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生死八百關(七)
加時賽所在的空間結界,是一片虛無創造出來的模擬界線。
碧綠的草坪被微風吹動,飄蕩的云朵目視底下站立的眾人。
飛蛇碾了幾下草地,往地上毫不顧忌地吐了口水,他的神色煩躁不堪,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這樣。
什么叫加時賽,聽都沒聽過!
可惜,自己培養的寵物倒在了上一關,否則還有人能幫他作弊……
祝慈看著那個離得遠些的男人,他任憑短發飛揚,眺望蔚藍的長空。
“那個發型不適合你。”
男人側眸,對上明媚的女人平淡清透的目光。
“那你覺得,我適合什么樣的發型呢?”
祝慈上下打量他一番,語氣輕佻,帶有一絲玩味:“我覺得……長發,更襯托你的臉型,再把這一身不合身的衣服換了,換成什么呢,我想想……啊,對,換成女仆裝。”
她話說得慢慢,對面那人看著她,微瞇雙眼,手指不自覺地抽動。
“我說真的,你也太好認了,”祝慈說著說著,撲哧一聲,彎腰差點笑出淚水,“有人告訴過你,不要去演戲嗎,畢竟無論你怎么偽裝,都只像你自己。”
男人手指抽動速度加快,更是蔓延到了全身,一個一個突起鼓涌而出,爬上他的臉龐。
頭發變長,五官開始變換。
和上一個副本時期略有不同,她的衣服依舊是方才那身西裝,只是變得有些縮小,更貼合自己的身材。
長相也有點變化,祝慈猜,那一定是她的真實長相。
上個副本的女仆,這個副本的玩家。
都是主神手下的,那個新來的RM。
“主神賜予吾名——死亡,背叛者戰爭與災厄,我要替主神,掃清一路陰霾。”死亡兩手平舉,一把又重又長的火炮筒顯現在她的手中。
飛蛇完全搞不清狀況,八百還沒來,他左右看看,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祝慈指了指自己:“誒?我是背叛者嗎,我做什么了?”
“背叛者戰爭,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死亡將火炮筒扛在肩上,對準祝慈,眼睛看向準星,“向主神效忠,并主動獻上靈魂,就可以寬恕你。”
祝慈很無語,她翻了個白眼:“你怎么想的,之前都打不過我,現在扛個大炮就想威脅我嗎?”
“呵,所以,我才讓你到這里來。”
風刮過臉龐,輕撫了眾人發頂。
“這里,是我的結界。”
八百出現在死亡身后,彎腰恭敬,露不出陰暗的面容。
“什么東西,你們在說什么!喂,八百!快點說比賽內容!”飛蛇打斷他們之間的交談,情緒激動,沖在中間。
死亡冷冷地分他一眼。
八百起身,他推開飛蛇,夸張的笑容不及眼底,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稍安勿躁,玩家,游戲正要開始。”
“本次加時賽的規則是,擊潰你面前的對手。”
“何必多此一舉呢,直接讓我剛剛輸了,我不就交出靈魂了嗎?”祝慈無奈地搖頭。
死亡:“你會墜落在副本之中嗎,要是副本能控制你,主神有千百種方法能讓你靈魂消散。要不是因為,背叛者瘟疫堵住了缺口……你以為你會成為現在這樣的BUG游蕩在游戲里嗎?”
祝慈不理解她的意思,但隱隱能懂中間的實意,她輕笑,右手凝聚三棱刺:“你們的背叛者真多啊,在開什么派對嗎?”
飛蛇的冷汗直下,他在黃昏的隊伍之中,屬于排名墊底的那一類,但是他非常擅于利用人心,還很懂得踩高捧低,經常給黃昏的隊長紅蝎上供,讓他甚至不需要自己進入副本,就能得到積分。
這次也是為了多賺點積分,才下到這個副本里。
本來,他在幾天前就打算離開。
但是一想到那個女人!一想到在第一關給他吃癟的那個女人,他就滿心怒火。
飛蛇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煩躁,他自從踩著別人爬到這個位置上來以后,一直都是順風順水。
他沒有走,他還想再見到那個女人,想讓她臣服在自己腳下,心甘情愿。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
他只聽情報說,這個副本是有關智斗的,一點也不需要武力,他體力不行,即使長得塊頭很大,臉上有刀疤,也是用來嚇唬人的。
只能趁這兩人斗爭之際,坐山觀虎斗,再從中作梗偷襲,一舉拿下兩人了。
這么想著,他從商城里購買了最強性能的防護罩。
等會,等到那兩個人的兩敗俱傷之時……
死亡左肩扛著火炮筒,右手抬起,藍光屏障召喚在自己四周。
她知道自己打不過,先加一層防御。
祝慈挑眉,她稍一閉眼,直接穿梭在藍光屏障以內,和死亡的臉貼得極近:“怕什么?還沒開始打呢,怎么這個都出來了,乖,收回去。”
“你!”死亡被嚇到,藍光消失,她向一旁滾身閃去,將炮筒對準目標。
“這個武器有意思。”
祝慈側身,炮彈擦著她的身體而過,燒爛一路的野草。
“我要了。”
她笑笑,似乎那火光與她無關,收回三棱刺,喚出和死亡手中一樣的火炮筒。
掃射。
八百早早地躲得遠遠,飛蛇要不是有防護罩,此刻也化成灰燼了。
祝慈毫不顧忌,像是玩鬧一樣,只抓死亡不斷逃跑的縫隙。
死亡完全沒有回擊能力,她深知自己打不過她,但這是在她自己的空間結界。
祝慈腳下一頓,凸起的石子絆倒她的腳踝。
踉蹌了一下。
她低頭,那不是石頭,那是正在生長的山峰。
山岳頻起,周圍景致變換,寬廣無垠的藍天綠地改成了風雨欲來的霧霾山巒。
死亡從另一個山頭站起,她輕喘氣,目光不敢離開她的范圍,生怕弄丟了。
“你的結界……還會換位,不過,對我來說,沒什么用。”下一秒,祝慈早已不在原位。
而是在她身后。
死亡的炮筒向后一掃,撲了個空。她動用全身力量感知,又轉而往右,打出一炮。
祝慈的身體如同紙屑,*逐漸組合,她眉目輕轉:“藏起來都能被找到,在你的結界里面,真是逃不出你的眼。”
“這是主神賦予我的能力,不死與空間,只要在我的空間結界中,我會無往不勝。”死亡口中逞強,但實際上已經到了極限。
空間只能更改造作,不能吞噬祝慈。
太麻煩了,這個背叛者,果然和主神說得一樣。
她已經擁有了BUG能力,超越了神的意志。
而那個搶走主神權限的人,就是她最好的輔助……
有背叛者災厄存在,整體游戲的程序想要修改,還得通過她的權限認可。
怎么會如此,怎么會,一個兩個的,都要違抗最智慧、最崇高的主神大人。
那個將她從深淵中拉出來的天神。
死亡憤怒到了極點,她滿心只想摧毀。
摧毀這種罪惡。
只是愣神片刻,一柄長槍,從后貫入她的身體。
飛蛇在一旁觀察半天,他可算是從兩個人的打斗中得出結論。
那個自稱為死亡的女人,比另一個女人要弱得多。
而且,這個死亡可以改變整個空間的結界構造,要是她先死,空間都可能會崩潰。
興許還不用再比試了。
剛巧,死亡對那個女人下了手,還正中靶心。
飛蛇暗爽,只要他此刻上前殺掉死亡,再收獲另一個人。
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那柄長槍被飛蛇拿在手中,他看到死亡轉頭,自上而下睥睨他。
“看我干什么?你馬上就是個死人了。”飛蛇拔出長槍,鮮血滋出,他退后幾步,避免弄臟自己的衣服。
祝慈在不遠處,身體已經完全融合,她沒有插手,反倒靜靜地看著。
“無理之人,你也想挑戰神的權威嗎?”本想最后再處置這個人,沒想到這個隱藏的禍患,竟然給了自己暗刀。
“……裝什么!你都要死了!”飛蛇強裝鎮定,但心中已經警鈴大作。
這個人,都血流成這樣了,為什么還不倒!
他看看死亡,又望向遠處的祝慈。
兩個人比之他才如真正的兩條毒蛇,棲息在樹枝上,盯遍他的全身。
死亡手中漆黑的筒洞,對準了飛蛇的額頭。
“去煉獄中懺悔吧。”
一聲炮響。
飛蛇睜開眼,他又回到了那個看臺上,八百在他面前走著,而蒙面人正架著他前行。
“我……我還沒死,哈哈哈哈,我還沒死!”他明明感受到了頭顱開裂,卻毫發無損。
“你當然沒死了,玩家,不過你輸了。”
八百輕飄飄的語氣,直讓他蹙緊眉頭:“我輸了?可我都還活著,我哪里輸了?你們要帶我去哪里?”
“煉獄,這里,可是我的天下。”八百讓人抬起鐵門,將他扔了進去,“盡量贏吧,否則,你就要在這出賣靈魂。”
人群擁擠,飛蛇趴在潮濕泥濘的環境中,拒絕回眸群狼環伺的眼神。
這里都是什么人?
“新來的?抬起頭。”
張揚清脆的女聲從他的頭頂響起,飛蛇按捺心中恐慌,慢慢昂首。
何方卉干凈整潔,坐在一張躺椅上,和其他人格格不入,嬌艷的紅裙擺被幾個人提著,腳下踩著一個人彎下去的背,笑得肆意。
在她的旁邊,還坐著一個見過的熟人。
楓葉。
楓葉乖巧地坐在一旁,一會錘肩,一會揉腿,還遞上了茶水,雙手捧過去,滿眼星星地看著何方卉。
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何方卉接過,喝了一口:“做的不錯,等出去了,你就進我隊伍里,祝慈這次倒是給我送了個貼心小寶貝,希望于嘉宜可不要吃醋。”
飛蛇喘息,他謹慎地問:“你是……這里的老大?”
沒有得到回答,但他已然知曉答案。
他最擅長的,就是溜須拍馬。
飛蛇諂媚地起身,再在身上拍了拍手里的泥土,擠開楓葉,湊近何方卉:“一看您的氣質,就知道這里是由您管轄,我初來乍到,望老大多多指點提攜。這是什么地方?”
楓葉不爽,她站在另一邊:“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嗎,這是八百的煉獄,所有輸的人都會在這。”
煉獄?是聽到八百有提到這個詞。
飛蛇笑容更甚,蹲在地上,盡量將自己縮成一團,顯得人畜無害:“老大,讓我做您的小弟吧,我什么都會,可比這些廢物有用多了,不信,您試試。”
何方卉換了一邊腿翹,撐頭倚在扶手上,眸色漸深,問楓葉:“就是這個人?”
“就是他,會長說的,就是這個男的。”楓葉低頭回復,眼睛盯著飛蛇。
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怎么了?老大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哼,不怕死的當然聽不懂,”楓葉斜眼,她已經在這里聽何方卉說完了那個男人做的事跡,心中厭惡十分,“剛剛游戲里那個女人可是START的會長祝慈,你得罪了人,又拜倒在我們START第二分隊隊長的面前,你猜會有什么下場?”
飛蛇瞳孔放大。
他看著何方卉,又從中看出了毒蛇一樣的眼神。
第102章 生死八百關(八)
祝慈無趣地站在原地,嘆了口氣:“你氣性怎么這么大,不過被戳了一刀,我都被你打成篩子了也沒說什么。”
把這個男人提前放下去,又是何方卉的狂歡了。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和何方卉之間的記憶不深,但有時候真的很想讓她收斂一點。
“主神賜予我能力,她要我殺了你,殺了你們,為了她……”
“停!”祝慈瞬移到死亡的面前,打斷她的輸出,“你沒有別的話可說了嗎,天天一本正經地重復這幾句,跟你打架,我耳朵都生繭了。”
死亡緊抿雙唇,她瞪著祝慈,還是氣鼓鼓地:“有,哼,我告訴你,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說罷,揚起右手,指向天空。
風雨加重,地上此起彼伏,山巒如同波濤浪花,蛄蛹翻滾,讓祝慈無下腳之地。
陰雨陣陣,天空漆黑一片,和大地融為一體。
直至整個空間,變成沒有邊界的黑色。
死亡將自己徹底隱藏在黑暗中,只剩聲音游蕩:“有本事,就從這里出來吧,主神大人為我加固了空間結界,現在就算是那個叛徒,也不可能打不開。”
這是把祝慈困住了。
打不過就逃跑,真是……
祝慈伸出手,哪怕一點光也沒有,也能看得清自己的全身。
“有人嗎?”
