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把酒坐在轉椅上,用筆抵著下巴,看著空白的紙張無從下筆。
老朱這次顯然是下了狠手,不僅沒有布置周末的物理作業,還說服了徐亦菲,連數學作業都沒了,就為了給學生時間好好琢磨思考自己的夢想目標。
而且聽說老朱發給每個人的夢想紙設計的都不一樣,也不知道他從哪個圖片網站上盜來的背景圖片,還挺好看的。
除了考試,溫把酒對待學校里的其他事務活動大部分都是遵循“敷衍了事”大法,只求及格不求優秀,從不浪費一分一毫的精力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比如這種“我的夢想”系列活動。
但是顯然,她這回無論如何都敷衍不了,畢竟老朱在他課上著重點名了不讓她寫“斗地主三日任務抽到100鉆”這種宏偉夢想,還因此牽連了她的新同桌后續一塊罰站。
想起沈肆,溫把酒就想起情人節那天下午,這人又沒去上課。虧得她那天下午還特地帶了一小袋手工餅干,都是田沁月女士做的,純手工烘培無添加,口感很好,酥松不硬,用來還人情最合適不過。
結果誰能想到,開學一星期,睡美人就來倆上午。
就離譜。
高寬吭哧吭哧啃掉第二個蘋果,然后偏頭瞧了眼溫把酒桌上的紙,還是空白一片,有點意外。
“夢想這玩意不是隨便寫寫的嗎?你這么認真干什么?”
“那當然得認真點。”溫把酒輕聲嘖了聲,食指指著自己,表情嚴肅。
“我成績這么好,人又這么優秀,未來到底是當科學家還是宇航員,這是個很大問題,涉及到了祖國未來的科學事業更加繁榮還是航天事業更加繁榮兩個命題。”
高寬對溫把酒的厚臉皮早就習以為常了,“你別光喝酒,我給你去藥箱里找點頭孢你一起吃了。”
“不是,怎么還起了殺心呢?”溫把酒轉著筆,笑著打趣。
“我當然得起殺心了。”高寬忽然間正經起來,望著溫把酒半真半假的說道,“你說你這智商這外貌,不管未來是靠美貌吃飯還是靠才華都沒問題,而我什么都沒有。你擱我面前說不知道當科學家還是宇航員這種屁話,多少有點不知好歹。”
溫把酒一愣,手里轉的筆便掉了下來,她和高寬打記事起就一塊玩,還真沒見過他這幅又酸又玻璃心的樣子。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生氣了吧?”
溫把酒平時說話其實都帶著點流氓痞子特性,吊兒郎當且不正經,她上了這么多年學,都是盡可能的避免和女同學接觸,盡可能的和她們少說話,不是別的,主要是溫把酒這種直女和普通女孩子溝通起來多少有點障礙。
比如溫把酒初中住校時的一個舍友看見她吃薯片,就說“哇!你的薯片看起來好好吃哦!”正常人聽到的話,不管是真心還是客套都會回上一句“你要嘗嘗嗎?”這種話,并遞上薯片。
但是溫把酒不一樣,她點點頭說“是啊我也覺得非常好吃”,然后當著舍友的面咔咔就吃了兩大包薯片,把舍友給氣得半死。
所以說,對溫把酒而言,和說話拐彎抹角宛若山路十八彎的人說話,是個不小的障礙,比語文閱讀理解還麻煩。
可她沒想到,她這張破嘴現在已經淪落到連男生都聽不下去的程度了嗎?
溫把酒惴惴不安地看著高寬,生怕因為她這張破嘴中斷了十多年的友誼,卻見高寬突然舉著手機,打開攝像頭,對著她的腿咔擦就拍了一張照片。
“給我拍一張你腿的照片,我就不生氣了。”
溫把酒滿頭問號,“你都拍了現在再說這屁話是不是太遲了?而且你突然拍我腿干嗎?”
“那當然是發給我網戀對象了。”高寬換了個座位,坐到溫把酒旁邊,直接將手機屏幕亮給她看。
“我最近在游戲上打女號,然后吧就加了個好友,結果這人非要和我談戀愛,我覺得他游戲技術不錯可以帶我上分,而且舍得給我花錢,我就和他談了。”
“還有這種操作?”溫把酒震驚了,這也可以?
