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太晚
柳明月不知道,也沒那么在意楊家這邊發生的事,那柳明瑤大兒子的仗勢欺人、草菅人命之舉,固然很惡劣,也是她所無法容忍的。
但是以她目前所處的位置,每天都要面臨關系到更多人生死前程的大事,是真沒那個時間去在意那么一樁事,哪怕帶著原主的外甥。
西北邊境在打仗,因兩地之間的距離太遠,信息傳遞效率極低,柳明月只好將前線所需各種物資,盡量都往多了準備。
以確保前線將士不會因為兵器不足,或是衣食太差而死傷太多,她一個在后方安享太平的人,也只能像這般,竭盡全力的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好在經過前些日子發動群眾力量,在大安境內進行的大檢舉和清掃后,后方可謂是相當的安寧。
縱然仍有漏網之魚,在明知自己稍有異動,就有可能被周圍人關注到,然后淪為別人用來發財升位的功績的威脅下,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幕僚出身的崔丞相,絕對是位能自負在謀略方面,少有能及的人物,他在此前,經過日益增多的打交道,早已推翻他早年對皇上這位發妻的評價,真心承認皇后是位聰明人,皇上選她代理朝政的決定,絕對沒錯。
可是現在,崔丞相不得不再次推翻之前的那個,尚帶著他個人的優越感的判斷,這位何止是聰明,這位完全是個能夠算無遺策的人物,讓他都忍不住感到有些敬畏。
對崔丞相而言,這絕對是件他感到難以相信的事情,雖然他對皇上也心存敬畏,但那主要是對皇權的敬畏。
對皇后,卻是因為這個人本身,對方在他的強項,也就是心機謀略方面,竟然全面碾壓了他,讓他不得不敬,不得不畏。
如今看來,人家是從臨朝之初,就抱著非常明確的目標,然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實現那個目標做鋪墊,只為最終能達成目標。
而這個目標,就是必須要為大安鎮守好大后方,為西北定會爆發的這場戰爭做好一切后勤保障。
崔丞相作為能輔助皇上成就大業的得力助手,當然深知后勤對戰爭的重要性,他本人也曾在后方負責過后勤供應,深知要做好這件事情的不容易。
可是皇后顯然已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就已悄然完成了相關的布局。
更重要的是,在此期間,她還完成了兩樁連皇上自己,都會感到難以處置的大事,甚至能關系到江山社稷安穩的大事。
以崔丞相的腦力,當其看到結果之后,當然不難反推出皇后在之前的那些言行,乃至她所表現出的不顧一切,強勢而又霸道,不惜得罪滿朝文武的態度,都是為了什么。
不僅是為了方便她在短時間內,在朝廷上樹立起自己的威信,而是為了更方便在關鍵時刻,她能以在眾人心中積威甚深的形象,獨掌話語權。
從而在西北前線起戰事的消息傳回朝廷時,她能如定海神針般,穩定人心,同時還能及時處置所有一切會影響到大局的事件。
事實也正是如此,有皇后提前發動百姓力量,將各地潛伏著的那些勢力清理掉大半后,又有皇后坐鎮朝堂,西北起戰事與皇上御駕親征的消息傳回京中后,固然引起了一些動靜,但不大。
哪怕皇后不承認,大臣們也都確定,皇后肯定是知情的,看著她那平靜而又穩定的情緒反應,絲毫沒有出現任何變動的作息規律,初期還有些驚慌失措的大臣們,現在也已徹底平靜下來。
畢竟在他們看來,皇后如今的表現,就是勝劵在握的反應,他們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京中百姓,尤其是這些經歷過早些年的朝代更迭的京中百姓,對朝野動向更為敏銳,也更擅長見風使舵。
當他們得知西北邊境再次突起戰事,皇上御駕親征的消息后,發現朝廷上下一切如常,根本不受這一重大消息影響時,當即也就淡定起來,京中百姓的生活與物價,都絲毫不受影響。
外地雖有一些地方受此消息影響,開始出現囤糧囤物,物價飛漲的現象,但在得知京中一切如常,朝廷對此戰早有準備,勝劵在握的消息后,剛出現的混亂也在短時間內迅速得以平息。
這一切動態,無不表明,皇后成功了,她成功花費兩個多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她想要的布局,也達成她從一開始,就給自己、朝廷、大安定下的目標。
身為對方布局中的一環,崔丞相也不得不服,再也沒了之前在朝堂上的那份超然,或者說是唯我清醒,有些高高在上的心態。
畢竟他不知道的是,人家柳明月是開掛了的,她前世所生活過的時代環境,其自身的學習與成長經歷等,對當前的時代而言,都是掛。
所以在崔丞相看來,皇后擁有這么厲害的本事,還愿意甘居后宮,沒有半點野心,平常對人也很寬和,在許多政務上,更是持不恥下問的謙遜態度,乃是她本人的人品素養皆達到了極高的水平,才會有如此表現。
然而真相卻是,柳明月每每在與崔丞相等人商討完政務后,都要忍不住哀嘆,每次對上這些國家精銳,都相當于是在進行高強度的頭腦風暴,這些人也太精明厲害了,她太難了!
柳明瑤的長子因縱仆行兇,以低價非法強購他人土地罪,被判處杖五十,七年苦役,十倍賠償受害者。
消息傳出,再次令楊家一片嘩然,都認為這一處罰太過嚴重,明明是那幾個仆人自作主張,出手太重,才會出現致人死亡和重傷的結果,那幾個仆人被判死刑也就罷了,憑什么還要重判本就是受連累的主人。
但是范寺正給出的判處條例,也是有理有據,那楊大公子令人‘教訓’為拿回自己的田地而據理力爭的百姓。
見到仆從出手太重,楊大公子不僅沒有阻止,也沒有及時做好善后工作,例如為傷者醫治傷處,給予應有的賠償等,從而致人死亡,性質惡劣,情節嚴重,更應按例嚴懲。
僅杖五十,就能將人打個半死,還要被送到礦場服七年苦役,能活下來的機率極小。
柳明瑤在聽說消息后,當場哭得暈了過去,但是有大理寺的官員親自在場監刑,平陽府本地的官差即便有心想要賣楊家面子,也不敢明顯放水。
眼看楊家上下因此而陷入一片沉寂,主人們心情不佳,楊府的仆從與侍女們,都變得格外小心翼翼,深恐一個不注意,就惹得主人不快,讓自身遭殃。
楊宛如卻在這種情況下,籌集資金,派人大肆采購各種糧油物資,楊弘深聽說消息,罕見的怒斥長女道。
“你還嫌家里不夠亂?買這么多糧食做什么?家里再怎么樣,還能餓著你們?”
楊家畢竟是傳承數代的大族,又有著徐慶業這門在亂世中握有兵權的實在親戚,在之前最混亂的幾年中,也能得以保全家人和財產。
即便楊弘深被罷官免職,失去官家名頭,又交出大筆的罰金,他們楊家依舊是不差錢的富裕人家。
自家田莊的產出,一大家子都消耗不完,哪里用得著還在外面大肆采購?
楊宛如有些委屈,“爹,您沒聽說西北起戰事的消息嗎?西北軍在前兩年剛經歷過一場慘勝,這么快又要面臨大戰,勝敗難料,我們當然提前多做些準備,就算我們自家用不上,到時候也能高價賣出去啊。”
楊弘深皺眉看著這個大女兒,“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可知西北起戰事的消息,為何會傳得這么快?那是因為,消息是通過最新一期的邸報,在最短時間內,直接昭告天下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朝廷對此戰有著必勝的決心,你囤積這些物資,想要高價賣給誰?”
更何況,這世上可不缺聰明人,那些經驗豐富的商人,誰不比她這個閨閣千金更懂得如何在特殊時期發國難財的操作?
西北起戰事的消息傳開后,民間毫無反應,各種物質的價格也沒出現波動,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這說明,連人家西北前線都不需臨時從后方征調糧草,少了朝廷的大筆采購,也沒聽說哪里的糧倉被征,市場供應充足,怎么可能漲得起價?
楊宛如聞言,有些錯愕,她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已經嫁入東宮,當了太子良妾,只知西北起戰事的消息傳開后,引得朝廷上下一片驚慌,連監國太子都覺十分無措。
朝廷是在十分倉促的情況下,趕緊為前線準備糧草和武器,可是各地物價飛漲,國庫中的資金卻有限,根本不足以供應前線所需。
從而導致皇上這次的御駕親征一敗再敗,西北軍死傷殆盡,被草原異族連侵數城,搶走大批的財物,最后更是簽下大筆的賠款,才令對方答應退兵。
事后才有消息曝出,原來是兵部在過去的兩年,一直以西北無戰事為由,大肆挪用西北大營的經費。
在經歷過兩年前的那場慘勝后,西北大營本就存在兵力與經費不足,物資嚴重匱乏的巨大問題。
哪怕有皇上去西北時帶去的一批錢物,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根本解決不了關鍵問題,尤其是武器問題。
在這種情況下,皇上縱有再強的本事,也無力挽回西北的敗局,從而令剛安定下來的大安再次陷入風雨飄搖之中。
這是楊宛如在經過仔細思索過后,才想出的方法,她已確認過,目前并沒有曝出兵部挪用西北軍經費的事。
也就是說,皇上依然要面臨西北軍的各種物資皆嚴重匱乏的現狀,然后事情依舊會像她所知道的那樣發展才對。
這樣以來,她手握大量的物資,在關鍵時候,不管是拿出去高價轉賣謀利,還是轉賣給朝廷的謀人情,都能大賺特賺。
聽到她爹的話,楊宛如實在難以相信,也深感費解,為何這次的皇上去西北后,沒有及時給朝廷下旨,要求后方趕緊往西北調運各種物資?
而且這次的西北起戰事的消息,竟然是由朝廷通過邸報直接昭告天下的,在她的記憶中,卻是太子與朝廷收到消息后,想方設法的掩蓋消息,卻還是因兵部的各種征調和采購物資而傳了出去。
見女兒聽到他的話后,愣在那里滿臉的不敢相信和疑問,楊弘深搖搖頭,嘆了口氣道。
“外面的人都在傳,能在所有人都沒察覺的情況下,私下輔助皇上籌備好這場西北之戰,就是你姨母能代理朝政的本事,你在京中兩年多,對你姨母的能耐,竟是毫無所覺嗎?”
楊宛如在此刻只覺無比悲憤,她回來得太晚了,誰讓她回來得這么晚啊?
【作者有話說】
62
第62章
妥協
柳明月還不知道,這個世界比她以為的平行時空更奇幻些,竟然還出現了一個重生的,而且那人還是原主的外甥女。
不過即便知道,她也不難接受,畢竟她自己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很奇幻的事情,再多點,只要對方不給她惹麻煩,無所謂。
有著充足的補給供應,西北的戰事推進得很順利,皇上的這場親征,可以說是的打得酣暢淋漓。
想到皇后在他出發前,曾開玩笑般提到過,最好能將那些異族打到逃往草原深處,占了對方的草場,俘虜一批草原異族,一邊教化他們,一邊讓他們給大安養牛喂羊牧馬。
看著茫茫草原,皇上深以為然,大安百姓多以農業種植為主,缺少放牧養殖方面的資源。
有了這片草場,不僅大安自己就能培養大量高品質的戰馬,還能為大安供應大量肉類,以及皇后說的奶類食品。
那些草原異族也沒想到,他們這次的突襲計劃失敗,遭人反突襲不說,還招惹來一個來了就不打算走的大敵。
要知道在過去那些年里,往往都是只要他們一退回草原,或是投降,對手就不會再多做糾纏,不愿冒險深入不熟悉的草原,也看不上資源貧瘠的草原。
所以西北邊境的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有些久,因為皇上親率大軍深入草原,將大安的邊境線一擴再擴,擴到后來,西北大營的人都覺得發愁。
他們之前駐守的威遠城,是處易守難攻的關鍵要塞,皇上顯然是抱著要占下大片草原的目的,才帶著他們一路追擊逃兵,還令人好生安置沿途俘虜的異族。
若皇上下令讓他們將大營遷移到這草原上駐防,對他們而言,還真是一大難以適應的挑戰。
畢竟他們之前駐守的邊境線,也就是威遠城一帶,雖距離草原較近,但是兩地是截然不同的氣候環境和生活習慣。
好在皇上在雖在草原上樂不思蜀,但沒忘記按時給京里傳遞戰報,朝廷收到那些捷報的反應,也從最初的激動與欣喜,變得逐漸習以為常,乃至最后麻木。
他們想不通,皇上為何會在西北那等苦寒之地一留就是這么久,從初春到盛夏,眼看都快要入冬了,這是不打算回京了嗎?