她不抱希望地喊了一句,聲音沖向遠處,沒有返回。
這里是有多大啊。
祝慈走了半晌,觸不到邊界,也沒有別的輪廓。
別的武器都不管用,連空間都無法破除,她感受到自己的內心,有人在其中長長地嘆息。
誰在嘆氣?
祝慈這么想著,那個嘆氣聲又重復了一遍。
“誰啊?”她問出了聲。
“哎……”
“好吵啊,你要是嘆氣能去別的地方嗎?”
“哎……”
祝慈忍無可忍:“出來!煩死人了!”
“……主人,你怎么這么容易就上當了,哎……”
那個嘆氣聲終于說話,一個尖細清脆、宛如小女孩的聲音在她腦中回蕩。
“誰是你主人啊,我可不跟你玩那一套。”祝慈翻了個白眼。
“干嘛非要中死亡的陷阱啊,只要你不進入她的空間,主神都拿你沒有辦法的……”那個聲音委委屈屈,還伴隨著淺淺地感嘆。
“要不你出來跟我說話呢,你在我腦子里,我打不著你。”
“我出不來的,主人,我綁定了你的靈魂,”那個聲音聽到祝慈要打她,小聲了許多,“對……我忘了,主人失憶了……”
祝慈:“我覺得我失憶之前也不記得你。”
“那是因為你失憶之前,我們沒有交流過,那個時候,我還沒認同你呢。”
聲音略顯高興,像是想到一些以往的事情:“可是主人,自從你開啟了時間輪回以后,我對你的敬仰和堅持都佩服地無以復加,雖然可能大概有我的原因,才導致你被主神變成破壞者,但是!你當破壞者的時候,實在太帥了!”
“……一個字都聽不懂。”
那聲音毫不在乎,自顧自地說,完全把祝慈的腦袋當作自己的:“當然了,我不是因為你是破壞者才認同你的,我是被你堅持的態度,以及你頑強的意志所打動,如果這輩子,我只能擁有一個主人,那么就只有你才有資格。”
“說人話好嗎?”
說點她能聽懂的好嗎?
“哼哼,就這么說吧,你以為,你所有的武器都能心想事成的使用,是怎么做到的?”那聲音得意洋洋,如果她有人形,鼻子估計都翹到天上去了,“是因為有我在!我可是這個游戲中,最強的規則武器——思緒如翡。”
“沒聽過。”
她連規則武器是什么意思都沒聽過。
“我不受主神制約,不受任何RM的驅使,因為我,擁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是那個名叫奧斯汀的男人,在創造這個游戲之前,給自己留下的后路。”
那聲音并不愛聽人說話,雖然喊著祝慈為主人,但一點沒有尊重的意思,一個勁地說,根本停不下來。
祝慈無語,她完全不想理,接著往前走。
聲音簡直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每個人都會擔心自己本身,連最忠誠的奧斯汀也不例外,只是他沒想到,他給我寫的程序太好了,讓我自我覺醒了。最開始呢,主人,是我對不起你,我裝作普通的SR卡依附于你,沒想到影響了你的心智,讓你情感淡漠……不過沒關系!現在的我成為了你最強的助力,有秦弈景的主神權限在身,你的BUG程序在手,再加上我!沒有人會是我們的對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自言自語,說了好多好多,卻突然頓住,讓祝慈不自覺地疑惑。
“怎么不接著扯了?”
“扯不了了……你都著了死亡的道了,哎……主人,你怎么這么容易就上當了。”
嘆息聲又再次重啟。
祝慈無話可說,她盤腿坐在地上,歪頭撐肘:“得虧你是個程序,講那么多話,也不嫌累。”
“哎……”
祝慈:“……哎。”
嘆氣嘆的她陪著一起了。
“哎……主人,沒辦法了,把你女朋友叫過來吧,她逃出去過,應該有辦法。”
“女朋友?”祝慈覺得這個程序終于把自己嘆氣壞了,她哪來的女朋友。
“愣什么呢,主人,你不想出去,我還不想在這待著呢,快點,用腕表給你女朋友發信息。”聲音催促她,語氣急切。
祝慈無語:“來,腕表給你,你來查,你幫我找找里面有沒有一個叫女朋友的人。還有,我是女的,我找什么女朋友啊?”
“別裝了主人,我都看透了,”聲音切了兩聲,左腦右腦地穿來穿去,“從最開始,就是她把我給你的呢,你倆磕磕絆絆這么久,別告訴我,一直都是她在單戀。”
“誰啊?”她和別人磕絆?和誰,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裝,再裝,跟我有什么好裝的,你腦子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哎呀哎呀,不會她還沒追到手吧?”聲音定住,像是捂住了自己的嘴。
“……”
“哦,天吶,我忘了,你沒有記憶!”聲音又起來,激動無比,“完了完了,說漏嘴了,怎么辦……還真沒追到……她要是知道我給主人透露了,會不會把我從你的靈魂上剝下來毆打?”
祝慈:“……我起碼說了三遍我沒有記憶。”
那個聲音不搭話,像是害怕,戒備了一段時間,最后弱弱地補充了一句:“主人……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吧,對了,你不用擔心,她來了。”
“誰來了?”
黑暗之中,有空氣隨處暗涌。
氣息變換,濃重的呼吸撲開暢通,新鮮的氧氣混入其中。
“祝慈?”
有人在遙遠處,喊她的名字。
“祝慈?你沒事吧?”
太細微了,她聽得不是很真切。
“你是誰?”她對著黑暗問道。
空氣窒固,又重新翻涌,那個人走過來,腳步絲毫沒有凝頓。
一把將她摟進了懷中。
祝慈腦中回響著方才那個聲音所說的話。
“你的,女,朋,友,哦。”
女朋友。
她雖然辯駁自己一個女生,找什么女朋友,但心里也沒有想過找男朋友的概念。
倒是這個懷抱,讓她重拾溫暖與懷念。
記憶,仿佛在復蘇。
“你是誰?”她悶悶地問。
抱著她的人沒有回答。
那副身體纖細,但能摸出鍛煉的痕跡,腰肢柔軟,可背部直挺。
那個人任她撫摸,并不動彈。
祝慈內心柔軟得不行。
她知道這人是誰,雖然和她接觸不久,但那種感覺,不會欺騙自己。
如果,如果是她的話……
如果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那也不是很難接受的事情。
“秦弈景……”祝慈喃喃了她的名字。
那人沒有應聲,也沒有反駁,只是低低道:“以后,我再也不輕易相信你了……”
“說著很快就出來,結果又回到了游戲里,說著讓我們相信你,結果你自己往別人下的圈套里跳,你不為我……為我們這些擔心你的人想想,你真過分。”
說著說著,還帶上了些許哭腔。
居然,哭了……
“擔心什么,”祝慈從她懷里鉆出來,抹掉了她眼角的淚珠,“我還活著,你在這哭,給我哭喪呢?”
“要不是我來找你,你就永遠出不來了!”秦弈景眼眶里蓄滿淚水,要掉不掉,看起來是很難過。
祝慈:“對呀,你不是來找我了嗎,那我不就能出來了?別哭了,看,我的手背上都是你掉的小珍珠。”
她把手抬到秦弈景面前,揚給她看。
“你嫌棄我……”對面那人更委屈了。
“沒有,我沒有,”祝慈趕緊收回手,輕輕哄她,“我超級喜歡,這只手,我不洗了!”
“……那有點惡心了……”
“……我騙你的,我洗。”
“你騙我……”秦弈景嘴角一撇,眼眸低垂,又要把淚珠不要錢地撒。
“啊啊啊,不是的,我,我,我用手帕擦干凈它,然后把手帕珍藏起來,裱在家里。”
她一抽泣,眼淚止住:“那可以。”
這就不惡心了嗎……
秦弈景牽著祝慈往前走,美名其曰太黑了,她害怕。
祝慈盯著兩人相握的雙手,終于想起來問關鍵的問題:“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第103章 生死八百關(完)
“腕表可以定位,陳簡替我裝的。”秦弈景輕輕松松,說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在我的腕表上裝了定位?”祝慈滿臉疑問。
秦弈景霎時定住,不再往前走,緩緩地回頭看她:“我擔心你丟了……不行嗎?”
眼里又開始蓄淚。
祝慈不敢再說,趕忙笑起來哄:“可以,可以,無所謂。”
“是無所謂,還是只有我可以?”秦弈景不依不饒,還要問。
這個氛圍,怎么這么奇怪。
都怪那個該死的腦內聲音,亂說亂配,害得她把正常的事情都聽拐彎了。
不過是女孩子之間的撒嬌,這有什么,她勸導自己,別往女朋友那方面想。
祝慈:“只要你想,只有你可以。”
秦弈景滿意了。
她們繼續往前,黑暗中,卻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芒。
那是秦弈景破開的入口。
“那個人的空間結界比之前牢固了不少,我只能打開這么多,但是出去的話,可能會通往不一樣的地方,做好準備。”
秦弈景將她拉至身邊,兩人貼得很近:“別離開我,小心一點。”
“……好。”
亮光讓長時間待在黑暗處的祝慈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她逐漸適應了光線,慢慢睜眼。
山川連綿,腳下是堅硬的泥土,眼前穿梭而過的,是一群穿著藍紫色服飾的女人。
“這是什么地方?”祝慈詢問。
“這里是格雷戴斯的中轉站,藍翎村,沒想到居然通到了這里。”秦弈景有點垂嘆,這曾經是她管轄之地,許久沒有回來過了,“走吧,要回到副本中,才能返回派樂康克。”
“等等!”
祝慈眼睛目視前方,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松開秦弈景的手,往前走去。
秦弈景追了上去,看著她手指一個女人,眼里滿是詫異:“那個人……是誰?她和死亡長得好像。”
“死亡?”
祝慈:“就是設結界的那個RM,她的名字叫死亡。”
秦弈景看了看她指的那個人,想要開口,卻在嘴里轉了個彎:“RM會在副本中變換相貌的,她可能剛巧變了個相似的人臉。”
“不是的,”她搖頭,確定自己沒有想多,“死亡展現出來的,絕對是她自己真實的樣子。”
因為她的偽裝能力很差,但凡有些差距,都會顯得非常違和。
秦弈景并不懷疑她的話,只是輕聲道:“你確定,和那個人很像嗎?”
“我確定,五官以及氣質,都及其相似。”
秦弈景看著面前穿著藍紫色服飾,捧著稻谷行走忙碌的女人。
一張年余四十的臉,表情溫柔,總是掛著友好的笑容。
那時在《深山有紅蠱》副本里,她也是如此地樂于助人,并且一直堅持找尋自己的女兒。
井妙真。
秦弈景的記憶未缺,當初副本中,她也一直陪在祝慈的身邊,了解她身邊那些人的所知所想。
死亡,竟然是井妙真的女兒。
主神怎么做到將她馴化成那副模樣?
祝慈見她思緒飄散,忍不住問:“怎么了?”
“沒事,我們先回副本吧。”秦弈景回神,對著她溫柔地笑了笑。
一支道路開辟筆,劃開整面墻壁。
“何方卉暫且不管,祝愿……你哥哥還在副本里,要不要帶他一起出去?”
