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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1   憑空出現的客人(二十二)

    ◎賀小樂的醫術◎

    對于賀小樂作為大夫的水平, 赫連春水是持懷疑態度的。

    宴席上,賀小樂向種師道請命去傷兵營,第二天一大早, 他便到傷兵營報道。而他身后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 帶頭的是王小石和赫連春水。

    赫連春水問王小石:“你怎么也跟來了?”

    王小石笑道:“因為我也很好奇賀公子的醫術啊。不過,他可是‘萬寶箱, 乾坤傘,閻王沒法管’葛病的徒弟,想來醫術應該不會差吧。”

    赫連春水哼了一聲道:“可他這樣年輕, 武功如果真像傳聞中那樣好的話, 醫術應該高不到哪里去才對。”

    在赫連春水看來,一個人的時間有限,能把武功和醫術中的一樣做到極致已不容易。若賀小樂武功好醫術差卻偏要選醫術的話, 他一定要把他罵醒,說他本末倒置。

    王小石語氣輕快地道:“等看過就知道咯。”

    還未開戰,傷兵營里的病人并不多, 賀小樂隨著葛病走了進去,葛病道:“現在這里還不忙, 等到開戰,應該就有得忙了。”

    賀小樂好奇地問道:“開戰大概會是什么時候?”

    葛病道:“還不知道,但金國最近動作頻繁, 想來不會太久。”

    他們不知金國底細, 戰略部署還是以防范為主, 而宋軍也習慣了以守代攻。

    赫連春水見他們師徒只是聊天, 賀小樂并沒有動手給人治病, 不滿道:“你不是說自己是大夫嗎?怎么還不開始給傷員處理傷口?”

    賀小樂只道赫連春水他們是來看望病人, 卻不想居然是來看他熱鬧, 他無奈道:“傷口師父都處理過了,我總不能拆了再給人包上吧?”

    這當然沒什么意義,赫連春水也不可能從他的包扎手法看出他醫術高不高明。

    赫連春水道:“我這就去抓個金兵回來,然后挑斷他的手筋腳筋,看你能不能治。”

    賀小樂和王小石同時出聲攔住他。

    “不可!”

    “赫連小侯爺不必如此!”

    赫連春水看著他們,說道:“我又沒動自己人,你們干嘛阻止我?”

    賀小樂道:“金兵也非都是惡人,他們中很多不過是金國的百姓,打仗已是情非得已,又何必用這樣的方式去傷害他們呢?”

    他這番話說到了王小石的心坎,王小石開心道:“賀公子,我也是如此想的!我們交個朋友吧!”

    賀小樂驚喜道:“好啊!”

    他們兩個性格有些相似,又都喜歡結交朋友,湊到一起簡直是一拍即合。

    赫連春水更不滿了。他倒不是真想找賀小樂麻煩,只是日日在這營地里等著有些無聊,想找點樂子。可王小石明明是跟他一起來看熱鬧的,怎么現在反倒和賀小樂交上了朋友?

    葛病觀他表情,笑道:“等真打起來了,小侯爺肯定會看到小樂出手的。我可以提前告訴你,他的醫術絕不在我之下。”

    赫連春水怔住,葛病不是喜歡信口開河的人,他會這樣說,說明賀小樂的醫術一定很高明。

    他看向賀小樂的目光變得不同。一個人若是武功和醫術都很高,那他絕對是個不世的天才。可這樣的天才在郭定和丁靈琳的婚禮之前,仿佛從未存在過。

    每個人都有師承,那賀小樂呢?

    赫連春水問出了自己的疑惑,賀小樂道:“我有很多位師父,也有很多朋友,我的武功和醫術大多是他們教我的,只是他們都在很遙遠的地方。”

    奇怪卻坦誠的答案,赫連春水沒有再問下去。

    半個月后,城外忽聞戰鼓擂動。

    賀小樂等人跟著種師道匆匆登上城樓,只見城外旌旗蔽天,浩浩蕩蕩,不見盡頭。

    ——金遼大軍動了。

    種師道神色凝重地看著城下。

    據斥候所報,這一次金遼糾集了二十萬大軍,準備一舉攻破西京。

    金人的戰術和宋人大不相同,宋人以防守為重,就算進攻也是層層遞進,先試探,再分兵,不到逼不得已不會全軍出動。可金遼聯軍卻是直接大軍壓境,頗有一種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之意。

    這樣的軍隊,往往氣勢沖天,讓人望而生畏。

    雖然大宋也有號稱的二十萬大軍,但種師道明白,且不論人數虛實,光從力量還有陣圖上講,宋軍便絕不是金遼聯軍的對手。

    赫連春水的神色也不似之前輕松,他通兵法,明白此戰劣勢在己。

    他道:“看來只能兵行險招,擒賊先擒王了。”

    種師道卻道:“金人的騎兵陣法是我們未曾見過的東西,想要于萬兵之中擒下對方將領,這談何容易?”

    此時打仗講究陣圖,宋太宗甚至還御制平戎萬全陣圖,遠程指揮將士打仗。

    未曾見過的陣圖,讓種師道心里沒底。

    卻在這時,賀小樂小聲道:“此陣我見過。”

    黃藥師是陣法大家,金人也曾用此陣來對付他,卻被黃藥師輕松化解。當然,幾十年后的金國和此時的金國不可同日而語,是以賀小樂也沒有把握。

    賀小樂的開場語是:“我有一位師父,師父是陣法大家,深諳奇門遁甲之術……”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的后話,赫連春水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探究和好奇。

    賀小樂在很遙遠地方的師父,卻看過金人的騎兵陣圖,這豈非一件很神奇的事?

    賀小樂道:“此陣名為魚鱗飛馬陣,亦攻亦守,誰若是單槍匹馬闖入陣中,任你武功再高,也只有葬身馬蹄一個結果。”

    種師道虛心求教:“那應該怎么破解呢?”

    賀小樂卻問了個似乎不相干的問題:“大家殺過魚嗎?”

    像種師道、赫連春水、李尋歡這些人當然沒有殺過,他們搖了搖頭。

    王小石啊了一聲道:“你是說刮魚鱗?”

    賀小樂道:“不錯。”

    魚身上的鱗片是有方向的,一般只有逆著這方向從尾部開始刮才能將魚鱗清理干凈。

    魚鱗陣是由一個個菱形拼湊而成,以沖鋒推進兼顧防守為目的,自然尾部更為薄弱。

    李尋歡遠遠望去,果見飛馬陣最后方只有三兩騎兵收尾。

    但要一口氣繞到后方,非絕世輕功不可。

    三個人同時開口,三句異口同聲的“我去!”分別出自赫戚少商、王小石和阿飛。

    數天前,阿飛已自龍虎山趕回。

    以戚少商和王小石的性格,他們更適合正面交鋒,李尋歡笑道:“還是讓阿飛去吧,他的劍很快,于偷襲突擊一道,最有經驗。”

    李尋歡信任阿飛,就像阿飛信任他一樣。

    當然,二十萬大軍不可能讓阿飛一個人去闖,在他繞去后方的同時,必須派大軍吸引住敵方大部分兵力。正面交鋒,在所難免。

    賀小樂攥緊了衣袖,兩軍交戰,便意味著傷亡。

    他匆忙離開了城樓,他要回傷兵營去。作為大夫,他必須保持鎮定才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赫連春水看見了他臉上的凝重,明白了他要去的地方。

    他想:“有這份救人的心,他大概確實是個不錯的大夫。”

    有傷員源源不斷地送到傷兵營,賀小樂恍惚又回到了那一年與黃藥師他們的并肩作戰的時候。

    他嘴唇抿得緊緊,整個人像是繃成了一根弦,但他的手卻很穩,聲音也很平穩,讓人不自覺信服。

    葛病余光瞥了他一眼,發現賀小樂的動作,嫻熟得像是當了很多年的軍醫。

    望聞問切,葛病的一套流程下來,賀小樂已處理好了兩三個傷兵,葛病自問沒有這么快的動作。

    被送進來的傷兵越來越多,抬人的士兵臉上肉眼可見地越來越沮喪。

    這一仗比他們以為的還要難打得多。

    遼國雖日漸式微,但他們還有戰馬,還有驍勇善戰的鐵騎,更不用說氣勢喧天的金國。

    面對金遼聯軍的鐵騎,宋軍簡直毫無招架之力!

    賀小樂忽然開口道:“我們會贏的。”

    他雖不在戰場,但他相信李尋歡他們。

    葛病應聲道:“會的。”

    或虛弱,或悲痛的聲音陸陸續續響起:“我們會贏的!”

    運送傷員的士兵打起了精神,胡亂抹掉了臉上的淚,喊道:“我們會贏!”

    葛病沒有問賀小樂怎么會懂鼓舞軍心,他太忙了,忙得連歇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時間漸漸過去,送來的傷員開始出現江湖人。

    一個少年的肚子上破了好大一個洞,他哭著問賀小樂:“我會死嗎?”

    賀小樂眉目柔和地看著他,認真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死。”

    這次送人來的是赫連春水,他當時就在少年附近,若不是他將少年拉了一把,少年大概當場就死了。

    為了救人,他自己胳膊上也被人砍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他一路運動輕功將人送來,口中抱怨道:“這么小的孩子,學人上什么戰場?”

    賀小樂要給少年治傷,本是赫連春水判斷他醫術的好機會,但現在他卻急著要趕回戰場。

    葛病叫住他:“赫連小侯爺,你胳膊上的傷也處理一下吧。”

    赫連春水無法,只得走到了葛病身邊,他催促道:“快一點。”

    而在這個治傷的間隙,他還是忍不住看向了賀小樂。

    只見賀小樂手上似有一道盈盈的光閃過,他一雙血淋淋的手便變得一塵不染。

    他想問這是什么功夫,卻不敢打擾。

    賀小樂這功夫是嫁衣神功,他得了之前給黃藥師逼毒的靈感,想到利用嫁衣神功霸道特性,省去了清理雙手的時間。

    赫連春水見賀小樂將手伸進少年肚子里,張了張嘴很想叫出來,卻被葛病點住了啞穴。

    葛病小聲道:“他治病是這樣,你別打擾。”

    赫連春水很想說哪有人治病是給人開膛破肚的!卻見賀小樂似乎隨意攪和一通,三兩下把少年的傷口縫起來,又給他喂了藥水。神奇的是,那少年竟然好了!

    赫連春水有些恍惚。

    他信了賀小樂的醫術,只是這樣的醫術,簡直比殺人還可怕。

    【作者有話說】

    1.萬寶箱,乾坤傘,閻王沒法管:原著葛病稱號

    2.關于打仗內容全部是信口胡謅,請勿當真。

    3.此時打仗講究陣圖,宋太宗甚至還御制平戎萬全陣圖,遠程指揮將士打仗。這里有參考歷史

    152   憑空出現的客人(二十三)

    ◎第一場交鋒◎

    赫連春水離開的時候對賀小樂道:“賀小樂, 大家的命,就交給你了。”

    話雖如此說,他卻絕不想落在賀小樂的手上。

    是以回到戰場的赫連春水驍勇異常, 看起來就像是有老虎在后面攆他一樣。

    被他這么一帶, 所有人都跟著拼命了起來。

    借著合作卻敵的間隙,王小石好奇地問赫連春水:“你這是怎么了?去一趟傷兵營跟變了個人一樣。”

    赫連春水正是不吐不快的時候, 他一邊以飛猿槍法刺傷了兩個騎兵的馬腿,一邊回答道:“你真該看看你那朋友的醫術,看過了你也會像我一樣不想受傷的。”

    王小石一邊用劍挑開了三名金兵的戈矛, 一邊納悶道:“他的醫術不是很高么?”

    赫連春水道:“是很高, 高到死人恐怕都能給他救活了。但他的手法實在太可怕了,我現在總算知道,什么叫作人不可貌相!”

    沒有親眼見到, 王小石是體會不到赫連春水口中的可怕的,但他這人向來聽勸,是以手上的動作也凌厲了幾分。

    郭定聽到他們對話, 充滿好奇的同時,手中鐵劍也變得更加迅猛。

    他是見過賀小樂給人治傷的, 就在他的喜堂上,可他并不覺得賀小樂的醫術有赫連春水說的那樣可怕。

    他想,難道是賀小樂在魔教學的新醫術?

    向諧若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定會喊冤叫屈, 魔教也沒有給人開膛破肚的醫術!

    戰爭還在繼續。

    暴雨忽地落下, 血和著雨水將足下的土地染成了深紅, 丁靈琳已分辨不出, 濺在鞋面上的, 是血還是水。

    雨水模糊了視線, 她手中的金鈴卻仍穩穩地打在敵人的戰馬身上。

    馬的嘶鳴,人的呼喝,各種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進她的耳朵。

    她的雙手已開始麻木,眼前仿佛只剩下血的顏色,她忍不住想:“還要多久,這場戰爭才會停止?還要死多少人,和平才會到來?”

    一把大刀呼嘯著向她砍來,她的金玲卻飛出去還未飛回來。

    她匆忙地抬掌拍開刀刃,卻在此時又有一桿長槍自背后向她刺來。

    她身邊的騎兵越圍越多,原來,她一路沖殺已入了魚鱗陣的外圍。

    郭定見此一幕,目眥欲裂,但他離得太遠,卻是相救不及。

    他大叫道:“丁靈琳!”