重點是他們上了無數折子,講述自己在皇后的手下過得有多難熬,皇上竟然都不在意,依舊留在那里。
先是御駕親征,好好過了把打仗的癮,在實在找不到敵人后,又在西北邊境重整邊防的布置。
雖然沒令西北大營將駐地遷到草原上,但在邊境附近招募了一大批新兵,讓他們負責草原上的巡邏工作,又在草原上建起多處臨時駐點。
從內地召過去一批精通炎黃文化的人,負責教化那些被俘虜的草原異族的同時,還在草原與內陸的交界處,建造固定交易市場,方便草原民族在那里與大安同陸的商人交易。
戰爭結束后,群臣仍能通過西北按時傳遞回的消息,獲知皇上又留在那邊做了什么,放心之余,也忍不住抱怨他怎么還不回來。
不過在五月中旬,西北邊境的戰事還沒徹底結束時,柳明月就在朝議上宣布,她計劃要盡快修出一條從京中通往西北的直道,全部都用水泥鋪路面的那種,用來迎接陛下凱旋歸京。
這一消息傳出,迅速引起群臣反對,在他們看來,通往西北的官道,路面質量很好,完全沒有勞民傷財,重修的必要。
而且他們提出的反對理由,也很站得住腳,在邊境尚在打仗,東河府那邊還在忙著的搶修大壩之際,朝廷實在不易在這種情況下,再搞什么大動作。
且不說國庫能不能負擔得起,百姓們肯定也有怨言,天氣越來越熱,哪怕朝廷愿意盡量提升待遇,老百姓也不會愿意在大熱天服役。
柳明月有些費解的看著下方的眾大臣,說出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
“請人干活給報酬,乃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什么朝廷一有什么工事要干,你們首先想的就是要征多少免費勞役?總抱著這種思想可不行!”
哪怕她很清楚,也能理解這些思想和做法的歷史形成原因,可柳明月還是想要從現在起,就試著做出一些改變。
反正以她自身的道德認知,讓她實在做不來這種白嫖勞動力的事,即便在這個時代,免費征勞役乃是常態和慣例。
“老百姓是朝廷的支柱,我們可不能抱著要將他們當牛馬使喚的想法,他們的賺錢機會少,朝廷理應竭盡所能的為他們多提供一些機會,而不是總想免費使喚他們,老百姓賺到錢,日子過得好了,我們這些人才能踏實。”
不過她也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有些難以融入這個時代的大環境,所以她也不強求。
“朝廷的事,有朝廷的做法,本宮不過問,但是這次的修路,是由本宮提議的,就由本宮負責給工人發工錢,朝廷只需出材料費即可。”
水泥在京中早已不是稀罕物,不僅朝廷負責在幾條重要干道上鋪上了水泥,一些官員也私人出資,將自家府門前的路,修成水泥路,與主干道對接上。
這樣平日里出行都能方便許多,尤其是在正雨天,那種前后差距更為明顯。
戶部的李尚書苦著臉道,“娘娘,哪怕僅出材料費,那也將是一大筆支出,為重修蒼河大壩,以及為西北前線籌集物次,支出都很大,京中距離西北那么遠,咱們先修一段還行,全修下來,實在負擔不起啊。”
只需粗略預估一下全修的材料支出,李尚書就有種呼吸不暢的感覺,他也太難了,守著個一貧如洗的國庫,天天在那斤斤計較,卻遇上個花錢如流水的皇后。
每次察覺到皇后用‘你怎么這么小氣’的眼神看向他時,李尚書都有種恨不能吐血三升的沖動。
國庫要是也跟宮中那兩們的私庫般,哪怕讓人看不出里面到底堆了多少金山銀山,只知里面可源源不斷的拿銀子,他也大方,花錢籠絡人心,賺個慷慨大方的美名,誰不愿意干?誰不會干?
柳明月當然知道國庫并不充裕的現實情況,但是這條路,她是必須要修的。
“那就……由本宮作主,將材料先賒給你們,等到大庫寬裕些了,你們再分次還上,對于這件事,下朝后,咱們再具體商定一下具體條款,請幾位大人做見證,擬份合約出來。”
哪怕皇上并沒有明說,但是根據最新收到的信件內容看,皇上在那邊的情況可能有些不太妙,只是皇上沒說,她也就不知道具體原因。
在戰場上出現意外,只要沒有戰死,不便按期回歸的原因,只有那兩個,不是生病,就是受傷,無論哪一種,都不宜進行長途跋涉。
皇上已年近半百,早年打了一二十年的仗,體內留下的暗傷無數,如今不管是生病,還是受傷,想要恢復起來都不容易。
若再進行長途跋涉,只會更加重他的傷情或病情,尤其是在當下的交通環境下,好好的健康人都能被顛簸出傷病,更別說是身體本就虛弱的人。
所以柳明月決定,哪怕多花些錢,也要盡快*鋪出一條通往西北的水泥路,方便皇上回京。
而那些將要去做見證,其實也相當于是做擔保,有身份有地位的朝廷重臣,都木著臉站在那里。
他們對這種活,已是輕車熟路,早干了好多回,就是這心里始終有些不得勁,實在難以適應。
皇后有錢又大方,本該是件利國利民,還能利于他們的好事,可是皇后太聰明,愿意利國利民,卻防著他們占便宜,就讓人憋屈了。
想到自己已經代表朝廷簽下的那些借貸合約,李尚書很想再掙扎一下,可他想到以往每次都以失敗的掙扎結果,終于還是選擇放棄,債主說啥就是啥吧。
有時候,李尚書都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會令戶部發展到負債累累的境地。
明明他是不同意那些大筆支出的,可是不知為何,素來心性堅定,在審核與把關支出項目上面,素以嚴苛著稱,能讓皇上都無可奈何的他,竟然在面對皇后時,總在妥協。
李尚書不知道,他這是在無意間,陷入了借貸消費心理。
不用從戶部支出現錢,就能提前上馬那些利國利民的政策和工事,還能使用分期還款的方式還賬,即便需要支付一些利息,國庫的壓力也沒那么大,卻能像皇后所說得那樣,讓國家和百姓早受益,實在極具誘惑力。
好在柳明月也不是在忽悠‘老實人’,她是真心認為這么做,對國家和百姓都有好處,借貸本身并沒有錯,錯的是將借貸來的錢,沒有花在實處,沒能讓那些錢生錢。
就像這次修路,柳明月固然存有私心,可是修出一條從京中直通西北要塞的好路,不僅能極大的方便兩交通往來的效率,在戰時發揮巨大作用,也能更加方便沿途多地的商業貿易往來。
要想富,先修路,可不是一句空話,而是無數人的經驗總結。
如今的大安雖已開國六年,但是仍處百廢待興的狀態,若不是柳明月手上的資金也有限,她其實很樂意能多借貸些出去,大力發展和振興國家的經濟,改善一些社會現狀。
甚至對于借貸出去的那些錢能不能收回來,都沒那么在意,但她不愿意占別人的便宜,也不愿意讓別人無端占自己的便宜,所以她向來將公私分得很清。
沒有足夠的資金投入市場,百姓們手上沒錢,商販手上也沒錢,整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就沒有動力,想要實現國強民富的目標,何其艱難。
【作者有話說】
63
第63章
安心
柳明月是個起名廢,即將要修的這條路,被她直接命名為凱旋大道,畢竟這本就是她臨時決定要修這條路時,提供給滿朝文武的理由。
為了趕效率,這條路采取的是多段同修的方式,除了較少的一部分路段需要進行重新規劃和修整外,大半都是原有的官道上,進行整平、填充等處理,修起來的效率極高。
東河那邊征了數萬勞役去修大壩,結果那些勞役竟成了去享福。
過著住新磚房,一日三餐吃好喝好,每上一天工,就有一天工錢拿,重活不僅輪班,還有額外補貼的好日子,不知讓多少人羨慕得不行。
后來有許多人想要加塞進去,都沒成功,因為這次修壩用的是新式材料,省時省力得多,根本用不了那么勞工。
而這件事,也早已被當作稀罕事,傳遍大安,從而引來更多人的羨慕,都盼著自己也能有幸趕上這種好事。
如今朝廷又傳出要修凱旋大道,將要在沿途就近征召勞役的消息,迅速引起各地百姓的爭相報名,根本用不著當地官府派官吏去統計核實,甚至是帶著官差直接拿人。
收到下面的反饋,柳明月感到欣慰之余,心情還有些沉重,她給定的工錢并不高,卻讓百姓們都趨之若鶩,足以表明老百姓的生活有多不容易。
遇到這么個需要下苦力的活,都這般搶著要做,而且還是在這種大熱天,若非生活太過貧困,能賺錢的機會實在太少,又何至如此?
“娘娘,百姓們都愿意應征,明明是件大好事啊,您為何對此心生憂慮呢?”
柳明月淡淡的笑著搖搖頭道,“確實是件好事,這代表著百姓對朝廷的信任與支持,當然是件大好事,本宮想得是,天氣越來越熱了,一定要做好工地上的后勤保障,要給修路工人們準備一些消暑類的湯水才行。”
馮含寧難掩感動的看著皇后,“娘娘仁慈,您不僅獨自承擔他們的工錢,連這種細節都能為他們操心到,為何不將這些宣揚出去呢?”
柳明月是真沒覺得自己做這些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付工錢,是因為她做不來讓無辜百姓因她的原因,辛苦做免費勞工,說到底,主要是為了讓她自己的良心過得去。
提出要準備消暑湯水,則是考慮到在天氣火熱的環境中勞作,容易讓工人中暑生病,都屬常規操作,真算不上是什么仁慈善良。
所以她不以為然的回道,“有什么可宣揚的,本宮做事,遵循的是將心比心的原則,做的這一切,都不過是應當應分的事情而已。”
馮含慧笑著接過話道,“正因娘娘您能做到將心比心,才令臣等感到特別的難得和罕見,值得向天下人宣揚,讓大家都知道您的這份心意。”
從而也能堵住某些人的嘴,娘娘對百姓始終懷著一顆憐憫之心,總想竭盡全力為國為民謀利,從無私心雜念,明明值得這世上的一切美好夸贊。
但是總有一些人,會懷著惡意揣測娘娘的言行和決定,無視娘娘的功績,堅持認為娘娘身為女子,就不該臨朝,不該理政,更不該在朝堂上力壓群臣,做出一些重大決定,即便后來的事實證明,娘娘都是對的,仍被指責是在獨斷專行。
柳明月當然知道身邊這些人在為她不平什么,笑著擺擺手道。
“咱們做人啊,一定要記得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在這一方面,本宮一向奉行的是高調做事,低調做人的原則,好名聲雖然是個好東西,但也就是有點就行,太盛,只會讓別人會無數的贊譽將自己架起來,一旦被架上高臺,要么做個完美無缺的道德圣人,連個人的喜怒哀樂都需放棄的那種,要么只會被毀滅。”
太子妃郭錦秋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仍堅持留在婆婆身邊幫忙做事,聽到這番話,不禁心有戚戚。
“母后說得甚是,兒臣受教了。”
郭錦秋是真心覺得受教了,因為一直以來,她都將婆婆視為自己的榜樣,想要好好經營自己的賢名,沒想到她婆婆的真實想法,竟然是這樣的。
不過結合對方在前朝的表現,就能發現,婆婆不僅這么說,還真是這樣做的,這也讓郭錦秋感到豁然開朗,之前的那些疑惑,到此都有了答案。
凱旋大道是由工部負責規劃和統籌安排,各個地方負責具體施工和協調的超級大工程,宋文斌這位工部代理尚書,當然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柳明月在給皇上的回信中,有說明她將要修這條凱旋大道的事,又提出自己對西北邊境與最新占據的那片草原的一些規劃想法。
皇上看過這封回信后,欣喜之余,還忍不住感嘆道。
“還是皇后更了解朕啊,僅通過語焉不詳的幾句話,就能猜出朕這邊出了事,也好,就按她說得辦,朕就安心的等著辦完這些事,凱旋大道完工后,再回去吧。”
見皇上一掃這段時間的焦慮,心情明顯好轉,何忠稍感放心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好奇。
“娘娘對陛下的一切,向來都是再上心不過,能及時察覺到,實屬正常,不過您說得那凱旋大道,是什么?”
