來的。再說，你姐姐疼惜我，舍不得殺我，我又怎么能不趕緊進來找她呢？”
邀月對他的嫌惡，從他口中說出來，卻成了疼惜。憐星忍著對他的惡心，抬掌對魏無牙攻去。
魏無牙沒料到憐星明明受了傷，武功竟然還這么好。
他卻不知，憐星的傷在賀小樂的治療下已好了許多，全沒有表面看來的這樣傷重。
魏無牙操控著輪椅疾速而退。
他的輪椅就像長在身上一樣，以常人都難以做到的角度，在地面滑行旋轉。
那椅子里藏著各式各樣的暗器，只要稍不防范，就會吃到苦頭。
以憐星的身法，當然不會中這樣的招，但她的身后卻還有個混沌不清的邀月。
魏無牙此人陰險非常，他發現憐星還要分出心神照顧邀月，便將暗器都往邀月那邊招呼。
為了保護邀月，憐星的胳膊被一根飛針打中，她只覺半邊身體都是一麻。
魏無牙笑道：“為了保住你們的性命，我這椅子里的暗器可都換成了低毒的。二宮主，你看我是不是很貼心？是不是很適合當你們相公？”
憐星皺起眉頭，怒道：“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嫁給你這樣的人�！�
魏無牙垂涎地看了邀月一眼，說道：“你若是死了，那你姐姐豈非可以任我為所欲為？”
憐星抿著嘴，她忽然有些很委屈。
邀月為著心里的仇恨，可以不顧她的性命。她卻要為了邀月，連求死都不能。
她低聲問邀月：“江楓到底有什么好，為了他，你竟然連妹妹都不要了么？”
此時此地，對于江楓，憐星非但不愛了，她甚至開始有些討厭他了。
女人的心思，誰也搞不明白。
邀月不知是對江楓有了反應還是她說的妹妹有了反應。
她忽地一抬手，身側的梅樹便化為了飛灰，而她腳下站著的土地竟然微微隆起了兩塊。
憐星一驚，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邀月。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邀月雖然瘋了，她的明玉功卻大成了！
原來她之前呆愣愣的站著不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而是最后一層明玉功在突破！
憐星躲開了邀月不辨敵我的一掌，魏無牙卻沒有這么好運。
他本還打著用邀月要挾憐星的主意，卻沒有想到，邀月那看似毫無力量的一掌，便叫他魂歸冥冥。
魏無牙至死也沒有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話說】
1.無牙門下士，可殺不可辱：出自原著。真的不能理解，他們真的是屬老鼠特別能生嗎？為什么動不動就死，還能有這么多門人？
2.得來全不費功夫：夏元鼎的《絕句》
3.腳下站著的土地竟然微微隆起了兩塊：來自原著對明玉功的形容。
86 盲眼大夫（二十五）
◎女孩們的去處◎
等到楚留香和賀小樂他們終于解決了外面, 來到院子里的時候，邀月和憐星都已不見。
院子里只剩下一具干癟的尸體、一架倒地上的輪椅和一棵枯萎的梅樹。
楚留香上前查探尸體情況，李秋心卻站在原地發起抖來。
賀小樂感覺到她的恐懼, 關心著問道：“李姑娘, 你怎么了？”
李秋心顫著聲道：“是明玉功，大宮主果然沒有瘋, 她的明玉功大成了，她一定會來殺我的�！�
賀小樂不解道：“不應該啊，我那會看她的脈象, 確實是瘋了沒錯�！�
看到死去的魏無牙眼中最后留下的震驚, 楚留香替他合上了眼皮，嘆了一聲說道：“邀月宮主應該是真的瘋了，因為就連魏無牙也沒有想到, 他會死在邀月的手上�！�
從魏無牙所在的位置，楚留香已幾乎猜到當時的情況。
李秋心卻還是慌張不減，她問道：“可她都瘋了, 又怎么能練成明玉功呢？”
楚留香道：“我雖未曾聽過明玉功，但我猜測, 這應該是一門生生不息的深奧內功�！�
李秋心點頭：“不錯。”
楚留香接著道：“一般深奧的內功都講究頓悟。我想，邀月宮主之所以能練成，也許正是因為她瘋了�！�
一個人瘋了, 那些桎梏著她的雜念也沒有了。明玉功練成自然是水到渠成。
這確實很不可思議。
但人生際遇本來就是不可思議。
豈不見移花宮早上的時候還是人間的仙境, 如今入眼只有滿目瘡痍？
賀小樂嘆了一聲。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嘆什么, 只是這會忽然就很想嘆氣。
花滿樓幽幽唱道：“況蕭索、青蕪國, 紅糝鋪地……”
這樣的蕭瑟, 小魚兒和花無缺不懂, 但花無缺卻哭得比任何人都要傷心。
對于他來說, 移花宮就是他的家。
如今，家沒了，就連他最親近的師父們也不見了。
陸陸續續有婢女走了進來。她們的目光中都寫著仿徨，她們同花無缺一樣，不知要何去何從。
其中甚至不乏之前要楚留香帶她們走的人，等真正自由了，她們反而不知要往哪里去了。
賀小樂問楚留香：“香帥，現在該怎么辦？”
楚留香苦笑著摸了摸鼻子。
邀月和憐星的離開，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她們，但留這些女孩子在這已經被人發現了的山谷卻也不安全。
小魚兒出著餿主意，說道：“要不師父當宮主吧？”
賀小樂捏了捏他的臉，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小魚兒哪里懂得移花宮宮主代表什么？他不過是把宮主和花無缺的師父等同了起來，他想叫自己的兄弟也拜賀小樂為師。
楚留香卻覺得這似乎確實是個好主意，他道：“不若小樂你就留下來？”
女孩們希冀又好奇地看著他。
賀小樂嘆了一聲，抱歉地說道：“我沒有辦法一直護著她們�！�
他在這個世界的時間還剩下四年多。
之前治好憐星的傷，賀小樂卻沒有聽到系統關于成功救人的播報。他不知道是因為他給憐星解毒借助了外力，還是因為憐星的命運并沒有改變。
他是個大夫，不論是從本心還是任務，他都當不了這與世隔絕的移花宮的主人。
楚留香知道賀小樂不是個喜歡假意推辭的人，他說沒辦法，那就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楚留香摸著鼻子，思考著還有什么人可以幫助這些姑娘。
一時間，整個院子安靜得有些過分。
賀小樂低著頭。