    忽然,一個白衣人闖入了陣中,一柄薄劍迎風一掃,圍攻丁靈琳的眾人便齊齊自馬上倒了下去。

    這柄薄劍是殺人的劍,劍的主人是殺人的人——路小佳。

    丁靈琳驚喜地看著白衣人的背影,眼中卻有淚要落下,她想叫他哥哥,卻怕他不肯應她。

    路小佳的背后仿佛長著眼睛,他幽幽一嘆道:“戰場上可不是發呆的地方。”

    說完他瞥了自己的鞋面一眼,皺著眉頭“嘖”了一聲,他是個殺手,卻不喜戰場。

    這里的血,太難洗清了。

    丁靈琳揮掌拍開了一個敵人,對路小佳叫了一聲:“哥。”

    路小佳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武林三大世家之一的丁家,曾經顯赫一時的丁家,已自世間消失了。

    但丁靈琳還活著,路小佳還活著,家便還在。

    丁靈琳揚起笑臉,對著路小佳道:“等打完仗,我給你買兩身好看的衣服!”

    路小佳壓住了想要勾起的嘴角,回道:“先把你自己這身換了吧!臟死了。”

    丁靈琳抹掉了臉上的淚,卻抹了一手紅色,是敵人的血,她笑了一下,心道,自己的確是臟死了。

    不過,有親人在身邊的感覺真好,枯竭的力量仿佛又重新生出,她相信他們都可以活下去。

    李尋歡掩護著阿飛,一路往敵人的腹地沖去。

    阿飛的劍很快,李尋歡的飛刀也不慢,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所過之處,無人可擋。

    越來越多的金遼士兵攔在他們面前,李尋歡和阿飛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沖過去。”

    劍光,飛刀,快意恩仇,他們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縱使千軍萬馬,又有何足道哉?

    金遼聯軍的帥旗已經不遠,李尋歡和阿飛同時騰身,踏過敵軍士兵的頭頂,向著陣尾帥旗而去。

    金遼聯軍發現二人意圖,前陣騎兵匆忙后撤來救,又有步兵自四面八方圍來。

    虛竹揚聲道:“攔住騎兵!別讓他們回去救援!”

    說著一道掌風自馬上打下一人。

    段譽六脈神劍一指一匹戰馬,戚少商掠身陣中,長劍颯颯,丐幫和魔教弟子前方開路,趁著敵人后撤向前推進。

    為保性命,金遼騎兵只得調轉方向,重新迎敵。

    見騎兵被攔住,眾人精神一振,戚少商道:“乘勝追擊!”

    因李尋歡和阿飛的深入,為了救帥,魚鱗飛馬陣已被攪亂,如今又被宋軍正面突破,若是讓宋軍氣勢起來,金遼聯軍必敗無疑。

    看清形勢,聯軍主帥叫道:“別管我!全力對敵!今日一定要破城!”

    聽到這話的李尋歡心下暗生佩服,不論立場如何,敵軍主帥這份當機立斷的氣魄和舍生忘死的決心實在難得。

    但再難得,他們也必須擒住他。

    小李飛刀出手,快得幾乎看不見的刀斬斷了帥旗,阿飛踏過掉下的旗桿,縱身一躍,跳上了敵軍主帥的戰馬,輕輕一拎,便將人控制在手中。

    他和李尋歡后方擒帥得手,前方的戰況卻不容樂觀。

    金遼聯軍騎兵重新列陣,步兵自兩端圍攻,宋軍攻勢被阻,丁靈琳等人陷入苦戰。

    阿飛將鐵劍架在主帥脖子上,說道:“讓你們的人停手!”

    主帥傲然道:“金國兒郎絕沒有貪身怕死的道理,你只管動手好了!”

    阿飛怒道:“你!”

    李尋歡奪了一匹馬,來到他身邊,說道:“先帶著他沖回去!”

    金遼聯軍雖還在前沖,但沒了主帥決策,久戰只會對他們不利。此戰只要熬下去,宋軍必會勝利。

    阿飛道了聲“好”,二人自魚鱗飛馬陣后方殺出,騎兵們見主帥被擒投鼠忌器,給李尋歡和阿飛讓出了一條生路。

    戰事并沒有持續太久。主帥被擒,金遼聯軍雖仍按著他留下的命令沖鋒,但沒有主帥如同少了主心骨,遇到變化不及反應,很快便現了敗勢。

    金遼聯軍退兵休戰,宋軍沒有再追。

    這一戰,宋軍并沒有討到多少好處。兩軍人數相同,力量卻懸殊很大,若非有許多江湖人幫忙,結果恐怕要更為慘烈。

    暴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了,夕陽西下,殘陽如血,照在戰場,只見尸骸遍地,斷旗飄蕩,一片蕭然景象。

    傷兵營里,賀小樂和葛病忙得腳不沾地。

    李尋歡等人也受了傷,但他們都沒急著找賀小樂和葛病。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被抬進了傷兵營,他們傷得很重,有些看起來已快死了。

    丁靈琳道:“我這里有葛病給的金瘡藥,大家傷口可以自己處理的就自己處理,傷兵營里怕是忙不過來。”

    王小石處理好自己身上的傷,說道:“我懂醫術,我去幫忙。”

    戚少商道:“我可以打下手。”

    越來越多的人開口,李尋歡笑了笑道:“傷兵營里也容納不了這么多人,懂醫術的去幫忙吧,至于其他人……”

    他頓了頓道:“金遼聯軍雖退,但并沒有死心,城樓還需要大家辛苦防備。”

    至于他自己和阿飛,則要與種師道商議,被擒的敵軍元帥要如何處理。

    王小石幾人進到了傷兵營里,各自找到傷員治療起來。

    賀小樂看了他們一眼,見幾人動作嫻熟,心下松了一口氣。

    王小石抬起頭,正好對上了賀小樂的目光,二人互相點了點頭。

    各自忙碌。

    賀小樂眉頭緊鎖著,這一戰的結果,比他以為的還要慘烈。

    葛病腳步一踉蹌,靠在了后面的床上。這樣不眠不休的給人治病,他從來沒有經歷過。

    賀小樂閃身來到他的身邊,接過了他治了一半的傷兵,語速飛快道:“師父你去休息一會吧。”

    大夫自己的手不穩了,是治不了別人的。

    王小石抽空道:“是啊,大家輪流休息。否則多一人倒下,我們就要多一個病人。”

    他不是沒看到賀小樂給人治傷的方式,但他懂醫術,自然比赫連春水看出的更多。

    賀小樂敢直接將手伸進傷者的傷口,說明他對人體的結構了解得非常清楚,這樣的手法是真正的藝高人膽大。

    但葛病治傷卻更保守,想來賀小樂這手法又是跟很遙遠的師父們學的。

    這位很遙遠的師父自然是平一指。賀小樂不是不會別的手段,只是當下,這一手雖然觸目,卻是最有效率。

    又有十幾個人被賀小樂治好,他的任務在白天就完成了,只是這樣刷任務的方式,讓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有人見賀小樂的身上被汗水浸透,關心道:“賀神醫,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經此一役,大家對賀小樂的醫術心服口服,這一聲神醫叫得理所當然。

    賀小樂道:“不用。臟腑傷勢只有我能處理,我還不能休息。”

    一顆花生向著他的嘴邊飛了過來,賀小樂下意識地用嘴接住。

    卻聽一人道:“不能休息,總可以吃東西吧?”

    這人說話的時候,又將花生向著賀小樂扔過去。

    賀小樂奇怪地看了給他扔花生的人一眼,這人他未曾見過。

    卻聽來人道:“路小佳的花生,可不是誰都有幸可以吃到的,今天你很幸運。”

    來人正是路小佳,他覺得守城無聊,丁靈琳便打發他來傷兵營看情況。

    賀小樂并不清楚“路小佳的花生”是多難吃到的東西,他對給他投喂的路小佳道了聲謝,繼續忙著救人去了。

    【作者有話說】

    說明:有一些人物時期稍微會差一點,這里因為想寫,就都挪動了。

    打仗什么的寫起來不在行,歷史上肯定不是這樣,就純瞎掰——

    這個故事在收尾了,下一個故事也不長,感覺看到了完結的希望~

    153   憑空出現的客人(二十四)

    ◎天降奇兵◎

    金遼聯軍的第二次進攻, 比種師道等人以為的要提前了很多,他們甚至都沒還來得及討論出對敵軍元帥的處置和下次對敵的策略。

    而且這一次,金遼聯軍是由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親自掛帥。

    收到消息的種師道等人神色凝重。

    戚少商感慨道:“金國的皇帝還真是好氣魄。”

    赫連春水嘆了一口氣道:“他是好氣魄了, 可我們就慘咯。”

    擒王之招可一不可再, 丐幫幫主陳沖道:“要不等開戰的時候把賀小樂請來?看看他那位陣法師父有沒有給他留下什么辦法?”

    種師道猶豫著說道:“可傷兵營也離不開他。”

    李尋歡思考了一會說道:“請他來看看費不了多少時間,只是……大家還是做好正面交鋒的準備吧。”

    完顏阿骨打御駕親征, 金遼聯軍士氣勢必到達頂峰,就算想以陣法克敵,也要看敵我力量懸殊的情況下, 做不做得到了。

    種師道嘆道:“若是朝中能派增援便好了。”

    可惜朝中反對的聲音太多, 一旦向朝廷求援,求和派勢必會借機又一次勸皇帝投降。

    段譽苦笑道:“現在只能期望有沒有什么天降奇兵了。”

    但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這并不可能。

    戚少商道:“不論如何, 我們都只能應戰。”

    敵軍在城下叫陣,賀小樂和種師道等人站在城樓上,每個人看向賀小樂的目光都帶著希冀。

    賀小樂的眼下有一片濃重的黑色, 這幾天他一直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他望著城樓下的敵軍, 東西亙野,不見其尾。

    種師道問道:“小樂,怎么樣啊?他們這陣你有破解的方法沒有?”

    賀小樂抿著嘴低下了頭去, 他有些不忍告訴種師道, 敵軍只是用的普通的圓形陣。但正因為是圓陣, 對他們來說反而最為不利。

    圓陣雖然簡單, 但每個方位的力量都一樣, 沒有薄弱的地方給他們突破。而且, 敵軍每個士兵之間的間隔很近, 一旦有人單獨落入陣中,敵軍定然群起而攻,此時縱然你有再高的武功,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這一戰比的,是真正的軍力。

    而宋軍的劣勢,就在軍力。

    見賀小樂沉默著久久不語,種師道長長嘆了口氣,他也是帶過兵打過仗的人,宋軍的劣勢,他何嘗不懂?他只是希望,賀小樂能再給他們帶來一次奇跡。

    可惜,沒有奇跡。

    種師道喊道:“眾將士,擂鼓!迎戰!”

    其聲悲壯,其志烈烈。

    賀小樂離開城樓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他希望,大家都能活下來。

    他哽咽著揚聲道:“大家一定要活著回來!哪怕重傷,哪怕只剩下一口氣,也一定要回來,我一定會救活大家的!”

    赫連春水對著他揚起了手中的長槍,是回應,是承諾。

    戰況慘烈,宋軍幾乎要用八個普通士兵,才能敵得過金遼聯軍的一名騎兵。當然,宋軍這邊也有騎兵,但敵軍的戰馬之兇悍,是宋軍戰馬所不能比的。

    若非還有這幾千名江湖人苦苦支撐,西京城恐怕早就破了。

    傷兵營里,那些失去戰力的傷兵都留下來幫忙,可即使如此,賀小樂和葛病也忙得腳不沾地。

    所有人的臉色都很沉重,傷兵營里的氣氛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一戰的希望,太渺茫了。

    賀小樂埋著頭,為一名士兵清理傷口,那士兵哭號著道:“賀神醫,不用給我治了,沒希望了,我們都會死的。”

    賀小樂手上的動作一頓,沉聲道:“有我在,不會死的。”

    有一名傷兵道:“會的,金人和遼人不會放過我們的。”

    賀小樂停下手上的動作,抬眼環視了一周,揚聲道:“其他人還在外面拼殺,你們現在就放棄,對得起他們嗎?我說過,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讓你們死,只要不死,就有希望,你們在怕些什么?!”

    一名士兵接話道:“就是,等老子傷好了又可以上戰場!他們金遼士兵能嗎?”

    另一名江湖人笑道:“不錯,他們可沒有我們這么好運,有兩個江湖赫赫有名的神醫保駕護航。他們受傷了就等于失去戰力,我們受傷了卻還能回到戰場,只要堅持下去,贏的未必不是我們。”

    葛病咳嗽了兩聲,冷冷地道:“誰若是再說一句放棄的話,老夫現在就殺了他。”說著他揚起了手中的乾坤傘。

    士兵們是見過葛病殺人的。葛病的乾坤傘,同他的萬寶箱一樣有名。

    忙了幾天,葛病已經累病了,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堅持著給傷兵治傷,他不希望有人辜負了他的辛勞。

    之后再沒有人說泄氣的話,戰事一直持續到晚上。

    而就在天剛剛黑下來的時候,重傷的郭定被路小佳背了回來,他是第一位重傷的武林高手。

    向來喜潔的路小佳,一身白衣已被血浸成了紅色,臉上也是灰一塊紅一塊的,他語速飛快地說道:“敵人用上了火箭,他的前胸被火箭射中了。”

    賀小樂接過了郭定,對路小佳道了聲“請務必小心”。

    路小佳對著他擺了擺手,又重新沖進了夜色之中。

    郭定的傷難治也好治,好治在沒有失血過多,難治在火毒侵入了肺脈,得先療毒,而這勢必會要費很多時間。

    他對一名養傷的江湖人道:“勞煩去替我抓一條毒蛇來,取了蛇膽給郭定喂下。”

    那江湖人一怔,道:“蛇膽不是有毒嗎?”