皇上笑著回道,“皇后已經下令,要重修自京城到西北大營的官道,被她命名為凱旋大道,計劃用那種新式材料水泥鋪路面,她還計劃要給朕尋來合適的新材料,為朕特制一輛新馬車,能盡量減少顛簸,讓人坐著更舒服的車。”
聽得出皇上說起這些的欣喜和得意,何忠笑著恭維道。
“還是娘娘細心周到,她既然這么說了,陛下只需安心等著便是,到時肯定能乘坐上新車,走凱旋大道回京。”
皇上笑著道,“嗯,所以朕就留在這里安心養傷了,皇后將這邊接下來要辦的事,都給朕安排好了,朕當然不會讓她失望。”
在皇上看來,皇后所做的那些‘安排’,不過是給他尋了些理由,能讓他光明正大留在西北養傷而已。
雖然那些事看起來確實都很重要,每一條舉措,都能關系到西北邊境未來安穩,但也沒有到非得他親自坐鎮的地步。
可是太醫已給暗示過,自己也知道自家事,以他目前的身體情況,若不能得到安心休養,怕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見皇上看完皇后的信后,心情和狀態都大為好轉,總算答應留下好好養傷,何忠實在很欣慰。
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深得皇上信任的御前侍衛中,竟然有個隱藏極深的家伙,與異族有勾結,一個月前,在異族聯軍潰不成軍,大安將要徹底獲得大勝之際,伺機出手刺殺皇上。
若非皇上還沒丟下在戰場上磨礪出的應對危機的本能,可能還真會被對方當場刺中要害。
但是即便對方沒能刺中要害,這次的受傷,引得皇上體內的多處陳年舊傷,都相繼爆發出來,也讓皇上的身體陷入十分危急的狀態。
不管是從宮里帶過來的隨行太醫們,還是西北大營這邊的大夫,都說皇上雖已渡過最危急的階段,也需在接下來進行長時間的休養。
可是隨著西北邊境的大局既定,皇上早惦記著要早日回京,畢竟他已離開數月,讓他留在這邊休養,更讓他對回京一事感到心急如焚。
想想也能理解,如今的大安剛開國立朝六年,年少的太子還沒成長到能撐得起大局的地步,皇后雖能代理朝政,但若讓她一介婦人長期懾政,那些文武百官可不會那么容易妥協。
他這個開國皇帝在朝野上下的威望,無人可比,一旦傳出,甚至只是猜出他這個皇帝的健康出現狀況,被迫滯留西北邊境,長時間不能回京還朝的消息,勢必會引起人心浮動。
好在他們大安還有一位能在關鍵時刻靠得住的皇后,能迅速做出各方面的安排,盡量將皇上將要長期滯留西北的事情遮掩過去。
從其所做的各種安排上,所展現出來的不改初衷的態度,才是能讓皇上徹底放心,進而選擇留下養傷的關鍵。
這個初衷,當然是指皇后對能夠獨掌朝政、大權在握的心態,而皇后在察覺到皇上這邊情況有異后的反應和應對,已經可以充分說明一切。
既沒有想著要趁機推太子上位,也沒想著要為自己謀求點什么,只是一心想著如何能讓皇上無后顧之憂的留在西北休養。
因考慮到返京時的長途顛簸問題,不惜代價的臨時決定要修一條更加平坦的路,還想制作一輛更好的車,無一不是在為皇上的身體健康考慮,皇后希望皇上能夠平安健康的順利回京的心態,可謂是溢于言表。
也難怪皇上會因一封信,就迅速改變心態,在他們所處的這個位置,這份至真至誠的心意,有多么的難得和珍貴,就有多么的讓人安心。
沒人知道的是,在那遙遠的平陽府,正有人在惦記著皇上的身體情況。
此時已接近六月中旬,由皇上御駕親征,將草原異族僅剩的殘部趕進草源深處,獲得西北大捷的消息,已伴著皇后下旨修筑凱旋大道的消息,徹底傳遍大安。
曾飽受異族欺凌的百姓們,既為大快人心的西大捷感到欣喜,也對皇后為皇上修凱旋大道慶功一事,感到激動和振奮,在民間流傳著帝后情深的這段佳話的同時,二人在民間的聲望,也在這一期間達到了空前的巔峰。
面對這一個接一個,與她記憶中的那些事件嚴重是不相符的重大消息,楊宛如只覺得崩潰,想不通這輩子到底發生了什么。
明明人還是那些人,事也還是那些事,為何那些人與那些事組合在一起,竟然出現截然不同的結局。
要知道在她的上輩子,直到她死,西北邊境仍處戰事不斷的狀態,也從不曾修過什么凱旋大道。
畢竟從京城到西北,距離長達兩三千里,朝廷怎么可能負擔得起。
而且她已知道,早在數月前,她那位姨母就已下令要重修蒼河大壩,那也需要耗費無數的人力與物力,僅憑朝廷的那點錢,一項工事都負擔不起,更別說是同時負擔那兩項工事。
可神奇的是,事情還真就發生了,兩項工事現在都已如火如荼的開展中,朝廷甚至都沒有下令要加征賦稅,用以緩解國庫壓力。
要知道在她的記憶中,僅為那聲拖了許久的西北戰事,朝廷就曾不止一次的加征賦稅,從而引起百姓們的極大怨憤,也為后面發生的動亂埋下禍根。
而這次的西北戰事,仿佛沒能給朝廷帶來絲毫的經濟壓力,甚至可以說是后方絲毫沒有受到西北邊境戰爭的影響。
悄無聲息的突然開啟戰爭,在短短兩三個月內,就以絕對的碾壓之勢,獲得前所未有的大捷,甚至還直接將大片的草原給占領了下來。
皇上甚至因此而親自留在那邊主持大局,還令朝廷往地方發文,由朝廷出路費,鼓勵沒有土地的百姓前往西北邊境或草原定居。
皇上將要在接下來,親自對西北進行大整改,這些整改不僅涉及到西北軍的防務,還將出臺多項振興西北,合理利用草原發展各種養殖的優惠政策。
這一切,都讓楊宛如深感陌生和茫然,在她的記憶中,因西北戰事不利,皇上在西北滯留了半年多。
最后是因在戰場上受傷嚴重,不得不答應敵方提出的苛刻而又屈辱的停戰條例,才拖著重傷未愈的身體匆匆回京。
聽說皇上在大捷后,竟然沒有及時回京的消息時,楊宛如的第一反應就是,皇上這次是不是也受重傷了,才會因為不宜長途跋涉而暫緩回京。
可是她那位姨母為迎接皇上得勝還朝,大張旗鼓的要修路,以及皇上將要在西北做的那些大事,又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的猜測。
畢竟若她那以夫為天的姨母得知皇上受重傷的事,肯定坐不住,更別說是還有心情張羅著要修路慶功,若皇上沒有受傷,他繼續留在西北的決定,難免讓人感到似乎有那么點牽強。
西北邊境的穩定再怎么重要,比起朝廷和皇位,還是要差了些,皇上就那么放心讓自己的皇后繼續把控朝政?
所以楊宛如現在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皇上的身體情況,在她看來,在她的上輩子,皇上可能是因敵人太強而受重傷。
而這次的西北戰事,大安始終占據著絕對的優勢,如此一來,若皇上這次仍然會受重傷,那就表明,天命不可違,她所知道的那些關鍵事件,依舊會發生,哪怕回來得太晚,她依舊能有機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作者有話說】
64
第64章
錯估
楊宛如是根據上輩子的經歷,結合皇上的異常之舉,才能隱約猜測到些真相,卻因柳明月所做的那些粉飾太平之舉而不敢確定。
但是連她都能察覺到異常之處,朝中那些精明厲害的大臣中,當然也不乏暗自對此心存揣測者。
不過他們都很默契的對此三緘其口,甚至都沒人想過要去找皇后打聽試探一下。
凡事就怕對比,體驗過在皇后手下干活的滋味后,他們已深刻認識到皇上的存在,對他們有多么的重要,皇上對他們有多寬容,皇上的種種好,皆被皇后給襯了出來。
所以他們絲毫不敢節外生枝,只在心底暗自祈禱皇上沒有大礙,能夠早日歸來。
何況他們心里也清楚,若是證實了皇上出了什么意外的事,將皇后努力打造出的歲月靜好,一切如常的局面打破,對他們并沒有好處。
所以當楊宛如還在盤算著,要如何做,才能打聽到西北的真實消息時,朝中大臣們卻都很有默契的奉行娘娘說什么,他們就信什么的原則,一點都不打算做多余的事。
唯有太子有些按捺不住,他自己倒是沒想到皇上可能會出現什么意外,畢竟皇上這位父親在他心中的形象實在太過強大。
在東宮屬官近乎提醒的暗示下,他才想到那個可能,難掩焦慮的趕緊過來找皇后,摒退周圍的人,迫不及待的問道。
“母后,父皇沒能按期回京,是不是因為他在西北出什么意外了?”
柳明月聞言,正在批奏折的手略頓了一下,才頭也不抬的回道。
“你搞得這么鄭重其事,我還以為發生什么不能讓人知道的大事了呢,都是要當爹的人了,怎么還這么不穩重?你父皇正在西北新打下的大草原上策馬奔騰,高興得都已樂不思歸了,能有什么意外?真是瞎操心,你就不能多盼著點兒你父皇好?”
太子難掩羞愧的低頭,“請母后恕罪,兒臣是因突然想到這個可能,一時太過焦急,才會這般失態。”
“嗯,這次也就算了,下不為例。”
柳明月眼都不抬的訓誡了一句,然后用很隨意的語氣順口問道。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到你父皇可能出意外的事情了?誰在你耳邊說些什么了?”
太子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是因為聽到洪少傅與曲少師討論,父皇突然延遲返京日期,而且又沒確定返京新日期的舉動,好像透著些異常,才會擔心父皇是不是因為出了什么意外,才會被迫延期,且歸期不定。”
洪少傅與曲少師,都是皇上安排給太子的老師,兩位都是很有背景的名士,就是對皇上而言,將他們安排給太子當老師,必定是政治因素占比更大。
雖然柳明月沒怎么親自與那兩位直接打交道,但是從太子受他們的影響而形成的某些思想觀念看,她本人對那兩位的印象都不算好。
而她記憶中的原主,卻對這個安排十分欣慰,認為這是皇上重視太子的表現。
所以柳明月雖覺不滿,但是考慮到原主的心情,再加上那是皇上的安排,自有其的考量,她也不便輕易干涉這種二品大員的任命,就沒有過問。
“你現在大了,在前朝也歷練了不短的時間,要將心思多放在朝堂事務上,遇到不懂的,多去各部找舊例對照,不要太過依賴老師們,你必須要盡快學會獨立思考,鍛煉自己獨自處理事情的能力,知道嗎?”
若非顧慮到皇上的想法,柳明月更想將他帶在自己身邊親自教,可是當下的時間點有些特殊,她最好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得好,以免會挑動正處虛弱期的那位的敏感神經。
不過說到底,還是因為對她而言,太子只是原主的兒子,三年來的相處,她本人也與其培養出了一些感情,但是那些感情終究太過有限,甚至還不及整日跟在她身邊的太子妃。
所以在感情不夠到位的情況下,對于是否要冒險為其做某些事情時,柳明月難免會多方權衡利弊,不想讓自己因對方而陷入困境。
聽出他母后的話中暗含深意,太子有些不解。
“母后,您以前不是常說,老師們都是學富五車的名士,兒臣應該多向他們學習、多請教嗎,兒臣覺得自己還多有不足,尚需繼續向他們學習和請教。”
這就是柳明月最頭疼的地方,孩子本身是個好孩子,就是受其老師們的影響太過嚴重,從而失去了自身應有的判斷力。
“行了,本宮也就是這么一說,不過你要記住,你父皇與我的經驗,都是實踐出真知,所以我才建議你多看案卷,圣賢書的確該讀,但是我們誰都不可能真照著圣賢書里教的做。”
在柳明月看來,圣賢書是用來教人確立理想和抱負的,那些由前人的經驗和教訓匯聚成文的案卷,里面記錄的都是史實,更能讓人從中學習到有用的知識,進而獲得成長。
理想和抱負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人需活在當下,連根基都沒打,或者說是沒打牢,所謂理想和抱負,都不過是空談而已。
太子恭敬的應下后,就起身告退,看著對方背影消失在門外,柳明月有些無奈得嘆了口氣,隨即就將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奏折上。
她曾不止一次的提點過,再加上當前的局面,只要對方自己有心,理該知道自己到底向誰學,學什么才對。
縱然她不好直接下令安排對方跟在自己身邊學習,但他若像太子妃那般,主動跟著,她這個名義上的親媽,還能趕他走不成?
就算是別人看了,也沒有立場說什么,兒子跟在母親身邊伺候,乃是孝行,天經地義。
可惜這位顯然是一點都沒意識到,每次來見她,重點都放在按規矩完成請安上,相當于是點卯和簽到,絲毫不知大好的機會就在眼前等著他把握。
畢竟皇上是位靠著自己的雙手,親自打下江山的強者,他在滿朝文武官和百姓們的心中,都是積威甚重的存在。
而她卻不同,不僅是個在前朝備受排斥的女子,而且從前沒有接觸過這些,在很多方面,都需現學現賣,力爭不出差錯,不留把柄,還要人前的撐出對所有事情都胸有成竹的樣子。
因此,皇上的某些經驗,對太子而言,基本不具備參考意義,倒是她一直在做的,才是最適合太子學習的,可他顯然絲毫不曾察覺到這一點。
當了三年的母子,柳明月當然知道這里邊的原因,受其老師和大環境的影響,他對女子也存在主觀上的偏見。
哪怕是面對他的親生母親,也是下意識打心里不愿相信她真有能力把握前朝,或者說是看不上她的能力。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這些,畢竟作為一個孝順的好孩子,怎能不相信、不敬重自己的母親呢?