“我暫時不打算出去。”
祝慈拒絕,她還有重要的事沒有完成:“我還要得到主神的愿望。”
“主神的愿望?八百這么跟你說的?”秦弈景擰眉,沒想到為了壯大自己的勢力,他竟敢這么大言不慚。
“嗯!我要去找他,要么判我贏,讓我通關,要么,我就揍他一頓。”笑話,她可是連續通關了八天,再不滿足她的心愿,她會砸爛這個地方的。
“那我陪你……”
“不,你去把何方卉和哥哥帶出去,我自己去找八百。”
“啊,我不要,”帶祝愿就算了,怎么還要帶何方卉,“我要跟你一起。”
秦弈景眼神堅定,讓祝慈說不出半分拒絕的話。
祝慈其實清楚,死亡所說的背叛者災厄是誰。
她無法破除離開的結界,秦弈景輕松進入。
擁有在各個副本穿梭的權限,以及死亡無可奈何的本領……
可她似乎從來沒打算欺騙祝慈。
只等待她的詢問。
那既然如此,祝慈就更不能讓她去了,死亡可是說主神讓她來殺死所有背叛者的。
這其中,更是包括了秦弈景。
但是……
“帶我一起去,我現在可不相信你的話,你每次都說會安全出來,但每次都不讓人省心。”秦弈景看出了她的意圖,滿臉認真,盯著她不放她走。
“每次?”也就一兩次吧。
秦弈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往一旁看了看,轉變話題:“反正,你得帶上我!”
八百還在悠閑自得,他坐在屏幕前,享受蒙面人給他送來的美食。
“這個人,讓他輸,啊那個,贏兩盤,如果還不退出,就讓她也輸。”他指指點點,忘情指揮,全然沒察覺身后降臨的恐懼。
祝慈點頭:“嗯嗯嗯,還有誰要輸?”
“沒了,就他倆,對了,你一會去問問死亡大人,那個玩家261759怎么樣了,那家伙太難纏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記住啦記住啦,要不要再給死亡大人請過來,問問她的行程安排?”
“請她干嘛,吃飽了撐的,她才不會理我們呢,你今天怎么回事,話那么密……”八百皺眉,他“嘖”得一聲回頭,看清楚后,嚇得癱倒在椅子上。
祝慈笑瞇瞇的臉湊得很近,秦弈景站在不遠處,所有的蒙面人都蹲在地上,抱頭不敢亂動。
“你,你你你……”
活見鬼了。
三棱刺的尖端抵上八百的喉嚨,祝慈輕開唇齒:“主神在哪?”
八百臉上的表情一瞬間扭曲地很精彩,他恨不得跪地,打自己原先亂說話的嘴。
“玩家……不不不,祖宗,你放過我吧,你想離開副本還是去找死亡大人,都請隨意,但這個,主神,主神她……”
祝慈笑意漸入,她手下使勁,三棱刺的尖部滲出了一絲血珠。
“我說,我說!”八百立刻認慫,不管之后會怎樣死在主神手里,現在的他也不要受這人的折磨,“從看臺下面,可以直通主神領域,那是最終通關者走的道路。”
“乖,這才對。”她收回武器,像對待孩子那樣,拍了拍他的發頂。
主神領域一片潔白。
秦弈景已經好久沒有來這里了,時間冗長到好似過去了一個世紀。
“啊,挺漂亮啊,這里的屏幕都閃著白光,亮晶晶的。”祝慈沒有來過,看起來覺得新鮮。
“是的,她喜歡美麗的東西。”
那個人,那個被自己一直稱作母親的女人。
作為她的意識,也同樣繼承了她的審美。
“迷路了嗎,我的孩子。”
一塊巨大的泛白屏幕從空中降下,面對她們兩人,溫柔的女聲從中傳來,清晰柔和,卻帶有一點難以發覺的輕蔑。
“你是?你是主神嗎?”祝慈問道。
“我的孩子,我是這個《創世紀:詭異恐懼癥》游戲的意志,主導所有的發展領域,他們給我取了淺顯易懂的名字——主神。”泛白屏幕閃著微弱的光,女聲和諧地說完這句話。
歲月靜好。
不像是死亡在中,打得你死我活的模樣。
祝慈:“主神……就是你讓那個死亡來殺了我們兩個的?”
她問得直白,聽得秦弈景都愣了。
“當然,因為你們背叛了我的意志,超脫了游戲之外,”主神竟然好好地回答,毫不掩飾,“一個BUG,一個GM,都不是我想要的。”
她接著道:“不過,如果你們愿意把靈魂交給我,我可以讓你們繼續做我的騎士,祝慈,我會把記憶還給你,還完整地保留你們兩人的意識,像從前那樣。”
秦弈景不屑,她正要拒絕,卻看祝慈擺了擺手:“不不不,你搞錯了,記憶你是一定要還給我的,因為,我通關了這個副本,你得實現我一個愿望。”
“八百沒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嗎?”
“這絕對有可能,就憑你好聲好氣地在跟我說話,”祝慈走近,右手按在屏幕上,彎起唇角,“你讓死亡替你做殺人的事情,只是因為你自己做不到吧,而且,你還得按程序走,這個副本的程序,就是通關的人獲得愿望。除非……”
屏幕不再閃爍,白光依舊,像是一雙凝視的眼睛。
“除非,你根本做不到,你沒有辦法恢復我的記憶,剛才那番話,都是你故意那么說的,目的是為了讓我們再次把靈魂給你。”
“我的孩子,你很敏銳,說真的,我一直以來,就沒看錯過人。”主神不再溫和,語氣平緩,帶有似曾相識地冷淡。
祝慈后退,她說:“少來,我懶得聽你夸我或者自夸。既然你恢復不了我的記憶,那你就得給我別的東西。”
“你想要什么?”
這回,她不說不可能了。
“不知道,但你要補償我,我辛辛苦苦打了好幾天,結果你連給我恢復記憶都做不到。”
“好,你伸手。”
秦弈景:“小心點,祝慈,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我的孩子,不必擔心,不過是一樣她擁有過的東西。”
主神的屏幕熒光泛起,一樣小巧的東西飛了出來,鉆進祝慈的心口。
秦弈景來不及阻止,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
祝慈倒沒什么感覺,她隨意摸了摸,很好奇:“那是什么?”
“你以前,有過一張時間倒流卡,這個有稍許區別,這是一張,時間順流卡。”
第104章 鄉村的法則(一)
一個小時前,祝慈還躺在自己的床上發呆。
如今卻頂著烈日驕陽,鋤地耕田。
她仰天,事情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秦弈景挽起衣袖,陽光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腕臂,她擦了擦額角的汗,笑笑寬慰:“沒事,快干完了,你先去休息吧。”
“然后留你一個人在這?我可做不出來。”祝慈撐著鋤頭,她沒有犁過地,累得腰酸,其實早就不想干了。
秦弈景回眸,遞給她一條干凈的手巾:“快去,別糾結了,在這你也是純聊天不干活。”
“都怪陳簡。”祝慈撇嘴。
上個副本結束以后,她倆回到START的居所地,陳簡和于嘉宜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尤其是陳簡還親眼見到祝慈進入煉獄,恨不得抓住她,在她耳邊叨叨個百千來回。
說什么都不愿意讓她再下副本。
“你連記憶都沒有,去副本里有什么用,啊?更何況你也說了,主神在派RM瘋狂追殺你,”陳簡薅住剛回來的祝愿,猛扯他的頭發,氣勢如頂,“要是真出事了怎么辦,你!你是她哥哥,你管不管?”
“誒,誒,松手,陳簡,我可不敢管,她好不容易重新喊我哥哥,再跟我反目了你賠。”
祝慈無奈:“我又不是小孩子……”
“我也不同意,她太過隨心所欲了,一點也不了解副本的危險。”于嘉宜搭腔,投了反對票。
何方卉見狀,插入進來:“憑什么不給祝慈下副本,讓她去,她可是給我送了不少樂子呢!”
“再說一遍?”于嘉宜瞪了一眼。
何方卉轉頭就慫,抿唇默默鉆到她身后,小聲喃喃著“就同意就同意”。
結果挨了一頓打。
最終還是祝愿打了圓場,他表示祝慈沒恢復記憶之前,到處亂跑,確實太過危險。
但是不讓她下副本,也不太容易實現。
所以,大家一致決定,就連秦弈景都舉手贊成,讓祝慈從最基礎的副本訓練起。
祝慈不在,祝愿還得把她在START遺留的瑣事處理完,何方卉不想去低級副本,纏著于嘉宜帶她去把先前沒完成的任務做了,而陳簡,則負責給她規劃了一個完美的N級簡單副本——《種豆得豆根》。
只要一邊種田,一邊打低級RM,再把豆子種出來就好啦。
又辛苦又麻煩,只剩秦弈景愿意陪她。
個人排行榜上的無名二字已經變換成祝慈,大家現在都清楚START會長如今深不可測的實力,她連續搞垮兩名黃昏隊員,明擺著和黃昏對著干。
所以,知道她要來這里后,好多人都往這個副本里涌,想要在她面前露臉加深印象,以求得水平精進的奧秘。
不過都讓她連同RM一起被藍光屏障擋在外面了。
畢竟要祝慈一個接一個的打低級RM,還不如專心致志地種豆子。
回屋子里喝了口水,沒有了烈日直直照射,她的皮膚都感覺舒服很多。
上個副本離開前,自稱為主神的白色大屏幕給她心口里塞了一樣道具卡。
因為自己沒有袖臂,所以只能像那個腦中聲音一樣,吸附在靈魂上嗎?
祝慈想試試,卻猶豫了許久。
秦弈景再三警告她不準使用,而且她自己,一旦想到有關時間的事……就有些發怵。
時間順流,是會去往未來,還是會加速衰老?
“祝慈!你想吃什么,我要做飯了。”秦弈景忙完田地,站在屋外喊她。
這個副本里只有食材,都是從地里栽種的新鮮果蔬,不像別的副本還有現成的食物,這里只能自己做。
祝慈推門出來,滿臉興奮:“你要做飯嗎?我想吃奶油蘑菇湯還有炙烤大羊排。”
“……根據倉庫的堆砌收成來看,我只*能做白菜蘿卜湯以及燒烤土豆片。”秦弈景揉了揉她的頭發,忍不住笑。
“……沒有肉嗎?”
“有我。”
“……”
祝慈喪氣:“我不吃人肉,算了。”
秦弈景進了廚房,生火煮米,放了些冰涼的井水,用纖細的手腕淘米洗菜。
一幅美景。
祝慈倚在墻邊,看得入迷。
她內心不斷告誡自己,女孩子之間都是這樣的,都是這樣互相欣賞、互相愛慕的。
沒有別的想法。
沒有。
“看什么呢,過來,嘗嘗這個。”秦弈景用筷子撈起一根翠綠的嫩菜根,示意她。
祝慈剛走過去,湊了近,正要張嘴,卻見她又收了回去,吹了吹。
再遞過來。
兩人之間離得很近很近,都快要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祝慈一口咬下:“……好吃,你怎么做得這么鮮嫩?”
“我以前在外面流浪的時候,都是自己做的,這是我家鄉的做法。”她接著用鍋鏟炒,盛出來放在一邊。
“啊,這么可憐,你還出去流浪過呢?跟家里吵架了?”
秦弈景:“差不多吧。”
如果那種慘烈的戰爭,也算作是爭吵的話。
秦弈景做的飯非常有特色,味道很好,祝慈不僅吃完了,還多吃了兩碗米飯,躺在椅子上打了個飽嗝。
“真的很贊,以后,你就負責給我做飯了,我只吃你做的。”她豎起大拇指,給予高度贊譽。
“好啊,可別反悔。”秦弈景笑了。
反悔什么?