    賀小樂一邊點住郭定穴道,一邊道:“他中了火毒,蛇膽以毒攻毒最快見效,解毒后我還要替他處理箭傷,等不了配藥熬藥。”

    這法子當然不是什么正道的法子,教他這個辦法的人是歐陽鋒。

    葛病往他這里瞧了一眼,暗自點了點頭。

    他很佩服賀小樂的當機立斷,雖然這樣治火毒之后會有一些蛇毒殘留,但至少保住了郭定的性命,又節約了救人的時間。

    但就連郭定都身受重傷,看來前線的戰斗不容樂觀。

    葛病暗自希望丁靈琳不要有事。

    陸續又有幾名高手重傷被送了進來,他們中有個人中了劇毒的暗器,原來,金遼那邊的江湖高手也出動了。

    賀小樂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樣下去,真的要難辦了。

    卻在這時,帳外傳來喊叫聲。

    賀小樂側了側耳朵,聽到有人在叫:“援軍來了!”

    這聲音越來越響,漸漸傳遍了整個軍營。

    傷兵營里有人忍不住跑了出去,他大聲問道:“援軍在哪里?哪來的援軍?!”

    一人遙遙以內力應聲:“是明教教主方臘帶領的十萬教眾。”

    方臘的聲音傳進了傷兵營,他道:“賀小樂,你說得不錯。這江山是天下百姓的,我來救天下百姓了。”

    白九姑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她道:“賀小樂,你是明尊賜給我們的神使,我們不會讓你死的。”

    賀小樂終于忍不住落下了淚來,他同樣以內力揚聲道:“多謝方教主和白公主高義!”

    他早已不指望明教會來,可他沒有想到,方臘居然會帶著明教所有教眾前來相助。

    也許在方臘的心里仍有自己的盤算,但他能說出救天下百姓的話,在賀小樂看來便足夠了。

    傷兵營里傳出哭聲一片。

    段譽捂著腹部的傷口,又哭又笑道:“居然真的有天降神兵!”

    他們本以為這一戰已經無望,卻沒有想到,在黑夜降臨以后,希望反而來到。

    戰場上,有了方臘帶來的十萬教眾,整個形勢瞬間逆轉。

    赫連春水抹了一把臉,大笑道:“痛快!”

    王小石喜道:“真是太好了!”

    李尋歡和阿飛二人相視一笑,李尋歡道:“看來不用死了。”

    阿飛道:“當然,我們都不會死!”

    路小佳揮劍殺了兩名金兵,對丁靈琳道:“這個賀大夫還有這召喚援軍的本事?”

    丁靈琳笑道:“我也沒想到他還有這本事,也許就像剛剛那位白公主所說,他是天賜的神使吧。”

    她是聽說過賀小樂去請明教教主幫忙的事,只是按他自己所說失敗了,卻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明教教主還是來了。

    方臘和白九姑的武功極高,又是全盛時候,二人殺入敵軍之中,簡直勢不可擋。

    他們所過之處,金遼士兵無不膽寒。

    向諧笑了一聲,追了上來,領著明教眾人追隨他們教主一起殺敵。

    眾人齊聲唱著:“焚我殘軀,熊熊烈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為善除惡,惟光明故……”

    這樣的場面金遼聯軍何曾見過?

    有金遼士兵對著明教眾人跪拜,他們以為己方興戰真的得罪了天神。

    完顏阿骨打的內心也有些打鼓,眼見著宋軍士氣高漲,己方卻已士氣衰竭,他當機立斷道:“退兵!”

    種師道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良機,他精神一振,叫道:“乘勝追擊!”

    這注定是一場載入史冊的戰斗。宋軍勢如破竹,一路打到了金遼腹地。

    完顏阿骨打不愧梟雄,他借奔逃之勢,入遼國,殺遼主,將金遼聯軍變成金軍,在幽州與宋軍又打了一場。

    只是兩軍兵力懸殊,金國不得不認敗投降。

    種師道提出的要求,當然是燕云十六州。

    金國只能答應。

    丐幫幫主陳沖不滿道:“何不直接滅了金國?”

    種師道嘆了口氣,他是文官出身,自然知道皇帝對武官的戒備。

    他道:“未經陛下允許收回燕云十六州,大概等我回去就要再次致仕了。”

    陳沖急道:“難道就因為怕皇帝怪罪,所以滅金的機會都不要了嗎?”

    李尋歡道:“滅不了的。”

    【作者有話說】

    1.東西亙野,不見其尾:出自《宋史》

    2.治火毒用蛇膽純瞎扯,勿當真

    3.焚我殘軀,熊熊烈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出自《倚天屠龍記》

    154   憑空出現的客人(二十五)

    ◎青山依舊◎

    收回燕云十六州, 已是此戰最好的結果。

    宋軍雖打入金遼腹地,但此處離西京太遠,一旦完顏阿骨打清理了遼國余孽, 騰出手來, 以幽州等地形成合圍之勢,斷了宋軍后方補給, 到時宋軍就成了金兵的甕中之鱉。

    何況,就算補給充足,一路打到金國王庭, 只要金國不降, 兩軍僵持,雙方傷亡將不計其數。

    這都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

    聽李尋歡解釋過后,陳沖嘆了口氣, 不再生氣了。

    方臘笑著勸道:“陳幫主不必心急,燕云十六州既已收回,等過個三年五載把民心安定了, 這十六州便是我們的后方,到時再跟金國打, 又何愁事不成呢?”

    方臘的話說在了陳沖心坎,二人就著未來的大事攀談起來。

    看著二人漸漸走遠的背影,李尋歡的眼里露出一抹擔憂。賀小樂之前未請動方臘的原因他略有耳聞, 如今方臘如此積極結交陳沖, 其中目的由不得李尋歡不多想。

    方臘當然有他的目的。在場的英雄豪杰里, 王小石、戚少商等人與諸葛正我關系密切, 他們雖然與蔡京敵對, 但對皇帝的態度, 恐怕也跟諸葛正我一樣。

    只有陳沖, 他與朝中沒有任何牽連,立場也一直是天下百姓,何況,他還與大理段氏和靈鷲宮交好。若是能拉攏到他,于方臘而言,將百利而無一害。

    休整一日后,宋軍帶著完顏阿骨打的降書,踏上了回程的路。

    人說春風得意馬蹄疾,士兵們各個容觀煥發,恨不得一日能行三千里。

    又是幾日,留在西京的賀小樂等人聽到宋軍得勝歸來的消息,早早地在城樓上等著。

    但見旌旗獵獵,塵沙飛揚。

    宋軍回來了。

    賀小樂向著城下驚喜地招著手,叫道:“歡迎回來!”

    赫連春水朗聲道:“趕緊叫人擺好宴席,小爺要給你們講我們的英雄事跡!”

    段譽笑道:“早就準備好啦,就等你們回來慶功了!”

    郭定看著城下,對丁靈琳笑了笑。

    丁靈琳也回了他一個微笑。有些人雖然沒有緣分,卻可以做朋友。

    夜空下的西京城變得熱鬧,營帳里擺著慶功的宴席,營帳外,士兵們和江湖人圍坐在篝火旁,吃著肉,喝著酒,唱著思念家鄉的小曲。

    迥然的鄉音,悠然的小調,流淌出一抹淡淡的離愁別緒。

    戰爭結束,他們中有的人將繼續守在邊關,有的人已可以榮歸故里,而有的人,卻已永遠埋骨在了這青山荒野之中。

    同樣的離緒也在宴席上蔓延。

    江湖人瀟灑來去,過了今夜,大家就要各奔東西。

    赫連春水拉著賀小樂道:“你去過京城沒有?京城好玩的可多了……”

    賀小樂安靜地笑著,聽著他講述幾百年前的汴京風貌。可惜,他卻沒有親眼見到的機會。

    此間事了,他也該離開這個世界了。

    種師道和李尋歡說著話,他同樣醉了,醉得老淚縱橫,他嘆道:“多少年了,大宋終于收回了燕云十六州,老夫就算明天死了,也能笑著去見先帝了。”

    李尋歡搖著頭,無奈道:“未來的路還很長,種兄好端端地說什么死?”

    種師道望著宴席上的其他人,嘆道:“可我已經老啦,我們都老啦!”

    李尋歡的鬢邊已生了兩縷白發,他順著種師道的目光,看向在座的年輕人,笑道:“人人都會老,但好在,還有這許多的年輕人,為世間百姓奔忙。我們也可以卸下擔子,好好看一看這大好河山了。”

    他與種師道約好,等種師道致仕后,便一起遠游。

    阿飛看著李尋歡笑了笑,在這世上,有一位像李尋歡這樣的知己,何其有幸?

    王小石和戚少商坐了一起,王小石因為劫法場的事被通緝,遂將金風細雨樓和象鼻塔托付給了戚少商,如今二人正在說著京城的情況。

    為扳倒權相蔡京,他們還有許多事要忙。

    路小佳不喜歡這樣的熱鬧,他一個人,拿了一壺酒坐在了營帳外面,獨自望著星空。

    郭定來對他道了聲謝,為他那日在箭雨中救下他。

    路小佳擺了擺手,叫他不用放在心上。

    路小佳知道郭定救過丁靈琳的事,他這么做,也算是替丁靈琳報恩,只是他不愿將這樣的話訴之于口。

    丁靈琳拿著酒杯,站在帳內,一直看著路小佳的背影,卻沒有走過去。她看得出,路小佳的身上,有獨屬于殺手的寂寞。這寂寞,讓她不忍心打擾。

    虛竹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過去吧,家人之間沒有什么不可說的。”

    丁靈琳對他點了點頭,向著路小佳走了過去。

    段譽則來到了虛竹的身邊,向他敬了杯酒:“二哥。”

    虛竹笑著與他碰杯,叫道:“三弟。”

    他們依舊以二哥三弟相稱,因為他們的大哥,永遠活在他們的心里。

    至于方臘,他自然是和陳沖坐在一塊,喝過酒后,二人已開始稱兄道弟。

    白九姑并沒有參與這些,她只是對賀小樂敬了一杯酒。

    賀小樂道:“九姑,我真不是什么神使。”這件事他惦記要解釋惦記了好久。

    赫連春水好奇地看了他們兩眼,悄悄放開了賀小樂的胳膊,在一旁看起了熱鬧。

    白九姑道:“不論你承不承認,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指引明教方向的神使。”

    若非賀小樂的出現,明教大概會像賀小樂所說的那樣,在某一天一敗涂地,是賀小樂教會了他們何謂民心,讓他們在這一次抗金中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

    賀小樂有些無奈。

    赫連春水攬著賀小樂的肩膀,笑道:“當神使有什么不好?多威風?”

    他雖然不了解賀小樂和白九姑之間發生過什么,但他大概猜到了白九姑的想法,覺得賀小樂不用糾結這么多。

    赫連春水道:“別想啦,喝酒!”

    賀小樂無法,被他拉著斗起了酒。

    邊關的酒很烈,賀小樂很快就醉了,許多人都醉了,等到再醒來,已是天明。

    天一亮,要忙的事便多了起來。

    種師道要準備奏表,陳述這一戰的諸多事宜,他準備以軍功為明教和王小石正名。

    明教因為由外族傳入,不為宋帝所喜,一直被人稱作魔教。至于王小石,則因得罪了權相蔡京,一直被通緝。

    前夜,路小佳不辭而別,今日,陳沖、虛竹、段譽、戚少商、王小石等人也提出了辭行,他們還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碌。

    江湖人本就是如此,是以種師道沒有挽留。

    方臘沒有急著走,因為他有話想與賀小樂說。

    在一個晴朗的下午,兩個人來到了城外的一處山坡。

    賀小樂有些茫然地問方臘:“方教主,你要與我說什么?”

    方臘背著手,看著蒼茫山川,說道:“你說天下是百姓的,我想問問你,現在的我有沒有資格替百姓守江山?我會不會再失敗?”

    賀小樂一怔,而后問方臘道:“你若興兵,將為了什么?”

    方臘愣了一下道:“為了百姓。”

    他怕賀小樂當他是現學現賣,連忙補充道:“若我當皇帝,我不會讓奸臣當道,也不會橫征暴斂,我一定會讓百姓過得更好。”

    賀小樂笑了一下,他坐在了山坡上,說道:“方教主,我同你講個故事吧。”

    這個故事,他其實已寫進了給方臘的告別信里。

    他講的是黃藥師抗金的故事,他當然沒有提起黃藥師等人的名字,他只是講了他們如何抗金,又如何取勝的事。

    當方臘聽到,就連敵國都要黃藥師當皇帝才肯臣服的時候,他忍不住道:“這般眾望所歸,那他這皇帝一定當得很好。”

    他的語氣中有些羨慕。

    賀小樂搖了搖頭道:“沒有,他沒有當皇帝。他放棄了一切,回海島去了。”

    方臘怔住,不可置信地問道:“為什么?”

