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注意到皇后的這些變化的有心人看來,都認為她是因為皇上對宸妃所表現出來的懷念與重視,感到傷心失落,才會變得這么消極,將時間與精力耗費在大量書籍中。
這些有心人中,甚至包括皇上,畢竟身為當事人之一,他早在夫妻二人當年發生過的無數爭吵中,就已察覺到妻子對白靜姝的憎惡與反感。
而且他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他理虧,為一個曾折辱過他的女子,深深傷害了他的妻子。
即便在他與柳家結親的這件事情上,也存在一些不宜讓外人知道的齷蹉。
但是誰也無法否認的是,他的妻子從頭到尾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還確實為他挽回了在白家丟失的顏面,從而極大的鞏固了他當時在義軍中的地位與聲望。
這也正是他雖厭惡部分柳家人,與妻子的關系早已變得冷淡疏離,卻仍給了他們應有的身份與地位,與柳家維持面子上的親戚關系的原因之一。
不過徐慶業覺得,感情的事,實在沒有辦法勉強。
他就是喜歡白靜姝,看到有與白靜姝存在相似之處的女子,都會不自覺的偏愛幾分,只能在感情上對不起對他情深義重的妻子。
因懷著這種難以言說的愧疚,他去坤元宮的次數再次大減,只是為了表明自己對皇后依舊很滿意的重視態度,會隔三差五的派人給坤元宮送東西。
本就沒有產生什么矛盾,徐慶業愿意表現,柳明月當然也很愿意配合,從而繼續為外界營造帝后和睦的景象。
柳明月不知道,或者說是并不在意外界對她的種種猜測,繼胡才人順利誕下八皇子后,曾差點將自己折騰流產的趙婕妤,也到了臨產時期。
凌晨收到趙婕妤提前發動的消息,柳明月不禁皺眉。
“提前了半個月?又發生什么意外了嗎?”
葉蘭邊邊輔助她穿衣服,邊回道。
“沒聽過來傳話的宮人提起,應該不是因外力所致。”
那樣最好,柳明月點頭道。
“人手都是提前準備好了的,現在都到齊了吧?”
就算到齊了,她這個皇后也得親自過去看著,為丈夫的小老婆生孩子護航,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正室大老婆該有的修養。
與此相對應的是,皇上這個孩子親爹,可以絲毫不受打擾的安心睡,等到人家睡醒起床后,去通知一下即可。
柳明月到時,邱月已經到了,趕緊上前請她在正廳上首坐下的同時,親自向她介紹當前的情況。
“……趙婕妤終究還是被上次的事給嚇著了,這段時間一直緊張得很,哪怕有皇后娘娘的體恤,恩準婕妤的母親隔三差五的進宮陪伴,也沒多大改善。”
心理素質如此糟糕的人,竟然能在做出害好姐妹流產的惡行后,若無其事的繼續與人家做好姐妹,然后借著悉心照顧小姐妹做小月子的行為,邀寵成功,進而懷孕。
顯然對這類人而言,只要不是痛在自己身上,他就能無所謂的漠視其他生命,一切皆從自身利益考慮,沒有道德乃至法規底線可言。。
聽到旁邊的內室中不時傳出的嘶喊聲,柳明月皺著眉忍了又忍,終于忍無可忍。
“還沒到正式生產時刻,她這么喊下去,到時還有體力生孩子?”
芳儀進去問明情況后,出來稟報道。
“娘娘,穩婆和醫女一直在勸趙婕妤,宮口開得不夠,還需要時間,請她先盡量忍著保存體力,可是趙婕妤不聽,還一直要求初夏去請皇上過來。”
這是想要借機邀憐,以消皇上對她的惡感?可惜,若只是因她任性導致其差點流產一事,她的這點小心機還有可能得逞。
可在查到她對許昭儀做的事情后,就算是出于前朝利益考慮,且趙家付出了相應的代價,令皇上不僅將案卷封存,也沒有處罰她。
但是皇上絕對已徹底厭棄了她,對她的厭棄程度,甚至尚在害她差點小產的許昭儀之上。
“邱宮令,傳本宮口諭,皇上政務繁忙,沒空過來,本宮命她要全力配合穩婆與醫女的安排,繼續喊下去,若她在生產時無力配合,本宮會命醫女直接刨腹取子,以免胎死腹中,本宮與皇上在她身上耗費的一切全都白費。”
邱宮令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此刻聽到皇后面不改色的說出要刨腹取子的話,也忍不住臉色一白。
“微臣遵旨!”