原主可能到死也不會發現這個真相,可是柳明月不同,以她的立場與視角,不難發現這點。
這也是三年來,太子明明在她面前表現得很乖巧、很孝順,總體上還算聽話,又時常見面,她卻無法與對方建立起深厚感情的根本原因。
再怎么了解和理解當下的時代環境,柳明月也無法與這么一個骨子里對女性存在偏見的人,交付自己的真誠關愛。
太子離開,高長庚等人進來后,柳明月直接下令道。
“東宮有人不知存何居心,居然暗自揣測皇上沒有如期返京,是因出了什么意外,還誘導太子前來問本宮,真是可惡,高大監,你且吩咐下去,令各方面的人手都要打起精神,嚴防某些有心人企圖利用這種無稽之談,在京中乃至地方撥弄是非,擾亂民心。”
到底是不是無稽之談,高長庚的心里也有數,但他絕對維護皇后的命令,皇后說是就是。
“娘娘放心,微臣一定會派人看嚴了。”
兩人當然清楚,將會被看嚴的重點將會是哪里,將會有哪些目標不。
柳明月不容別人破壞她苦心營造出的大好局面,高長庚則是不容別人覬覦皇上的位置,同時也有他的位置。
誰都知道一代江山一代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若太子上位,他們這些舊臣的位置,可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而東宮屬官作為太子的班底,相當于是下一屆朝堂的權臣預備役,他們中的許多人,即便嘴上不敢說,心中卻是早在盼著皇上能盡快讓位,好給太子騰位置。
太子固然年少沒經驗,可他們有啊,誰不想讓自己親手培養出來的這位好掌控的少年,能夠早日上位呢。
不動聲色的慫恿太子來找她,就有提醒她這個太子生母的意思,可是他們都錯估了她這個皇后。
且不說她柳明月,絕對能分得清輕重,自己都不會想著要貪戀權位,又怎么可能會急著給便宜兒子爭大位。
就算是原主,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會盼著她的丈夫早點給兒子騰位置,因為她首先是位真正以夫為天的賢妻,其次才是視兒女如命的良母。
所以他們的如意算盤,注定打不響,在柳明月看來,如今的大安朝廷,更需要的是威望足夠高的皇上,而不是一個被人算計了,還毫無所覺,即便已臨朝近三年,依舊少不更事的太子。
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一不圖錢,二不圖權,只想盡好本分,而她身為皇后的本分,當然是要力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讓那些滿心滿眼都只有自身利益,連當前的形勢都看不清,還自負才華超然出眾,無人能比的人上位,絕非國家之福、百姓之幸。
【作者有話說】
65
第65章
僥幸
蒼茫的大海上,甲板上的幾人一邊聊天,有兩個人正拿著做工有些粗糙的雙筒望遠境,往四周觀看。
“娘娘令人制作出來的這個瞭望鏡,真是太好用了,聽說作坊那邊還想制作出可以看得更遠,更清晰的瞭望鏡,哈哈,那樣的話,我們戰隊肯定能舉世無敵!”
“是啊,這可真是個好東西,尤其是在這大海上,太……你們快看,西南方向,那邊是不是正在打架。”
其他人也紛紛往那個方向看去,又用手中的羅盤確認了一下方位,難掩激動得高聲大喊道。
“兄弟們,快出來看,來活了啊,大活!”
“快去通知大隊長,西南方向的一座島上正在打架,人很多的樣子,我們趕緊改向過去!”
兩年過去,海上作戰隊早已成為經驗豐富的一只成熟作戰隊伍,全部人員也從最初的五千,發展成現在的兩萬余人。
因這支龐大的隊伍時常在大安周圍的海域出沒,曾被無數海盜視為肥肉,誰都想在此咬上一大口的大安海域,早已成為令海盜們聞風喪膽,寧愿繞路也不敢輕易靠近的存在。
這也就使得他們在近一年內,很難在大安海域周圍有收獲,為此,他們只能走得更遠,探索外海環境的同時,盡量收集外海的海圖,打聽外海的消息。
若能打聽到外海的一些海盜駐點,他們就能目標明確的直接撲過去,比較省事,打聽不到,他們就只能在海上碰運氣。
運氣這件事,實在太玄乎,好的時候順風順水大豐收,不好的時候可能賠上一兩條船不說,還一無所獲,只因大海本身就是一處大戰場,置身其中,讓人禍福難料的那種。
好在因皇后娘娘從最初起,就制定了以人為本的原則,他們戰隊的各種裝備都很齊全,遇上風險時,只要懂得做取舍,戰隊成員的人身安全損失極小。
這趟出來數日,眼看又要空手而歸,戰隊成員們正覺遺憾,突然聽說遇上大活了,都迅速激動起來。
魏長延來到舷邊,也用瞭望境看了會兒,確認消息無誤后,立刻做出指示,隨即就有船員趕緊打出信號,通知所有船只停下調向。
同樣收到消息的吳尚青也來到甲板上,看了看西南方向,雖能通過瞭望境看得到,卻有些模糊不清,可見他們的戰隊與那座島之間的距離還很遠。
海上環境形勢瞬息萬變,他與魏長延作為正副指揮,一旦出海,都是分別坐鎮在兩艘核心大船上,以備不測之需。
聽到來活了,船上的水手們也都格外有勁,這些船平日里都是靠風力和水流助力自然行駛,只在有需要時,才需他們手動劃行。
所以在收到全力航行的通知后,迅速用力劃動船槳,趕往西南方向的那座海島。
已經根據當前的環境條件,迅速調整好船隊陣形的一大只船隊,一起加速的場景,可謂是十分的壯觀。
哪怕距離甚遠,等到他們趕到那座海島附近時,也能通過瞭望鏡看到島上的戰斗尙未結束。
“大隊長,有一方大多都是我們炎黃人。”
之所以說是炎黃人,是那些人的身高長相特征,與他們大安人相似,不直接說是大安人,是因這些炎黃人流落海外,與他們大安人同種不同國,也屬正常。
在海外遇到與自己同種族的人,總能讓人下意識多瞅兩眼,甚至還能生出親近感,不過在當前的這種情況下,他們很有可能對上,當然也就不存在什么親近感。
魏長延當然也有注意到,不過他皺著眉道。
“看上去,應該是有幾伙異族海盜聯手攻擊炎黃人那方,我們也出手,先幫那炎黃人將對手拿下,至于要不要對那伙炎黃人出手,等到了解過情況后再說。”
魏長延的這番指示,迅速被傳了下去,本來已經逐漸緩下速度的船,再次全力前進。
有人難掩興奮得的說道,“大隊長,看來這出來,又要賺次大的了啊!”
根據前方的形勢判斷,應該是多伙海盜組團攻打島上的那伙人,且不說島上那股勢力的成分,只要他們能將那攻島的那些海盜都給拿下,就能審問出他們的窩點,收獲絕對不小。
看著眼前的蔣清言,這位也曾是位文質彬彬的舉人,如今卻變得連他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家伙,魏長延只覺麻木。
“還是得謹慎行事,讓兄弟們千萬不可輕敵,盡量將他們中的頭目留活口。”
頭目知道的*消息肯定更多,直接給打死了可惜,這個道理大家都懂,就是在戰斗中容易上頭,一不小就給忘了,所以他才要重點強調一下。
遠遠看到又有規模龐大的一支船隊過來時,沿海正在交戰的雙方,都已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下意識暫緩當下的戰斗,防備新來的那一方。
看到那支來歷不明的船隊放棄觀望,直沖島上而來,看上去來勢洶洶的樣子,本就已經心生防備的雙方,迅速選擇徹底棄戰,只剩島內的交戰仍在繼續。
船隊到了近前,見岸邊的交戰已停下,魏長延等人正覺不好切入,就見停靠在岸邊的船上,有人拿著火銃一邊嘰里咕嚕的喊話,一邊還朝他們的船射了幾下。
這完全相當于是磕睡來了,對方正好給遞枕頭,就沖對方那兇神惡煞的模樣,就知道他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打殺了起來不用手軟。
先鋒戰船上隨即就有人拿著個擴音喇叭喊話,“大膽,竟敢襲擊我大安船隊,是爾等挑釁在先,聰明點趕緊投降請罪,否則后果自負。”
也不管對方能不能聽懂,流程走完后,立刻就有全副武裝的戰斗人員一手拿著特制盾牌,一手拿著火器,直接朝對方發起射擊。
對方那艘船上的人,瞬間死傷一片,同樣是火銃,明顯是大安火銃的威力更強,射程更遠,甚至還能連射。
隨著船只前進到一定地步后,每條船上都露出一看就知威力不俗的大炮,之前還敢威脅驅逐他們的異族海盜,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傻眼。
之前責問他們的人再次大聲問道,“投不投降,再不投降,全部殲斃!”
這下誰都知道,他們這是遇到硬茬了,可他們實在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打哪來的勢力?為何會如此強大,竟能配備著如此厲害的火器?
沒有海盜會認為這是他們的同行,因為同為海盜,他們若有如此強大的實力,早去搶占陸地稱王稱霸了,如何愿意留在海上拿命搶錢?
雙方一交手,就知有沒有,戰隊完全是以絕對實力單方面打殺對方,即便聽不懂大安話,也已明白了大安戰隊的意思,紛紛放棄抵抗。
與此同時,島上那方的人也一副如臨大敵的反應,他們聽得懂大安話。
“老大,我們也主動投降吧,這……這根本沒法打啊,咱們這才離開大安幾年啊,大安怎么突然有了這么強大的一批海上勢力?”
左子興的心情也很復雜,“看來這就是最近這年多,讓人聞風喪膽的那支海盜清剿隊吧,沒想到他們竟然是大安人。”
“海盜清剿隊?這么說,他們跟我們既是同行,又是同鄉啊,看來這事還有商量余地。”
大安戰隊出手,絕對是以摧枯拉朽之勢,迅速將對手徹底拿下,所有試圖負隅抵抗者,都被直接滅殺,俘虜了大半,除了被誤傷的,大多數頭目都能有幸被活捉。
戰場都被打掃得差不多,又聽手下匯報了一下戰斗情況后,魏長延才帶著下船。
看到站在那里的左子興,他只需一眼就能確認,對方絕對是炎黃人。
“在下魏長延,忝為大安海上戰隊大隊長,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左子興也拱手施了一禮道,“在下左子興,祖籍平陽府,遇亂世,被迫帶著兄弟們流亡海外,駐扎在此島數年,以打劫過路海盜為生,犯了眾怒,方才遭遇此番圍觀,幸有諸位施以援手,否則,我與諸位兄弟定當在劫難逃。”
魏長延等人也沒想到,這次竟在這外海遇到個同行,而且雙方還是老鄉。
“幸會幸會,原來左兄不僅是大安同鄉,還出身于我們大安的龍興之地。”
見左子興等人聽到他將平陽府稱為‘龍興之地’時,沒什么異常反應,魏長延就知道,對方來海外的時間可能不算太久,很可能是在大安開朝立國之后。
左子興笑著回道,“今天實屬上天庇佑,才能僥幸遇上來自故鄉的諸位救命恩人,還請諸位賞臉,容我等做東,略備薄席,聊表謝意。”
還有連另一艘核心大船大內的一半船和人手,都沒來得及出手,戰斗就已結束,吳尚青等人也沒下船。
在沒有后顧之憂的情況下,料想這些人不敢對他們心懷不軌,加上魏長延也有心想要探探對方的底,就沒有拒絕對方的邀請,爽朗的應下后,就隨對方前往其駐地。
兩年來,魏長延登過許多座島,其中被直接占下,被打造成他們船隊供給點的島嶼,都有好幾座。
不過在魏長延看來,眼前的這座島,是最有炎黃風格的島嶼,這種風格,不僅表現在島上建筑風格上面,主要還表現在島上那些被開墾出來后,種上各種農作物的田地上。
由此可見,某些東西,還真是刻在骨子里的,無論身在何處,也改變不了。
能在海外見到這么處極具故鄉氛圍的環境,魏長延的心情很好,在與左子興等人交談時,也多了些真誠,少了些試探。
賓主盡歡的一場宴席下來,他對這些人的情況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如今大安得遇明主,局勢已定,如左兄這般因亂世而被迫流亡海外的同鄉,完全可以重返故土,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
聽到這話,除左子興身邊的幾人神情有些復雜外,在他們下首的那些炎黃人都難掩興奮之色。
故土難離,這些人都是在走投無路之下,只得拼死出海掙活路的,但凡有選擇,他們并不愿意過這種被迫在海外漂泊,隨時都要面對打打殺殺,朝不保夕的日子。
魏長延當然有注意到這些人的不同反應,所以他在隨后又提出另一個建議。
“若是爾等存在什么顧慮,也可與我們大安戰隊合作,或是直接加入我們大安戰隊。”
蔣清言笑著點頭道,“是啊,還可以加入我們大安戰隊,這可是個好地方,不僅賺錢,還能……”
被同伴踢了一下,被酒給刺激得有些發昏的頭腦,在這一瞬間清明了點兒,咽下未盡之言。
“還能有生命保障,你們都看到了吧,我們不僅擁有這個世上最好的船,還有專為船配備的武器,都是東家令人特意設計和制造的,威力特別強大,在這大海上所向披靡,無往不利!”
左子興等人當然都有看到這大安戰隊的厲害,差點將他們徹底覆滅的那些海盜聯合勢力,在他們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左子興借喝酒的動作,掩去目中的精光,有些疑惑的問道。
“東家?你們的大安海上戰隊不是朝廷的嗎?怎么還有東家?”