    賀小樂道:“因為他只是為了百姓。”

    彼時黃藥師若要當皇帝,勢必會跟小皇帝對上,到時一場仗沒打完,另一場又要開始。

    百姓經受不起這些,何況,黃藥師也不屑于得到什么皇權。

    賀小樂看向方臘,他之所以會說這些,是希望在自己走之前,能讓方臘明白,真正為了百姓該是什么模樣。

    方臘久久不語,他已明白賀小樂講這個故事的目的。

    賀小樂回憶道:“有一次,也是在這個這樣的山坡上,我遇到過一位老人……”

    那是賀小樂永遠也忘不掉的一天。

    方臘喃喃吟著老人唱的那首《己亥歲》:“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賀小樂沒有再多說什么。因為如果有一日,明白了這些的方臘還要興兵,那只能說明,皇帝無道,百姓已快要活不下去。

    但他相信,有葉開、戚少商等這么多仁人志士在,一定不會有那么一天。

    方臘心不在焉地離開了。

    方臘未來會怎么做,賀小樂其實也沒有把握,但他希望,方臘能成為警示帝王的劍,而不是讓百姓陷入戰爭的賊子。

    一陣輕風吹過,賀小樂仍坐在山坡上,看著眼前的這片山河。

    給大家告別的信,他早已寫好。像離開的那些人,信已經交給到了他們手上,至于還在軍營里那些人,信則被他藏在了傷兵營里,等著他們去發現。

    他不敢當面告別,他怕被大家問起要去哪里卻無法作答。何況,這兩日的離別已經太多,又何必再添他一個?

    賀小樂對系統道:“走吧。”

    系統道了一聲“好”。

    賀小樂的身影在風中漸漸消散,徒留下青山白云依舊。

    【作者有話說】

    1.春風得意馬蹄疾:出自孟郊《登科后》

    2.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出自曹松《己亥歲》

    3.真正的智慧天王這里設定是韓貞,一些細枝末節都放在下一章的番外,和主線關系不大,也沒有小樂,可以不看。

    155   番外3

    ◎離開之后的故事(與主線關系不大)◎

    葉開收到賀小樂的信已過了很久。

    與信同來的, 還有賀小樂消失不見的消息。

    彼時種師道班師回朝,郭定、葛病、丁靈琳三人隨他一同來到京城。

    而賀小樂的信,便是三人帶來的。

    信很長, 洋洋灑灑地寫滿了感謝的話。謝葉開的信任, 謝他在京中的籌謀,直到信的最后, 才說起要離開的事,不過三言兩語。

    葉開念道:“此番離開,恐難再會, 盼君珍重。”

    他抬起頭, 問丁靈琳幾人道:“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丁靈琳道:“我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那一天明教教主方臘說有事要找賀小樂聊一聊,二人一同出城,可回來的卻只有方臘一個人。”

    郭定回憶道:“直到第二天賀小樂還沒有回來。王小石卻回來了, 他說賀小樂給他的信有些奇怪,他不放心便回來看看。”

    葛病道:“我們問王小石那信上寫了什么,他說……”

    信上寫著, 很高興有王小石這個朋友,此次告別, 希望王小石一切都好。

    那一天,王小石講完信的大概內容后便道:“雖然我要離開,但都當面告過別了, 賀小樂又為什么要說些讓我珍重的話, 就好像以后再也見不到了一樣。”

    葛病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道:“從昨天起, 我們就沒有見過賀小樂了。”

    就在這時, 赫連春水急匆匆地從傷兵營里跑出來, 他的手里拿著厚厚的一打信, 他道:“我想賀小樂會不會是在傷病營睡著了,卻沒想到,在里面找到了這些信。”

    信上都寫了名字,是賀小樂給他們的信。

    葛病等人各自接過了。

    王小石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他道:“為什么離開要寫信,有什么話不能當面說嗎?”

    丁靈琳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說道:“我這也是感謝和告別。”

    赫連春水抿了一下嘴,說道:“我去把方臘叫來,問問他,到底跟賀小樂說了些什么?”

    他一回頭,卻見方臘和白九姑快步走了過來,二人的手中拿著與他們一樣的信。

    因給二人的信不方便其他人看到,是以賀小樂把信塞進了他們的住處。

    方臘因為一直在想賀小樂說的故事,沒有注意。直到白九姑來找他,說起賀小樂一夜沒回來和留信的事,他這才發覺信的存在。

    赫連春水問方臘:“你們昨天到底說了些什么?”

    方臘道:“他只是同我講了兩個故事,并沒有說什么特別的話。”至于故事的內容,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其他人。

    葛病道:“那他為什么沒有同你一起回來?他有說原因嗎?”

    方臘嘆了一聲道:“我當時心里裝著事,便先走了,也沒有問他要不要一起回來。我離開的時候,他還坐在山坡上。”

    丁靈琳忙道:“哪個山坡,帶我們去看看!”

    山坡當然沒有什么特別,一行人來到了賀小樂和方臘昨日談話的地方,卻什么也沒有發現。

    他們灰心地回到軍營,種師道已叫人把整個軍營都找遍了,可惜還是沒有賀小樂的下落。

    賀小樂,是真的不見了。

    聽丁靈琳等人講完,葉開注視著書桌上的道藏看了很久,忽然道:“我本來有件趣事想跟賀小樂分享的。”

    郭定疑惑地看著葉開,他不明白葉開為什么忽然說起這個。

    葉開道:“我在朝中認識了一個人,他使出過賀小樂的武功。”

    葛病急忙道:“難道他認識小樂?我們是不是可以問他小樂的下落?”

    葉開笑了一下,說道:“這件事之所以有趣,就在于這人并不認識賀小樂,而且,他的武功是自己悟出來的。”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們已明白葉開的意思。

    葉開道:“你們還記得,賀小樂說起預言時的模樣么?”

    他們當然記得,這樣神奇的事,又有誰能忘記?

    丁靈琳喃喃道:“他的模樣,不像是預言,而像是……回憶。”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了。

    這個發現,讓他們太過震驚。

    可偏偏只有這樣才能解釋,賀小樂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郭定和丁靈琳的婚禮,為什么對于江湖事那樣陌生,卻又能夠準確地說出未來會發生的大事。

    葛病又哭又笑道:“難怪他會認得昆侖山的路,卻說沒有見過明教的人……”

    還有他口中很遙遠卻又很神秘的師父們。

    太多線索了。

    葉開道:“他本就是個坦誠的人,只是這秘密太大,他才不能告訴我們。”

    他笑了笑,說道:“我們該為他高興才是,他能留下這許多封信,說明他是自己離開的,也許,此時他已在另一段時間里過得很好。”

    丁靈琳也笑了,她抹掉了眼淚,說道:“不錯,若是我們活得長久一些,也許還能再見到他也說不定。”

    作為朋友,只要知道賀小樂過得好,便夠了。

    抗金的事雖然已告一段落,但葉開還是得留在朝廷之中,幫助諸葛神侯等人一起對付蔡京和他的黨羽。

    國師王老志的聲勢,隨著大敗金國,又一次水漲船高。

    蔡京這段時間并沒有攖其鋒芒,就連主戰派和主和派相爭,他也沒有出來勸皇帝,葉開不知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戲,一直暗自戒備。

    丁靈琳不放心葉開一個人,如今邊關戰事結束,便決定留在京城,為葉開策應。

    葉開笑看著她,問道:“你之前要想的問題已經想通了?”

    丁靈琳得意道:“這是當然,我是誰呀?”

    葉開故意打量了她一會才道:“你是要命的丁姑娘!”

    丁靈琳抱住了他的胳膊,兩個人笑作了一團。

    葛病和郭定微微笑著看著他們兩個,二人的眼里,有欣慰,有落寞,還有釋懷。

    經歷過生死之后方能明白,只要大家都活著,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葛病和郭定向葉開和丁靈琳告辭。

    葉開問二人未來的打算。

    葛病道:“我大概會找個熱鬧的地方,開一間醫廬吧。”

    從前的他,只一門心思研究醫術,如今的他,卻已明白,真正的大夫,該以救人為己任。

    郭定舉起了手中的劍,說道:“這江湖還有許多的不平事,總得有人來管。”

    他要回江湖中去了。

    最近的江湖確實發生了一些事。

    丐幫因抗金有功,聲勢再一次越過金錢幫,成為武林第一大幫。金錢幫不服,卻被江湖人群起而攻。金錢幫無法,只得認下這個結果。

    而在金錢幫內部,也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一直隱身幕后的上官小仙,借著上一次在木屋中的假死,騙出了金錢幫的叛徒飛狐楊天。原來,楊天一直不滿意自己居于上官小仙之下,上官小仙一“死”,他便急忙跳出來篡位,卻不想落入了上官小仙的圈套。

    而這一次,配合上官小仙的人,還是韓貞。

    上官小仙對韓貞的戒備更深,卻苦于抓不到韓貞馬腳,一直動不了他。

    她本想找到葉開幫忙,卻發覺不止葉開,就連丁靈琳、郭定也都不知所蹤。

    幾人的下落,她還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丁靈琳和郭定在邊關,葉開在哪也不用多想。上官小仙只道,葉開又化了名,同丁靈琳、郭定一起,卻想不到,葉開會在京城。

    她更想不到,郭定和葉開假死,為的竟然不是對付她和魔教,而是為了去抗金。

    上官小仙覺得這太可笑了。

    她認為,江湖人就不該和朝廷有牽扯,豈不見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多大的勢力?就因為他們背后與朝廷牽連,江湖排名從來都把他們撇開在外。

    如今葉開、郭定這些人,費這么大力氣居然只是為了去替朝廷守城,這豈非可笑至極?

    同時,上官小仙又覺得他們失了她的面子。

    她設計好的局面,他們憑什么說脫離就脫離了?

    她卻沒想過,自己追求的和葉開他們所追求的早已不同,所以她理解不了。所以她在丐幫被擁立的時候,才會覺得不能接受。

    韓貞勸道:“丐幫為天下做事,世人自然擁戴。此時此刻,我們還是避其鋒芒的好。”

    上官小仙瞪著他道:“丐幫成了天下第一大幫,魔教也搖身一變成了護國的明教,我做了這么多,難道是為了給別人作嫁衣裳?”

    韓貞看著她的目光有些奇特,他道:“其實,不管你做再多,都是在給人作嫁衣裳。”

    上官小仙眸光一冷,沉聲道:“智慧天王,你終于不裝了?”

    韓貞也笑了,他道:“因為我已不必再裝。”

    他本來是準備利用上官小仙削弱江湖,好讓魔教一統江湖,順便吞并金錢幫,給他家教主謀反準備錢財。

    卻沒想到,那位假智慧天王賀小樂,居然給他們幫主指了一條截然不同的明路。

    韓貞笑了笑,說道:“如今,明教之勢無可匹,上官幫主何不干脆繼續做我明教的孤峰天王,也好過當這落魄的一幫之主。”

    上官小仙冷聲道:“狂妄!”

    韓貞道:“是不是真的狂妄,試過之后不就知道了?”

    誰也不知道韓貞的武功到底多高,他似乎總是“死”在不同的人手里,看起來是個很廢物的人。

    可直到真正動手,上官小仙才明白,原來韓貞一直在保留。

    上官小仙見勢不妙,忙道:“韓貞,你既然有這個本事,又何必屈居明教教主之下?”

    韓貞道:“挑撥之言省起來吧。順便告訴你一個我從賀小樂那里學來的道理。”

    上官小仙一怔,問道:“什么道理?”她其實一直看不太起賀小樂,覺得他太傻了。

    韓貞道:“陰謀詭計永遠不能長久,真正能夠長久的,是人心。”

    【作者有話說】

    番外就停在這里啦,葉開、上官小仙、方臘……他們的故事會在另一個世界繼續,怎么樣的結局就看他們自己選擇了。

    下一個世界《布衣神相》,是小樂的考試關~

    156   不存在的世界(一)

    ◎重疊的時間線◎

    “五級醫師賀小樂妙手仁心, 習得‘萬寶箱,乾坤傘,閻王沒法管’葛病醫術, 成功救治三十二人, 現升級為六級醫師,剩余壽命九十九年零七個月。”

    這一次的系統播報與之前的不同, 而賀小樂也還處在系統空間之中,并未被傳送。

    系統道:“下一個世界很特別,你可以將它看作是本不存在的世界。那方世界有三位神醫, 你的任務就是拜他們三人為師。”

    賀小樂一怔, 問道:“沒有救人要求嗎?”

    系統道:“沒有……”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而他沒有說出口的是——那個世界的人,是救不過來的。

    賀小樂問道:“那三個人是誰可以告訴我嗎?”