她懶得問出口了,下午正熱,屋子里涼風習習,特別適合睡午覺。
祝慈往桌子上一趴,看著秦弈景收拾碗筷,眼神迷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雖然說,賢惠不是什么形容人的好詞,但是……秦弈景,你真的好完美啊,長得又好看,又能做飯,還超級溫柔……”
說著說著,把自己說睡著了。
“哎……”
秦弈景凈了手,坐在她身邊嘆了口氣。
“都失憶兩次了,照這個進度下去,什么時候才能有點成果啊……”
祝慈勞作了半晌,又加上暖和的陽光,導致她睡得很熟,還打起了輕鼾。
秦弈景伸手,戳了戳她的臉。
沒醒。
“去床上睡,在這里你會腰疼的。”
“嗯……”祝慈皺了皺眉,把頭扭過去,“不去……”
秦弈景又戳了戳:“那你要睡多久啊小懶豬,下午還要把種子種下去呢。”
“……呼,不要,不想干活。”
睡著了倒是很誠實。
秦弈景認命,一手插在腿彎里將她抱了起來,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讓她頭靠在自己身上,防止她掉下去。
走到房間里,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蓋上被子。
睡著的祝慈很乖巧,她見過很多次她睡著的樣子。
在自己還是災厄的時候,她躺在副本里狹小的房間床上,縮成一團,又冷又怕。
在時間輪回時期,她倆躺了一張床,那時候的她眉頭緊皺,眉間有化不開的濃結。
只有現在什么都不記得了,反倒睡得最放松。
祝慈這一路走來,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從最開始的膽小恐慌,連何方卉這樣的瘋子都處理不了,到后來的一次一次輪回倒流,眼睛猩紅如血也不談放棄。
“真的,辛苦你了……”
秦弈景一只手撫上她的臉,撥開額前的碎發。
嫩白透紅的臉蛋還頗有熱度,她摸了一把,又感覺不夠,再上了兩只手捏了捏。
被一只纖長的手抓住手腕。
祝慈沒有醒,這一動作看起來是無意識的,只是煩躁有人影響她的睡覺,隨意亂抓。
倒是被抓住的人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嚇得想抽回手,又怕使太大力氣把她弄疼了,就沒有成功。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準確來說,是只有秦弈景一人在僵持。
其實自己在害羞什么,親都親過了,即使當事人不記得……
但是確實有親……
她想著想著,看向了祝慈飽滿的嘴唇。
舔了舔自己的。
可能是天氣太熱,顯得口干舌燥。
這也太有誘惑力了。
祝慈毫不設防地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甚至還拽住了她,不讓她離開。
不行!自己怎么能這么想,怎么能趁人睡著了的時候……
不行!
可是,可是……
此刻,祝慈翻了個身,微微側向外面,把她的手抱在懷里,還蹭了蹭。
“祝慈?”
秦弈景試探性地喊了喊,沒有回應。
她俯下身去,更貼近她的耳邊,小聲道:“祝慈,放開我。”
“啊嗯……”
殘留著回味的咂嘴,證明床上那個人睡得真的很死。
她往前坐了一點,感受到祝慈的呼氣撲在自己的臉頰:“你想讓我陪著你嗎?”
“……”
秦弈景反手,和對方十指相扣,心跳如打鼓聲響,差點跳出胸腔。
她發絲垂下,睫毛輕顫,眼睛注視著她最珍視的寶物。
輕柔地將唇印了上去。
先是貼合,再是輾軋。
秦弈景的呼吸變得急促,身上輕抖,不知是著急還是激動。
身下的人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微微仰頭,給人一種迎合的意味。
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也逐漸拉到頭頂,按進床間,凹出一個手臂狀的印痕。
秦弈景的頭發尖端掃過祝慈的眉目,她撩起頭發放到一邊,不讓這帶來絲毫的干擾。
太陽稍稍傾斜了一些,兩個影子才分開。
“為什么能睡得這么熟……”秦弈景擦去嘴角的水漬,她方才有些動情,忘乎所以了,沒想到居然竟然還沒醒。
手已經松開,她替她再把被子拉上,出去合上了房門。
黑暗中,祝慈猛地睜開眼睛。
第105章 鄉村的法則(二)
真是瘋了……
方才她中途就醒了,只是默不作聲,假裝沒有意識。
太尷尬了。
秦弈景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她們兩個都是女生。
祝慈已經無法用從前那套說服自己了。
因為她沒有覺得很厭惡。
反之,她不僅很享受,而且還不自覺地悄悄有了反應……
那張嘴唇,很軟,很舒服。
就像是一塊剛剛烘焙出來的棉花糖。
讓人情不自禁地沉淪……
她快要搞不清自己的內心了。
祝慈躺在床上想著想著,糾結很久,最后真的睡著了,做夢都是秦弈景修長的脖頸,還有掃過臉頰的發絲。
夢里,仿佛都聞到了那股香氣。
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透底。
“嗯……幾點了。”祝慈揉著眼睛,她睡了太久了,完全沒有睡好,身上很疼。
家里沒有秦弈景的身影,她可能還在田地里繁忙,傍晚橙黃的日光墜落,月亮掛到了半路,灑下了點點柔光,越過半邊開著門的房屋。
樹影綽約,在地上一搖一晃,影子蓋過了整片空地。
……她記得,外面似乎沒有這么高大的樹。
祝慈走出門去,她昂首瞇眼,打量著那棵長長樹影的原型。
一根巨大、直直竄天而上的怪異植物,表層結了滿滿的寬大枝葉。
看起來像是豆莖。
這難不成,是她在地里種植的那些豆子嗎?
她給陳簡發了條簡信:“你給我的到底是什么副本,杰克與豌豆嗎?”
“什么?”陳簡摸不著頭腦,轉而回復。
“我從這里爬上去,是不是能拿到金子做的弓箭。”
“……你在說什么?”
祝慈:“我說,為什么我的田里,會長出來一根高到看不見頂的豆莖啊。”
陳簡在另一邊對著腕表發呆,他懷疑祝慈是不是又摔到哪里,把腦子摔壞了。
“雖然我不懂你的意思,但是我敢肯定,這個副本里不該有這種東西。”
祝慈不回了,她嘆了口氣,問了問秦弈景她在哪里,喊她回來看神跡。
秦弈景:“你醒了?我馬上回來,別亂跑。”
能亂跑去哪,這個副本就這么點大。
正當她暗自腹誹之時,秦弈景的信息又來了:“離那個東西遠點。”
什么東西,不會是這根豆莖吧?
祝慈好好地回復收到,表示了解,卻往田的位置走了過去。
她保證離得遠點,遠遠地看看。
豆莖很長,圍度粗壯到像是十人合抱的大樹,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小刺,有手掌大小。
空氣中,還聞到了清新的泥土氣息。
剛從地里鉆出來的。
“你怎么在這?”秦弈景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表情有點不滿,她一手拎著一條還在抽動的魚,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牽起了她,往回去的方向走。
想到睡著之前的事情,祝慈臉一紅,趕緊側過頭去。
秦弈景倒沒發現,她說:“不是讓你別靠近這里嗎,這個副本給我的感覺已經變了,要小心點。”
“只是看看而已,又沒干別的……”祝慈小聲地抱怨。
她走得略后,盯著兩人相牽的那雙手,秦弈景的手指修長,握得她緊緊。反觀自己的手,松松地被牽住,不太敢用力。
秦弈景的手好涼,應該是摸了河水,上面帶有一點點的潮濕。
祝慈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覆蓋了上去,前方那人察覺到手背傳來掌心的溫熱,詫異地回頭。
和她對上了眼神,祝慈有一點心虛,欲蓋彌彰道:“啊……你的手好冰,我幫你捂捂。”
秦弈景抿唇垂眸,使勁一拉,將她拉至自己身邊,把那兩只手都握在手里:“那是因為你睡的太久了,你不是說你想吃肉嗎,這里沒有牲畜牛羊,只能給你撈條魚了。”
“給我的嗎,我,我也沒有一定要……”
秦弈景:“那不做了。”
“嗯?別啊。”
房間里點了昏暗的燈光,秦弈景去廚房生火,指揮祝慈乖乖地坐在凳子上等她。
祝慈百無聊賴,仰著頭看向空蕩蕩的天花板。
她閑著沒事,又給陳簡發信息:“秦弈景不讓我碰那個,她說副本有異,你幫我查查,這豆莖到底是什么東西。”
“長什么樣,拍個照片。”陳簡回的很快。
祝慈站在門口,對著遠處的長影取景。
不一會,陳簡的分析報圖就發來了:“按形狀輪廓來看,這貌似是困難難度副本《攀天深綠樹》里面的巨樹,可你又說它是豆莖,那就比較像中等難度副本《巨人圍城》中的爬城墻豆,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分析圖寫到一半,戛然而止。
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忍不住問:“還有?”
“還有就是,最近有一個全新的地獄難度副本,我們的成員沒有進去過,情報不足。不過,根據雙臨會給出的友好交易中,有一項關于這個副本的生還者闡述。”
“生還者說,他看見了神與魔,新生與死亡,還有一棵巨大的豆莖。”
十有八九了。
祝慈猜,一定又和那個叫死亡的RM有關。
主神的意志無處不在,絕對不會放過她,哪怕是去一個最簡單的副本中,也要給她找點事。
“所以,那個副本的名字是?”
腕表過了許久,“噔噔噔”亮了。
“鄉村的法則。”
“咚!”
倉庫傳來一陣響聲,祝慈飛快地跑了過去,問站在中間的秦弈景:“爆炸了?”
“沒什么,碗掉地上了。”她擺手回答,從地上撿起瓷碗,“祝慈,有一個壞消息。”
不用她說,祝慈也看到壞消息是什么了。
倉庫里所有儲存的蔬菜食材,中午的時候還是新鮮無比,現如今全都腐爛,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死亡氣息。
死亡與新生。
菜死光了,田地里新生出一棵豆莖。
不過比起這些,她心里想的更重要的事是,晚飯沒了。
她把剛才與陳簡的聊天內容告訴了秦弈景,惹得她短暫沉思,她的記憶中沒有這個副本的印象,確實是最近更新的。
天空異變,祝慈似有所感,她抬眸,望向窗外那一片無盡的曠野之地,口中輕念:“我的屏障,被破開了。”
無數的RM猶如喪尸一般,一涌而入。
和之前被阻攔住的那些不同,這些RM渾身發紅,無視規則武器,好似被她們所吸引,向這里沖來。
秦弈景一把將她拉至身后,空間移動到屋頂上層。
RM們瞪著猩紅的雙眼,開始手腳并用,一個接一個,鋪作人墊往上爬。
殺了它們,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數量太多了。
“出不去了,別的玩家估計也已被包圍了,只剩我們。”秦弈景護她很緊,有RM冒頭,便一箭射下去。
祝慈望了望天:“那就只有那里了。”
那根往天上去的豆莖微微擺動,像是在邀請。
她們兩人站在寬大的枝葉上,目視下方如同惡鬼的RM,和高聳入云,即將去往天堂的莖根形成對比。
神與魔。
那個生還者看到的,就是這種場景吧。
“雖然是地獄副本,但起碼也是有人逃出去過的,我們往上爬試試。”根莖在風中搖搖擺擺,底盤不穩的人容易無法站立,祝慈扶住帶有小刺的表面,空中的強風卷起她的頭發,飄向耳后。
兩人用不了空間移動,秦弈景不知從哪拿出一條繩子,將她的手腕與自己的綁住,帶頭踩著尖刺往上。
每到一片葉子上,就喘氣休息一陣。
祝慈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她一下午都沒吃飯,連即將到嘴的食物也化為泡影。
“抱歉,”秦弈景坐到她的旁邊,掐了掐她的臉蛋,“我要是早點回來就好了。”
祝慈愣神,輕笑:“又不怪你,沒事,興許最頂上有美味的黃金大鵝呢。”
豆莖的最頂端,沒有黃金,也沒有任何活物。
只有一間緊閉的大門,佇立在云上。
祝慈繞來繞去,那扇門很高很寬,她往門后面看,和門前的景色一致,除了柔軟的云朵外,什么都沒有。
“怎么打開呢?”她好奇地又推又拉,那扇門紋絲不動。
秦弈景觀察了一番,說:“你的道路開辟筆可以使用嗎?”
這倒是點醒了祝慈,她喚出那支規則武器,朝門上一劃。
沒有反應。
她以為是自己姿勢不對,又試了一遍,還是不行。
“別再白費力氣了,這個副本能量守恒,你想要使用什么,就必須要付出什么。”
兩個聲音交錯穿插,從天而降,聲音的主人站定在她們面前,一左一右。
其中一人樣貌為男性,背上有寬闊的蝙蝠翅膀,率先開口:“這里是主神為死亡大人所做的專屬管轄副本,和格雷戴斯中轉站一樣,擁有自己獨有的系統。”
另一個女生頭頂光環,服飾潔白,眼下有兩顆淚痣,緊接后面說:“不會有任何能量不守恒的情況出現,哪怕是BUG也不存在。”
也就是說,只要祝慈在這創造了新的東西,那就必然會有另一種事物消散。
怪不得道具開辟筆和藍光屏障都用不了。
祝慈:“死亡她人呢,不會在這扇門的后面吧?”