對于自己不能幫助這些姑娘，他感到很愧疚。
他在想，擺在眼前有兩條路：
一條是給這里找一個足以鎮住宵小的厲害宮主，另一條則是再給她們找一個避世之所。
找厲害人物賀小樂并不擅長，但對于這世間的許多地方，他都知之甚詳。
繡玉谷不能再住是因為這里已被人發現，他要想一想有哪里人煙少卻又環境優美，還可以保證她們的生活。
忽然，楚留香和賀小樂同時開口。
楚留香道：“華山派！”
賀小樂道：“桃花島！”
許多雙眼睛好奇地看向他們。
楚留香謙讓道：“小樂你不妨先說一說，這桃花島是什么地方？”
賀小樂也不推辭，他回憶著說道：“那是一座很美的島，我有一次自舟山乘船出海，不經意發現了這個地方……”
桃花島正如其名，島上種滿了桃樹。春天的時候，粉的、黃的、白的……一團團，一簇簇，遙遙看見，便覺心曠神怡。
人未上島，已聞陣陣花香。等上了島，小徑通幽，臨花照水，恍然間疑惑自己是不是誤闖了天宮中的蟠桃園。
賀小樂說：“這里在過去應該是有人居住的，我在桃林的深處看見了亭子和屋舍�！�
眾人聽到賀小樂的形容，皆生出了好奇和向往。
楚留香拊掌道：“這樣的地方，就連我也想去瞧瞧看了�！�
賀小樂卻問他：“香帥，你說的華山派又是怎樣的地方？”
賀小樂是知道華山派的，之前查楚留香下落的時候，他聽陸小鳳提起過華山掌門華真真。
他不知道這個華山派，同當初追殺他的五岳劍派中的華山派有沒有什么淵源。
楚留香笑著介紹道：“華山派皆是女弟子，這一任掌門枯梅大師莊嚴持重，武功極高。有她在，姑娘們便不必害怕那些宵小了。不過嘛……”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華山派治下甚嚴，枯梅大師已有三十的沒有笑過了�！�
李秋心小聲吐槽了一句：“一個人三十年不笑，那她要么是天生不會笑，要么就是心理扭曲……”
楚留香皺著眉頭，低低說了一聲：“李姑娘，慎言�！�
對枯梅大師，就連楚留香也是很敬重的。
賀小樂卻在楚留香說華山掌門是枯梅大師的時候就怔住了。
他分明記得，陸小鳳說過華山掌門是華真真的，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賀小樂不解，但他對華山派的了解不多，所以并沒有輕易問出來。
楚留香補充道：“華山派位列七大劍派之一，門外弟子許多，但要入枯梅大師門下卻絕不容易�！�
如今，擺在移花宮的姑娘們面前，就有兩條路。
一條是到華山派求師，一條則是海外仙島。
她們中大部分選擇了桃花島，她們已習慣了離群索居，賀小樂描述中桃花島的景色又符合她們的期望。
至于其他人，她們有的決定到華山派去拜師試試，有的決定回到俗世凡塵里，有的則選擇留下來。
對于選擇留下來的，楚留香有些不贊同，他道：“十二星相已知道繡玉谷所在，這里并不安全�！�
其中一個姑娘淡淡道：“多謝香帥好意，但我們已決定要留下來等二位宮主回來。”
花無缺已被小魚兒哄好，聽到這話，他也想說自己要留下來。
小魚兒連忙捂住了他的嘴巴，笑嘻嘻道：“弟弟你可得跟我走，你答應過我的。”
花無缺想不起來自己什么時候答應過小魚兒，但他拿小魚兒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得乖乖地點了點頭。
小魚兒這才滿意地放開他。
他哄道：“你放心，等到了外面，我們總能碰上你兩個師父的。”
花無缺問道：“真的嗎？”
小魚兒篤定道：“真的！”
反正，只要把人哄走了就好，其他的以后再說。
楚留香并沒有勸動那幾個女孩子，他只得對她們道：“若有事，可叫人通知廣信府丐幫的人，我和他們說一聲，他們會幫忙的�！�
那位姑娘對楚留香抱了抱拳，感激他的這一份好心。
楚留香和賀小樂帶著其他人一起走了。
出去的時候，楚留香準備把魏無牙的尸體交給他的門人。
可誰也沒想到，無牙門人一看到魏無牙死了，一個個躥得比老鼠還快，不過一眨眼，便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了。
一個讓江湖人人畏懼的高手，死后卻連一個替他收尸的人都沒有，這怎不讓人唏噓？
楚留香看了那幾位守著移花宮的婢女一眼，她們同樣不歡迎楚留香把魏無牙葬在繡玉谷里。
靈山靈地，容不下魏無牙這樣陰險的小人。
楚留香苦笑一聲，只得自己帶著他的尸體出谷。
最后，魏無牙被他葬在了靈山外的一座荒山里，碑文很簡單，不過“魏無牙”三個字。
也許過不了多久，就再也沒有人會記得這三個字了。
離了荒山，一行人走在了官道上。因為這行人里的姑娘實在太多，她們又實在太漂亮，引得路人頻頻往他們這邊張望，但看賀小樂和花滿樓手里都拿著劍，一般人也不敢來觸眉頭。
可到了明州府，他們卻碰到個偏要來找他們麻煩的家伙。
這人陰陽怪氣地對楚留香道：楚留香不愧是楚留香，朋友在吃苦，他卻帶著一群美女在享福�！�
楚留香笑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我這位朋友，女孩子見到他就要跑呢？”
他本是逗逗胡鐵花的，卻不想胡鐵花居然真的一臉灰敗地說：“不錯，我確實不討女孩子喜歡，不然她為什么見到我就要跑？”
楚留香怔住了，他問道：“你說的她是誰？”
胡鐵花報出了個名字：“高亞男�！�
【作者有話說】
1.明玉宮生生不息：來自對原著理解，感覺像是一門練成后可以從自然中獲取力量，內力永遠不枯竭的武功。
2.況蕭索、青蕪國，紅糝鋪地……：出自周邦彥的《大酺·春雨》
3.桃花島的位置和景色描寫有參考原著。另，下一個世界已經很明顯啦~
4.華山派和枯梅大師性格有參考。
5.女孩子見到他就要跑：參考原著。
87 盲眼大夫（二十六）
◎我同你一起去◎
高亞男是誰？她是枯梅大師的高徒, 是江湖有名的清風女劍客，也是楚留香和胡鐵花共同的朋友。
楚留香問道：“她怎么會一見你就跑？你在哪里見到她的？”
豈不知高亞男心心念念要嫁給胡鐵花，她怎么可能見到胡鐵花就跑？
胡鐵花道：“是在一艘船上……”
原來, 他因為想吃烤魚去找了快網張三, 卻不成想居然看到了高亞男和她師父還有另一個女人一起坐在另一艘小船上，他向高亞男打招呼, 高亞男卻像不認識他一樣，理都不肯理他。