從隨之便戛然而止的反饋中,可以充分看出那番話的威懾力足夠強大。
“還是皇后娘娘有辦法,婕妤娘娘果然消停了。”
面對芳儀的恭維,柳明月只是不動聲色的哼了一聲。
作為一個道德感很強的人,她也十分反感像趙婕妤這種心毒手狠之人,可她卻不得不耐心的坐在這里關照對方,這種憋屈和無奈,根本無人能懂。
不過她已經淡定了,有過從一個母單活到二十七歲的女青年,變成一個已有三十三歲,兒女雙全的皇后的奇跡經歷后,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是她所不能承受的呢。
沒過多久,何忠帶著兩個內侍過來,傳達了一下皇上的口頭關心、問候與鼓勵,留下兩個內侍實時關注這邊的情況后,就匆匆離開。
柳明月在玉華宮草草用過早飯,又用過午飯,處理完一些緊急宮務之余,順便看完半本書后,才等到期待已久的消息。
擔心焦急之類的情緒,是壓根就不存在的,留在這里,不過是為履行皇后之責而已。
可能是被皇后說的‘刨腹取子’給嚇著,趙婕妤在后來配合得很,不僅不敢再喊叫,還該吃就吃,該走動就走動,所以正式生產時,沒怎么折騰,就順利產下一子。
那是一個聲音啼哭聲微弱,十分瘦小的嬰兒。
很明顯,那次的事故給孩子帶去的傷害已不可逆,就算后來一直不惜代價的精心保胎,也只是像太醫當時所說得那樣,勉強保住小命而已。
看了眼被包裹在包袱中小嬰兒,只覺嬌弱無比,柳明月可不敢抱。
“快把九皇子抱回去好好安置,速去給陛下道喜,趙婕妤已平安產下九皇子,真是可喜可賀。”
在場誰都能看得出來,以九皇子的虛弱模樣,沒什么可喜可賀的,但是眾人還是一致表達恭賀。
早上知道消息后,陸續趕過來的眾妃嬪中,有不少人甚至在幸災樂禍。
收到九皇子已平安出生的消息后,徐慶業才終于駕臨玉華殿,。
“不必多禮,皇后辛苦了!”
帶著眾妃嬪福身行禮的柳明月站起身,笑吟吟的回道。
“此乃妾身份內之事,當不得辛苦二字,雖然趙婕妤母子平安的結果,沒有辜負臣妾的一片苦心,但是之前有過一些小波折,令臣妾不得不在關鍵時刻行非常之舉,還請皇上恕臣妾失言之過。”
徐慶業有些不解,何忠留下的一名內侍迅速上前,小聲為他解釋了一下皇后會有此話的原因。
聽完之后,徐慶業雖然難掩意外之色,但他語氣堅定的說道。
“趙婕妤能平安產子,皇后當居首功,期間是為趙婕妤和九皇子的生命安全著想,才會以言語相脅迫,屬非常時刻的無奈之舉,何過之有?”