一黑一白的兩人站在兩側,雙手放于胸前交疊,共同說出一段話:“想要進入門內,必須要回答我們的問題。”
左側的男人翅膀扇動,他的眼中轉過深紅的顏色,瞳孔輕震:“我們當中,有一個是天使,有一個是惡魔,惡魔說假話,天使說真話,請告訴我們,這扇門是不是通往地獄的道路。”
第106章 鄉村的法則(三)
“我懂你的意思。”
秦弈景還沒來得及回答,祝慈已經搶在前面,撐著下頜左右探究:“這不就是那個,挺有名的那個,腦筋急轉彎嗎,出這種題目給我,真是過時了。我根本不需要通過各自詢問你們兩個問題,然后判斷你們誰是天使或者惡魔,誰說真話,誰說假話。因為……這一定是通往地獄的路。”
潔白的女人睫毛輕顫,隱隱抽動了額角,她用稍顯圣潔的聲音描繪:“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祝慈,你怎么那么肯定,”秦弈景攔住她,面露遲疑,“現在這個副本限制了很多,要是回答錯了,我們就沒法離開了。”
“放心,你還不相信我嗎,這就是我的答案,開門吧。”
對面兩人對視一眼。
圣劍在女人的手里逐漸顯現,而那個男人兩手變出一根長長的三叉戟,兩人同時輕點了一下后面的大門。
“歡迎二位,進入地獄。”
緊閉的大門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內里卻有一條寬廣又長長的走道,由黃金構成,蜿蜒向前,踩在上面清脆無比,指引到來者方向。
繁星銀河掛在天邊,宛若珠簾墜幕。
祝慈輕輕哼著不知名的歌,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秦弈景望著她的背影,口中低聲:“倒是悠閑。”
“偷偷說我什么壞話呢?”她轉頭,嘴角含笑。
“我說你太隨心所欲了,一點也不謹慎,要是我不在旁邊,你出了事的話……”
秦弈景本來對于這人的放肆隨意有些氣極,但眼睛對上那人彎彎的眼角,說了一半的話卡在嘴里,吐不出口了。
“算了。”
祝慈見她還抿著唇,過來攬住她的手臂,一臉得逞:“不知道為什么,看你擔心我,我還挺開心的。”
“你那是看我生氣了才開心吧。”
“哪有!”祝慈辯駁,跟秦弈景貼得很近,她的臉上出現了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細微情緒,帶有一絲的安心,“我那是跟你天下第一好。”
黃金道路的盡頭,是一處高大的黃金城墻。
祝慈試圖攀爬了一下,發現凹陷處可以用腳踩,只要保持了身體的平衡就不容易掉下去。
秦弈景爬得比她快,她快速上升,掛在頂端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
祝慈表示不用,她踩住金子的縫隙,使勁一蹬,蕩了上去,被她踩到了那塊黃金綿軟下陷,形成了一塊更大的裂痕。
翻過墻面,金燦燦的地界差點閃瞎了她的眼。
雖然整個黃金街區的外表就像是飄在云端里的國度,但是內里的裝潢一點也沒有仙氣飄飄的感覺。
“惡趣味……”她勉強適應了環境,感嘆一句。
秦弈景扶住她,幫她跳下墻面,再自己順勢往下,安穩落地。
城墻內的每一樣東西,比例都高大地不太像話。
“秦弈景,這是巨人國嗎?”她往城中央走去,一路上摸摸看看,手一點沒停。
“這里是很像巨人圍城副本,但是這些黃金……”秦弈景也伸手碾了一點碎金,這里各種建筑都非常高聳,但連一個活物也沒有。
這些黃金,昭示了不平凡。
城區正中有一個雕刻精美的噴泉,內里是波光粼粼的淺水,噴出來的,卻是黃金碎屑。
整體過于奢華。
但是有了水源,祝慈眼睛放光,已經好久沒有喝水了的她走過去掬起一捧。
清冽涼澈的泉水進入咽喉,讓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秦弈景沒有喝,她沒有口渴的意識,不斷觀察四周,注意時刻隱藏的危險。
突然,噴泉在祝慈的腳下,裂開了一條縫。
秦弈景趕忙拉她往后,擋在她身前,小心防備。
縫隙越裂越大,向外展開,泉水收回,一條旋轉樓梯緩緩升起,盤旋往上。
石頭做的灰色樓梯,在一眾金色里面格格不入。
旋轉止住,樓梯變動,像是電動扶梯一樣往上延伸。
祝慈:“它在邀請我們上去。”
“走吧,省得自己走路了。”察覺了這個副本的套路,秦弈景收回戒備,拉著她往電梯上走。
又是一道緊閉的大門。
那兩個天使惡魔打扮的人早就等在門的兩側,靜靜地看著她們。
“想要開啟此門,需要回答我們的問題。”女人先行開口,她的圣劍豎直插入地面,目光平視前方。
“啊,又來?不行了,我累了。”祝慈受不了了,往秦弈景身上一靠,她可沒心情再來一次,此刻只想找個地方休息。
秦弈景撐住她,讓她整個人倚在自己身上,靠得更舒服一些。
見這兩人膩膩歪歪,那個男人接連抽動了一下額角,握得三叉戟更緊,他說:“不回答問題,便無法開啟大門。”
“要不要下去?我看你臉色不好,回那個城里找個地方先暫且休整一段時間?”沒人理睬他,秦弈景用手背試了一下祝慈額頭的溫度,擔心她發燒。
祝慈晃晃腦袋,搖了搖頭,滿臉寫著煩悶:“真想給這破門一拳打穿。”
“注意你的言行,此處是死亡大人的副本領域,你是無法使出任何不存在的物質召喚的。”潔白的女人昂首,出聲提醒。
“哦?是嗎?”聽了這話,祝慈站起身,很是不服,她本就餓得不行,爬了一晚上的豆莖,走了好遠的路,口干舌燥,現在又有人在她面前提醒她沒有任何能力,“那我還偏要試試看,這門,到底能不能被破開。”
她抬起右手,空氣在她的掌心凝聚,形成一小陣的颶風。
對面波瀾不驚的兩人瞪大了眼睛。
“祝慈?”秦弈景沒有料到這一場景,這個副本是獨立于瑞德沃菲爾的特殊副本,權限很高,連她目前GM的能力都妨礙不了。
可是她卻……
祝慈掌中颶風停滯,凝結融合,赫然形成了一柄長弓。
秦弈景認出,那是曾經施蓉給她的涅月弓。
那個男人還在錯愕,頓時反應過來,表情又變成了不屑:“即使你變出了不屬于這里的武器,你也不能使用,在法則中一切守恒,你奪得了什么就會失去什……”
他說著說著,轉頭看向一旁的女人,口中聲音逐漸減弱。
那個女人萬年不變的神情徹底崩塌,臉色煞白地堪比身上的服飾顏色,她顫抖雙唇,想要說什么,但卻不發一言。
男人驚奇,她在害怕什么?
難不成,是那件武器?
他強忍鎮定,暗示自己不會出錯,把自己的話說完,盯著祝慈。
沒有關系,弓箭不會射死他,他是RM,是死亡大人提拔上來的精英。
是……
祝慈搭弓拉弦。
“放過我。”
女人開口,嗓音都變得尖銳,她提起圣劍,靠近大門:“我把門給你打開,求求你放過我。”
祝慈不說話,也沒有放下手中的弓。
“你瘋了,”男人昂聲打斷女人,眼神中充滿警告,“要是打開了門,死亡大人會把我們都扔回沒有意識的NPC,你想害死我。”
“你才是瘋了!你看看那是什么!”女人扯開嗓子,指向那把弓箭。
涅月弓,威力不大,卻只射靈魂。
靈魂消失,便是真正的死亡,連格雷戴斯都去不了。
男人還未有警覺,他低聲呵斥,不想丟失自己所得。
祝慈煩躁,她把箭頭對準男人,說道:“把死亡帶到我面前來。”
“就憑,就憑你,也想隨意見死亡大人?”男人咽了口口水,有點被她的氣勢嚇到。
一箭射出。
穿透了男人的身軀。
他的翅膀微微緊縮,手中的三叉戟掉在地上,雙手捂住傷口,一臉難以置信。
這是真正的疼痛與傷害。
比之以往的所有受到的,都要更加難受。
重擊在靈魂上的痛苦。
他這才終于意識到,祝慈手上拿著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那是屬于上任四騎士之一瘟疫的武器,專擊靈魂的弓箭。
若是被多射入幾次,靈魂便會徹底消散。
男人支撐不住,倒在地上,他的半邊身體碎成一片一片,像是打散的玻璃。
女人搶過掉在地上的三叉戟,與自己的圣劍合并,相互交叉,口中念叨咒語。
大門不再向外打開,而是向內。
“死亡大人,求您原諒!”
祝慈略有喘氣,她喚出的這個武器耗費了大部分精力。秦弈景攬住她,擁入懷中輕輕寬慰:“你總是去勉強自己。”
“總是?”
“對,從我認識你開始。”
光芒從門里面綻放,照耀得整片漆黑深夜光潔如晝。
死亡身披星辰圖案的長袍,巨大的光環蓋在她的頭頂,眼中的人性被摩擦殆盡,只剩神圣。
“你做的很好了,帶他離開吧。”
死亡披掛揮灑星河,示意女人,女人扛起快要散盡的男人,往門內倉皇逃走。
“你們真是,從來不按秩序,不走尋常路。”
她轉而面對兩人,眼神平淡如水。
祝慈輕笑,她達到了目的:“這樣你才肯出來,不是嗎?”
死亡抬手,地上的黃金城市全部收進她的衣袖,只留下空曠的樓梯承載三人。
她在這里操縱萬物,仿佛這一舉動,就是為了表現給那兩人看。
“主神大人,給了我最后一次機會。”死亡深知這個副本對二人限制很大,所以才敢站在這里,平靜地與她倆面對面說話,“若是還不能殺了你們,她就會對我徹底失望。”
“你們知道嗎,世間的一切皆為守恒,有惡魔就有神明,有巨大就有渺小,有死亡……”
“就有新生。”
第107章 鄉村的法則(四)
“總而言之,你奪走了他一半的靈魂,那你自己,將在這里付出一半的生命。”
死亡指的,是那個被箭射到的男人。
祝慈的身體,頃刻間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左手,指尖迅速消散,和那個男人一樣,幻化成一片片細小的花瓣,游蕩在空中。
秦弈景上前抱住她,可卻阻攔不了這種事情的發生。
死亡再次揮手,這次連腳底下的石階都徹底不見,三人飄在星河中。
“我一直在等待這一刻,這下你總算沒有辦法了吧,背叛者。”她情緒平淡,仿佛被副本同化。
祝慈半張臉都變成了花瓣,勉強保持了人形輪廓,但整個人已然失去了意識。
副本反噬。
這是死亡的法則。
“為什么,”秦弈景半摟住祝慈,斜眼抬眸,怒火快要點燃四周,“那個人給了你什么好處,讓你如此忠誠?”
“好處?主神大人給予我的,是神賜的垂憐!”死亡聲調加重,提到了關鍵詞,讓她的情緒起了波動。
“在所有人陰險狡詐,互相猜忌、互相在背后捅刀子的艱難副本里,只有主神大人拯救了我,了解了我的痛苦!”