而其中最令人吃驚的還是，枯梅大師居然還俗了。
楚留香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好半天才苦笑道：“看來先前去華山的姑娘們都得撲空了。”
誰能想得到, 二三十年沒有下過山的枯梅大師，居然會再入紅塵。
李秋心并不明白楚留香為什么會這么吃驚，她問道：“一個尼姑還俗而已, 這有什么不對的嗎？”
楚留香的表情卻變得有些沉重，他道：“若是其他人，這本沒什么問題。但若是枯梅大師, 恐怕華山派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有一個姑娘擔心道：“那去華山的那些姐妹？”
楚留香問胡鐵花：“江湖上可有什么關于華山派出事的傳言？”
胡鐵花搖了搖頭，回答道：“就是沒有, 我才覺得莫名其妙。”
楚留香安慰那個姑娘道：“沒有傳言，那她們至多不過撲個空，不會有事的�！�
卻在這時, 賀小樂開口了。
他問胡鐵花：“那在船上的第三個人, 是華真真嗎？”
楚留香和胡鐵花都愣住了。
胡鐵花道：“我也不清楚�！�
華真真此名, 他們并不熟悉。
楚留香卻問他：“你可是知道什么？”他當然還記得, 賀小樂曾向他說起過未來, 提到過他不能渡過的難關, 難道這一次的就是這難關？
賀小樂只說了一句話, 他道：“在不久之后，華山派的掌門名叫華真真�！�
這一句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華山未來掌門是華真真的話，那枯梅大師哪里去了？高亞男又哪里去了？要知道，枯梅大師最得意的弟子是高亞男，她若要傳位，那非高亞男莫屬。
胡鐵花已待不住了，他道：“不行，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要去找她問清楚�！�
楚留香道：“等忙完這里的事，我同你一起去�！�
胡鐵花這次終于正兒八經地問道：“你帶這么多女孩子是要去哪里？”
楚留香道：“桃花島�！�
因為枯梅大師她們也是從舟山出的海，所以楚留香他們此行并不耽誤事。
一行人買了一艘大船，準備往桃花島走。
結果他們還沒出發，就看到有兩具尸體從他們面前飄過。
死者身上穿的是紫鯨幫的衣服。
楚留香道：“看來這海上的確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紫鯨幫雖不是什么名門正派，他們在海上的力量卻是毋庸置疑的。若說陸地上最強的強盜是十二星相，那海上最強的則是紫鯨幫了。
如今，紫鯨幫的人卻死在了海上。
胡鐵花喃喃道：“先是華山派，后是紫鯨幫，看來這一趟我們是非去不可了�！�
楚留香對著賀小樂抱歉道：“說好要帶你到船上去取藥的，如今又要耽誤了�！�
他的三桅船離舟山有些遠，一來一回的話，這海上的謎團恐怕就等不到他們來解了。
賀小樂表示理解，他笑著道：“人說好事多磨，何況我的事本也不算太急�！�
看不見雖然不習慣，卻并不會對他的性命造成威脅。而如今，在這海上已有兩個人死了。
李秋心忽然道：“我就不同你們出海了，我想去找我妹妹，你們有什么事要去船上的，我可以幫忙。”
楚留香想了想，說道：“如此也好，我寫封信，再畫個圖給你�！�
賀小樂此時才知道，原來楚留香的三桅船并不是每次都停在岸邊。那一次他們能找到，實在是運氣不錯。
因為需要賀小樂指明桃花島的路，所以楚留香并沒有說讓賀小樂隨李秋心走，但他也把三桅船的所在告訴了他。
他道：“我們多帶兩艘小船，等把她們送到桃花島，你可以先離開�！�
楚留香想的是，海上的危險程度未知，賀小樂看不見的話確也有些麻煩。
賀小樂卻道：“不必，我也想知道這海上發生了什么。何況，遠行在外，有個大夫總是好的。”
花滿樓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我同李姑娘走吧，我去取藥，之后再回到這里等你們回來�！�
因為覺得是自己的原因，花滿樓比任何人都在意賀小樂的眼睛。
取藥的事并沒什么危險，賀小樂同意了。
楚留香又給花滿樓寫了一封信，好叫他可以從李紅袖手上取得東西。
聽到他這話，花滿樓笑了起來，他道：“紅袖姑娘還會管著香帥的嗎？”
楚留香目光落在遠方，目中笑意明顯，他道：“當然，她們三個可愛管我了�！�
說著被“管”，楚留香的目光中卻寫著甘之如飴。
李秋心笑了，她再一次慶幸，自己的妹妹可以遇到楚留香。
李秋心和花滿樓一走，小魚兒和花無缺的去處便成了難題。
賀小樂一拉過小魚兒，小魚兒便馬上道：“師父幫我找到了弟弟，我和弟弟又怎么能不報恩？”
再次感嘆他鬼靈精，賀小樂笑道：“那你要怎么報恩？”
小魚兒道：“當然是我們一人當你的一只眼睛了�！�
花無缺跟著懵懂點頭。
小魚兒推了推他，他才反應過來賀小樂看不見，然后乖巧地說了一聲“對”。
岸邊誰都想象不出，一個人一只眼睛是要怎么樣。
賀小樂笑道：“我怕你們到時一個給我指東，一個給我指西了�！�
小魚兒滿不在乎道：“我指東當然是向東，我指西當然是向西。我是哥哥，要聽我的�！�
花無缺不理解地看著他。
他不明白，怎么小魚兒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聽過童言無忌，賀小樂收起了臉上的笑，他道：“海上危險，是你們絕對想象不到的。但桃花島卻是個很美的地方，你們可以在那里等我。”
小魚兒還想反對，一個移花宮的姑娘開了口，她道：“小魚兒，你難道想你師父在遇到危險的時候還要顧著你？他看不見已很不容易了�！�
這話有些重，卻很真誠。
楚留香循著聲看了開口的姑娘一眼，才發現她居然只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他感興趣地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答道：“鐵萍姑�！�
楚留香笑道：“你的名字和枯梅大師的名號鐵仙姑只有一字之差，我想，未來你一定也會是個了不起的人�！�
這是鐵萍姑一生中第一次聽到有人夸獎她。
也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樣溫柔。