對柳明月而言,剖腹產乃是再正常不過的生產方式,所以她為威脅趙婕妤,隨口就說出去了。
直到她發現話出口后,將連邱宮令在內的眾人都給嚇住了,她才意識到,對這個時代的人們而言,那是一種非常殘忍的行為。
所以她當即決定,要主動將這件事報備一下,公開將此定性為好心的無奈之舉,這樣一來,別人只能贊揚她這個皇后大義,而不是質疑她心狠手辣。
事實也正如此,徐慶業這個皇上在聽說此事后,甚至還為她大公無私的無奈之舉感到感動。
畢竟誰都清楚,真要論起來,趙婕妤和九皇子是否平安,與皇后的關系并不大,說現實點,這對母子甚至還有可能是皇后母子的威脅。
若不是真正的心底無私,不推波助瀾都是好的,怎么可能會這般不惜搭上自己的聲譽,也要讓趙婕妤母子周全?
在得知那時的趙婕妤堅持求見他,想要借機邀寵的行為后,徐慶業更是對其沒有半分好感,也更加的欣賞柳明月當時的決斷。
當徐慶業看到被穩婆抱出來的九皇子那瘦弱模樣時,下意識看向旁邊的柳明月。
“皇后……”
柳明月轉頭看向對方,眼神透著疑問。
面對那雙讓他在這一瞬間莫名感到陌生眼睛,徐慶業莫名感到有些心虛,本要說出口的話,也被他咽了下去。
“朕觀九皇子有些先天不足,需要養得更精心些。”
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就算身體不健壯,好歹平安出生了,徐慶業當然希望他能好好活著,而不是早早夭折。
所以他在親眼看到九皇子的瞬間,下意識想要將這個兒子托付給皇后照顧,畢竟在這個后宮之中,他最信任皇后的人品與能力。
即便趙婕妤是九皇子生母,徐慶業也不認為她能照顧好自己的兒子。
可是當他被皇后用那么一雙純粹的眼睛看著時,突然感到有些開不了口,所以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
“陛下放心,妾身一定會交待下去,讓乳母和玉華殿的人小心照顧九皇子,還會安排擅長兒科的太醫,時常過來請平安脈。”
柳明月有察覺到徐慶業在那一瞬間的想法,但她壓根就不打算接茬,才會用‘我就靜靜看著,你怎么好意思開口?’的眼神盯著對方。
就算對方開得了口,她也不會同意。
她關照趙婕妤母子,既是出于身為皇后的責任,也是出入人道主義,沒有半分私人情義講。
在這個時代,不僅皇后,所有正室嫡母,名義上都擔負著照顧,甚至是教養庶出子女的責任。
可是柳明月敢肯定,除了極個別的特例,沒有任何一個嫡母,真心愿意養育不僅和自己沒有關系,還會與自己的孩子爭奪資源的庶出子女。
而那些庶出子女長大后,也未必會承認嫡母的養育之恩,皇帝家更是如此。
在皇后自己生有皇子的情況下,其他所有庶出皇子都是皇后母子的對手。
別說是養別的皇子,讓別的皇子出生,都是為自己兒子增加對手。
古往今來,所有登上皇位的人,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為自己的親生母親封太后,很少會有真正善待自己養母的皇帝。
而那些皇帝若不是嫡出,沒有一個會真正敬重與孝順嫡母,史書上所呈現出的信息,也與其嫡母無任何關系。
所以,別說原主給留下的有個便宜兒子,就算沒有,柳明月不愿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窩囊事。
徐慶業也就九皇子的情況,親自敲打了一下玉華殿的人后,下令要按例封賞后,就匆匆離開,壓根就沒想過要去看望趙婕妤一眼。
在這份例行封賞中,趙婕妤沒被按例提升位份,只是賜了個封號:思,享昭儀待遇,賞賜的物品,當然也就是按慣例該有的那些,沒有用作表示特殊恩寵的額外賞賜。
不知思婕妤自己知不知道那個封號的意思,但是柳明月和邱宮令等人都知道,且都對此感到喜聞樂見。
畢竟相較于上一位在臨產之際,不僅不鬧騰的主動配合,還有些討好眾人的胡才人,也就是如今的胡美人,這位實在折騰人了些。
即便在被皇后嚇住后,消停了些,開始配合了,但其要求眾多,總覺各種不適,疑神疑鬼,將在場眾人折騰得不輕,只是沒敢再鬧到讓皇后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