“可是這種痛苦,也是她給予的,這個亂七八糟的游戲就是她創造的,你是傻了嗎?”秦弈景滿臉不可置信,她把祝慈摟得更緊,即使這樣,也止不住那消散的速度。
死亡終于肯賞眼,望了她,嘴唇一張一合,彌漫在空中:“我不覺得這個游戲有什么不好。”
“主神大人告訴我,她做出這個游戲,是為了真正的和平,每個人都在世界上痛苦的掙扎爭斗,戴上最真實的假面,但是,如果把所有人都放在游戲里,她就能從中篩選出誰擁有真善美的品質,發掘出每個人獨有的能力,哪怕,哪怕所有人都憎恨她,她也要為了所有人……”
“她在欺騙,隱瞞、編織謊言,這是她一貫的手段。”秦弈景打斷,她太清楚那個人會做出什么事情。
那個人將死亡親生的母親井妙真扔在藍翎村自生自滅,隨后制造出一些特殊的,像是時間卡那樣的道具,不是折磨人的身體,就是俘獲自己想要的人心。
她但凡看上一個人,就會不擇手段。
秦空沒有感情,只有執念,她的執念,就是回到那片遼闊的天空。
“我不許你詆毀主神大人!”死亡瞳孔顫栗,秦弈景懷中的祝慈發出了痛苦的呻吟,全身都散落成了片片花瓣,消失不見。
“祝慈……”
秦弈景痛斥:“你把她怎么了!”
“她死了,”死亡冷哼,她對自己的副本機制頗有自信,“誰讓她非要去對抗我的權限,現在,你即便去格雷戴斯都沒用,我把她的靈魂,打碎了。”
秦弈景站起身,將幾片花瓣揉進手心,內心凄涼。
她再一次,沒有守護好自己的寶物。
施蓉死了,寄托希望而死,自己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從很小的時候,她被困在“天空”開始,就沒再逃脫出去過。
她一直就沒再從名為“女兒”的輪回中逃出去,一直都沒有離開這個游戲,掌握自己的命運。
秦弈景撕心裂肺地大吼,似要嘔出血液,淚水無聲地劃過臉龐,滴落在地。
“媽媽。”
她喃喃。
“我恨你。”
黑色的霧氣,從她的腳下升起。
祝慈還沒死。
起碼她在清醒后摸了摸全身,沒有零件缺少。
這里,是一間很溫馨的小房間。
淺藍色的墻壁以及上面張貼的獎狀,還有略顯凌亂的書桌,無一不彰顯生活的氣息。
窗外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地上的街道撒滿銀杏葉,行人閑適走過。
祝慈趴在窗口上面,看著底下有人向她揮手。
那是個溫柔的女性,左手提著一塑料袋菜,和她招呼的同時,還順手拉了一把路邊跑摔倒的小孩。
“祝慈,都幾點了,怎么還不去學校?”
去學*校?
祝慈抬眼,望了望墻上的鐘。
已經7點了!
對啊,她要去學校了,今天是班主任的課,要是遲到,就得罰站了。
她拽起掛在一旁的書包,匆匆沖下樓,還不忘給窗臺上的吊蘭澆水。
不過……她怎么總覺得,自己的房間好像應該在一樓?
還來不及深入思考,一個盤子被人故意放在了她的頭頂。
“哥!你干什么,我要遲到了!”祝慈張牙舞爪,想從頭上把盤子拿下來,奈何后面那人躲來躲去,就不讓她抓到。
“都快高中畢業了,還那么不愛吃早餐,把雞蛋吃了,才可以走。”祝愿逗她半天,這才把一個溫熱的雞蛋塞到她手里。
祝慈往嘴里一塞,差點噎住,咕嚕咕嚕喝了幾口水,又往外跑:“你煩死了,還不如不回來呢!”
祝愿咧嘴一笑。
好不容易下了課,祝慈往前一伸,趴在了桌子上:“我哥又從外地放假回來了,雖然我挺想他的,但他也實在煩人。”
“是嗎,你哥人挺好的呀,還給我們都帶了禮物。”坐在前排的陳簡轉頭,晃了晃手上的袋子,“這可是限量版的周邊,一個地區只發售三十件,你哥都給我搶到了,他的運氣簡直好到爆棚。”
“確實,他一直運氣挺好的……”
祝慈嘆氣,都是一個爸媽生的,怎么自己的運氣那么差呢?
“祝慈,祝慈!祝慈你快看!”坐在她隔壁的葉清清瘋狂搖晃她,把自己的手機屏幕放大在她面前。
“新來的體育老師也太漂亮了吧,這個子,得有一米七五了!”
祝慈面對強光,瞇起眼睛:“這也看不清啊,太糊了。”
手機屏幕上的女人短發灑脫,穿著普通的運動服,一手叉腰,指揮學生。
“我知道我知道,我還聽說,她以前是刑警,”陳簡很是八卦地回頭,眼里帶有不少憧憬,“要不是抓捕犯人受傷了,才不會到我們學校做老師。”
“你什么不知道啊,姓陳的,你就跟我們班的喇叭似的。”一個聲音突兀地插入,惹得眾人往一旁看。
燕文雪衣領袖口卷起,不好好穿校服,雖然個子不高,但氣勢很足,總是在外面跟人打架挑釁,嚇得陳簡趕緊把頭轉回去。
她輕笑,轉頭面對祝慈:“他聽說的沒有我多,我聽陳良義老師說,于嘉宜老師之前抓的那個殺人犯,是個精神病,最近又越獄了,而且……”
“而且什么?”葉清清都好奇了。
“而且,那個犯人可是個大美女,之前的通緝令有她的照片。”燕文雪彎眉,往椅背上一靠。
“再漂亮又怎樣,那也是個殺人犯,”祝慈撇嘴嘟囔,對于罪犯,她沒什么興趣,“燕文雪,你喜歡研究這種東西嗎?”
燕文雪:“我可沒有,我只是想,那個越獄的殺人犯要是落在我的手里,一定要她好看!”
葉清清表示不信,說她看起來弱弱小小,只能欺負陳簡這樣的。
燕文雪不服氣,放學后,她第一個沖出去,表示要去街上溜達一晚上,看能不能碰到殺人犯。
葉清清的男朋友江鶴也來接她了,祝慈一個人收拾了東西回家。
很平凡,很普通的一天。
她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么。
是忘記了很重要的事,還是很重要的人呢?
還是說,之前所忘記的,只是自己的一場噩夢?
不過人生,總會有東西在遺忘的路途。
祝慈寫完了作業,躺回了自己溫馨的小床。
睡得正熟,一陣敲門聲將她敲醒。
“要睡多久啊,哥哥已經做好飯了!”何方卉站在門口,聲音洪亮,恨不得把太陽吵醒。
祝慈打著哈欠:“天還沒亮吧,姐姐……”
“快起來!我馬上要去兼職了,你吃完飯記得把碗洗了。”何方卉說完,“啪”地關上了門。
父母身亡,他們兄妹三人相依為命。
大早上的就要去工作,好辛苦。
祝慈沒有見到祝愿,她吃完了簡單的早餐,將碗刷洗干凈,回床上躺著。
還有一兩個小時才上課,再睡一會……
“祝慈!起床了!”
怎么,已經睡了一兩個小時了嗎?
她揉了揉眼,翻身坐起,趕忙喊:“來了,我來了哥哥,你等我一會!”
“喊誰哥哥呢,睡糊涂了?”陳簡探頭進來,把門開了一條小縫。
陳簡……
她反應了一會,才昂首:“陳簡?”
“快起來,今天拍畢業照呢,都大學最后一天了,別再賴在宿舍了。”
宿舍?
她看了看周圍,確實已經不再是她躺著的溫馨小房間了,而是貼著淺藍色小花墻紙的四人宿舍。
她張了張口,記憶在飛快流逝。
“你怎么能進女生宿舍?”最終,她只問出了這一個問題。
“來,拍照了,大家看著我。”攝影師微微笑著,教大家擺動作,葉清清和于嘉宜挨著她站,把她擠在中間。
“祝慈,我明天就要去領證了。”葉清清沒有看她,但嘴角有收不住的笑容。
“真的,恭喜你,和誰啊?”
“你干嘛,都四年了我還能換人嗎?”葉清清拍了拍她,眉目嗔怪。
祝慈蹙眉,她試探性地問:“江鶴?”
于嘉宜:“當然,清清都跟他在宿舍打了四年電話了。”
祝慈:“那他畢業以后,想當醫生嗎?”
“……可能,好像是說過,不太記得了。”
“祝慈,你怎么知道?”
對啊,她怎么知道的。
她應該從來沒有見過江鶴,畢竟她兩人是異地戀。
她,不應該知道這些。
第108章 鄉村的法則(五)
“我,我不知道……”祝慈猶豫道,她也想不明白這個原因。
葉清清疑惑地往她那邊望了一眼:“好吧,反正,我婚禮你要來哦。”
“嗯。”
婚禮是什么時候?
祝慈睡著醒來好多次,每一次她都像是忘記了一件事情。
不過重要的人,她都能記住。
祝愿是哥哥,然后,然后……
然后還有誰?
“主人,你快點清醒啊!”
一直,一直有個人在她的腦海里說話。
清醒?
她很清醒。
祝慈盡量無視這個聲音,因為她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比如,學習,比如,工作。
比如……
哦對了,還比如攻略副本。
副本是什么東西?
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把她的思路截斷:“祝慈,在想什么呢,婚禮要開始了。”
婚禮?
對,她要去參加別人的婚禮。
和別人約定好的。
“走吧,”她轉頭,看向身后的祝愿,“走吧,哥哥。”
“你往哪走呢,試衣間在這邊。”祝愿有些好笑,拽著她推進了更衣室。
“今天的你,可是新娘呢,要打扮好看點啊。”
“不對吧,我是來參加別人的婚禮的。”祝慈急了,祝愿把門一合,她被身后的于嘉宜拉住,按在了鏡子前。
“于嘉宜?你不是老師嗎,怎么在這?”
“在說什么呢,新娘子,”于嘉宜拿起桌子上的粉撲,沾上些許粉底,打在了祝慈臉上,“我是你今天的化妝師。”
狹小擁擠的婚紗穿在了祝慈身上,她別扭地扯了扯腰際,不舒服到了極點。
祝愿倒是一邊說著真美,一邊把她帶到了一扇大門外。
兩側的服務員恭敬鞠躬,拉開大門把手。
祝慈詫異地看著那兩人:“葉清清,燕文雪?”
聚光燈打在了她的臉上。
臺上站著的,是身穿西裝的陳簡。
祝慈在眾人的目光下走了上臺,不合腳的高跟鞋差點崴到她的腳踝。
面對陳簡對她伸出的手,她疑問:“我為什么要和你結婚?”
“哎呀,看來新娘想給我們說說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大家鼓掌歡迎!”司儀是個可愛的女孩,她眨了眨眼,帶頭鼓掌,胸前的花貼了兩個字——小蝶。
不認識的人。
但卻很熟悉。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那我們快點進行流程然后回去。”陳簡關心地問她,眼中滿是擔憂。
祝慈煩悶,臺下何方卉吹起口哨,瘋狂賀喜。
她沒有接過那只伸出的手,走到司儀旁邊。
小蝶微笑,拿著話筒:“新郎,你愿意以后謹遵結婚誓詞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都愿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并愿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
“我愿意。”陳簡鄭重點頭。
“那么,新娘呢?”
“啊?”還在愣神的祝慈抬頭。
司儀重復一遍:“新娘,你是否愿意以后謹遵結婚誓詞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或健康、都愿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新郎保持忠心不變?”
“我……”
“我不知道,我是來參加別人的婚禮的。”
“你在說什么呢,祝慈,”陳簡有些慌亂,他笑笑,強忍耐心,“我們從高中開始談到現在,這是最后一步了,馬上真正幸福的生活就要開始了,你快說愿意。”
“高中?”
祝慈猶豫,高中的時候她應該沒有對象。
她是這么記得的。
不過,她還記得她高中的時候,在和哥哥姐姐們一起打工。
不對,她應該只有一個哥哥。
“別想了祝慈,快點答應他啊!”何方卉繼續起哄。
姐姐怎么在臺下?
不對不對,那不是她的姐姐。
“主人,快想起來啊,你的靈魂快要涅滅了!”
那個聲音又來了。
陳簡見她按著頭,拼命搖晃自己,又伸出了手,擺在祝慈面前:“說愿意,祝慈,你只要說了愿意,這些幸福的生活就可以成真了,再也沒有副本的威脅,再也沒有生命危險,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可以拋在腦后!”
副本?
又是副本。
副本到底是什么。
“主人!”
“祝慈!”
“快答應他!”