她對著楚留香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她想回報他一個微笑，只是不太成功。
楚留香卻已明白她在做什么，他道：“你實在應該多笑笑，你的笑容很漂亮。”
誰都不會想到，楚留香的一句話能夠改變鐵萍姑的一生。
在未來，她還是遇見了江玉郞，但她并沒有被他的花言巧語打動，因為在她年少的時候，她早已聽過世間最動聽的話。
鐵萍姑走到賀小樂面前，她道：“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賀小樂一怔，他不解地問道：“為什么？”
鐵萍姑道：“這樣我就是他們的師姐了，我當然就可以管教他們了�！�
她自己其實是個不幸的孩子，她在很小的時候便吃過各種各樣的苦，但她仍然愿意去幫助別人。
對于賀小樂，她一直很感激，感激他指明桃花島這樣一條路，讓她們不至于無處可去。
她是沒有家的人，這樣的人對于一個安身立命之所，比其他人要更加向往。
如今，她想通過照顧好小魚兒和花無缺回報賀小樂。
至于拜師，卻也有些私心。
她想變得強大，她想保護自己，也想保護別人。
賀小樂覺得這個世界真有些奇妙，短短幾個月內，他竟收到了三個徒弟。
他笑著對鐵萍姑道：“當然可以。”
誰也沒有想到，上船前還能發生拜師這么一個插曲，但這是件令人心喜的好事。它至少沖淡了一些大家看到死尸的恐懼仿徨。
船帆揚起，他們向著桃花島而去。
而在他們離開后的第五天，江湖上竟然傳出了燕南天被蕭咪咪抓走的消息。
彼時花滿樓和李秋心正在往三桅船的路上，賀小樂他們的船卻已不知行到哪里。
看到花滿樓得到消息時候臉上的焦急，李秋心感嘆道：“感覺老天都在阻止賀小樂復明一樣，不然怎么這么多事呢？”
一邊是落入危險的燕南天，一邊是治賀公子眼睛的藥，花滿樓進退兩難。
李秋心卻不催他，這樣的決定，她明白并不好做。
花滿樓握緊了手中的劍，認真地說道：“李姑娘，后面的路我不同你一起走了。”
李秋心笑道：“我想，你這樣選，賀公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雖然相處不多，但她看得出，賀小樂更看重的，永遠是人命。
【作者有話說】
1.高亞男說明參考原著。
2.原來，他因為想吃烤魚去找了快網張三……枯梅大師居然還俗了：因劇情需要提到原著劇情，簡單的總結了一下。
3.鐵萍姑是寫不到她未來了，看雙驕感覺最慘的就是她了。她應該是知道江玉郎不是良人的，她只是自己騙自己，所以希望有楚留香的話支撐她，讓她未來不至于被一兩句甜言蜜語騙到。
88 盲眼大夫（二十七）
◎登上桃花島◎
燕南天有難, 當然要救。
但花滿樓怎么也想不通，燕南天找江琴是怎么遇到蕭咪咪的。
他卻不知，在他們離開岳陽城的路上, 其實已同蕭咪咪打過一次照面。
他也不知, 就連那江別鶴也在蕭咪咪的手上。她只是覺得這消息放出去麻煩，所以沒有放出來罷了。
李秋心叮囑花滿樓道：“要對付惡人可不容易, 你一個孩子，還是多找些幫手的好�！�
花滿樓謝過她的關心，而后道：“我會先去安慶府找我的兩位朋友。此事蹊蹺, 我正好問問他們情況�！�
李秋心見他并不像一般孩子那么沖動, 便放下心來，笑了笑，同花滿樓告了別。
而這些, 已經出海的賀小樂卻一無所知。
桃花島就在舟山群島內，離陸地并不遠。只是此地被許多礁石和島嶼圍著，若非有賀小樂帶路, 他們絕對找不到這里。
感受著航線的七拐八繞，楚留香和胡鐵花對視一眼。
楚留香小聲道：“你覺不覺得, 這路不太對勁�！�
胡鐵花的臉色也有些沉。他雖外表臟兮兮的像個乞丐，但他的學識卻很淵博，他當然已看出, 這路暗合了奇門遁甲之術。
他們都有些擔心, 賀小樂以為的無主之島, 其實有它的主人。
胡鐵花道：“但不管怎么樣, 既然到了這里, 豈有不見一見高人的道理？”
楚留香笑道：“不錯�！�
楚留香相信賀小樂, 胡鐵花則相信楚留香。他們都沒有懷疑賀小樂是故意引他們來的。
桃花島近了。
如今還在冬日, 他們本以為這座島嶼會像其他地方一樣光禿禿的。卻未想到，桃花雖未見，桃花的香味卻仍然自風中傳來，島上姹紫嫣紅，開滿了其他的花，卻仍然掩不住桃花的香味。
站在甲板上，胡鐵花怪叫了一聲，說道：“這島上的桃花莫非還成了精不不成？”
樹過百年，聽說便能生出靈性。而這桃花島的桃樹，卻不知在些開落了多少個百年。
他們一行人穿過了仿佛看不到盡頭的桃林。
楚留香和胡鐵花都已看出，這桃林合得居然是八卦陣法。
賀小樂卻仍一無所覺，憑著他那超絕的方向感和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在前頭帶路。
胡鐵花看著他的背影，佩服道：“我還是第一次看有人不用看，就能準確走出八卦陣的�！�
楚留香笑道：“豈不知有些時候，人恰恰就是被自己的眼睛騙了？”
但像賀小樂這種，眼睛看不見還能找準方向，卻也絕非易事。
一路走，一路觀望，他們看到了賀小樂提起過的亭子。
亭子里有一副對聯，因為時間消磨，已瞧不清原貌，但從那若隱若現的筆鋒中，楚留香看出，此處住得絕對是個劍術大家。
他有些不明白，以賀小樂的劍法，他當年來的時候怎么會看不出？
他卻不知，賀小樂來到桃花島的時候，根本一點劍法也不通，他又怎能看出，這前人留下的筆墨暗鉤？
屋舍到了，他們原本以為這里會很簡陋，卻沒想到居然是幾個三進的院子，檐角瑞獸，惟妙惟肖，可見此地主人設計之精心。
只是瑞獸仍在，人卻已不在了。
任誰都看得出，這院落已破敗很多年了。
離院落不遠，有一片墳冢。
石碑上的字有些模糊了，但在認出一個名字之后，楚留香怔住了。
看他這反應，胡鐵花好奇地走上前來。
他喃喃念出了那最容易認的一個名字——郭靖。
他也怔住了。
他們都聽過這個名字，就算沒有聽過名字，至少也聽過一句“為國為民，俠之大者”。
桃花島和郭靖的淵源，已在時光中湮滅，但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卻記在了許多人的心里。
楚留香有些感懷道：“沒有想到，有生之年，我們居然有幸來到這個地方�！�
賀小樂并不太明白，楚留香的感慨從何而來。
