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昏黃,窗簾半開。
沿途田野廣袤,由遠及近的墨黑好似落來的深海,更靠近天邊交界處的位置沿途亮起點點光,隨火車前行被緩緩延伸到后方,冷氣自頭頂傾灌。
包廂門虛掩,李奕下床摸鋪,入手冰涼,他躡手躡腳走出包廂,隨列車顛簸一步三搖。
再往前是餐車,小鈺嘴挑,往后是硬臥與軟座,人又怕吵鬧,多半還在軟臥包廂里。
當然,這些也只是李奕的猜測。
夜深人靜,他去哪找?
即便是做夢,肖檸那句無心之言盤踞心頭,李奕不說在意為假。
他站在前前后后望不到底的列車走廊,恰巧乘務員夜巡,手電光一晃而過:“大半夜的,干嘛呢?”
“您看到跟我同行的人嗎?”
乘務員掃了眼:“孩子?多大了。”
李奕尋人心切,用手比劃身高,又稍稍抬起:“不是孩子,二十歲出頭,走路有些慢,講話偏南方口音,很白。”
幾乎同一時間,乘務員對上號,他恍然大悟:“噢噢,那個富家大小姐?”
怨不得乘務員認錯,這次出來,徐鈺鳴穿了件及膝棉麻套褲,腳踩半包涼拖,吊帶加寬,披了件半鏤空外衫,袖口收緊,抬手放包時衣擺偏移,露出單手就能環住的后腰。
列車靠站,來來往往人多,包廂開著門,人類與生俱來的好奇心使然,誰路過房間都會扭頭。
那個時候,小鈺往外看什么?
當著乘務員的面,李奕愣神,他張張口:“算是吧……”
乘務員蹙眉:“算?”
言語間,他摘下胸前對講機,眼神滿是對李奕不負責態度的嫌棄。
“咦,半夜不睡覺,開大會呢?”來人腔調低低,透出幾分慵懶:“李奕。”
李奕猛地轉身。
走廊拐角狹長,除了不知何去處的徐鈺鳴還能是誰?
他依然身穿白日那套衣物,開衫隨意攏在胸前,褲子邊緣褶皺得厲害,像被人狠狠攥過,越走近,痕跡越刺眼。
“您好。”
徐鈺鳴歪頭。
乘務員摁滅手電:“去哪了。”
“洗手間。”徐鈺鳴掃了眼面色蒼白的李奕:“走反方向,耽誤點時間。”
“您朋友以為您走丟,嚇得不睡。”
手電光重新亮起,擦著徐鈺鳴小腿打到遠處,乘務員壓壓帽檐。
后者朝他揮手:“辛苦啦!”而后氣定神閑轉身,細眉半挑:“走丟?我又不是鬧騰得要死的小孩。”
恰巧徐鈺鳴站在冷風口,人抬手調□□葉,軌跡呼啦偏移,而他身上那股甜膩氣息隨之入侵,卻夾雜一絲如冬季落雪時前的素凈。
消失極快,轉眼無影無蹤。
“大半夜發呆呢?”
“小鈺,火車里面人員混雜,萬一你有三長兩短,我該怎么跟徐家交待。”
李奕剛想向前,徐鈺鳴臉蛋比剛開始見的時候還要白幾分,看著有種低血糖前兆,當下心中又疼又急。
“李奕。”徐鈺鳴打斷他喋喋不休。
“我有資格管我?”
“……”
他的話,太直白。
以至有種接近無法理喻的殘忍。
李奕拿披肩的手顫,險些未能拿住掉在車廂過道。
徐鈺鳴注意到了,撇撇嘴。
“第一次去你家,感覺山后還是山,道路彎彎繞繞,怎么都走不掉,還好司機有經驗,否則我光打錢打了事。”
他不給李奕開口的機會。
“我還想問呢,你們家為什么要讓未成年休學打工,這得多缺錢?”
徐鈺鳴細長五指并攏,放在鼻翼處輕扇,原本極為矯揉造作的姿態,倒有種熱戀中人的嬌憨。
“可能是環境給你的影響,你總擺出教育者的姿態打聽,你覺得我會巨細無遺告訴你嗎?”
他故作苦惱,合掌于耳側輕拍。
“李奕,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
披肩單薄,縱使被人握在手里疊了三折,仍察覺不到半分厚度,李奕沉默幾秒鐘,他試探性回應:“小鈺?”
徐鈺鳴雙手后背,身體略前傾。
“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你。”
由于李奕的身高與角度問題,他能輕而易舉捕捉男生因動作,無意露出來的不正常凸起的胸膛。
左側高腫,上布或青或紅牙印,本應該妥帖包的胸衣不翼而飛,軟玉可憐兮兮耷落,頂尖被吸出奶.嘴形狀。
他一瞬僵硬了身子。
原本低垂的睫毛瘋狂震顫。
可徐鈺鳴仍無所覺察般,右腳尖微微翹起,脖頸彎曲,發絲順勢滑落,露出膚白耳尖,配上半遮開衫,美得不亞于以人精氣為生的怪。
李奕思緒不受控制地亂飛,他大腦空白一片,到嘴邊的我知道咽回,目光停在徐鈺鳴顯得尤為嬌俏的臉。
他模樣生得好。
好到無論走到誰面前,都恨不得把佘頭當畫筆,用唾液做顏料,將他按在墻壁,惡狠狠描繪他纖細的腰、鼓翹的臀、比尋常人都要豐肉的三角區。
臉埋入再用鼻尖頂,最好能讓雙腳離地,靠在墻壁胡亂踢蹬,因彷徨失重感不住哭喊。
“喂,大呆瓜!”
不滿李奕如此明目張膽無視,徐鈺鳴剛想教訓,豈料后者輕笑,怒氣仿佛撒在一團棉花上,輕飄飄散開。
“小徐先生。”
稱呼宛若落入水里的泡騰片。
半秒時間,裹挾被掩埋的過去摧枯拉朽,徐鈺鳴難以置信睜大眼,再次講話時夾雜哭腔。
“早知道你跟徐晉枟一伙,我才不要帶你過來。”
“什么……”
“我討厭討厭討厭這個稱呼!”
徐鈺鳴孩子氣地跺腳,原本掛在肩膀處的吊帶滑落至肩,露出遍布細密吻痕的鎖骨與右側小乳半邊。
等李奕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包廂門嘭一聲閉合。
漫漫深夜寂靜。
他懷抱徐鈺鳴的開衫,立在車廂門口,正不知是推門而入還是去無人的硬座湊合半晚。
“嗤——”
一聲夾帶著譏諷意味的輕笑,伴隨懶洋洋腳步,自李奕身后冷不丁傳來。
那男人一米九有余,寸頭鷹眼,緊身純黑工字背心,衣擺扎入皮帶,硬牛仔褲下卻踩雙晃眼人字拖鞋。他雙臂架在腰,后靠火車廂壁,在不斷顛簸的車廂里竟能站得四平八穩。
身份不詳,職業不詳,渾身飽滿但不夸張的腱子肉,偏西北地域的深邃五官帶諷,遮住人挑起的輕蔑嘴角。
“你就是那個小白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