她翻看著聊天記錄,不得不說高寬裝起女孩子來還挺有一套的,每句話結尾不是“呢”就是“惹”,實在不行還有小波浪線,表情包全都是可愛的貓咪,五句話里面有三句是“哥哥好哥哥棒哥哥真厲害”,就連網名都是“草莓味的瘦瘦”。
溫把酒:沒用的知識增加了。
高寬收回手機,看著溫把酒這一臉要yue的神情,忍不住解釋,“你別這樣,整得我和個變態似的,你也不看看我這談個網戀都不忘記給月姨的奶茶店做宣傳,簡直就是良心典范。”
溫把酒假笑著道謝,“那還真是謝謝您勒,成功蠱惑無知少男為溫溫的茶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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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高寬談夢想談理想是不可能的,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他滿腦子都是網戀對象帶他上分,一點不在乎溫把酒已經快要被夢想折騰死了。
雖然今天是周六,但是溫原和田沁月兩人都不在家,一個出門忙案子,一個看店,高寬過來也主要是因為要交高風布置的那一大堆鎖的作業,順便蹭個飯。
溫把酒找不到人給她指點一下夢想迷津,沒辦法只能又去騷擾高風。
“獨居孤寡老人在家嗎?隔壁善良的小溫過來給您送溫暖了。”溫把酒一邊敲門一邊喊。
高風的作息很不規律,溫把酒也不清楚這個點他是不是還在睡覺,只能多按幾次門鈴多敲幾次門,她扯著嗓子喊,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現了一個長袍身影,猝不及防間,腿上就挨了一道。
“叫個鬼啊叫,上下樓的鄰居遲早要投訴你個小兔崽子。”
高風今天穿了件月白的長袍,下方還繡著青竹,戴著圓框復古墨鏡,乍一看還有點世外高人的樣子。只不過他現在一只手上拎著殺好的老母雞和剁好的排骨,另一只手上拎著基圍蝦和一些蔬菜,那股子清高味瞬間蕩然無存,和樓下給孫子孫女買菜的老頭也沒什么兩樣。
溫把酒習慣了這便宜師傅的神出鬼沒,被踢了一腳也沒太在乎,嬉皮笑臉地接過高風手里的菜。
“呦,師傅您今天可真是太破費了,知道我和高風中午要過來就買這么多,太熱情了!我和高風的一腔感激之情涌在心口無法言說,只能唱一首《世上只有師傅好》給您聽了!”
“哼,誰說給你們買的,我自己吃的不行嗎?”高風面上還是一副不待見的樣子,嘴角卻不由自主地翹起,顯然對溫把酒的油嘴滑舌很是受用。
開了門,高風便直奔廚房開始剁老母雞,溫把酒幫忙擇菜。
“寬寬呢?還沒來嗎?”
“在我家和網友打游戲呢。”溫把酒想了想,又將高寬網戀那事兒和高風說了,末了吐槽道,“我和寬寬談夢想,他卻和我說網友。”
到底是人精,高風三兩下就聽出來溫把酒那點子少年迷茫,嗤笑聲,“誰和你說寬寬沒夢想了?寬寬就是沒和你說就是了。”
溫把酒聞言青拖著擇菜的小板凳靠近,昂著頭眼巴巴地看高風,馬屁拍的熟練,“師傅您最高風亮節了,肯定舍不得看到我因為不知道寬寬的夢想而茶飯不思。”
“你就這點子出息。”高風笑罵了兩句,到底還是說了。
出乎意料,高寬的夢想不是什么當警察做飛行員這些大部分男生都有的夢想,而是發財。
非常樸實無華的夢想,和現在社會年輕人想要暴富的心態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高寬的發財比一般人的境界層次要高上不少,他想要錢去建立一家孤兒院,一家可以不用吃發芽土豆的孤兒院,一家不會隨意打罵小孩的孤兒院。
溫把酒怔住了,不由自主地便想起高寬的身世來。
高寬出生沒多久就被親生父母扔在馬路邊,雖然很幸運地被小偷城收養,但其實收養的時間并不久。原因無他,窮。
雖然小偷城里都是金盆洗手后的小偷,但改行做的小吃攤也沒掙多少錢,自己都養不活,還養孩子?
因為一時的善心,小偷城里不少的人募資過,但是人類幼崽都是四腳吞金獸,募資的錢沒多長時間就用光了。而且照顧小孩是個費心費力的活兒,很多人自己活的都很糙,根本照顧不來小孩。所以在小偷城短暫地被收養后,高寬就被送進了孤兒院,小偷城里的人每周都會去探望。
溫把酒不知道高寬在被高風接回來的前十年里到底在孤兒院里經歷了什么,不過想來,肯定也不是特別美好的經歷。
“替寬寬傷心了?”
高風一邊熱鍋,一邊抽空分出眼神瞧了眼,見溫把酒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到底還是嘴硬心軟地勸了兩句。
“沒什么好傷心的,人各有命,比寬寬慘的人大有人在,寬寬自己都不覺得自己慘,你倒是替他先哭上了。”
“誰說我哭了?高老頭你老眼昏花了吧?”
溫把酒本來還有點悲傷情緒在,被高風一攪合,完全就沒了那股子傷感,又開始耍嘴皮子。
“您放心,我今年暑假就去打工掙錢,買一副老花眼鏡回來孝敬您。”
高風沒和她貧嘴,“得了得了,吃完飯就去外面轉悠轉悠,去城南街。”
“干什么?不會你又要我去城南街賣藝吧?”溫把酒一臉警惕地看著高風。
城南街是整個維市最繁華的地帶,溫把酒十一二歲還不懂反抗時候,被高風拎過去好幾次當街表演魔術,美其名曰掙錢順便體驗生活,錢有沒有掙到溫把酒不知道,但是生活她是體驗到了,每次去都要被城管趕,去得多了,還被誤會是不是童工,被警察帶過去問話了好幾次。
“想什么呢一天天的,我是這種人嗎?”
鍋里的雞湯已經開始沸騰了,咕嚕咕嚕冒出熱氣,濃濃的香味在廚房里彌散開。高風舀了一勺鹽進去,有些鄭重地道:“丫頭,理想這玩意你不用著急定,先去看看人間百態,再想也不遲。”
“實在想不出也沒關系,人生沒什么意義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