他也見過這處墳冢，但他并沒有打擾在此沉眠的人，匆匆兩眼便離開了。
移花宮的姑娘們離群索居，同樣也不明白，這一片墳冢代表的是什么。
楚留香對他們講起了幾百年前的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是被說書人一代代傳下來的。故事講的是，一對江湖俠侶，為了守住襄陽城這一重要關隘，壯烈犧牲的故事。
這一對江湖俠侶，名叫郭靖和黃蓉。
賀小樂不解地問道：“可他們既然在襄陽犧牲了，又怎會葬在桃花島？”
楚留香道：“我也不清楚�！�
姑娘們互相看了一眼，齊齊對著這片墳冢躬身一拜。
她們認真地說道：“我們會守好這個地方的。”
所有人一齊動手，除草、修葺、填土……沒有一個人喊累，因為他們都知道，這里埋葬的，是令人敬重的人。
一個人若是做了好事，那就算過了百年，也依然會有人記得他的名字。
站在離島的渡頭，楚留香嘆道：“真想見一見當年的風流人物啊。”
能布置出這么一座島嶼的人，能夠說出“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人……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楚留香相信，在那個時代，一定有許多讓人心向往之的人物。
可惜，緣慳一面。
駕著小船，他們離開了桃花島。
小魚兒和花無缺被鐵萍姑拉著，三個人齊齊喊道：“師父，你要平安回來�！�
賀小樂笑著應了一聲：“會的！”
胡鐵花笑道：“收徒弟可真好，還有人關心�！�
楚留香道：“我們這樣的人可不適合教徒弟�！�
他們都愛流浪，楚留香還有一艘船作為家，胡鐵花卻連一個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他是浪子，浪子是不會被徒弟束縛的。
胡鐵花笑道：“不錯�！�
說完，他從身后摸出一壇酒，對著賀小樂道：“賀公子，喝酒不喝？”
他當然不必問楚留香。作為認識二十多年的朋友，他們是這世上了解對方最深的人。
賀小樂笑著應道：“喝！”
離別叫人不舍，而酒是最能沖淡這情緒的東西。
賀小樂拿起壇子，直接灌了一大口。
胡鐵花叫了一聲好，說道：“小樂你這樣才叫喝酒！”
賀小樂被烈酒嗆紅了臉，他不好意思道：“我好像喝太快了。”他沒有料到胡鐵花的酒居然這么烈。
胡鐵花接過他遞來的壇子，笑道：“那有什么打緊，又沒有姑娘在，喝醉了也是在我們面前耍酒瘋。”
楚留香跟著打趣道：“不錯，就算你掉進了水里，我們兩也夠把你撈起來了。”
賀小樂也笑了，他道：“別被我一起拖下去了就好�！�
話雖然這么說，但賀小樂的酒品其實不錯，等真的醉了，他也不過是沉沉睡去，偶有兩句囈語。
他的酒量并不太好，不過三四口，便醉了過去。
楚留香和胡鐵花還在喝，他們兩個就像完全不會醉一樣，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
他們只要身邊有酒，就絕對不會留到第二天。何況，今日的經歷，也足夠叫他們浮一大白。
很快，胡鐵花帶的酒便喝完了。
胡鐵花仰倒在船上，問道：“你說枯梅大師為什么要下山來了？”
楚留香笑道：“我若是有答案，便不必走這一趟了�！�
楚留香是生活在船上的，可即使是他，也不敢保證每一次航行都能順利。
越是臨水而居，越能夠明白，海不是人類可以征服的。
望著仿佛看不到盡頭的海面，楚留香喃喃道：“這海上究竟有什么呢？”
大海就像是一頭巨獸，沉睡的時候，風平浪靜，天光正好；可它一旦醒來，便是狂風暴雨，如同末日一般。
頂著暴雨把賀小樂挪進了室內，胡鐵花抖落了一身水，說道：“這天真是說變就變，傍晚時候還是紅霞滿天，現在卻下起雨來了�！�
楚留香道：“還好這船并不算太小，至少我們還有個避風擋雨的地方�！�
胡鐵花道：“就是晃得太厲害了。”他覺得自己肚子里的酒都在晃蕩了。
看了賀小樂一眼，他笑道：“等這小子醒了，咱可得叮囑他，以后絕不能在女人面前醉酒才是�！�
楚留香深以為然道：“不錯，像他醉得這么死的，等醒過來恐怕什么都不剩了�！�
他們當然沒有貶低女人的意思。只是他們遇見的女人，往往不是母老虎就是小狐貍，像賀小樂這樣的，定要被吃得渣都不剩。
賀小樂并不知道他們在討論自己，伴著這風浪，他沉沉地睡著，在夢里，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母親整日為著他的昏迷不醒憂愁難過，父親和哥哥們到處在找大夫神醫。
賀小樂看得有些難過。
他想，好想回家啊。
天亮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楚留香早早地便坐在了甲板上，胡鐵花還在睡懶覺。
賀小樂揉了揉有些昏沉的腦袋，從船艙里探出頭來，他問道：“香帥，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楚留香定了一會才回答道：“還早，太陽才出來不久�！�
猜他剛剛反應慢是因為正在看什么，賀小樂好奇地問道：“香帥，你在看什么？”
楚留香的目光又回到了前方，他道：“我們的前面有一艘大船，在船上我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這個人，正是高亞男。
【作者有話說】
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出自原著。
89 盲眼大夫（二十八）
◎大船主人◎
因為移花宮的事, 楚留香并沒有遇到金靈芝和勾子長，自然也沒有登上紫鯨幫的船，他也就遇不到那一場差點叫他死去的海難。
但紫鯨幫的人卻還是全都死了。
對于這些, 楚留香一無所知。如今, 他還在看前面的大船。
他和高亞男早就對視過了。但就像胡鐵花說的那樣，在高亞男的眼睛里, 他們似乎都變成了陌生人。
楚留香在想，為什么高亞男要假裝不認識他們？
胡鐵花的話，可以用怕枯梅大師發現徒弟動了春心解釋, 那他楚留香呢？
高亞男為什么連他也不肯認？
是不是這大船上有什么危險？是不是他們去的地方楚留香最好不要去？