魏長延笑著接過話道,“我們大安的皇上陛下,正在御駕親征西北,哪里有空顧得上海上?我們海上作戰隊是由東家出錢出物招人組建的,不過你們放心,就憑東家能給我們弄來這么多的好船和最新武器,就該知道我們大安戰隊絕對可靠。”
當然是絕對可靠,他們船隊的一位東家正在朝堂上坐鎮,為壓滿朝文武,威名揚天下,另一個東家正在西北打得草原異族四處逃竄,再沒比這二位更可靠的靠山了。
左子興目光灼灼的盯著魏長延,饒有興趣的問道,“有多可靠?”
魏長延回以無比自信和肯定的目光,“可靠到,只要你是真心加入戰隊,愿意聽從東家的一切調遣,能為戰隊立下足夠多的功績,為東家效忠,你想要什么,都能有機會得到,即便是功名利祿,都不在話下!”
【作者有話說】
66
第66章
底氣
若是以前,魏長延還不敢將話說得這么大,但是現在,他絕對能說得起,因為事實表明,皇后這位東家遠比他原以為的還要更厲害。
能拿到代理朝政的機會,固然是個本事,但是能夠真正打理好朝政,讓朝堂上的百官臣服,還能輔助皇上在西北以絕對的優勢打勝仗,肅清大安境內的一些隱患,才是真正的大本事。
他們海上作戰隊有著這么一位東家,他們這些戰隊成員還怕沒有一個光明的將來?
何況他們不僅比誰都清楚皇后對他們的重視,也切身體會與給娘娘做事的好處。
無論他們戰隊在海上的收獲如何,為娘娘的那些作坊順帶著賣東西,所能賺取的收益,在經過分成后,也是一大筆可觀的收入。
所以戰隊成員說是在干著亡命海上的辛苦活,可是若讓人退出,還真沒幾個人愿意退。
他們這些有功名的管事者,目長光遠,當然不會僅滿足于賺錢,那些曾普通成員,心里都清楚,離了戰隊,拿命換都不一定能有機會換來這么多錢。
畢竟他們當初之所以會在不了解船隊的真實情況下,就加入船隊,也是因為走投無路,沒有別的選擇余地。
因此,那些普通成員也都有著各自的盤算,他們想要趁此機會,攢夠能讓他們娶妻生子,下半輩子都能過得衣食無憂的銀子。
左子興沒有當場給出回復,不過在次日,就有了答案。
大半人都愿意跟左子興加入戰隊,一小部分人選擇帶著分給他們的財物,跟著戰隊回大安安居落戶,徹底結束這種在海上漂泊廝殺的日子。
還有一部分人,在另一個頭目許承義的帶領下,決定去附近的一個島國生活,這一部分人中,大多是海外異族。
即便選擇加入戰隊的只有一半出頭,也再次為大安戰隊擴充近兩千人的規模,令戰隊成員的人數正式突破兩萬人。
拆分好所有共同財產,又花了點時間收拾各處的東西,在船邊道別之際,許承義還不死心的勸道。
“老大,我們在這里經營多年,才好不容易攢下這份家業,你為什么說放棄就放棄呢?去給人家當手下,還得聽東家的調遣,哪有自己當家作主來得舒坦?”
許承義實在無法理解左子興的這個決定,更讓他不滿的是,那些沒進取心,只想回老家過安生日子的家伙也就算了,選擇跟隨左子興加入戰隊的人,竟然比選擇跟隨他的人多那么多。
“承義,我也想勸你再多考慮一下,正所謂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大安戰隊實力有多強,我們都很清楚,若非我們是同鄉,可不一定能有機會加入。”
許承義當然看得出大安戰隊的實力有多強,可他就是不甘屈居人下,認為左子興當老大,是形勢所逼,而且人家還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可不稀罕加入那什么大安戰隊,再去聽別人的調遣。
眼看兩人各有各的想法,注定在這件事情上無法達成一致意見,只得相互道別,自此分道揚鑣。
許承義的人登船離開后,大安戰隊沒有急著離開,他們打算留在這座小島暫作休整,重點是要將被俘虜的那些海盜審問清楚。
在這方面,已經學會數種外邦語言的左子興,正好能幫上忙,戰隊里也有人在學,但是論溝通水平,遠不及左子興高。
登上大安戰隊的船后,左子興才發現,大安戰隊遠比表面上更加的大手筆,每條船上都配備得有先進的槍炮,看著沒什么特殊之處的戰船與大船內部,說是處處都是細節也不為過。
看得出來,戰隊中的這些新船,都是專門為出海戰斗所設計的,即便是那些改裝的舊船,也遠比他們此前所使用的船好。
僅出海幾年,就能掌握數種異邦語言,這樣的語言能力和強大的學習能力,都非常令人佩服,同時也是船隊正急需的頂尖人才。
所以魏長延對他十分重視,還將在這件事告訴了吳尚青。
直到許承義等人駕船離開后,吳尚青等另一半戰隊成員才下船休整,他們深入海外,在這茫茫大海大,后方沒有負責保障后勤的同伴做支撐,只能事事都靠自身的謹慎與小心。
“嗯,聽你這么說,這個左子興確實是位難得的人才,娘娘一向都很重視人才的培養的招攬,這次回去,可能僅憑這件事,就是一樁大功。”
魏長延也這么認為,“對于他的最終任命,肯定要等我們回去,上奏給娘娘知道后,等待娘娘的批復,我現在最為難的是,眼下該如何安置他的問題。”
給的位置低了,難免有小看人之嫌,不僅對左子興無法交待,連選擇跟隨他加入戰隊的那些人,可能都會感到不滿。
可是若一上來就給高位,等到娘娘那邊給出的批復不如預期,也不好交待,吳尚青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難處。
“既然他已加入戰隊,大家以后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也是同生共死的隊友,就透露部分實情,讓他自己選吧。”
魏長延頓時雙眼一亮,笑著抬手拍拍吳尚青的肩膀。
“還是吳兄更有想法,對,我們就這么做。”
給吳尚青和左子興做了個紹后,魏子延坦然大方的開口道。
“咱們都坐下吧,子興兄,如今周圍沒了外人,我也就不妨跟你說實話,我們東家組建這只戰隊的主要目的,是要為她組建的商隊出海護航,只是出海的大船,目前還沒造夠,我們戰隊先一步訓練出來了,就在海上練練上,順便探索和清理一下航路。”
聽到這個所謂的真相,左子興是既覺震驚,也深感意外,同時也對魏長延口中的‘東家’,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怎樣的身份和存在,竟然能給手下帶來如此足的底氣,還能大批造出這么好的船,同時還能訓練出如此在規模的精銳手下。
而那位東家如此大的手筆,竟然只為給那還沒正式組建成功的出海商隊護航?
據他所知,就算是大安現在的皇上和皇后,也沒這么大的魄力和手筆吧?甚至那兩位都不會想到大海是怎樣的存在。
因為對內陸人而言,對大海的印象就是那里極其兇險,從那里來的海外商品,價格都賣得奇貴,壓根就不會想到那里其實是個風險與機遇并存的地方。
左子興能感覺得到眼前這兩位跟他們說這個真相的誠意,反應過來后,趕緊回道。
“原來如此,在下萬萬沒有想到,大安戰隊竟然是這樣的來歷,如此看來,東家對海外商貿極有信心啊。”
這都不僅僅是有信心的事情了,還所圖甚大,才會如此舍得大投本錢吧。
吳尚青笑著接過話道,“不錯,東家對海外極有信心,我與長延兄本來都是讀書人,對海外的具體情況一無所知,不過自從接受東家的招募后,我們不僅增長了見識,也大開了眼界,這海外確實是大有可為!”
魏長延笑著點頭,左子興也附和道。
“是啊,在下當年若不是因緣際會,意外來到這里,也不會知道,原來那大海除了能捕漁,還存在這么多的機會待人發掘。”
左子興被迫流亡海外,還能在這海外組建起一個規模近四千人的勢力,足以證明其能力與手腕,這些年的經歷和見識,當然不少。
“所以,我們聽東家的,準沒錯,按照東家初步透露出的意思看,我將來會主管戰隊,尚青兄目前是我的副手,但是若無意外,將來會去主管商隊,左兄能力出眾,在海上的經驗,甚至比我等更為豐富,所以,我們就想征詢一下左兄的意向,將來是想留在戰隊,還是去商隊。”
這份尊重和坦誠,讓左子興感到很受用,不過他對此有個疑問。
“魏兄不是說過,東家組建戰隊的目的,是為給商隊護航,到時都需一起出海,還需分這么清嗎?”
魏長延點頭道,“要分的,商隊將是一支規模非常龐大的商隊,戰隊也會持續擴充規模,但是戰隊與商隊之間,只會以雇傭的關系合作,兩者之間的權責利益,將會被劃分得十分清楚。”
畢竟戰隊在將來肯定不只是私人戰隊,商隊在將來也不一定一直是私人商隊,一旦劃歸朝廷,兩邊都不屬同一部管轄,當然是要從一開始就徹底分清楚。
左子興實在忍不住問道,“東家這么大的手筆,即便是投在海上,也很難瞞過朝廷的耳目吧?你們就不擔心?”
魏長延和吳尚青聞言,不禁相視而笑,吳尚青笑著回道。
“左兄放心,雖說這些事是瞞著朝廷進行的,但是這么大的動靜,那些大人們當然也會有所察覺,不過這些都與他們無關,自然不會有人干涉,就算有人動了什么心思,自有東家會處理好,無論怎樣,都影響不到我們做自己的份內之事。”
左子興聽得似懂非懂,有些不敢相信。
“東家竟然有那么大的勢力?”
大安江山都是東家夫妻的,這天下的勢力誰能,誰能比他們的東家更強大?
所以對于這個問題,兩人都底氣十足,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這是當然,所以左兄不必擔心,將來你一定會為今天的選擇感到慶幸,活該左兄有此運道,遇上了我們,想當年,東家組織聲勢浩大的招募,我與尚青兄等人,可都是過經過兩道考核,又經東家親自面審,才能被錄用。”
聽得出兩人的言語中所透露出的真誠與坦蕩,左子興相信對方沒有虛言,只是他們可能是出于某種顧慮,不便向他透露東家的真實身份。
“在下確實很幸運,這次若不是遇上你們的搭救,我現在能不能活命都兩說,我知道,二位都是君子,跟我說得這些,都實話,既然如此,那我就選戰隊吧,對于商貿之道,我不太熟悉,去了也無用武之地。”
選戰隊,相當于是換個山頭繼續干他的老本行,他能帶著幾個兄弟在海外白手起家,各方面的手段自然不差,去了商隊,就需要重新開始鉆研了。
聽到他選戰隊,魏長延和吳尚青也不覺得意外,更不會反對,之所以提前將事情說開,讓對方自己選,也是為了避免后續可能會發生的一些矛盾。
早點說開除東家身份之外的戰隊重大內幕,也算是他們對這位新加入的同伴示之以誠,有個好的開始,將來也能更好的合作。
“我很歡迎左兄的加入,等到忙完這一回去后,我就將左兄帶著兄弟們加入戰隊的事,如實稟報東家,到時再由東家親自為左兄安排具體職位,如今,只能暫先委屈左兄,讓你先在戰隊里擔任分隊長,目前的主要任務是教隊里的文職學習異邦語言,同時熟悉戰隊。”
【作者有話說】
67
第67章
嫌棄
等到柳明月收到魏長延的奏報時,時間已到八月,伴隨著凱旋大道傳出已完成全部路面整平工作的消息,西北也傳回消息,皇上不日將要起程返回京。
總算等到這個期待已久的消息,已在皇后手下堅持半年多的文武百官們,都激動得忍不住抹眼淚,絕對真情實感的那種。
坐在朝堂上看著這一幕,柳明月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才好。
生氣憤怒?人家又沒敢將對自己的嫌棄說出來,只是通過這喜極而泣的方式,充分表現出他們對自身將要逃出生天的喜悅而已。
跟著一起抹眼淚,柳明月前世今生都不是那么感性的人,更做不來動不動抹眼淚的舉動,原主也沒這本事,要不然,也不會在她丈夫的寵妾面前落于下風。
“陛下即將回京,乃是一件喜事,重修的蒼河大壩即將正式完工,也是一件大喜事,咱們大安這次算是雙喜臨門。”
群臣皆喜笑顏開的表示附和,無數恭維聲也不絕于耳。
“幸有娘娘在陛下離京期間,為朝廷內外殫思竭慮,才令朝野上下沒有生出半分混亂,臣等敬服!”