各種聲音交織融合,組成最吵鬧的交響樂器。
祝慈一身潔白的婚紗,眼中全是迷茫。
她,該怎么做?
她顫抖地抬起手,向著陳簡伸手的方向去。
陳簡的臉上,掛起最為得逞的笑容。
終于,要成功了。
擊潰了她的意識,影響了她的心智。
哪怕是再大的BUG,也沒有力量與之抗衡!
“有一點假……”
手停在了半空,捂住頭的人皺著眉,口中念念有詞。
“假在哪里?”陳簡發問。
“假就假在,我永遠都不可能,和陳簡結婚。”
祝慈收回手,她的身子支撐不住,狀若往旁邊倒,靠在了墻面。
“為什么不可能?”陳簡抽動了右眼,他居高臨下,眼里全是驚愕,“他是你在游戲里,友好認識的第一個人,也是除了你哥以外唯一在你身邊的男性,怎么會不可能?”
祝慈的腦海里天翻地覆,她什么都想不起來,只憑一種執著的本能在反駁:“可能,可能就是因為,他是男的吧。”
“我感覺……我不會喜歡男的。”
“換句話說,我認為我喜歡的人,應該是女性。”
對面的人覺得自己大腦有點宕機。
什么叫喜歡的是女性?
難不成,不該用陳簡,而是該用于嘉宜、何方卉這幾個人嗎?
祝慈已經撐到了極限,她記憶混亂,徹底堅持不住,向地上倒去。
一只手臂輕輕地接住她,扶坐在地上。
手臂的主人溫和淺笑,身穿奇怪的藍紫色民族服裙,胸口別了一支藍色的小花。
祝慈盯著那朵花,有些出神。
“想要嗎?”那人見此,開口,把花取了下來,放在她的手心。
祝慈拿到花的那一刻,整個人平靜下來,眉目間舒緩許多。
陳簡和何方卉站到臺上,異口同聲:“你是什么人?”
“我?”
那人起身,擋在祝慈面前:“我只是一個NPC,死亡大人。”
“滾出去。”
門口的燕文雪以及葉清清也走了進來,所有的聲音匯成一句。
“滾出去。”
“很抱歉,能有權限命令我的,只有紅巫大人,”那人靠近祝慈,低聲對她道,“祝慈,我需要你恢復記憶。”
祝慈茫然,她的腦中各種記憶雜亂,已經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實的了。
“首先,你要想起來我是誰。”
所有人涌向她們這邊,那人拉起祝慈,沖出包圍,跑向婚禮教堂外面。
“你是誰?”
“對,我是誰。”那人速度很快,一點也不停歇,跑著跑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純白色。
腳步依舊沒停。
“我不認識你,你是我曾經的同學嗎?還是同事?”祝慈被她拽的踉蹌,還滿心呵護手里的花。
“你從來沒有過同事,你只是一個剛上大學的學生。”
“那我們是怎么認識的?”
“鄰居,我們是鄰居。”
鄰居,祝慈的腦內好像沒有鄰居這個概念。
跑到很遠的地方,貌似沒有人再追上來,那人停了步伐,沒有轉頭,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為什么不搬走。”
“搬到哪去?”祝慈真的很疑惑,這個人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懂。
面前的那人轉身,眼眶瑩瑩地盯著她的眼睛:“你為什么還住在那里?住在那個小小的公寓里?你已經有很多積分了,你哥哥他們也讓你住到別墅里去,可你……”
“可你……”
那個人已然說不下去了。
擦拭干凈淚水,她兩手扶住祝慈的肩膀,目光堅定:“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可是我不是來索要一個贖罪的機會,而是想作為朋友地幫助你。秦弈景現在的情況很糟糕,她本就是整個游戲的核心靈魂,如今被刺激得徹底瘋狂,外在和內在都在產生共鳴,我怕她會連整個游戲都毀掉!”
祝慈不知道她在說什么。
但她聽到了秦弈景這個名字。
好熟悉,像刻在記憶的深層,像銘心篆刻,雕在了骨頭上。
一提到這個名字,她竟然流下了眼淚。
“你想起來了。”那個人松手。
她想起來了。
雜亂的記憶瞬間消失,祝慈手中的花朵飄了起來,五片花瓣張開,灑下了點點星星花粉。
“藍翎花……”
她喃喃,念出了花的名字。
藍翎花,承載因果。
因果循環,記憶連接。
迷霧消散。
那個人滿臉期待,望著她。
“童樂禧,是你……”祝慈伸出手,童樂禧接過,握得很緊。
“是我,我這次是來幫你的。”
祝慈淚水根本止不住,記憶如同大海的波浪,一茬接一茬打在腦海里,那些遺忘的事物,全都被回想起來。
她看到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輪回,疼痛和黑暗纏繞了她滿身,也絲毫沒有放棄,沒有停止。
她看到秦弈景不厭其煩,追隨她的身影,要把她從噩夢輪回中解救。
她看到她們兩人相遇之初,在草叢中的遙遙一面。
她看到秦弈景作為災厄之時,不斷保護幫助她,助她躲過副本的厄運。
原來她在游戲中,一直都在被秦弈景拯救。
難過痛苦、開心洋溢之時,都有她的陪伴。
“童樂禧,我,我都不知道,竟然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她一直在幫我,我,我……”
祝慈“我我我”了半天,童樂禧一直看著她,認真聽她說完。
她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或者說,她脫口而出了。
“我,我……我愛她。”
第109章 鄉村的法則(六)
童樂禧驚奇于祝慈方才所說,沒有想到,她記憶恢復后,說的最關鍵的話竟是這個。
祝慈平緩了心情,她狀若放空了自己一會,才終于想起來問:“你,你不是被困在藍翎村了嗎,怎么出來的?”
“藍翎村現在沒有紅巫了,”童樂禧搖頭,將她的現狀告知,“四個騎士全都離開,主神還沒有想好誰來接管,所以我才能趁著空蕩跑出來。”
祝慈點頭,又突然反應過來。
“你剛剛說,秦弈景出事了?”
“主人,你終于清醒了!”腦子里的聲音爆開,連童樂禧都震驚了,四周望了望,生怕死亡追上。
祝慈捂住耳朵,吵鬧聲使她暫且耳鳴:“你是,那張冷靜卡……”
“是我啊主人,剛才怎么喊你都不理,我都要放棄了。”聲音嗔怪,要是此刻她站在面前,一定是一個抱肩忿忿撒嬌的小女孩。
童樂禧小心翼翼:“您該不會是規則卡——思緒如翡吧。”
“叫我如翡就行,主人,你看看人家,還知道問我的名字,你就知道嫌我煩。”如翡哼哼,聲音得意。
祝慈腹誹,可是真的很吵。
她倆所在的這一片雪白的境界是副本的源頭,童樂禧依靠藍翎花才能傳送至祝慈的身邊,若是想離開,就要從藍翎村中轉。
祝慈看了看身上的婚紗,把背后勒人的繩子一抽,再用刀把長到拖地的地方割掉,變成比較好活動的短裙,高跟鞋也被她踢到地上,光著腳踩在地面。
她心中默念,右手凝聚,一支筆的模樣慢慢延伸出現,隨即朝前一劃,潔白的地方被撕裂出一條深黑的裂縫。
“走吧,我帶你出去。”
格雷戴斯的中轉站——藍翎村,人來人往。
身著相同藍紫色服飾的村民都只顧自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不把眼神分她們身上,去好奇她們的到來。
童樂禧站到一旁,低聲道:“你的朋友們,此刻應該也是聯系不上了,死亡為了今日,做了長久的準備,她把他們全都關到了主神領域。這次我幫助了你,主神很快就會找上我,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否則,會拖累你。”
她說完,往后退了兩步,祝慈慌了,急切想要拉住她:“為什么,我們好不容易重新再見面,你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
“祝慈!”她喊道。
“你聽我說,死亡,也就是柳安,她被主神徹底蒙騙了,主神欺騙她,說她的母親死在了副本中,被人類算計圍攻而死。這也就是為什么藍翎村至今沒有紅巫,因為不再有RM有這個資格,唯一有資格的死亡,主神也不會讓她和井妙真見面。”
童樂禧笑了,她眼神溫和,往后退至了黑暗處,聲音依舊向前傳來:“帶井妙真去柳安那里,救出靈魂已經染上黑霧的秦弈景,還有,還有……”
“還有,你記得自己小心。”
最后,她的身形全部隱藏在陰影之下,消失不見。
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要去接受自己的結局。
祝慈找上井妙真的時候,她還在采摘后山的野果。
“十個,十一個,十二個……”井妙真邊數邊昂首去夠頂上的那一顆,一只手替她摘了下來,放在了籃子里。
她淺笑,語調平緩:“謝謝你外鄉人,不過你最好不要太和我有過多牽扯,會產生因果的。”
“我產生的因果已經夠多了,千絲萬縷,怎么都沒法斬盡,我相信你也一樣。”祝慈幫她多摘了幾顆,一路和她搭話。
井妙真:“不,我不一樣,我來到了藍翎村,就再也不會進入因果的輪回,會在這里守護每一個要到達格雷戴斯的人。”
“也就是說,你忘記了一切?”
“我沒有忘記,任何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井妙真拉了她一把,讓她注意腳下的坑洞。
祝慈暗嘆,那就是把情感全都忘了。
她指了指自己:“那你還記得我嗎?”
“當然了。”
“那你還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你有一個女兒,她乖巧伶俐,像你一樣喜歡地理,長大后要成為和你一樣的人嗎?”
井妙真的表情并未動容,連一絲一毫的變化也無:“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我還沒忘記,甚至幫你找到了她,你也不在乎了?”
對面那個人沉默了。
后山的風徐徐吹過,帶來泥土草地的新鮮氣息,獨有的風鈴草搖晃扭身,發出“叮當”的聲響。
祝慈彎唇:“你還在乎,對吧?”
“……”
井妙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的眉間凝結消散不去的愁容,聲音比起剛才要更加低沉:“你不懂,現在的我才知道,以一己之力,是沒辦法對抗應有的命運的,我其實,我其實只要知道她過得好,就可以……”
“她不好,她以為你死了,她淪為了主神的殺人兇器,靈魂被困在游戲深處,不再擁有自己純粹的思想。”
祝慈接過她的籃子,抬頭望向蔚藍的天空,光線致使她半瞇起眼睛:“作為母親,應該會很心痛吧,我的媽媽已經埋葬在了格雷戴斯,若是她還活著,知道我所經歷的事情,也會心痛不止。我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母親都會去愛自己的孩子,但是,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在我心里,是個很溫柔,很有榜樣風范的女人。”
她說這番話時,想到了秦弈景。
秦空從來沒有給予過她有關母愛的東西,甚至還把她的靈魂當做養料,塞進了控制機器。
她從來沒有得到過母愛。
可是井妙真和秦空不同。
井妙真愣神,她所受的沖擊很大,臉上連迎合的表情都下意識地做不出來。
祝慈向她伸出手,陽光打在她的背后,襯得她臉上柔和萬分:“命運這種脆弱又虛無縹緲的東西,比得上自己的女兒嗎?”
不如和她一起,來反抗這種別人附加在身上的命運。
哪怕是賭上性命。
死亡很著急,她下了很大的一盤局,還提前讓小創把派樂康克的傳送門打開,讓人把祝愿一行全拖住扔進主神領域里關起來。
可是她怎么都沒想到,秦弈景會變得如此難纏!
那團黑霧纏繞在秦弈景的身旁,攀爬向上,赫然與主神所形容的第五張規則道具卡一模一樣。
UR級規則道具卡——暗黑物質。
《創世紀:詭異恐懼癥》一共有五張規則道具卡,冷靜卡——思緒如翡,武器卡——電流法杖,剩下的三張附魔卡,一種是藍光屏障的隔絕卡——不可通行,一種是毛筆樣貌的附魔卡——道路開辟,而最后一個……
就是不以自身為目的轉移,只會依附于強大又執著的人的被動卡——暗黑物質。
據主神所說,那團黑霧曾經找上過背叛者戰爭。
現在,怎么又出現在這個人身上!
死亡在自己的副本中被打的節節敗退,她變換重組,改變局面,卻打不過那個被附身的人。
怎么辦,主神大人!