但別人越不讓楚留香做的事, 楚留香就越要去做。
于是，他對著大船的方向揚聲道：“茫茫大海，有緣才能相遇。敢問船主人, 在下可不可以上來討杯酒喝？”
聽到這話，高亞男有些生氣，但她似乎在畏懼著什么, 狠狠瞪了楚留香一眼，她飛快地下了甲板, 并不打算同楚留香碰面。
有一道溫和的聲音回答了他這個問題，那人道：“有客來訪，焉有不歡迎之理？”
楚留香笑道：“我還有兩位同行的朋友, 和一艘雖然有些小卻很結實的船, 不知能否一起？”
那人道：“朋友當然要一起來喝酒, 船的話……”
他的話音落下沒多久, 楚留香便看到從大船上拋下來的繩索, 那是供他們固定小船用的。
楚留香心想, 這船主人還真妥帖周到。
胡鐵花早就被吵醒了, 他伏在船艙門口看著熱鬧。
賀小樂則有些摸不著頭腦。因為楚留香并沒有向他解釋看到了什么人，也沒有告訴他，上大船的目的和打算。
他們一行三人上到了大船上，明明還很早，卻已有一位模樣斯文又俊秀的公子坐在甲板上彈琴。
琴聲悠然悅耳，如空谷中的幽蘭悄然盛放。
公子開了口，說道：“歡迎三位貴客�！�
賀小樂當然聽得出，他就是方才出聲的人。原來，這位年輕的公子便是船主人。
楚留香笑道：“冒昧打擾，貴客可不敢當�！�
有人搬著矮幾，端著酒和點心走了過來。楚留香再次在心里贊嘆了年輕公子的周道。
年輕公子笑道：“楚留香和胡鐵花若還不算貴客，那這世間便再沒有貴客了�！�
胡鐵花一驚，問道：“你認得我們？”
年輕公子道：“你們三人上船，卻有一位落地無聲。此人除了香帥楚留香，在下實在想不到其他人了。而和楚香帥在一起的自然是你胡大俠。不過……”
年輕公子有些疑惑地問道：“另一位幾乎沒有足音的人是誰？此人輕功也很高，但我想不出江湖上還有誰可以對的上號�！�
他的話讓人覺得有些奇怪。他似乎看不見賀小樂的臉，偏偏要從他的輕功路數來認他是誰。
楚留香心中隱有所感，賀小樂卻直接問了出來。他問：“公子你眼睛是看不見嗎？”
年輕公子頓了一下，回答了一個字“是”。
楚留香和胡鐵花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畢竟這年輕公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瞎子。
賀小樂揚起笑臉，說道：“我叫賀小樂，是個大夫。公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們交個朋友吧�！�
他很喜歡原隨云，因為原隨云給他的感覺有些像從前的表哥。他們都看不見，但卻一樣的溫柔，一樣的對他人充滿善意。
年輕公子愣了愣，笑道：“在下原隨云。我還是第一次見輕功這么高的大夫。”
他并沒有應下賀小樂說的交朋友的話，賀小樂卻并沒有發覺。
“原”這個姓太過少見，楚留香只想到了一家，那就是關中的無爭山莊。
他問出了心中疑惑，原隨云果然道：“那正是我家。”
他竟是無爭山莊的少莊主。
作為無爭山莊唯一的少莊主，他竟然也是個瞎子。
楚留香有些惋惜地看著原隨云。他本是天之驕子，老天卻偏要奪去他的眼睛。
他不禁有些好奇地看向同樣失明的賀小樂。
賀小樂似乎并不知道無爭山莊，聽到原隨云講的話，他滿臉寫著茫然。
楚留香覺著這一幕甚是奇妙。
同時世家子，同樣看不見，他們一靜一動，卻是一樣的讓人驚艷。
雖說是朋友，楚留香卻仍未知道賀小樂的出身，但從賀小樂的言行舉止不難看出，他應該也是出身世家。
賀小樂問道：“無爭山莊是什么地方？”
胡鐵花覺得他這個人真的很奇怪，他道：“那些誰都不知道的地方你卻知道，怎么人人都知道的地方，你反而不知道了？”
這個問題賀小樂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還是楚留香替他解了圍，他道：“你難道忘了，小樂是個大夫�！�
胡鐵花搖了搖頭，說道：“可我光見識他的輕功了，他的醫術真的很好？”
胡鐵花的問題也是原隨云想問的。
想起賀小樂醫治黃牛、白羊還有憐星的場面，楚留香回答道：“很好二字恐怕都不足以形容�！�
胡鐵花和原隨云同時怔住。
原隨云有些希冀地問道：“賀大夫，你可不可以幫我看看眼睛？不管治不治好，我都會有重謝�！�
原隨云太渴望重見光明了。他其實很討厭別人說他是個瞎子，賀小樂的那一問，他根本一點也不想回答。
在那一個瞬間，他簡直恨不得把賀小樂也變成了瞎子。但賀小樂卻是個楚留香都認可的大夫，若他能治好自己的眼睛，原隨云不但愿意原諒他，他還愿意真正同他做朋友。
原隨云的話，讓楚留香和胡鐵花面面相覷。
他們實在不忍心打破原隨云的希望。雖未嘗過失明的滋味，但他們明白一個人對光明的渴望。
可是，如今的賀小樂卻沒有辦法替原隨云看眼睛。
看眼睛既然有一個“看”字，那當然不能只憑脈象判斷。
但他們實在開不了這個口。
沉默了好半晌，原隨云的臉色已漸漸暗淡了下去。
卻在這時，賀小樂開了口。他抱歉地說道：“對不起，我暫時沒法幫你看眼睛，因為我自己現在也是個瞎子。”
原隨云擱在琴上的手不自覺抖了一下，“鏗”的一聲，卻不知撥亂了誰的心弦。
原隨云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怎么會是個瞎子？！”
一個瞎子，居然能夠揚起笑臉來跟人交朋友？
他難道不會難過？不會恨別人為什么看得見？
賀小樂有些尷尬地說道：“被人毒瞎的�！�
怕原隨云失望，賀小樂趕忙補充道：“不過只要配出藥來我就能看見了。等我看見了，我再來給原公子看眼睛�！�
原隨云已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理解不了賀小樂這個人。
過了好一會，他才問道：“你既然有藥方，又為何不治好自己的眼睛？又為何要跑到這海上來？”
賀小樂答得理所當然，他道：“事有輕重緩急，我眼睛隨時都可以治，可有些事卻不能等�！�
原隨云漠然道：“世間還有什么事能比你的眼睛更重要？”
賀小樂道：“當然是救命的事�！彼f的當然不是自己的命。
原隨云抿了抿嘴，不說話了。他的表情里透出了一絲不甘心。
楚留香一直在觀察原隨云。誠然初見時，原隨云確實是個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但賀小樂是個瞎子這件事叫他亂了方寸，一個人亂了方寸就容易露出馬腳。