“是啊,幸有娘娘在陛下離京期間主持大局,維系朝堂穩定不說,還辦成了幾件大事。”
柳明月說起這個話題,可不是為了得到這些人口頭的夸贊。
“本宮想要說的是,希望諸位大人從現在起,開始整理各自從年后起所完成的一切工作,以時間、事件、結果三大要素為核心,逐條列出來,以奏表的形式呈給陛下,方便陛下回來后,及時了解朝廷的情況,同時,也算是本宮給諸位一個能親自向陛下表功的機會。”
聽到這個話,剛才還都喜氣洋洋的文武百官們,瞬間臉色一變,大半人的臉色甚至有些發青,他們是挺喜歡向陛下邀功,可他們絕對不喜歡通過這種方式邀功。
這半年多,他們已經在皇后的強勢要求下,不得不按照皇后的意思,學會以突出各種核心要素的方式寫奏表。
可是他們實在很難習慣這種稟事風格,少了那些能用來渲染自身勞苦功高,或是所面臨的各種困難的言詞襯托,總覺得那種平鋪直述的方式,根本彰顯不出他們的功績和能耐。
同時,也嚴重限制了他們想要趁機夾帶私活,訴衷心的機會,因為皇后就差在朝堂上直接說,諸位有事直接說事,沒事就憋著,千萬別跟她扯那些虛的,浪費她的時間與精力。
所以這也是他們會熱烈期盼皇上盡快還朝的重要原因之一,沒想到他們剛剛還在為皇上將要還朝的大好消息感到歡喜,就被皇后給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雖說在皇后見不得人閑著的各種使喚下,朝堂上的絕大多數官官,都能呈上一份內容豐富的奏表,確實能起到向皇上表功的作用。
但是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在過去的半年多,沒辦成什么拿得出手的事,也沒參與到重大工事項目中,也就沒什么值得列出來的功績,這樣一來,就有些尷尬了。
前者多是些很聽話、很務實、愿意干活的人,他們對皇后制定的那些新規則,其實挺推崇,只是不便在人前顯露出來,因為他們基本都是些只擅長做事,不太擅長為自己表功的人,皇后的操作,算是將他們所有人都擺到同一臺面上,用事實說話,就不怕自己的功績被掩蓋。
后者多是些因各種各樣的身份背景而占據高位者,他們就算是明面上沒有堅決反對皇后臨朝一事,但其內心里,其實對此相當排斥,所以他們不甘聽從皇后一個女子的調遣。
柳明月在察覺到他們不反對但也不配合的態度后,就不再對他們抱有指望,反正她只是個代班的,可不想與那些人較勁,從而誤了自己的正事,就很少給他們派活,只要他們不明著給她添亂,她也樂得與對方保持相安無事的狀態。
柳明月才不管這些大臣們的想法,將這項重要旨意下達后,見眾大臣都有些心不在焉,也就直接宣布退朝。
回去看到魏長延和吳尚青的奏報,柳明月的心中挺欣慰,不止是為對方又給她與皇上‘賺’了超大的一筆進賬,還為他們在奏報中提到的,左子興帶著手下近兩千人加入戰隊的事。
左子興能在外海組建起一支多達數千人規模的武裝勢力,卻愿意放棄現有的家業,加入大安戰隊。
即便這其中可能存在報恩的因素,也足以表明左子興這個人的能力與魄力,以及他們對大安故士的認可態度。
得知左子興在外海干的主業也是黑吃黑,只劫海盜,副業是接為商隊護航,從不干登陸劫掠普通人的活后,柳明月對其更欣賞了,這是個有勇有謀,還很有原則的人才,實屬難得。
所以她也很大方,在給出的批復上,直接將左子興任命為大安戰隊的二把手。
還單獨給其下委任狀,令他與魏子延坦誠溝通,精誠合作,務必要讓新加入的成員,盡快找準自己在戰隊中的位置,訓練出和同伴之間的默契,徹底融入現有的戰隊成員中,嚴禁戰隊內部出現分山頭的現象。
海上作戰隊每次回來后,都會在休息一段時間,既為在上奏完戰隊的最新情況后,等待宮中的最新指示,也為方便大家在陸地上好生放松休整一番。
早前只在大安近海出沒時,還沒有太大感觸,開始前往外海后,才深刻體驗到長時間在海上漂泊的煎熬滋味,從而變得更為重視定期的登陸休整安排。
不過戰隊的那些船都被停在位置隱蔽,罕有人至的駐點處,戰隊成員想要去內陸,都是乘坐海邊很常見的漁船。
時隔數年,再次登上大安的土地,左子興的心情十分復雜,他原以為自己會在海外終老,卻沒料到,如今還有再回來的時候。
看著碼頭所在的沿海城市熙熙攘攘的繁榮景象,回想起自己當年離開時,這些沿海城鎮的肅條景象,左子興更加深刻的認識到今非昔比的意思。
見左子興自從登陸后,就左顧右盼,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訝和意外,魏子延很有些與有榮焉的笑著問道。
“幾年沒回來,這才發現咱們大安已環境大變了吧?”
左子興點頭感慨道,“是啊,想當年,我們離開的時候,提起沿海,就是令人談之色變的海盜,沒想到短短數年,就已出現這么大的變化,你與諸位兄弟們功不可沒。”
魏長延卻搖頭道,“我們這些人哪有這個本事,還是東家厲害,有東家給我們指明方向后,我們若是連事都辦不好,豈不是有負東家的厚望。”
幾個月下來,對于魏長延時常將其無比尊崇的東家,時常掛在嘴邊的習慣,左子興已經逐漸適應。
不過聽到他說,這沿海城市中的環境發生這般顯著的改變,也與其東家有關,他就好奇了。
“這里在東家的治理范圍內?”
魏長延愣了一下,意識到對方這是以為東家是某位官員,但是一想,好像也沒錯的樣子。
“算是吧,東家能想到要培養我們這些人,固然有她的目的,但她是位心懷天下,一心為民的,我們將這邊清理干凈后,這些沿海碼頭都被重新啟用,漁民也能放心出海捕魚,捕撈所得,既能賣給普通商家,也能賣給官辦的收購點,收購價格要比以往高出許多。”
有官家的收購點在那比著,從前那些總想壓價的不良商家,只有給出與官家制定的收購價差不多的價格后,才有機會收到想要的海貨。
出海捕魚的風險,誰都知道,可是沿海的環境條件,讓這里的百姓沒有多的選擇,即便是在海盜盛行的時候,也有許多百九也不得不冒死去海上捕魚,不去沒有生路。
如今有了官府的惠政和干涉,同樣的漁獲,可以賣出更得的收入。
漁民們有了錢,消費能力得以提升,近海沒有了那些神出鬼沒的海盜帶來的威脅,停運多年的沿海航道也得以恢復,為這些沿海城市帶來更多商品交流機會。
這些都能使得當地經濟狀況得以好轉,官府也能從中獲得更多稅收,本來肅條的經濟,由此而得以振興。
左子興迅速想到這些舉措能為百姓帶來的好處,首次在心中真正對那位東家生出一敬佩之情。
之前雖然總聽魏長延他們提起,東家如何英明睿智,對他們這些手下如何大方,如今有遠見等等,直到現在親眼見到后,左子興才對那些與東家有關的評價,有了一些真實感。
“東家確實厲害!”
為給商隊護航而組建的戰隊,為訓練戰斗力而稍帶著將沿海的海盜清理一遍,再施以相應的惠政,就能盤活大片沿海區域的民生經濟,真可謂是一舉多得。
魏長延難掩自得的點頭,“是啊,不過我好像忘了告訴你,我們其實有兩位東家,另一位東家事務繁忙,顧不上我們這點小事,基本不會過問我們的事,平日里直接負責我們的,就是我們常說的這位東家,她其實也挺忙的,不過她對我們特別重視。”
聽得出來,魏長延是真的忘了另一位東家的存在,才會忘了跟他說這件事,想來是因那位東家在戰隊中的存在感實在不高,才會出現這種局面。
而另一位東家能忙到連關系到數萬人規模的戰隊都顧不上,魏長延甚至還用這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自家戰隊在人家面前只是小事,看來對方的身份地位相當高啊。
這樣更好,這樣對他更有利,左子興覺得自己可以更放心些了。
與此同時,終于踏上回京的歸途,坐在皇后派人給他人送來的新車中,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皇上的心情十分好。
這輛新車的車輪,是皇后令人利用從海外獲得的一種材料制作而成的,極具彈性,配合平坦的水泥路,基本沒什么顛簸感。
車廂的內部設計,也極為用心,完全可以說是,在有限的條件下,竭盡全力的為他提供最舒適和最便捷的體驗。
坐在這么一輛處處都是用心和細節的車中,走在皇后不惜代價為他修建的凱旋大道上,皇上當然是哪哪都很滿意。
休息的時候,看到何忠又抱過來一摞奏折,皇上忍不住皺眉。
“朕馬上就要回京了,他們這些人還沒完沒了?皇后怎么著他們了?朕要是他們,遇到個像皇后這么大方,愿意貼那么多私房幫忙解決壓力的好上官,連屁都不好意思放一個,結果這些人倒好,一邊拿著皇后的好處,一邊天天來告皇后的狀!”
聽到皇上氣得都爆粗口了,何忠趕緊解釋道。
“陛下放心,自從京中收到你的回京日期后,那種參奏就少了許多,這次主要是東河府那邊的奏報,東河府自入秋以來,就雨水不斷,初時還是小雨,近日已是接連的大雨,東河府的官員就有些擔心,考慮是否要提前通知下游百姓先遷走,以防不測。”
皇上皺眉道,“新壩不是已經修成*,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何忠笑著解釋道,“以微臣看,他們可能也是出于擔心,有承天三年的事件在前,如今對使用新材料修建的新壩有些不放心。”
說到底,就是因為不新材料不放心,又不想承擔大壩可能會潰堤而造成的任何后果,才推到皇上這邊,可能還有皇后那邊。
“東河府的知府,那個劉……劉什么來著,他也上奏此事了?”
何忠趕緊回道,“劉樹仁,陛下,河東府的知府叫劉樹仁,他不僅沒有上奏,還被他的手下給順道參了幾句,認為他為討好皇后,枉顧百姓的生死安全。”
皇上一邊翻看那些奏折,一邊回道,“這些人說話做事,都不動腦子嗎?皇后與朕不惜貼補上大筆的錢物,就為了修一座連一次洪水都擋不住的廢物?”
何忠也覺得那些人不像話,可是看到皇上生氣,他還是得盡量安撫。
“可能在他們看來,用如此短的工期,就完成那么一項大工事,實在太不靠譜吧,好像也正因這個原因,他們還堅持留下了原有的舊壩,新壩是在舊壩的上游處修建的。”
因為沒拆舊壩,無法利用舊壩里面可二次利用的石料,還延誤了新壩的不少工期。
皇上冷哼一聲道,“三年前,他們若有這么盡心心責,就不至于出現那樁貪腐大案,這次他們倒是跳出來了。”
若新壩擋不住這次的洪水,就是這些正在蹦跶的人順勢收割聲譽和功績的時候,即便他們從頭到尾既沒出錢也沒出力,僅出了幾份四處質疑、挑毛病的奏折。
【作者有話說】
68
第68章
笑話
朝廷當然也有收到相關的折子,都是指控皇后是為給自己的作坊謀利,才會堅持下令使用新材料修建新大壩。
面對這些指控,連崔丞相都覺看不過去,將奏折扔到一邊。
“這不是胡說嗎?若沒有新材料,那蒼河大壩如何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修成?修不成大壩,僅憑那座被他們當寶貝一樣堅持留下在舊壩,能撐得過這場連陰雨嗎?”