她不想輸!
不想再辜負期望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死亡盡全力,打得難舍難分之際,她的下屬從另一個地方傳遞來不幸的消息,祝慈逃脫了。
被一個奇怪的NPC,帶離了她的副本。
“什么!”她才剛作震驚,秦弈景便瞬移到她身后,將她打出星河之外。
她趕忙變化場景,將一座座高山壘砌,阻擋自己的行蹤。順帶對著那頭道:“你先去聯系小創,將此事報告主神大人!”
強風拂動,掀開山頂。
秦弈景踩在被掀倒的山頭,四下找尋,感知死亡的位置。
她的眼神空洞,僅憑本能和執念在支撐,勢必要找到死亡,徹底毀滅她。
黑霧,已然縈繞到她的肩膀。
主神聽完小創的匯報,泛白的屏幕都笑得不住顫抖。
小創:“主神大人,您笑了一分鐘了,可有解決死亡大人如今困境的答案?”
“果然,再怎么精挑細選,也沒人能比得上我這個女兒。”主神笑完,才終于開口。
“那當然,畢竟是繼承了您部分基因以及血液的人類,”小創恭敬吹捧,她現在把人類的那一套玩得爐火純青,“能有您的一半,也無人能及。”
“不過,我倒沒想到會是她……畢竟奧斯汀說,那張道具卡喜歡往曾經找過的人身上待,我以為會是我的戰爭寶貝重新死灰復燃,所以才讓死亡去施壓。”
主神可從來沒有覺得,僅憑死亡的能力,就能打敗那兩個人。
一個是游戲的BUG,一個擁有主神的權限。
她只想讓死亡,去淺淺地“刺激”她們一下。
哪怕死了也無所謂。
畢竟像死亡這樣的靈魂,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財。
她的女兒啊,上次戰爭逃脫了那張卡,是依靠瘟疫的犧牲。
這次,該怎么逃離呢?
小創:“主神大人,那是要把死亡大人召回來,還是干脆不管了?”
“嗯……去把災厄玉佩拿來。”
災厄玉佩,曾經一直在秦弈景的身上,作為她的一部分靈魂存在。
如今,她失去了理智以后,這個又可以再次使用了。
“用這個玉佩,操縱災厄,把她帶回主神領域。”
“是,主神大人。”
小創答應,但話題又轉,她還是忍不住問:“那死亡……”
“已經沒用了,等災厄殺了她,暗黑物質凝聚完成后,再把那個副本刪除。”
第110章 鄉村的法則(七)
井妙真給祝慈找了一雙鞋,雖然時間很緊,但是她還是覺得不能讓人光著腳走路。
一雙藍色的緞面皮鞋,很有這里的民俗風情。
鑒于自己身上還穿著撕得破破爛爛尾擺的婚紗,祝慈也不挑了,能好活動就行。
“我馬上,能見到我的女兒了嗎?”跟著她進入縫隙后,井妙真緊張地問。
“當然了,你女兒叫柳安,對吧,”她點頭,扶著她,穿過格雷戴斯往派樂康克去,“不止能見到她,我們還要阻止她。”
阻止柳安繼續助紂為虐,讓她清醒過來,放了自己的朋友們。
以及,絕不能讓童樂禧所做的努力白費。
或者,干脆打那個執迷不悟的“死亡”一頓更快更便捷呢?
柳安傷痕累累。
副本所受到的傷害全都百倍加注在她身上,損壞的裂縫堵都堵不上,只能緩慢地修復。
秦弈景破壞地太快了。
她如今身上纏繞的黑霧已然變成了一截一截的繃帶,蓋上了下半張臉,眼中再沒有以前的生氣。
身心都徹底被暗黑物質所控制。
柳安皺眉,主神那邊還沒有新的消息傳遞來,拖得太久了,這里只能先拋棄了。
《鄉村的法則》副本是由一個接一個的小空間組合而成,能夠創建空間、營造場景,是主神賦予她的本領。
她要去別的空間,先躲起來……
“咻”
一根長箭貫穿她的身體。
秦弈景發現了她的位置,手拿弓瞬移過來,站在石堆上,稍稍歪了歪頭。
作為擁有不死能力的“死亡”,這一箭并不能殺死她。
但是涅月弓的威力太強,促使靈魂深處發出一陣陣痛苦。
她的全身頓時散落成紙屑,飛散往外,飄向空間細縫。
被秦弈景一刀截斷退路。
“不許,不許逃跑……”秦弈景手起刀落,砍了很多次,口中重復念。
“死在這里……”
紙屑害怕地發出怒吼:“我不會死的,死不掉的!你再怎么殺了我也沒有用!”
秦弈景像是聽進去了她的話,定住片刻,給紙屑逮到機會,拼命往里鉆。
只一段時間,還沒有完全鉆完,風起云涌,秦弈景手中的弓箭不見,替而代之的是一個深黑色的水晶球。
這是,什么武器?
柳安加快了自己鉆身的速度,她本能地不想和那個球有過多的接近。
吸收了主神權限的秦弈景,能夠使用主神武器。
這個水晶球就是主神武器其一——靈器,是主神平日里專門用來吸收逝去的靈魂,供給游戲養分的容器。
她把靈器貼近紙屑上,紙屑發出尖銳地爆鳴,隨后一張不少地被吸入進去,就連已經逃走的都不放過。
秦弈景將水晶球收了起來,消失在這個空間中。
空間的主導RM的靈魂被帶走,整個環境堅持不住,風雨倒塌,星辰下墜,潰散毀滅殆盡。
小創被允許用自己正常的身體在瑞德沃菲爾穿梭,她一個副本一個副本的找尋那兩個人,有人類的副本沒有那兩人的蹤影,只有去翻遍所有的空白副本。
災厄……究竟把死亡帶去哪里了。
祝慈帶著井妙真,先去了派樂康克。
街上行人漸漸,忙活自己的事,C區排行榜還是排著那些人的名字,她看見自己高高掛在最頂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物是人非,最開始的自己,還是連榜都上不去,死死掙扎的底層透明。
現如今,她終于有力量,有辦法去對抗這個游戲了。
她要將這塊高高在上的排行榜牌匾,連同這個游戲一起,徹底擊碎!
START的本部并沒有祝愿的身影,問了程卓,他也只說,副會長急急忙忙地出門了。
腕表也聯系不上陳簡和于嘉宜他們。
“會長,需要幫忙嗎?我聽說你失憶了,我去!你怎么穿的衣服爛成這樣……”彭靈珊從后門出現,探了探頭。
她每天都很忙,今天也是僅有的在本部露面時機。
“彭靈珊!”祝慈見到她像見到救星,直接抓住她,往控制室跑,“太好了,你在這,沒有陳簡我真不知道怎么辦,快幫我定位秦弈景*!”
她脫了腕表塞給她,這里面有秦弈景裝的定位裝置,興許可以反追蹤一下。
彭靈珊二話不說,將數據導入資源庫,開啟分析模式。
幸虧秦弈景的腕表沒有丟棄,定位顯示她在瑞德沃菲爾的中心,一個隱秘的副本之中藏匿。
把傳送數據裝進祝慈的腕表里,彭靈珊感慨:“雖然他們都說會長你失去記憶了,但我還是不太相信,現在看來,跟以前沒什么分別嘛,就是活潑了些。”
“嗯,那是因為我恢復了。”
實際的定位不太好找,祝慈帶著井妙真,兩人跨越了許多副本,才終于找準地點。
井妙真在草叢中站起身,猶猶豫豫地問:“這是什么地方?”
藍天白云,炙熱的空氣環繞,草地冒出茬茬綠叢,簡單的小平樓一棟一棟排列。
“這是……”祝慈不太敢確定。
這是她的家。
更準確地說,這是她第一個副本。
秦弈景為什么會跑到這里來?
難不成……
祝慈回答:“這是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井妙真轉眸:“你們?你和誰?”
“我和秦弈景,你可能不認識,不過她曾經在藍翎村當過紅巫。”
“啊,我知道了,”井妙真意味深長,拉長聲線,“哎,年輕人,不過我當年也有這個時期。”
祝慈笑笑,她倒也沒有猜錯。
真的想快點找到秦弈景。
順著那條街道,她倆四下觀察朝前進,一路上根本沒有什么RM出現,倒是地面有不少血跡,像是剛剛下過紅雨。
紅雨,那真是不太好的回憶。
遙遠處,能聽到些許細微的慘叫。
井妙真咽了口口水,跟在她的身邊隨時警惕。
祝慈有股不好的預感。
巨大的黑色球體,垂墜在天空上方,宛如無窮無盡的黑洞,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視線。
那個慘叫聲,就是從球體里發出的。
一個人站在最邊上的房頂,電流形成閃爍的金色躥過她的手心,一直對準那個球進行攻擊,黑色的繃帶纏繞全身,只留一點點皮膚讓人難以辨認身份。
但祝慈還是認出來了。
那是秦弈景。
秦弈景,怎么會變成自己曾經那個樣子?
怪不得童樂禧說,她全身上下,由內到外都變了。
自己當初被這個繃帶纏上,意識全都被操控,只能聽到一小部分怪異的指令,還成為了破壞者,用了多么艱難的方式才逃出來。
“秦弈景!”她大喊。
“柳安,是柳安!我的女兒!”跟著她一起喊的,還有在一旁認出那個球里面聲音的井妙真。
“祝慈,是柳安啊!她為什么會在那里!”她抓住祝慈的手臂,聲音帶上了哭腔。
恐怕是柳安的不死能力,導致秦弈景殺不掉她,只能持續不斷重復繼續,變成了一種折磨。
祝慈:“你別急,去一邊先躲起來,我怕波及到你。”
井妙真抹了眼淚,她畢竟是經歷過各類副本,聽話地躲到了房子里去。
秦弈景毫不在意地上的聲音,她滿心滿眼,就是要消滅球里的人。
祝慈喚出絕緣體,跳進黑球里面,順著叫聲尋找柳安的身影。
“救救我……”細小的聲音夾雜在其中,顯得有些可憐。
祝慈走了過去,將絕緣體打開,籠罩于蹲在地上的小小人影:“我來救你了。”
疼痛銳減,柳安抬起頭,看到了幫她的人的真實面目。
“背叛者……”
“我不是背叛者,我從始至終,就沒背叛過任何人,我是被迫為主神所用的。怎么樣,跟我出去吧?”祝慈搖頭,往地上一坐,跟她視線平齊。
“哼,我不需要你來拯救。”
“好啊,那我走,你自己待著吧。”祝慈作勢起身,毫不留戀,柳安呼喊的話卡在喉嚨,“誒誒”了兩聲。
“不過呢……”
祝慈聽到了她喊自己,輕笑著又坐了下來,表情若有所思:“我就這么出去了,不好和跟我一起來的人交代……要不然,我幫你給她帶句話吧。”
柳安偏頭:“誰跟你一起來的,我不認識,你要走就走吧,主神大人會來救我的。”
“主神?啊,我知道你很天真,就是沒想到你那么天真,你真覺得她還會管你嗎,那么長的時間,以她的權限范圍,她還找不過來嗎?”
“你懂主神大人什么!”提到主神,她倒是立刻來勁,方才被電擊過的身體好似沒太大問題了,“她為了我,為了我做了那么多,賜予了我那么多東西,即使她拋棄我,也是理所應當的!”
祝慈無語,她連她真人都見過,有什么不懂的。她合腿站了起來,覺得自己今天說的話真是夠多了:“要還是在現實世界,我一定標記你一下,老了給你賣保健品。”
“你喜歡拴在主神身上唯命是從,我沒意見,只是我提醒你一下,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過得凄慘,更多的是像今天跟我來的同伴那樣,只為了一個可能性,違抗主神,違抗這個游戲的意志。”
祝慈一把將地上的柳安拉起,拽出了黑球,向她指了指外面那個緊張觀望的井妙真:“看那里,你看到了什么?”
柳安空洞的眼睛逐漸瞪大,嘴唇張張合合半晌,也沒有說出半句話。
倒是淚水止不住地流。
祝慈:“我看到,一位母親,她在反抗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