楚留香驚覺，原隨云也許并不像他表現出的那么溫良和善。
胡鐵花是看著賀小樂做出選擇的，如今有原隨云的反應作對比，他才明白，賀小樂決定出海而不是回去取藥這件事有多不容易。
原隨云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他已幾乎穩不住情緒，他對賀小樂道：“你治眼睛需要什么藥？等到了那個地方，我給你取來�！�
賀小樂一驚，他剛要反問“那個地方”是哪個地方，便聽楚留香飛快地接過去話頭，答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路奔忙，他們最缺的就是信息。如今有人帶路，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不過，就連無爭山莊的少莊主都從關中遠道而來，這海上的事，恐怕比他預想的還要重大。
卻在這時，一道虛弱的聲音叫住楚留香。
“楚留香，你怎么會在這？”
看到腹部繞著繃帶的英萬里，楚留香怔住了。
他怎么也沒想到，這船上除了高亞男，居然還有他的熟人。
英萬里給他使了個眼色，似乎并不想楚留香叫破他的身份。
楚留香笑道：“沒想到在海上還能遇見朋友，這緣分還真是奇妙。”
原隨云貼心道：“我有些累了，這里便留給你們敘舊吧。”
賀小樂的話亂了他的心神，他怕再坐下去會被那位白衣神耳看出破綻。
英萬里不肯暴露自己的名字，原隨云卻早已猜出了他是誰。
英萬里目送著原隨云離開，琴弦顫動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他目中含笑道：“能想到讓人冒充瞎子的方式擾亂原隨云的心，香帥不愧是香帥�！�
楚留香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英老前輩，您這也太高估我了。我和朋友因為看見了兩具浮尸從別處趕來，根本連海上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又怎會做局誆騙原公子？”
英萬里的目光落在賀小樂身上，他驚訝道：“你是說，他真是個瞎子？”
原隨云是個瞎子已讓英萬里吃驚，賀小樂是個瞎子卻更讓他吃驚。
他從未見過，世間居然有輕功這樣好，心態卻比輕功還要好的瞎子。
【作者有話說】
1.“……卻有一位落地無聲。此人除了香帥楚留香，在下實在想不到其他人了……”參考原著原隨云認出楚留香和胡鐵花。
2.原隨云無爭山莊少莊主這一部分有參考原著。
3.白衣神耳：英萬里綽號。
90 盲眼大夫（二十九）
◎各展神通◎
英萬里為自己自以為是的揣測對賀小樂說了聲抱歉。
賀小樂連忙擺了擺手, 說了聲“沒事”，但對英萬里的話，他卻充滿了疑惑。他說道：“你們的話我實在有些聽不明白, 能不能麻煩你們解釋一下？”
他不明白楚留香在弄什么玄虛, 更不明白英萬里為什么要懷疑原隨云。
英萬里看了他一眼，向他們訴說了這一路來的風波詭譎。
地下倉庫里寫著名字的棺材, 接二連三死去的人，死而復生的兇手，還有忽然爆炸的箱子……他肚子上的傷, 就是被木頭碎片扎傷的。
可當時他人雖然僥幸活了下來, 船卻快要沉了。
若非原隨云的船正好路過，英萬里恐怕已經葬身大海。
賀小樂聽得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他沒想到, 英萬里能夠來到這里，竟然是九死一生。
可他不懂，為什么原隨云救了英萬里, 英萬里反而要懷疑他？
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英萬里喝了一口杯中的酒，淡淡道：“太巧了�！�
楚留香眼中精光閃過, 他道：“不錯，太巧了�！�
在這茫茫大海里，兩船相遇已是不易, 更不要說來得那么恰到好處。
若非早已和人說好, 怎會來得這么剛好？
楚留香卻還有些不解, 他問道：“可他既然想要你們的命, 又為什么還要救下你們？”
這件事就連英萬里也想不明白。他把手放在了矮幾上, 說道：“原隨云心思深沉, 恐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賀小樂有些茫然, 那個像表哥的年輕人，真的是個壞人嗎？可他的聲音聽起來那么溫和，他的琴聲那么好聽。
賀小樂在想原隨云，原隨云也在想賀小樂。
房間里的東西都被原隨云砸爛了，他站在一片廢墟里，神色變幻莫測。
丁楓匆忙趕來，關心道：“公子，您怎么了？”他很少看公子生這么大氣。
原隨云眼眶發紅，眼睛卻仍然是那樣的空茫，無神，仿佛一點光也照不進去。
他恨聲道：“他憑什么可以不在意？”
丁楓愣了一下，試探地問道：“他是誰？”
原隨云似乎并沒有聽到他的問題，他道：“丁楓，你去試試賀小樂，看他是不是真是個瞎子？”
英萬里想到的事，他當然也想得到。
原隨云雖未回答丁楓的問題，丁楓卻已明白他家公子為什么會這么生氣。
那個和楚留香同行的陌生青年，居然也是個瞎子！
入海碼頭有他們的人，他們早就注意到了楚留香一行。為了防止楚留香破壞計劃，他們派了人一直跟在楚留香的后面。
只是后來楚留香一行入了群島，他們把人跟丟了。
可就連丁楓也沒有想到，他們居然還能再遇上。
回過神，丁楓接下命令，擔憂地看了原隨云一眼后，默默退開了。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丁楓最能理解原隨云心里的苦。
原隨云本是這世間最完美的人，可卻因為眼睛，從小不知聽過多少唏噓，不知嘗過多少風霜冷暖。
走出房間，丁楓神色冷了下來。
他低喃著賀小樂的名字，將這個名字恨在了心上。
原隨云一直沒有出現，但等楚留香他們用完餐，便立馬有人來為他們引路前往房間，這說明有人一直在關注著他們。
胡鐵花道：“別的不說，這原公子還真是周到�！�
他已喝到了好酒，對他來說，這是一件令他極其滿足的事。
楚留香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話。