何丞相有些好奇的拿起奏折掃了眼,才知道崔丞相在氣什么。
原來是東河府的一些官員見勢不對,擔心連續的雨天導致蒼河發大水,從而會沖垮剛建好沒多久的新壩。
“那些人不知內情,僅憑個人揣測,就敢這般質疑新壩的質量,還敢彈劾娘娘,確實太可惡了些,清查承天三年那場貪腐大案時,就該將這些人也一并拿下,他們可都不冤。”
早前就曾流傳過一個小道消息,說是蒼河大壩之所以會這么快就修成功,是因負責修壩的官員們為了趕工期,在修建過程中十分敷衍。
舉的例子聽上去也是有理有據,用泥巴筑的土墻都需等它花個幾天或十幾天,晾曬陰干,徹底定型后,才會撤下墻板,進行后續施工。
可是修蒼河大壩的那些人,卻是隔了不到一天,就會繼續下一道工作,讓人懷疑新壩看似修得又高又厚,十分壯觀,但是內里卻都是潮濕,未凝實的。
若是蒼河長時間不發洪水也就罷了,一旦發大洪水,就會在洪水面前不堪一擊。
可是兩位丞相都知道水泥的凝結速度,也知道水泥雖然稱不上堅不可摧,但在有著類似凝結效果的材料中,水泥絕對是凝結得最快、價格最為低廉的材料,而其凝實程度,不說是最好,也能稱得上最好的材料之一。
這次修蒼河大壩,工期確實趕了些,但是負責督建的官員,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絕對不會出現敷衍了事的現象。
畢意那些官員離開時,被下大獄那的批官員中,有不少都沒幾天好活了,誰敢在這緊要關頭觸皇后的霉頭?他們是想去賺功績,可不是去送命的。
而且那新壩除了用得有大量水泥、磚塊、石塊,還有一大批鐵精制作的長索,可以說是使用水泥節省下的費用,都花在鐵精索上了。
等柳明月看到那些奏折時,心情十分平靜,對于這種現象,她早已見慣不怪。
雖然這一操作的背后,所透露出的某些人的心思盤算,挺讓膈應的,但是柳明月也沒打算針對他們做什么。
她最關心的重點在于東河府遭受連陰天,持續下去,會給那些即將要豐收的糧食帶去重大影響。
民以食為天,一個占地面積極大的主產糧地,在這種關鍵時期遭遇天災,不僅百姓損失大,朝廷的損失也不少,由此而引發的后續問題也很多。
等到她收到東河府總算雨過天晴的好消息時,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座舊壩徹底潰塌的消息,而且是在有新壩擋在前方的情況下,被新壩泄洪出去的水流給沖塌的。
東河府的連陰雨,沒能給兩座大壩帶去威脅,而其上游區域突降的暴雨,導致蒼河水量暴漲,瞬間給其下游帶去巨大壓力,從而導致被東河府的部分官員極力保下的那座舊壩,徹底垮塌。
不得不說,這極具戲劇性的一幕,宛如巨大的一巴掌,直接扇到某些官員的臉上,他們此前尚在質疑和彈劾皇后的決定,慶幸他們有先見之明,堅持留下舊壩以防不測之需。
結果事實證明,他們的堅持,不過是場笑話,只是讓朝廷不得不臨時增加修壩預算,卻又因國庫沒錢,不得不給皇后打張欠條而已。
而新壩完美的完成防洪任務,舊壩卻在卻垮在新壩泄出去的那部分水流的沖擊之下的現實,透露出的信息,著實令人深感后怕。
平陽府的楊宛如等了許久,終于等到蒼河水暴漲,舊壩徹底垮塌的消息,她還沒來得高興,就聽前來報信的人無比慶幸得感慨。
“……幸虧咱們皇后娘娘圣明,命人及時修建起一座新壩,成功擋住了大洪水,要不然,東河府一帶,這回可就遭殃了。”
楊宛如嘴角剛勾起的那抹笑意,瞬間凝固,有些不敢相信的問道。
“怎么可能?就憑那座只花幾個月修成的新大壩,怎么可能擋得住這場百年不遇的大洪水?”
面對自家小姐的這個奇怪反應,前來回話的小廝有些無措,在他看來,新大壩好使,能擋得住大洪水就行,管它是花多長時間修成的呢?
“聽……聽說,好像是新大壩的造法跟以往不同,不僅能泄洪,還能分洪,能通過周圍的好些水渠,將蒼河的水分流到別的河渠。”
這樣以來,不僅能極大的緩解大壩下游的壓力,也能減輕大壩本身的蓄洪壓力。
楊宛如聞言,臉上再無半分喜色,隨手扔給對方一個素色荷包并警告道。
“我知道了,這次的事情,你辦得很好,這是賞你的,回去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曾讓你打聽過什么,下次有事,我還找你。”
做丫鬟打扮的小廝趕緊連聲應下,收好荷包告辭離開,雖然大小姐的言行有些古怪,但她出手大方,他當然很樂意聽從她的使喚。
回到內室,楊宛如氣得拿起剪刀將透了一半的繡圖,給連剪數刀,仍有些不解氣,卻在拿起桌邊的茶杯時,停了下來,有些無力的坐在榻邊。
幾個月前,她偷偷派人去西北,想要打聽一下皇上的真實情況。
結果她派去的人剛開始行動,就在威遠城遭人舉報行動有異,被抓了起來,還供出了她,她父親收到警告后,就將她禁足在自己的閣樓上,至今都沒給她解禁。
這個小廝是她身邊一個丫鬟的同鄉,看在她出手大方的份上,才愿意幫她跑個腿,在外打聽一些她想知道的最新消息。
這也是她記憶深刻的大事之一,卻又再次出現不同結果,在她的記憶中,東河府先是連下近半個月的連陰雨,還有越下大越大的趨勢,嚇得東河知府下令讓蒼河大壩下游的百姓趕緊轉移。
結果百姓們還剛離開家,還沒到落腳點,就雨過天晴,發現是虛驚一場,百姓們又趕緊回去,準備忙著搶收。
誰都沒想到的是,東河府這邊沒下了,其上游卻像是天上破了個窟窿似的,下起了大暴雨,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蒼河驟然漲起大洪水,瞬間沖潰前朝修的那座蒼河大壩。
因下游的特殊地理環境因素,失去蒼河大壩的保護,洪水瞬間沒過,或是直接沖垮河堤,將下游的無數田地房屋盡數淹沒。
根本還不及反應,即便反應過來,也無處可躲避的百姓死傷無數,所造成的損失之大,更是不可估量。
可是現在,一座僅花費數月就已修成的新大壩,竟然成功攔截住了這場據說是百年難遇的大洪水。
要知道,聽說她那位姨母在臨朝初期,就查出承天三年的蒼河大壩貪腐案后,計劃要用數月時間修建起一座新大壩時,楊宛如壓根就沒將這個新大壩放在心上。
自詡有上一世的記憶,哪怕楊宛如現已察覺,那位姨母與她熟悉的姨母判若兩人,她也認為,這完全是因她的姨母是婦道人家,沒什么見識,才會被朝堂上的大人被欺騙,批準了那樣一個不靠譜的修壩規劃。
可是現在的事實表明,朝廷不僅如期修成了那座大壩,新大壩在建成之初,就已充分展現出它的強大抗洪能力。
這是又一件與她記憶中的那些既對得上,又對不上的大事。
能對得上的是,百年難遇的大洪水,確實像她記憶中那樣,以極其突然,讓人難以預料的速度漲起來了,對不上的是,這件事情的發展結果,也與她記憶中的皆截然不同。
在這之前,她姨母也只花費數月,就為皇上成功修出一條凱旋大道,皇上還真在凱旋大道完工之際,順利踏上回京之途。
剛聽說凱旋大道完工的消息時,她還不相信,認為朝廷可能只是讓人將路隨便平整一下,就說是重修了一遍,實際上不過是為皇上的晚歸找理由罷了。
結果她在后來又從家人口中聽說,外面都在傳,新修的那條凱旋大道如何的干凈平整,下雨天不僅不會有泥,還能將路面沖洗得更干凈。
讓她不得不相信,朝廷是真的只花三個月,就修出一條前所未有的新路,而且是質量很好,極其方便車輛出行的好路,能受到百姓們一致好評的那種,絕對不存在偷工減料。
更重要的是,無論是修蒼河大壩,還是修凱旋大道,都需征用數以萬計,乃至十萬計的勞役,竟然沒出任何亂子。
這就是楊宛如身為閨閣女子的不便了,她若不問,沒人會主動跟她談起外面所流傳的某些消息,尤其是那些沾染銅臭,有污大家千金耳朵的民間話題。
所以她并不知道,她姨母作主定下的這兩項大工事,都是有名的待遇好,還能給工錢,有賞錢可領的美差,各地百姓都搶著去干活,就怕朝廷招人太少,自己擠不進去。
都不用讓官差當監工,在一旁鞭打催促,百姓們就會很積極主動的努力干活,生怕自己會因消極怠工而被趕回去,都忙著干活掙錢,還能吃好喝好的人,誰有心思去搞事?
就算有那想搞事的人,也不愿主動送上門,將自己變成其他人的賞金和功勞積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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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第69章
解釋
在屋里發泄了一番心中的不甘與惱怒手中,楊宛如才收拾好情緒,派丫鬟去請來她父親。
現在的她已深刻意識到身為閨閣女子的種種不便,要不然,她所掌握的信息,只會徹底失去價值。
哪怕結果不同,只要她知道的那些事情確定會發生,就有機會提前獲利,可是現在,她即便知道那些事情會發生,也沒機會做什么,但她父親不同,她父親若能掌握某些先機,肯定能做些什么。
那樣一來,他們楊家說不定能更進一步,對她而言,娘家好了,她一樣能得到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她哥的事,楊家在平陽府的聲望和影響力驟降,財產損失也極大,一家人都不得不低調過著愈發簡樸的生活,讓她難以接受和適應。
看到她爹走進院子,楊宛如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爹,怎么樣?我做的夢靈驗了嗎?那蒼河有沒有發大洪水?”
之前派人去西北打聽皇上的消息的事情曝出來后,她就以自己夢到皇上在西北身受重傷的場景,才會心生好奇派人過去打聽為由,穩住了她爹,為了增加說服力,她又以做夢為借口,將蒼河將會在八月中下旬發一場大洪水的事情說了出來。
楊弘深心情復雜的坐到廳中,“就算蒼河發了大洪水,皇上也不一定會真像你說得那樣,在西北受重傷,要不了幾日,御駕就能順利抵京。”
楊宛如努力做出十分驚喜的樣子,迅速坐到一旁,她不想讓父親察覺到自己已經打聽到消息的事。
“爹,不管怎樣,大洪水的事情足以說明,我做的夢,并不是我憑空想像出來的,我記得,我好像還看到有座城墻一樣的建筑,承受不住洪水的沖擊,直接垮塌了。”
楊弘深皺眉道,“當時怎么沒聽你提起?”
楊宛如故作委屈的回道,“您當時又不相信女兒,女兒哪敢說得那么多,那么詳細?”
想到自己當時遭到警告,又被迫奉上大批財物,才將大女兒派人窺探帝蹤的事情抹平,心情極其不好,只當大女兒所說的夢,是她為給自己開脫而找的借口,當然不會相信,也不會上心。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事實證明,她女兒所做的夢,好像還真有些靈驗,畢竟三個多月前,誰也不敢說按慣例,汛期都該過了的東河府蒼河段,竟然會發那么大的大洪水。
且不說他大女兒這才提到的有大壩被洪水沖垮的一幕,只說她在三個月前,就能通過做夢,確定發大洪水的事情和大概的時間點,就很不凡。
“對于神鬼之說,我們向來是敬而遠之,那時未能得到證明,為父如何能夠相信你的夢?”
楊宛如收起委屈之情,盯著自家父親。
“爹,那您現在應該能夠相信了吧?我當時也是考慮到不知真假,才不敢對人說,想在私下里驗證一下,才會闖下禍事,不過女兒已經知錯了,以后一定不會犯,做了這種好像很真實的夢,也會及時告訴您。”
楊弘深滿意的點頭,“你能認識到錯誤,知道要改正就好,禁足就算了。”
說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除了這兩件事,你可曾還夢到過別的事?”
楊宛如垂下眼作仔細回憶狀,實則卻是掩去目中的諷刺,有著上輩子的記憶,她深知自己的這位看著道貌岸然的父親,到底是個怎樣冷漠無情的存在。
這也是她在剛恢復上輩子的記憶時,打定主意不對家中任何人透露的原因,只是如今出于形勢所迫,她不得不借助這位父親,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女兒隱約記得,在夢到皇上受傷的那件事之前,好像是年前吧,還曾做過這種夢,只是女兒當時沒在意,就沒放在心上,好像……好像是有些官員聚在一起,商量著怎么挪用什么軍的供給配額,還攔住那個軍的好多奏折,嘲笑他們想以邊境將起戰事為由要東西。”
在楊宛如看來,這些不過是已過期無用的‘夢’,拿出來應付她爹,正好。
但是楊弘深卻聽得目露精光,在他看來,他女兒只是閨閣女子,不知道外面的事,才沒意識到她夢到這些場景,意味著什么。
可是楊弘深卻聽懂了,結合這一年來發生的事,他已認定,女兒夢到的肯定是兵部官員挪用西北軍的軍需,還攔下了西北軍向朝廷報備西北將起戰事的奏折。
楊弘深下意識站起身,在廳中踱起步來,根據楊宛如提供的信息推測起來。
這么說來,應該是兵部攔下的西北奏折中所奏之事,還是被皇上知曉了,這才有了皇上年后的西北之行。
不過現已事過境遷,早在西北起戰事,皇上御駕親征的消息傳出時,聰明人就已看出,皇上打著前往西北邊境巡防的名義去西北,其實就是為了御駕親征,只是在那之前,一直瞞著除皇后之外的所有人罷了。
他在當時也有猜到,他女兒的這個夢,只是更證明了這一點。
不對,他那個妻妹開始代理朝政后,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可不像從前那樣心慈手軟了,為何她竟對這件事無動于衷?
查出承天三年的那場貪腐大案時,她可是毫不手軟的將那些人該砍頭的砍頭,罰苦役的充苦役。
若說是沒發現,那就更不可能了,皇后能瞞著所有人為皇上御駕親征做好后勤保障,怎么可能連兵部的那點貓膩都沒發現?
皇后是不敢處置兵部的官員嗎?可是工部尚書至今還被禁足在家中,前工部右侍郎的墳頭草都長得很高了,她還有什么不敢干的?
肯定是這其中存在什么顧慮,或許是想等到皇上回來?