    他不知道, 這一次系統會不會又讓他去找出師父是誰。

    系統道:“不用我告訴你,等你到了那里,隨便問個人便知道了。”

    又是很奇怪的答案。

    賀小樂心里納悶。此時的他還料不到, 在那個世界等著他的將會是什么。

    系統提醒道:“這里是考核世界,自然會比前面的世界更難。你要拜師的三人當中, 有兩人已快要死了。小樂,你必須盡快找到他們。如果他們中有人死了,你的考核便算失敗。失敗的話, 你將永遠被困在這里, 再回不了家。”

    賀小樂怔了一下, 緊張地應了聲“好”。

    系統道:“下面開始傳送。小樂, 一定要記住, 抓緊時間。”

    一開始賀小樂并不明白, 系統為什么要三番五次叮囑他抓緊時間。可直到他在短短半天內, 遇到了九個需要幫助的人和十五個打他主意的人,他便明白了。

    ——這是一個暗無天日的世界。

    帝王無道,宦官當權。以劉謹為首的“八虎”黨同伐異,羅織罪名,對不肯歸順他們的朝臣,彈劾的彈劾,暗殺的暗殺。對待百姓便更加肆無忌憚,動不動就使用酷刑,大興連坐之風,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而這,竟然是他所在的大明。而且是與他原本生活幾乎重疊的時間線。

    賀小樂惶然,他急切地向那位被他救下的商人打探,問的卻是一些讓商人莫名其妙的話。

    他問皇帝,問時間,問一些陌生的名字,陸小鳳、花滿樓、西門吹雪、司空摘星……

    商人答不上來也不敢答,他只當賀小樂瘋了,嚇得連滾帶爬地跑走。

    賀小樂沒有追。

    他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四周,熟悉的樹影,熟悉的官道,可卻沒有一個讓他熟悉的人。

    浩渺天地,仿佛蒙著一層不真實的紗。

    系統沉默了一會,提醒道:“別忘了,這是本不存在的世界。”

    系統如此提醒的本意,就是怕賀小樂去追究。

    從之前的世界,系統便發現了,就算自己告訴賀小樂這些是不關聯的時空,賀小樂也總是將它們聯系起來,然后費盡心思讓一切變好。

    但系統不認為,現在這個世界能夠改變,他怕賀小樂為了這個世界,讓自己的任務失敗。

    可賀小樂卻并不這么認為。

    這里的山水是真實的,這里的人是真實的,這些人的痛苦也是真實的,他又如何能當這一切不存在?

    系統無法,只得又一次提醒道:“別忘了任務。”

    賀小樂沒有忘記。

    就像系統所說,那三位神醫的名號,只要他隨便問個人便能問到。

    醫神醫賴藥兒,鬼醫諸葛半里,還有一位隱跡二十載的活菩薩。只是活菩薩的名字,已鮮有人記得。

    賀小樂心里知道,要找到這三人,恐怕要費不少工夫,他應該抓緊時間才對。可當他得知,這個世界有朱當沍卻無花滿樓,且朱當沍已經含冤撞柱而死,他的心慌了。

    他沒辦法不去想,為什么這里沒有陸小鳳和花滿樓,他們到哪里去了?他也沒辦法不去想,若是他能早些來,哪怕救下朱當沍也好。

    賀小樂一路前行,他神色木然地走上了一座吊橋。

    吊橋的側邊種著梅樹,梅花幽香撲鼻,賀小樂卻無心欣賞。

    一位坐在輪椅上的老者目光銳利地看著他,賀小樂對此卻一無所覺。

    老者身后的少年低聲道:“似乎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老者道:“可他拿著劍。”

    少年道:“說是劍,卻更像是裝飾。”

    老者道:“但我卻認為,這劍絕不會是裝飾。”

    少年人一怔,不解地問道:“為什么?”

    老者道:“紅寶石、玳瑁、藍寶石、翡翠、綠松石、琥珀、夜明珠,你見過誰的劍上鑲嵌了這許多寶石,還能平安地走在路上?”

    少年看向賀小樂的目光已變得不同,他問老者:“師父,那我們是放他過去,還是將他留下?”

    他的師父名叫魯布衣,外號算命殺手,受內廠命令,殺死與內廠作對的布衣神相李布衣。

    魯布衣凝視著賀小樂的臉端詳了半晌,說道:“此子面相奇特,還是放他過去吧。”

    魯布衣看不出賀小樂的來歷,也看不出他的未來過去,保險起見,便決定讓他離開。他朗聲道:“前面的公子,我約了人在此見面,你能不能快些離開這里?”

    賀小樂反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魯布衣是在同他說話,他連忙點了點頭,對魯布衣說了聲抱歉,足下運起輕功,如一陣風一般,飄到了魯布衣的后頭。

    魯布衣眸光一凜,心道:“好厲害的輕功,好在沒有強留下他。”

    卻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鈴聲,自橋的另一邊傳來。

    賀小樂恍然想起了丁靈琳的金鈴,他忍不住駐足回望,卻見一名卜者,手拿布幡,上寫著“布衣神相”四個字。

    他想起自己之前也遇到了一個布幡寫著“布衣神相”的卜者,似乎往這邊來了,可好像沒有看見人。

    卻只是這么一晃神,那邊的魯布衣便同卜者動起了手來。

    二人急攻急守,全在瞬息之間。

    賀小樂疾步上前,想要勸架,卻聽卜者道,魯布衣已殺了三十一個“李布衣”。

    賀小樂的腳步頓住,他不可置信地問魯布衣道:“之前那位路過的李布衣,也被你殺了?你為什么要殺這么多人?”

    賀小樂沒有想到,那個拉著他,要給他算命的相士居然已經死了。

    那位“李布衣”因為賀小樂不肯給他算,詛咒了賀小樂兩句,結果見賀小樂不跟他置氣,就又自己跑來道歉,說賀小樂一定會長命百歲。

    賀小樂覺得,這位李布衣至少不是個壞人,還是個有些可愛的人。

    可這樣的人,卻無聲無息地死了。

    魯布衣沒想到他又回轉,斂神戒備道:“他是被我殺了,至于原因,誰讓他自己的名字不叫,卻要叫李布衣?”

    賀小樂不可置信道:“就因為他叫李布衣?”

    魯布衣道:“不錯,就因為他叫李布衣,叫李布衣的人都得死。”

    賀小樂不解地問道:“為什么?”

    卜者嘆息了一聲,說道:“大概是因為布衣神相李布衣一直做著為民除害,鋤強扶弱的事吧。”

    賀小樂更不解了,這樣的人為什么要殺?

    魯布衣淡淡道:“李布衣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把這害除到了內廠的頭上。”

    卜者道:“只要是害,自然要除。”

    魯布衣“哦”了一聲道:“你知道我受命于內廠,還想除我?鄒辭,你不要家里人的命了么?”

    卜者,也就是鄒辭咬咬牙道:“只要我殺了你,便沒有人能找到我的頭上。”

    賀小樂猶豫地看著鄒辭。他想說,就算是壞人,也該由公理來斷。

    卻聽魯布衣道:“作為神捕,你這樣假公濟私,對得起你的名頭么?”

    賀小樂怔住,他沒想到鄒辭會是神捕。在上一個世界,他也聽說過一些神捕的故事,其中以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四人最為有名。可同為神捕,四大名捕至少可以伸張正義,而鄒辭卻只能以殺人滅口的方式懲奸除惡。

    這個世界的世道,由此可見一斑。

    賀小樂嘆了一口氣,橫劍擋在了鄒辭面前。

    鄒辭急道:“這位公子,你做什么?”

    賀小樂漫聲道:“我不是公門中人,我也不殺人,此戰不若交給我。”

    魯布衣冷冷地看著賀小樂,說道:“鄒辭都不敢得罪內廠,你難道敢?”

    賀小樂的笑容有些發苦,他道:“我今天正好發現,在這個世上沒有我的親人,得不得罪內廠,都是我一個人的事。”

    賀小樂的話有些奇怪,鄒辭只道他在今日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連忙安慰道:“小公子你可不能因為家人不在了就心存死志,這里還是交給我吧。”

    賀小樂無奈道:“不是你以為的意思,你放心,我想活著,很想活……”

    鄒辭還待要爭,卻見橋的那頭,又有一名少年背著一位重傷的卜者緩緩走過來。

    他和魯布衣的表情同時變了。

    賀小樂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卻未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看見重傷的病人,他便第一時間放下劍,準備向著那邊走過去。

    魯布衣叫住了他:“你要去做什么?”

    賀小樂道:“我是個大夫,當然是去救人。”

    魯布衣的目光變得銳利,他問道:“那你可知你想救的人是誰?”

    賀小樂道:“不知道。”

    魯布衣報上了一個名字:“李布衣。”

    鄒辭喃喃道:“真正的布衣神相,李布衣。可他怎么會傷得這么重?”

    賀小樂再無疑慮,他道:“既然是好人,那我更應該救了。”

    他走過去的腳步變得輕快。

    魯布衣厲聲道:“你叫什么名字?!”

    賀小樂一怔,回首答道:“賀小樂。”

    【作者有話說】

    1.萬寶箱,乾坤傘,閻王沒法管:出自《九月飛鷹》

    2.“八虎”:明武宗從太子東宮帶入皇宮中的近侍宦官,除劉瑾外,還有張永、谷大用、馬永成、高鳳、羅祥、魏彬、丘聚等七人,合稱“八虎”。

    3.魯布衣,外號算命殺手,受內廠命令,殺死與內廠作對的布衣神相李布衣及其后鄒辭的模樣,和關于內廠殺李布衣的對話,因劇情需要,參考原著

    ————————————

    布衣神相的書大概很多人沒有看過,這里放下前情,前情就是金印大戰正道第一波選手全部被殺了,于是有了第二波選手,但要出第二波選手(六人)就得過附加關,闖一個陣法。

    一個東瀛人要殺這些人,還有這些人的仇人也要殺他們,幸虧李布衣出現救了大家。但是選手中的一個人斷了一手一腿,失去戰力,李布衣答應到時闖陣會去幫忙。結果選手中另一個人,因為李布衣看見過他作惡,偷襲李布衣致使李布衣重傷,但他自己也被李布衣反殺。這樣闖陣的選手,就只有四人。

    而李布衣身受重傷,被傅晚飛背著前往天祥找賴藥兒求醫。內廠派出的殺手魯布衣就一路殺遇到的李布衣。因為李布衣有名,很多相士都冒他的名給人看相,所以魯布衣才會殺了三十一個李布衣。至于鄒辭,他為了查殺這些相士的兇手,假扮成卜者,一路追到了吊橋。

    157   不存在的世界(二)

    ◎本不存在的人◎

    魯布衣的暗器和他的聲音是同時到達的。

    他道:“我問你名字, 是要知道死在我手里的人是誰。”

    賀小樂伸手一接,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魯布衣的三枚暗器。

    可緊接著又有九枚毒蒺藜疾射而來。賀小樂騰身而起,身形在吊橋的半空閃出幾道殘影, 避開了這九枚從不同方向射來的毒蒺藜。

    原本想要上前幫忙的鄒辭停住腳步, 他發現,以賀小樂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他出手幫忙。

    被傅晚飛背著的李布衣注視著賀小樂, 對于賀小樂他有許多想不通的地方。

    傅晚飛則沒有那么多想法,他“哇”了一聲道:“這位賀公子好厲害啊!”

    李布衣道:“他的武功,恐怕在我, 甚至沈星南之上。”

    傅晚飛驚訝道:“這么高嗎?那他豈非是天下第一?”

    李布衣笑了笑道:“不世出的前輩高人何其多?誰又敢說自己天下第一。何況……”

    傅晚飛見他半天沒有下文, 問道:“何況什么?”

    李布衣道:“何況他也說自己是大夫了,大夫又怎么會去跟人爭什么天下第一?”

    傅晚飛訝然道:“他真是大夫嗎?”

    李布衣喃喃道:“豈止是大夫,說是濟世的神醫也不為過, 這樣的面相實在太奇特了。”

    傅晚飛當然看不出來賀小樂有什么面相,他茫然道:“他的面相怎么奇特了?”

    李布衣第一句就是驚人之語,他道:“從面相來看, 他在十七歲的時候便已經死了。”

    傅晚飛嚇得驚叫了一聲:“那他是人是鬼?”

    不待李布衣回答,他自己先道:“是鬼吧!人怎么敢在深淵上的吊橋飛來飛去?”

    李布衣無奈道:“能不能聽我說完?他是人, 活生生的人。他之所以能在吊橋上高來高去,是因為他的輕功夠高,高到哪怕翻出了吊橋外, 他也有信心能飛回來。”

    傅晚飛訥訥道:“真有這么神奇的輕功嗎?不對, 李大哥你不是說, 他早就死了嗎?”

    李布衣道:“那是他的面相, 可再看他的掌紋, 生命線雖早早斷開, 卻被四方紋牢牢框住。可見他一定行了很多好事, 所以得天庇佑,轉危為安。”

    端視了賀小樂一會,李布衣道:“我現在再看他,卻是長命百歲的面相了。”

    傅晚飛道:“早夭到長命百歲,那得做多少好事啊?”

    李布衣道:“百歲壽命需要的功德,說句救世也不為過。而最難得的,是他的身上沒有業債,這說明他還沒有殺過人。”

    傅晚飛怔住,在這個世上,一個人想不殺人絕不容易。因為你不殺別人,別人卻會來殺你。像他自己,為了自保有時也不得不殺人。

    傅晚飛贊嘆道:“這樣的人,好厲害呀。”

    李布衣心道:“傻小子,還有更厲害的,我卻沒敢告訴你。賀小樂的面相一直在變,我雖看出他的壽命變化,卻看不出他和天地之間的氣運牽連……他本是個不存于世的人。”

    這些話,李布衣當然不敢告訴任何人。

    而在他看來本不該存在的賀小樂,劍已架在了魯布衣脖子上。他道:“只要你發誓不再殺人,我可以放過你。”

    魯布衣嘲笑道:“你竟然相信發誓有用?”