而安排房間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楚留香和胡鐵花被安排到了英萬里和白獵的房間，美其名曰讓他們朋友之間多聊一聊，這本沒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賀小樂被獨自安排了一間靠近角落的房間。
楚留香和胡鐵花齊齊看向那名安排房間的侍從。
侍從態度依舊恭敬，他道：“小樂公子是個大夫。我們公子對大夫多點照顧，我想各位應該可以理解？”
胡鐵花瞪大眼睛看著賀小樂，說道：“大夫還有這個好處？早知道我也學醫去了。”
楚留香的眼中卻殊無笑意，他知道原隨云的安排，絕不僅僅因為賀小樂是個大夫這樣簡單。
他對賀小樂低低道了句“小心”，賀小樂點點頭，笑著向他們揮了揮手。
侍從領著賀小樂走到了另一頭，他忽然出聲道：“賀公子，你真的看不見嗎？”
賀小樂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是啊。”
侍從出手如電，抬掌便是扶桑甲賀谷的大拍手。賀小樂旋身一躲，問道：“你做什么？！”
侍從立刻收掌，然后語氣平靜地說道：“只是有些好奇，想試一試賀公子的功夫，方才實在是得罪了。”只他的聲音里并沒有多少抱歉。
賀小樂不滿道：“可你下手這樣狠，若換做其他人，躲閃不及豈非要受傷？”
侍從定定地看著他。
方才出手，他發現賀小樂確實是憑下意識的動作在躲閃，眼睛并沒有隨著他轉動。
他已確定賀小樂是個瞎子。
但他一個瞎子，首先擔心的居然是別人傷在他的手里。
這樣的人，果然令人厭惡。
侍從轉過身，背對著賀小樂，推開了房間的門，說道：“房間到了，賀公子請吧�！�
沒想到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說了什么，賀小樂定了一會，抬腿走進了房間。
看著他的背影，侍從眼中充滿了惡意，他在期待賀小樂踏上蝙蝠島的那一天，不知道他會不會被島上的景象嚇瘋？
至于侍從是誰？他當然就是丁楓。
賀小樂和楚留香一行在原隨云的船上住了兩天。不過兩天，楚留香便摸清了這船上幾乎所有的人。
這船上除了英萬里和白獵，還有萬福萬壽園的火鳳凰金靈芝。而她也是被原隨云從紫鯨幫的船上救回的。
有意思的是，只因為胡鐵花說了一句“女人有什么酒量”，金靈芝便和他對上，說是要同他拼酒，兩人你來我往，看起來頗有些像歡喜冤家的架勢。
說起來緣分這種事真是奇妙，該發生的怎么樣都會發生。金靈芝和胡鐵花明明已經錯過的先頭的相處，如今卻還是對上了。
不過，這船上卻還有個叫胡鐵花一直在意的女人——高亞男。
華山派師徒三人都在這艘船上，而且，他們所不熟悉的那一個女人，居然真的是叫華真真。
得知這件事以后，胡鐵花頻頻看向賀小樂，一臉的欲言又止。
之前賀小樂說的時候，他還沒覺得有什么，可當他真的聽到華真真名字的時候，他才猛然驚覺，賀小樂當初的一句話代表著什么。
胡鐵花從未想過，一個人居然能知道未來。
楚留香對華真真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初見時，華真真靦腆羞澀，柔弱可人，讓人怎么都想不到她會是華山派未來的掌門人。
月光下，楚留香大方地欣賞著她的美貌，她也在偷偷覷著楚留香。
她聲音很小卻很動聽，她紅著臉問道：“香帥為什么一直看我？”
楚留香笑著反問她：“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
華真真羞怯欲走，楚留香卻忽然拉住了她。
他的目光變得很幽深也很認真。
他問道：“華姑娘，你師父和師姐身上發生什么事了嗎？”
楚留香會這樣直接問，其實想過很多。
賀小樂提起華真真時候的表情雖然有些微妙，卻并沒有厭惡。這至少說明她不是得位不正。
而她能當上掌門，至少說明她有這個能力，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這么小白花。
這樣的人，當然明白什么時候應該說真話。
華真真臉上的怯懦收起來了，她定定地看著楚留香，表情有些吃驚。
她試探道:“你為什么會問我這個？”
楚留香笑道：“因為有人告訴我你很特別。”
他并沒有說出賀小樂關于未來的預言，這種事一旦傳出去，將給賀小樂帶來無盡的麻煩。
華真真摸著自己的臉，喃喃道：“我以為我演得挺好。”
她只以為是有人看出了她在偽裝。
楚留香含笑看著她：“所以，華姑娘你又為什么要演戲呢？”
華真真認真地看著他，輕聲問道：“若我說了，你都會信嗎？”
楚留香不再笑了，他已明白，華真真的話絕對會讓他難以接受。
但他還是鄭重地回答道：“我盡量�！�
饒是楚留香早有心理準備，他也絕對料不到華真真說出來的那些事會是真的。
清風十三式怎么會失竊？她又憑什么懷疑，為了華山派將一只左臂燒成枯骨的枯梅大師，便是那個竊賊？
楚留香不禁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若她只是枯梅大師的徒弟，她絕不可能懷疑自己的師父，更不可能把清風十三式失竊的事當作自己的責任。
華真真道：“我祖上有一位太姑奶奶，名叫華瓊鳳�！�
楚留香怔住。華瓊鳳這個名字他當然聽過！此人正是華山派的第四代掌門人。
難怪華真真對枯梅大師的語氣里并無多少崇敬，也難怪是她在查這個案子。
楚留香已幾乎說不出話來，這一切實在太過出乎他的意料。
卻在這時，一件更讓人意外的事發生了。
枯梅大師死了，在她房間內的最后一個人，竟然是賀小樂！
而枯梅大師的徒弟高亞男，言之鑿鑿地說他就是兇手。
【作者有話說】
1.地下倉庫里寫著名字的棺材，接二連三死去的人，死而復生的兇手，還有忽然爆炸的箱子……詳情見原著，此處不贅述了。
2.扶桑甲賀谷的大拍手：原著招式名。
3.金靈芝和胡鐵花拼酒，原著也有，但起因經過不同。
4.為了華山派將一只左臂燒成枯骨的枯梅大師：原著中對枯梅大師的介紹中，她為了逼走華山派強敵，與人打賭，把一只手放進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