    傅晚飛背著李布衣走了過來,李布衣道:“魯布衣,天地有秤,禍福自招。你三十喪妻,四十長子亡,還覺得誓言無用嗎?”

    魯布衣本想與賀小樂說話拖延,再借機會偷襲他,卻沒想到反而是自己被李布衣的話亂了心神。

    他忙問李布衣道:“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布衣道:“你的面相雖做了掩飾,你的掌紋卻騙不了人。”

    魯布衣通相術,他掩飾了面相,也向來注意不讓人看到他的掌紋,卻沒想到,因為他準備偷襲賀小樂,讓掌紋暴露在了李布衣的眼前,也讓自己痛苦的過往被李布衣發覺。

    李布衣道:“若非你想偷襲他人,又怎會暴露了自己的過去?魯布衣,你現在還不信多行不義必自斃嗎?”

    魯布衣冷笑道:“李布衣,你別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我。”

    他看向賀小樂道:“我若不發誓呢?你準備怎么不放過我?我是個沒有雙腿的殘廢,你殺了我也只能算是替我解脫。”他在故意用言語叫賀小樂不忍。

    鄒辭連忙提醒道:“別忘了他殺了三十一個相士。他殺人的時候,恐怕就是利用了他們的不忍。”

    賀小樂沒有說話,他的確心生不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不忍,所以他的劍并沒有動。

    忽然,銀光一閃,卻是自魯布衣的一雙廢腿頂端冒出了兩道極尖銳的鋒刃,刃上泛著幽幽的藍光,分明是淬了毒。

    李布衣叫道:“小心!”

    賀小樂毫不慌亂,手中長劍向下一挑,只聽“鏗”地一聲,魯布衣雙腿裝的鋒刃便被齊齊斷去。

    魯布衣也怕這一招無用,他同時按動機關,自輪椅把手發出暗器,準備攻賀小樂一個左支右絀。

    卻不想,飛出的暗器正好撞上了一段被劍挑飛的鋒刃,兩兵相接,鋒刃被反彈回來,恰好劃破了魯布衣自己的胳膊。而暗器也落到了地上,并沒有傷到賀小樂分毫。

    魯布衣捂著喉嚨痛苦地叫道:“刃上有毒!我沒有解藥!求求你們,快救救我!”

    這樣的巧合,誰都沒有料到。

    賀小樂本意挑飛鋒刃而不傷人,卻沒想到鋒刃會被暗器推回反傷了魯布衣自己。

    李布衣喃喃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魯布衣,你還不悔悟嗎?”

    生死面前,魯布衣怎敢不悔,他嘶聲叫道:“我后悔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吧!”

    賀小樂猶豫著走上前去,鄒辭叫住了他:“賀公子,我不知你醫術究竟如何,但我希望你不要救他。”

    賀小樂怔住,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請求。

    鄒辭痛苦地說道:“為了我的家人,我不能讓魯布衣他們活著。”他說的“他們”還包括魯布衣的徒弟。

    今日他雖然未動手,卻一直站在賀小樂這邊,他怕魯布衣不是真的悔悟,等到毒解了,又會去找他家人的麻煩。

    誰又能說鄒辭為了自己的家人有錯?何況殺人償命,魯布衣殺了那么多人,他本就該死。

    李布衣沒有開口,他雖然愿意給悔過的人機會,卻不敢拿鄒辭的家人冒險。

    賀小樂攥緊了衣袖,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為了好人的性命他不該救魯布衣,可魯布衣若是真心悔改呢?

    況且,殺人者本該交由法理來斷,而不是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但在這方世界,卻有一群宦官,凌駕于法理之上,隨心所欲,濫殺無辜。致使正義得不到伸張,以暴制暴成了唯一的出路。

    賀小樂陷入一種茫然的境地,他想不通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卻在這時,魯布衣發出了一聲慘叫。

    賀小樂猛然回神,向前看去,卻見一把匕首從魯布衣的胸口穿出,而匕首的把手,緊緊地握在魯布衣徒弟的手里。

    所有人都呆住了。

    傅晚飛不解地問:“他不是你師父嗎?你為什么要殺他?”

    徒弟看向鄒辭道:“如今我親手殺了魯布衣,自然不可能去告你的密,你可不可以不殺我?”

    賀小樂瞪大雙眼,看著魯布衣的徒弟,怔然不語。

    他不知該說什么,他不知能說什么。這個世界的惡,簡直讓他大開眼界,就連之前惡人谷所謂的“十大惡人”都沒法比。

    傅晚飛叫道:“可他是你的師父!”

    魯布衣的徒弟道:“他本就快死了,我這么做,既省了你們為難,又幫他解脫了痛苦,我難道不是做了件好事?”

    李布衣目光沉沉地看著他,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魯布衣的徒弟道:“姚到。”

    李布衣點點頭道:“你可以離開了。”

    鄒辭一驚,張了張口想問些什么,卻見李布衣向他搖了搖頭。

    姚到慢條斯理地自魯布衣輪椅后取了包袱,對著四人點點頭,這才慢悠悠地離開。

    他一走,鄒辭便問:“此等心性的少年,如何能留?”

    李布衣道:“他還沒殺過人,罪不至死。何況,他站的位置正好在離繩索不遠,一旦我們不讓他走,他一定會砍斷繩索,讓我們給他師父陪葬。”

    鄒辭怔住。

    賀小樂也怔住了,他想,姚到看起來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卻有如此心智,若是用在正途該有多好?

    可惜,很多事都不遂人愿。

    賀小樂嘆息了一聲,強打起精神,走到了李布衣的身前,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傅晚飛一臉希冀地看著他:“賀公子,大哥說你是不世的神醫,他的傷你能治好嗎?”

    賀小樂單指搭在李布衣的脈門上,說道:“能治。”

    傅晚飛驚喜道:“那太好啦,我們本來還準備到天祥去找賴神醫,這下不用急了。”

    賀小樂一愣,問道:“你說的賴神醫可是醫神醫賴藥兒?”

    李布衣說道:“不錯,你似乎有事要找他?”

    作為相士,李布衣自然很會察言觀色,何況賀小樂什么都寫在臉上,要知他所想并不困難。

    賀小樂道:“我的確有事找他,不過在此之前,還是治好你的傷要緊。”

    橋上不是治傷的地方,一行人移到了橋頭,至于魯布衣的尸身,則由鄒辭葬在了梅樹下邊。

    賀小樂自懷中拿出了一把銀色小刀,他對李布衣道:“你想治快些還是慢些?”

    李布衣還未答話,傅晚飛搶著問道:“這醫治還有快慢可選嗎?”

    賀小樂道:“慢的自是以藥物溫養,而快的……”

    他頓了頓說道:“則是劃開傷口,重新接脈。”

    李布衣注視著他道:“快的。”

    葉夢色四人明日就要去闖天欲宮“五遁陣”,他必須盡快好起來。

    【作者有話說】

    1.沈星南:飛魚塘掌門,武功極高,智謀也不差。認為他的妻子米纖是因為李布衣跑的,一直仇視李布衣,但也肯定李布衣的為人和他在江湖中的地位。是傅晚飛的師父,因為傅晚飛被李布衣救了,就把傅晚飛逐出了師門,之后傅晚飛便一直跟著李布衣。

    2.生命線雖早早斷開,卻被四方紋牢牢框住:參考原著李布衣給別人批命。

    3.你三十喪妻,四十長子亡:出自原著。

    4.葉夢色四人明日就要去闖天欲宮“五遁陣”,原著劇情主線,實際提前了一天,這個時候葉夢色等人已經出發了。

    158   不存在的世界(三)

    ◎醫神醫◎

    在賀小樂動手之前, 傅晚飛對他說的重新接脈還沒有任何認識。直到賀小樂重新劃開了李布衣的傷,又用手指在傷口里撥弄,傅晚飛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在做什么。

    傅晚飛嚇得捂緊了自己的嘴, 就連鄒辭看向賀小樂的目光也變得復雜。只有李布衣, 他雖喝下了賀小樂喂的藥,卻仍不肯閉上眼睛。他似乎對賀小樂充滿了興趣, 總是注視著他的臉。

    賀小樂專心地給李布衣治傷,對他的目光一無所覺。

    小半個時辰,賀小樂將李布衣四肢的傷全部處理完畢, 說道:“好了。”

    傅晚飛自覺地蹲在李布衣身前。在他看來, 就算傷治好了,也還要將養,李布衣應該沒有那么快恢復。

    卻見李布衣自己站了起來, 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起來吧,我已可以自己走了。我們快點去天祥和葉夢色他們匯合。”

    傅晚飛和鄒辭看向賀小樂的目光滿是不可思議。

    碧光一閃, 賀小樂手上沾的血便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傅晚飛喃喃道:“的確不是鬼來的,但大概也不是人。”

    賀小樂奇怪地看著他。

    傅晚飛清咳了兩聲, 有些心虛地說道:“走吧。”

    天祥和外面仿佛兩個世界,這里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嬉鬧的孩童、阡陌中忙碌勞作的男男女女,還有互相攙扶著的年邁夫妻……一路行來, 賀小樂一直惶然的心, 終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他不禁感嘆道:“這里真好啊。”

    一個農家女聽到他的話笑道:“這里確實好, 小公子要不要留下來啊?”

    賀小樂對著她回以一笑, 說道:“做客可以, 留下來卻不行, 我還急著回家呢。”

    農家女好奇道:“你家在哪里呢?”

    賀小樂回憶著說道:“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那里的風景很美,人也很好。”

    這樣的形容,讓鄒辭根本想不到對應的地方。

    世道崩壞,像天祥這樣的樂土又能有幾處?

    農家女不疑有他,她沒有去過天祥外邊的世界,只道外面也跟天祥一樣和樂美好,她道:“有機會我也想出去看看呢。”

    李布衣笑道:“那就要看你家爹爹同不同意了。”

    農家女驚喜道:“你認識我們爹爹?對了,你這一身血的,是來找爹爹治傷的么?”

    李布衣道:“不是,我是來看望朋友的。”

    農家女“哦”了一聲,笑著道:“我還挺喜歡你們,想跟你們多說說話來著。不過,既然你們是來看望朋友的,那就快些去吧。”

    李布衣道了聲謝。

    一行人繼續往里走去。

    賀小樂好奇道:“李兄,你方才提到的爹爹就是賴神醫么?他很大年紀嗎?”

    李布衣賣了個關子,笑道:“等見到他你就知道了。”

    他們一路來到了小院門口,一對年邁的夫妻攔住了他們。

    老婆婆道:“你們是誰呀,來找爹爹做什么的?”

    賀小樂怔住,他沒想到,這樣年邁的老人居然也叫賴神醫爹爹。

    老爺爺道:“爹爹可不給江湖人看病,你們如果是來看病,就請回吧。”

    賀小樂覺得賴神醫的這項規矩有些奇怪。

    李布衣笑道:“我是李布衣啊,二位不認識我了么?而且我們不是來看病的,是來看朋友的。”

    老婆婆笑了起來,親切地對李布衣說道:“原來是你呀,那快進去吧。”

    老爺爺也笑道:“看朋友好呀,朋友就是要多走動,等老了就走不動啦……”

    賀小樂被他們的笑容感染,也跟著笑了起來,他應道:“爺爺說得對。”

    小院,竹籬,池塘,鮮花,鮮花里站著一位個子很高的藍衣人,他的模樣清俊,笑容淺淺,只是頭上的發全白了。

    只一眼,賀小樂便認出,他就是醫神醫賴藥兒。

    在他的身上,賀小樂看到了醫者的仁人之心。

    賀小樂看賴藥兒的時候,賴藥兒的目光卻全落在李布衣身上,他道:“你看起來受過很重的傷,但似乎已被人治好。可聽你那幾位朋友說,昨日你還是好好的。這說明傷是這兩天受的,卻也是這兩天好的。如此高明的醫術……”

    頓了一下,他問道:“治你的醫者是誰?”

    李布衣指著賀小樂道:“人就在你面前,感興趣的話,你們可以聊聊,正好他也想找你。”

    賴藥兒問道:“那你呢?”

    李布衣道:“我當然是要先去探探朋友。”

    賴藥兒道:“葉楚甚還在,但與天欲宮的決斗提前到了今天,其他人已經出發了。”

    李布衣變了臉色,他向賴藥兒道:“借匹快馬。”

    賴藥兒笑道:“馬早已準備好了,只是沒想到你會因傷耽擱。”

    賀小樂不解道:“這是要去什么地方?”

    李布衣快速地解釋了前因后果。

    原來這方世界有正邪兩道,正邪之間以金印大戰定輸贏減少傷亡。但今年正道的五位人選全部被人所殺,為更換全部人選,正道就必須闖過邪道布下的五遁陣。而這一次的六人也在前一天遭遇追殺,如今只剩下四人闖陣。

    李布衣本答應過要幫他們一起闖陣,卻沒想到會遭遇六人中的一人偷襲,以致身受重傷。

    聽他說完,鄒辭和賀小樂異口同聲道:“我也去!”

    至于傅晚飛,他早已牽了一匹馬,準備與李布衣同行。

    李布衣笑望著他們道:“多謝你們好意,但天欲宮不會允許這么多人進陣幫忙的。”

    就算是他,恐怕也要費一番功夫。而他之所以一直不肯換掉血衣,便也有這個原因在。

    鄒辭道:“就算在外圍接應也好,我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不可能不去。”

    李布衣沒有再勸,倒是賀小樂被賴藥兒拉住,賴藥兒道:“你留下,幫我個忙,我們晚些再出發。”

    賀小樂不明所以,見李布衣向他點了點頭,便答應了下來。

    李布衣三人出發,院子里便只剩下賴藥兒和賀小樂兩人。

    賴藥兒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賀小樂道:“賀小樂。”

    賴藥兒道:“我剛看了李布衣的傷口,你治傷的手法很特別,對于人體,你似乎了解得很透。”

    賀小樂不疑有他,說道:“這些都是師父教的。”

    賴藥兒用他那雙淡藍色的眼注視著賀小樂,淡淡說道:“要了解到這樣的程度,應該殺了不少人吧?”

    賀小樂怔住。平一指為什么叫殺人名醫,他那時年少,并沒有想到背后更深的東西,如今,卻被賴藥兒一針見血。

    賴藥兒收回目光,說道:“不過,李布衣既然相信你,說明你不是個壞人。他說你找我有事,說吧,什么事?”

    賀小樂長長呼了一口氣,說道:“我想拜你為師,學習醫術。”

    這一次換賴藥兒怔住了,他道:“你愿意拜我為師?可你醫術這么高……”

    對于收徒一事,別人也許敝帚自珍,賴藥兒卻絕不會。他患有早衰之癥,不知哪一天就會死去,他一直想找個衣缽傳人,卻苦于整個天祥沒人對學醫有興趣,如今卻來了個醫術高明的賀小樂。

    賀小樂道:“我想拜你為師,不止是你,我還想拜鬼醫諸葛半里和活菩薩為師。”

    賴藥兒反應了一會“活菩薩”是誰,然后有些激動地問道:“活菩薩?你說的是黃泉路塌、奈河橋斷、十皇殿前傳金牌——‘死人復活’呂鳳子呂前輩?”

    賀小樂尷尬道:“我不知她名號,只是問別人當世三大神醫是誰,別人告訴我叫活菩薩。”

    賴藥兒道:“是她,你難道知道她的下落?”

    賀小樂搖頭道:“不知道,聽說她已銷聲匿跡二十年了,但我必須找到她。”

    賴藥兒問道:“為什么?”

    賀小樂看著賴藥兒道:“一來是想拜她為師,二來是想救她,不過也許我要救的人不是她而是你。在三大神醫之中,有兩人將面臨死劫。”

    賴藥兒見他神色認真不似說笑,試探道:“你難道跟李布衣一樣會看相算命?可你應該沒有見過呂鳳子才對。”

    賀小樂道:“我并不會看相,至于我說的這些,你就當作是一種預言吧。”

    預言之說,比看相算命還要虛無縹緲。

    賴藥兒挑起自己的一縷發,苦笑道:“若三人中有兩人要死的話,其中一位的確很可能是我。”

    賀小樂打量了他一會,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可是早衰之癥?”

    賴藥兒驚訝道:“你知道?”

    此病鮮見于世,一般醫者甚至聽都沒有聽過。

    賀小樂暗道一聲“果然”,他遺憾地說道:“我知有一門武功或許可以治療此病,可惜我沒有學過。”

    移花宮的明玉功練到極致,可使人青春永駐,雖不至于長生不死,那種生生不息的內力卻應該可以延緩早衰癥的病癥。

    賴藥兒笑了笑道:“至少知道有這門武功存在,也許有一天能夠遇到也說不定。”

    賀小樂欣賞他的樂觀,雖然明玉功是另一個世界的武功,可誰又能說這個世界就沒有像明玉功一樣的武功呢?

    他道:“對了,我有一門功夫,是我一位大哥傳給我的,這門功夫雖不像明玉功生生不息,卻能穩固根本,不過此功有許多限制,我這就把秘籍給你。”

    賴藥兒好奇地看著他道:“你這樣費心,是為了讓我收你為徒?”

    賀小樂搖了搖頭道:“我一定會讓你收下我,但我想要治好你卻與這件事無關。”

    賴藥兒笑了起來,說道:“好,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我都一定要收你為徒。”

    【作者有話說】

    1.天祥人因為感激賴藥兒,所以都叫他爹爹。

    2.和兩位老人家交流有部分參考原著,賴藥兒外貌也是。

    3.原來這方世界有正邪兩道……以致身受重傷,因劇情需要概括了一下原著劇情。

    4.黃泉路塌、奈河橋斷、十皇殿前傳金牌——’死人復活’呂鳳子:出自原著。

    5.明玉功和嫁衣神功出自絕代雙驕

    159   不存在的世界(四)

    ◎地動◎

    三分之一的任務就這樣完成了, 但賀小樂憂心賴藥兒的身體,是以并不算太開心。

    賴藥兒卻很開心,他拉著賀小樂來到藥廬, 說道:“好徒弟快來, 跟我一起給李布衣做制勝法寶。”

    賀小樂被他的用詞逗笑,見賴藥兒有些少年心性, 忍不住問道:“師父啊,你到底多大年紀啊?”

    賴藥兒道:“二十四啦。”

    賀小樂沒想到他竟然比自己還小,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下來, 他認真地說道:“師父, 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賴藥兒道:“現在別操心這個啦,快跟我一起揀藥,你那邊有干姜、制草烏, 拿來給我。”

    賀小樂見賴藥兒將十四種草藥碾成汁涂在一件草衣上,不知他要做什么。

    賴藥兒觀他迷茫神色,得意道:“秘密。”

    草衣制好, 二人騎上快馬,欲追上李布衣。

    但快馬怎么比得過輕功?眼見一路上都看不到李布衣的身影, 賀小樂對賴藥兒道:“師父,我帶你吧?”

    賴藥兒還沒反應過來賀小樂要怎么帶,便感覺到有人攬住他, 如飛鳥一般從空中掠過。

    他贊道:“好快的輕功!”

    賀小樂展顏一笑。

    二人正好趕在了李布衣入陣前, 來到了決斗的地方。

    李布衣看著二人自空中落地, 怔了一怔。

    賴藥兒忙走上前, 將草衣遞給李布衣:“喏, 穿上。”

    李布衣和他對視一眼, 道了聲“好”。

    李布衣雖然猜不出草衣的用途, 卻看見了賴藥兒眼中的神色,他似乎對這件草衣寄予很高的期望。

    李布衣向著等候的眾人點了點頭,走入了陣中。

    自到達這個地方開始,賀小樂的眉頭便一直皺著。

    賴藥兒走到他的身邊,問道:“怎么了?眉頭皺成這樣。”

    賀小樂道:“我有一位師父,教過我一些望氣探脈。”

    賴藥兒對賀小樂提起師父這件事習以為常,他估摸了一下,賀小樂的師父至少不下五位。

    傅晚飛好奇地湊了過來,只聽賀小樂繼續道:“此處地脈不穩,我懷疑快要地動了。”

    賀小樂有些懊惱,自己沒能趕在李布衣入陣前作出判斷。

    聽到他的話,賴藥兒心下一沉,問道:“可有把握?”

    賀小樂道:“沒什么把握,師父說我在望氣探脈上天賦太差。但我以為,地動是要命的大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賀小樂方才的一手輕功,讓很多人將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天欲宮派出的公證人名叫俞振蘭,他嗤笑一聲道:“你不要危言聳聽,這樣的手段對天欲宮無用。”

    另一名公證人樊大先生出身綠林,與天欲宮沆瀣一氣,他道:“就算真地動了,李布衣等人也必須先闖過關,否則就得再約再比,只怕到時候的五遁陣就不是今日可比了。”

    這話卻是在威脅賀小樂不要打別的主意。

    賀小樂分明是一番好心,想要提醒大家小心地動,卻不想反被他們說成是使用手段。

    他急道:“擇日再戰,總好過葬身地動之中。”

    少林驚夢大師張開了一雙似渾濁又似清明的眼睛,凝視著賀小樂道:“若無地動,責任誰擔?”他是正道方面的公證人。

    賀小樂和賴藥兒同時開口:“我來擔。”

    江南刀柄會作為白道總監,自然也派了人來作為公證,此人正是張雪眠。

    只聽他道:“你們可知,若無地動,天欲宮便可借題發揮,再增難度,屆時白道若是闖關不過,整個武林將會魔長道消,這樣的責任,你們要怎么擔?”

    賀小樂咬了咬牙道:“再難的關,只要人活著總能闖過。若無人能闖,我來闖。”

    賴藥兒不滿道:“我才是師父吧?徒弟闖禍當然是師父來兜,闖關的事加我一個。”

    傅晚飛和鄒辭齊聲道:“也加我一個。”

    俞振蘭冷笑道:“且不說你們是不是飛魚塘的人,就算是,也沒有一直增加闖陣人數的道理。”

    樊大先生道:“就是,若這樣加來加去,那還要不要出結果了?”

    賀小樂急道:“可是若真地動,大家的性命就不管了嗎?”

    驚夢大師只說了一個字:“管。”

    賀小樂一怔,便聽驚夢大師揚聲道:“各位武林施主,此地恐有地動,大家逃命去吧。”

    他的聲音傳得很遠,竟是用上了少林的獅吼功。

    有人謹慎惜命,聽他說完便轉身離去。有人還想觀望,卻還有些人,別人讓他走,他就偏偏不走。

    是以到了最后,還是留下了一小半人。

    五位公證人,正道方的驚夢大師、天激上人、張雪眠,邪道方的俞振蘭、樊大先生,他們都沒有動。

    賀小樂問驚夢大師:“大師,你們不走嗎?還有陣中的人……”

    驚夢大師道:“我們不會走,這一戰必須進行下去,我想,這也是陣中人的選擇。不過,若是真的發生地動,施主可愿與貧僧一同救人?”

    原來,他之所以用上獅吼功就是要讓陣中人也能聽到他的示警。只是過了這許久,卻沒有一個人出來,他便明白,這是陣中人的選擇。

    賀小樂點點道:“好。”

    驚夢大師重新閉上了眼睛,垂首坐于蒲團之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賀小樂緊張地攥緊了衣袖,他希望自己真的判斷出錯,但那種關于地動的預感卻越發強烈。

    就在這時,山巒之上的一塊巨石忽然落下,地動了!

    賀小樂急忙運起輕功,救下了站在山體附近的兩個人,他道:“快走!”

    那兩人似乎嚇傻了,等發現自己安全后,對賀小樂道了聲謝,連忙離開了。

    猶豫要不要離開的,號稱不怕死的,在天災面前,都已失去了勇氣,所有人都在向外奔逃。

    五位公證人有四人沒有離開,他們都在幫著救人。只有一位樊大先生,借口綠林事務繁多,就此溜走了。

    賀小樂揚聲道:“不知陣中情況如何?我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俞振蘭沒有再反對,他也同樣擔心天欲宮之人,只是五遁陣入口已塌,就連他也不敢冒進。

    張雪眠道:“謝公子高義,可五遁陣正是此次地動中心,我不能看你為了大家枉送性命。”

    驚夢大師道:“阿彌陀佛,我與施主同去。”

    張雪眠急道:“驚夢大師!”

    驚夢大師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說著便以無上掌法在前方開路,而賀小樂則用碧波掌法將落石掃到一邊。

    傅晚飛本想跟去,卻被賴藥兒拉住。

    賴藥兒道:“別去幫倒忙,過來,幫我一起救人。”

    雖有賀小樂等人奔忙,現場卻仍有不少傷亡。

    為了救人,賴藥兒忘記了自己定下的規矩。

    在天災面前,江湖人也都是普通人。

    當看到許多人在地上痛苦掙扎,身為醫者,賴藥兒做不到見死不救。

    傅晚飛擔憂地看了賀小樂那邊一眼,他很擔心李布衣和葉夢色他們,也很擔心這時入陣的賀小樂,但就像賴藥兒所說,以他的武功,去了恐怕只是幫倒忙。

    他嘆了一聲,蹲到了賴藥兒身邊。至少他還有能做到的事可以做。

    賀小樂和驚夢大師深入陣中,一路遇見落木、火海、瀑布、泥沼……種種奇特景象。

    賀小樂道:“這一片山谷地貌好奇特,難怪能布出五遁陣。”

    一道聲音自石壁那頭傳了過來,那人道:“這陣中還有其他人嗎?我怎么好像聽見了人聲?”

    李布衣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好像是賀小樂的聲音。”

    賀小樂心下一喜,叫道:“李兄,你們沒事太好了。”

    李布衣驚喜道:“果然是小樂,你一個人進來的嗎?”

    賀小樂道:“還有驚夢大師。”

    李布衣連忙對驚夢大師道了聲謝。

    驚夢大師道:“我們會將石壁打破,你們注意躲避。”

    石壁另一側的人盡皆應好,賀小樂大概聽到了四道聲音。

    “轟隆”一聲,石壁中間破開了一個大洞。

    透過煙塵,賀小樂看見,李布衣身上還是那件血衣,賴藥兒給的草衣已不知所蹤。他的懷里依偎著一位姑娘,大概就是他們提起過的葉夢色。

    至于他身后跟著的一位和尚一位道人則分別是飛鳥和尚與枯木道人。

    正道的五個人,還差一個白青衣。

    驚夢大師問:“白青衣呢?”

    李布衣幾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飛鳥和尚道:“他在水陣里失蹤了。”

    賀小樂道:“我去看看。驚夢大師,麻煩您帶他們先出去。”

    他雖然不認識白青衣,但只要有人還有活著的希望,他就一定要去看看。

    驚夢大師深深看了他一眼,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李布衣將脫力的葉夢色托付給飛鳥和尚,而后道:“我和小樂去看看,你們先出去。”

    飛鳥和尚點點頭道:“萬事小心。”

    地動還在繼續,賀小樂和李布衣一邊躲避著地縫和落石,一邊向著水陣而去。

    李布衣道:“陣中之水有毒,一會千萬小心。”

    賀小樂笑道:“我是大夫,一般的毒難不倒我的。”

    他們來到一座山谷,谷中飛瀑深澗,正是之前天欲宮人操縱的水陣。

    然而地動卻將這里的地形改變了,水自裂縫中落下,四處漫延開來,又被地下的巖漿蒸騰出縷縷熱氣。

    李布衣嘆了一聲道:“再精妙的陣法,在自然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賀小樂給李布衣遞過去避毒丹藥,說道:“水中之毒已到了霧氣之中,別著了道。”

    李布衣道了聲謝,卻在此時,他看到水邊平臺有一道白色的人影——白青衣。

    二人疾速掠了過去。

    賀小樂低聲道:“他死了。”

    【作者有話說】

    1.十四種草藥碾成汁涂在一件草衣上:參考原著

    2.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諺語

    3.本次決戰五位公證人:少林派驚夢大師,武當派天激上人,刀柄會張雪眠,天欲宮俞振蘭,綠林領袖樊大先生。前三個是正道,后兩個是邪道。文中人物使用參考原著。

    4.飛魚塘:正道中流砥柱,葉夢色等人就來自飛魚塘。

    5.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出自《地藏菩薩本愿經》

    6.五遁陣的情況有參考原著。

    160   不存在的世界(五)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平臺之上, 賀小樂和李布衣默然不語。

    任誰看見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心里都不會好過。

    李布衣嘆息一聲道:“看來是這地動,將白青衣的尸體從水中推上來了。”

    賀小樂檢查過尸身后說道:“他是被人砍斷雙腿后, 落入水中窒息而死的。”

    這樣的死法當然很痛苦。

    賀小樂不明白, 為何這個世界的人總是死得這樣輕易。

    李布衣背起白青衣的尸身,對賀小樂道:“走吧。”

    死者已矣, 生者還在外面等他們。

    賀小樂應了聲“好”。

    地動漸漸止息,二人在山谷中穿梭。

    賀小樂忽然問道:“世道多艱,人命輕賤, 難道就沒有人能夠改變這一切?”

    李布衣腳步一頓, 他想起了賀小樂面對魯布衣之死時候的迷茫。

    彼時迷茫未解,只是被暫時壓下。

    李布衣道:“所以才會有金印大戰,只要正道勝利, 便可維持一段時間的道長魔消。”

    賀小樂卻不明白,他道:“治病需治根。金印大戰看似減少了傷亡,可前后傾軋卻并未減少。何況, 世道崩殂的根源真的是天欲宮嗎?”

    天欲宮當然沒有這么強大的力量。真正的根源,是日益腐朽的朝廷。

    李布衣怎么也沒想到, 賀小樂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這樣的人。

    李布衣道:“朝中還有李東陽、楊一清等好官在奮力奔走,總有一日會讓陛下認清劉瑾的真面目,屆時天下定將清明。”

    賀小樂沒想到, 連李布衣都會將希望寄托于皇權。這個世界, 似乎就沒有像方臘那樣的人。

    他試探地問道:“難道就沒有人想過, 皇帝不好便換掉皇帝?”

    李布衣道:“這幾年確實爆發過好幾次農民起義, 只是都失敗了。”

    他解釋道:“皇帝雖然貪財好色, 卻并非昏庸無能之輩。他雖寵幸劉瑾等人, 可權力卻還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所以李布衣才會寄望于皇帝, 因為只有他才能殺得了劉瑾。

    賀小樂怔住,他一時想不到,昏庸無道的趙佶和有能力卻不用在正途的朱厚照,這兩人到底誰的危害更大。

    他道:“難道就只能等待嗎?”

    李布衣道:“天命如此。”

    話雖如此,李布衣卻沒有坐以待斃,他總是四處奔走,殺閹黨,救忠良,是以才會被內廠盯上。

    只他目光都在江湖,不在朝堂。

    而賀小樂的目光則放在那位至高無上的皇帝身上。

    他想,葉開能以王老志之名讓趙佶改變,他難道不能讓朱厚照改變?

    賀小樂沒有把握,但他想要試一試。

    李布衣不知賀小樂所想,二人自陣中走出,便看見大家都在等他們。

    飛鳥和尚看向李布衣身后背著的白青衣,嘆了一聲道:“原來還是死了啊。”

    他們一路同行,雖無同修之情,卻有同志之誼。

    葉夢色看了李布衣一眼道:“將他安葬了吧。”

    就在李布衣、葉夢色安葬白青衣的間隙,賀小樂被人圍了起來。

    張雪眠問賀小樂要不要加入刀柄會,俞振蘭則想要他加入天欲宮。

    天欲宮行事比刀柄會霸道得多,俞振蘭道:“要么加入天欲宮,要么做好被天欲宮追殺的準備。”

    張雪眠道:“只要你加入刀柄會,我敢保證,天欲宮絕不敢隨便動你。”

    賀小樂不明白這些人怎么盯上了自己,他剛待拒絕,賴藥兒便摟住了他的肩膀,對張俞二人說道:“抱歉,我徒弟什么會什么宮都不加入,他要跟我行醫當大夫。”

    俞振蘭道:“賴藥兒,別忘了,你自己也將麻煩臨身了。”

    今日賴藥兒破了自己不救江湖人的規矩,天欲宮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至于什么情理不情理,不在俞振蘭的考慮范圍。

    他道:“如此正好,師父去給我們少宮主治病,徒弟嘛,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張雪眠冷哼了一聲道:“俞振蘭,別忘了此次闖關可是正道獲勝。你公然在此威脅賴神醫和賀公子,可是不將武林正道放在眼里?”

    俞振蘭冷笑道:“沒想到你們自詡正道,也喜歡以多欺少。”

    話雖如此,俞振蘭卻也服了軟,對賴藥兒和賀小樂留下一句“擇日拜會”便離開了。

    張雪眠對賴藥兒和賀小樂道:“天欲宮不會善罷甘休,還請二位早做決斷。”

    賴藥兒對他道了聲謝,卻始終沒有松口。

    喧囂過后,眾人各奔東西。

    驚夢大師走之前對賀小樂說了一番奇怪的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賀施主,有些事莫要強求。”

    賀小樂不明其意,想要再問,卻見驚夢大師不知何時已然走遠。

    李布衣等人走了過來,飛鳥和尚道:“這些和尚,就愛打啞謎。”

    這個時候,他好像忘記了自己也是和尚中的一員。

    枯木道人淡淡道:“人家是高僧,你聽不懂就不要在這瞎湊熱鬧。”

    賀小樂道:“這次多虧有驚夢大師幫忙,大家才肯相信我說的話。可他看我的眼神……”

    他總覺得驚夢大師像是看出了什么。

    李布衣安慰道:“別想了,驚夢大師既然沒有解釋,就說明等你該明白的時候,自然會明白。”

    賀小樂點點頭,和賴藥兒、李布衣等人一起返回天祥。

    金印大戰,將在一個月后舉行。

    飛魚塘方面原本的六人只剩下葉夢色、枯木道人、飛鳥和尚和頂替藏劍老人的李布衣四人。天欲宮方面同樣也是損兵折將。

    李布衣道:“何道里已死,等到金印大戰,天欲宮的軍師艾千略恐怕要親自下場。”那是個比何道里要強得多的人物。

    飛鳥和尚渾不在意道:“飛魚塘叫來替補的肯定不會比天欲宮差,安心啦。”

    賴藥兒將人帶入天祥以后說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賀小樂與我同行,你們其他人自便。”

    李布衣笑道:“把傅晚飛帶上吧,他是福星。”

    既然要帶福星,便說明他們此行恐遇劫難。賴藥兒看了李布衣一眼,將他拉出門去。

    至于葉夢色等人的傷勢處理,則被他扔給了賀小樂。

    小院中的牽牛花架旁邊,李布衣對著賴藥兒長揖道謝:“多謝賴兄的過關衣,讓我們出奇制勝,贏過了何道里。”

    原來,何道里身患“飛尸癥”,病在肺腑,而草衣上的藥材,皆是誘發此癥的火性之物。

    何道里每一道打在李布衣身上的掌力,都等同于在催他自己的命。

    賴藥兒擺擺手道:“他若不傷你,自己也不會受傷,這也算驚夢大師說的因果吧。不過,我找你出來可不是要你謝我的。”

    頓了頓,賴藥兒問李布衣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李布衣怔住。賴藥兒是他的朋友,越親近的朋友,有些事反而越說不出口。

    賴藥兒打量了一會李布衣的神色,而后喃喃道:“看來他說的三人中要死的兩個人里,果然有一個是我。”

    李布衣反問道:“他是誰?還有要死的兩個人又是誰?”

    賴藥兒將賀小樂對他說過的話轉告給了李布衣。

    李布衣低首沉思。賀小樂能說出的那些話,真的很讓李布衣吃驚。

    賀小樂為什么要拜三人為師?他又怎么知道三人中有兩人面臨死劫?還有呂鳳子,她已銷聲匿跡二十載,賀小樂從哪里知道她的消息?

    賀小樂身上的謎團太多了。

    他的面相,他從何而來,這些都讓李布衣疑惑不解。

    李布衣道:“此行我與你同去。”

    賴藥兒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拒絕。

    他想活著,他還有很多事情想做,還有很多人想要守護。

    賴藥兒和李布衣回屋的時候,賀小樂和傅晚飛正在討論賴藥兒桌上的牌位。

    傅晚飛道:“這劉謹、哥舒天、蕭君雨……都是十惡不赦之人,賴神醫怎么供著他們的牌位?”

    賀小樂道:“又沒放供品,應該不是供奉吧?”

    賴藥兒接話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么會有不救江湖人的規矩?”

    賀小樂點了點頭。

    賴藥兒指著木牌道:“這些,就是緣由。”

    原來,這些木牌上寫的,都是賴家救下的不該救的人。

    他的父親救了劉謹,換來的卻是賴家滿門抄斬。而他自己救了哥舒天等人,卻給無辜之人帶來了災禍。這些事讓賴藥兒痛苦至極,于是,他便立下了不救江湖人的規矩。

    對此,賀小樂卻有不同看法,他道:“我有一位師父,他曾經對我說,一個人看到壞人痛苦的時候心里難過,是很好的慈悲同情之心。你因慈悲心而救人,是你的好。他們為惡,是他們的錯。何況,你救他們的時候,難道知道他們會繼續為惡嗎?”

    賴藥兒喃喃道:“不知道。”

    賀小樂道:“既然如此,便不能怪你。當然,你若有能力,可以將他們繩之以法,免得他們繼續害人。何況……”

    賀小樂想起自己初來這個世界遇到的事,他道:“何況,江湖人也不都是惡人,普通人卻也并非都是好人。”

    飛鳥目瞪口呆地看著賀小樂,對枯木道人道:“他居然能說出如此有道理的話。”

    枯木道人贊賞地看了賀小樂一眼道:“可世間有許多人,卻不明白他說的這些道理。”

    賴藥兒看著賀小樂笑了,可笑著笑著,他卻又哭了。他道:“虧你還要拜我為師,該是我拜你為師才對,如此簡單的道理,我卻一直都不明白。”

    他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像李布衣送來的葉楚甚等人之所以得救,豈非他的網開一面?

    只他的規矩擺著,卻也擋下了許多求醫的好人。

    賴藥兒想,他是真的錯了。

    【作者有話說】

    1.朱厚照:明武宗,明朝第十位皇帝,起初,他寵信以劉瑾為首的宦官馬永成、丘聚、谷大用、張永、羅祥、魏彬、高鳳八人,時稱之為“八虎”。說能力他真的有能力,無論是寧王、劉謹等人造反還是民間起義,他都能平息,他還御駕親征打過外敵。但就是太貪圖享樂了,重用劉謹,橫征暴斂,使用重刑,致使民不聊生。另外,豹房就是他弄出來的。

    2.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出自《三世因果經》

    3.何道里身患“飛尸癥”,病在肺腑,而草衣上的藥材,皆是誘發此癥的火性之物。參考原著

    4.賴藥兒供著牌位及他不治江湖人的原因,參考原著。

    5.為了天祥平靜,賴藥兒不治江湖人并沒有什么錯,這里是以他自己的角度覺得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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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書時候一直不明白,金印大戰有啥用?殺的人也不見少,何況這個時期的黑暗也不止是天欲宮助紂為虐,更多原因應該是明武宗自己和宦官集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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