楊弘深下意識握緊雙拳,這或許是他能夠重新復起的機會,皇上馬上就要抵京了,他在這個時候將兵部的事情捅出來,或許正合上意。
想到這里,楊弘深不禁雙眼發亮,幸有他那位妻妹給開通的檢舉通道,不然以他現在無官無爵的身份,縱然是皇后的親姐夫,也無法上達天聽。
看到她父親那一臉興奮,難掩激動的模樣,楊宛如就知道對方這是想到什么好事了,也瞬間意識到,在她看來已過期無效的消息,對她爹而言,可能很有用。
“爹……”
沒等楊宛如將話說出口,就被她爹給打斷。
“如兒,你再仔細回想一下,你夢中見到的那幾位官員,都長著什么模樣,或是穿著什么樣式的官袍?”
楊宛如上輩子的這個時候,早已成了東宮良娣,哪里有機會知道前朝那些官員的長相?不過她知道各品官袍的衣服顏色。
“爹,夢中人的長相,女兒怎么可能記得住?說起他們的官袍,女兒倒是有些印象,至少有四個穿紫袍的,穿緋袍和綠袍的更多。”
按照大安朝廷的制度,三品以上的大臣穿紫袍,五品以上穿緋袍,七品以上的是藍袍,其下是青袍。
也就是說,至少有四個以上的紫袍,也就意味著,這件事至少有四個三品以上的大臣或勛貴參與。
這個消息讓熱血上涌,頭腦發熱的楊弘深冷靜下來,又坐回了原位,心中暗自思忖,莫非這就是皇后沒有對那些人下手的原因?
現在他也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冒這個險,每一位能穿上紫袍的大人物,若不是其自身有著強大背景來歷,連皇上都需拉攏安撫對方,就代表著對方是深受皇上信重的開國功臣。
若只有一兩個,他可能毫不猶豫的直接沖了,可是四個以上,他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賭贏了,肯定是大功一件,說不得還能青史留名,輸了,楊家可就完了。
看著自己的父親因自己隨便透露出的一點信息,在這或喜或憂,搖擺不定,楊宛如有些自得。
她上輩子當過貴妃,體會可以高高在上的隨意掌握他人的喜怒哀樂,乃至決定他人性命前程,也就是大權在握的滋味。
可惜她只享受了短短一段時間,就無比狼狽的由高處路落,淪為生死前程都受他人所控制的階下囚。
“爹,這都是早已過去的事情了,又是朝堂上的那些大人們的事情,跟我們沒什么關系,您多跟我說說外面的事情,也許我又能夢到未來會發生的事情呢。”
楊弘深很心動,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就此放棄一個大好機會太過可惜,畢竟未來是不確定的。
“我會的,外面現在都在傳的消息中,除了皇上將在近幾日抵達京城的消息外,就是舊的蒼河大壩不堪一擊,新修的大壩卻展現出了極強的防洪能力,證明用來修筑大壩的水泥品質極佳。”
所以水泥已經成了特別搶手的東西,連平陽城中有頭臉的人家,都在想方設法的搶購,哪怕宮中掌控的那些水泥作坊,已遍布大安各地,出產水泥的速度也很快,仍然無法滿足市場需要。
若非家中接連因兒女的行為不慎而遭受打擊和削弱,他們家現在肯定也在搶著采購水泥,用來鋪路、鋪地,那東西雖然價格低廉,但是實在好用。
楊宛如皺眉道,“水泥?那是什么東西?”
發現了大女兒的新價值,而且是重要價值,楊弘深現在對她的耐心也是空前的多,為她解釋道。
“水泥是一種新式建筑材料,是你三姨母手下的作坊意外發現的燒制配方,今年能在短時間內修成蒼河大壩和凱旋大道,靠的都是這種出產快,使用方便的新材料。”
楊宛如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聽說水泥這種東西的存在。
不過也能理解,從她父親話中透露出的意思看,那水泥是種價格很低廉的東西,以她上輩子的身份地位,沒聽說過也正常。
可是讓她深感費解的是,為何上輩子既沒有修建新蒼河大壩的事,更沒有凱旋大道的出現,她好像也沒聽說她姨母手下有什么作坊,更別說是發現什么新秘方。
“爹,我覺得三姨母現在變了好多,她以前明明很疼我和妹妹的,可是我們上京后,她對我們漠不關心。”
展現出自己的價值后,楊宛如才敢直接說出這些話,試探她爹的某些態度。
想到兩家早年的關系,楊弘深只覺懊惱不已,若無必要,很不愿意提及或想起某些人與事。
不過想到大女兒似乎有了能在夢中預知某些未來,或是看到某些重要場景的的能力,他也沒有直接黑臉。
“這可能就是你三姨母能得到皇上的信任,獲得臨朝代理朝政大權的原因,只要她連我們這些娘家親戚都不在意了,皇上才能放心將大權交給她掌管,你想想看,若她還像從前那樣聽你外祖母的話,皇上如何能對她放心?這天下可是姓徐。”
這是楊弘深暗自思索許久,才得出的結論,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
楊宛如卻對此半信半疑,若她沒有上輩子的記憶,可能也覺得只有這樣解釋,可是在她的上輩子,她三姨母明明到死都沒改變性格習慣,從而被她外祖母拿捏一輩子,當然,她也沒少仗著外祖母的寵愛,從對方手里謀奪各種好處。
等到楊弘深離開后,楊宛如在屋里反復踱步思考了片刻,突然想到一個讓她感到悚然一驚的可能。
莫非三姨母也像她這樣,擁有帶著上輩子的記憶重活一次的經歷?只是對方回來的時間,遠比她更早?
若是這樣,那些改變就能說得通了。
畢竟上輩子不僅她與外祖母,還有許多人,都沒少從三姨母手里謀奪各種好處,卻又都讓她傷心失望,逼得她最后絕望的自縊而亡。
這個猜想讓楊宛如有些無力的跌坐到一旁,想到對方即便比她回來的早,據她從蓮兒和妹妹口中打聽到的信息看,對方對她不過是持冷漠無視的態度,從沒特意針對過,這讓她稍感安心。
不要緊,對方死得早,不知道后續的發展,她還有機會,只要她能提前嫁給那個人,她的未來只會比現在的對方更加顯赫!
【作者有話說】
70
第70章
底氣
柳明月還不知道,原主的外甥女已將其身上發生改變,認定為原主帶著上輩子的記憶重生了。
有了凱旋大道,皇上從西北回京的速度快了許多。
畢竟與去時相比,有大批的隨行人員步行,再加上臨時用沙土填平的路,走起來依舊不平坦,為免皇上太受顛簸,哪怕是在皇上的示意下,要盡快趕路,總體上的行進速度也不算快。
而回來的時候,不僅道路平坦無比,而且人人都有馬騎,還帶回一大批備用的馬。
因西北大捷,大安順利占下了大片的草原,加上俘虜的戰馬,大安可謂是一下多了數萬匹馬。
多方加成之下,皇上回京的速度,可謂是遠超預期。
收到這個消息,朝堂上下都彌漫著有些緊張和凝重,還有些激動的氛圍。
柳明月都不用吩咐,就是有官員下令,要求將京城內外都打掃得煥然一新,要用最干凈整潔的環境迎接皇上歸京還朝。
本來還有人在私下里暗自揣測,皇后掌權這么久,會不會舍不得交還到手的權力。
卻沒料到,自打接到皇上決定返京的確切日期后,她不僅令朝臣們提前開始做好要向皇上對接工作的準備,她自己同時也在做相應的準備,絲毫沒有不想還權,或是找理由拖延還權時間的跡象。
哪怕早從她臨朝半年多,從不在私下拉攏任何人的行為上,可以看出她并沒有貪戀權勢,要趁皇上不在,培養自己的心腹勢力的打算。
但是事到臨頭,仍有不少人都在觀望,想看皇后是否可以做到拿得起放得下。
因為皇后精明強勢的獨裁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有些人實在無法相信,這樣一個人在體會過大權在握的滋味后,還能甘心退出前朝,回到后宮。
卻沒料到,皇后竟然表現得比所有人原以為的都要更灑脫,絲毫沒有戀權的打算,甚至還親自以身作則,帶領群臣提前做好各方面的準備,方便皇上回來后,能夠盡快接手朝政。
畢竟其他人都不知道,柳明月代理朝政半年多,已拿出去大幾百萬兩銀子,哪怕大半都是以借貸的方式給出去的,可是她的私庫也快被花空了。
要不是有海上作戰隊近期帶回的一大筆入帳,她連即將下水的出海船隊需要對外采購各種貨物的本錢,都有些拿不出來。
她之前能在朝堂上力排眾議,一力堅持做某些想做的事,絕大部分的底氣,都來自她私庫里的那些資金。
如今她要將剩下的錢和精力,都放在出海船隊貨物的籌備上,待到船隊順利出海后,她將會有相當一段時間,進帳都沒之前那么多了。
因為海上作戰隊要為船隊護航,也就沒有時間和精力去剿滅海盜了。
從長遠來看,肯定是船隊能給她帶來的收益更加豐厚,可是少了剿海盜的無本收入補貼,短期內,還是難免有些受制肘的。
而在她看來,要是有任她肆意花用的預算,這高位坐著還算有意思,一旦沒了錢,坐起來實在太勞心費力了。
因為百廢待興的大安,在柳明月的眼中,簡直是處處都需投入大筆的資金,進行各種的改善與振興,她投了大幾百萬進去,也就其中兩項大工事能聽得到一點水響。
所以柳明月幾乎是以迫不及待的態度,惦記著趕緊交權,讓皇上自己去過那種常為三瓜倆棗與人反復爭執的日子。
收到了宮中遞出來的回信、手諭和任命狀后,魏長延第一時間就將屬于左子興的那份任命狀送了過去。
“這個委任狀,你可要保管好了,這是能夠證明你在戰隊中的身份地位的重要憑據,將來肯定能派得上大用場。”
這種很正式的委任狀上,簽有皇后的私印,等到海上作戰隊的地位明確時,這些就是他們用來兌換正式權位的最大依據。
深宮皇后簽發的委任狀,可能還沒那么重的份量,但是由一位代理過朝政的皇后親自簽發的委任狀,絕對是誰都不敢輕視的。
見魏長延說得那么鄭重其事,左子興雖然不解,但也沒有不以為然。
“長延兄的囑咐,在下一定會牢記在心,多謝你與尚青兄為我美言,在下才能得東家如此重任。”
直接給了他戰隊二把手的位置,東家的這份魄力之大,也讓他深受感動。
同時,他也知道,若非有這二位為他在東家面前說好話,應該是盛贊了他,在招募人手時,那般謹慎的東家,肯定不會像這樣,在不曾見過他的情況下,直接給出這么關鍵的高位。
這就是大家都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的原因,不需要人提點,就能做到見微知著,人情練達。
“子興兄客氣了,我等不過是如實上報而已,東家向來重視人才,愿意重用人才,相信子興兄也一定能擔得起這份重任。”
吳尚青從旁附和道,“是啊,東家用人向來奉行唯才是舉,不拘一格用其所長的原則,子興兄此后若有什么好的建議和想法,都可直接向東家上報。”
說著兩人便將與宮中聯絡的幾處渠道如實相告,同時出有說明他們兩位東家的真實身份。
得知那份委任狀竟然出自皇后之手,被魏長延等戰隊成員時常掛在嘴邊的東家,就是皇后,左子興愣在原地,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哈哈,子興兄,這個消息也不算太過讓人意外吧,畢竟在大安,除了他們二位,誰能有此魄力和手筆?”
左子興并不是為此震驚,但他也不好解釋真實原因,只能笑著點頭道。
“確實,能有如此手筆的東家,非他二位莫屬,只是在下這次登陸后,滿耳都是兩位貴人的功績,聽得心中敬仰不已,此刻突然聽聞,我們的東家就是他們,在下還手持皇后娘娘親手簽發的委任狀,難免有種不真實感。”
他的這番解釋,絕對在情理之中,魏長延深有同感的點頭。
“是啊,娘娘與陛下的功績,實在令人敬仰,不過娘娘十分重視我們海上作戰隊,從最初的招人,到后*來的各種規劃,都是由娘娘親自安排,甚至還曾親自面試過吾等。”
經過這幾個月的共事和相處,左子興與戰隊中的不少成員都已混得很熟悉,所以他早知道,在大安戰隊中,竟有連魏長延和吳尚青在內的數百位舉人的事。
如今再想想,若非背后的東家是那兩位,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多清高孤傲的舉人,愿意放棄臨門一腳的科舉,加入枯燥而又辛苦的戰隊,干著打打殺殺的活,還都充滿干勁,毫無怨言。
感情人家看似放棄了仕途,實則卻是換了一條更容易立功出頭的道路而已。
只是他因過往的一些固有印象,想當然的認為這不是那二位的做事風格,就沒將東家的身份往他們身上聯系而已。
“海外漂泊數年,這次回來,算是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有娘娘和陛下在,咱們大安真是越來越興盛了,咱們戰隊能夠背靠這么兩位東家,真是令在下深感榮幸啊。”
這是左子興的肺腑之言,知道背后東家的真實身份后,他算是徹底放下了心底最后的那絲擔憂和顧慮。
畢竟東家是那兩位的話,足以護得戰隊上下無懼大安的任何人與勢力。
魏長延和吳尚青都附和著,他們的心中也有很多感慨,雖然這兩年多的時間過得很辛苦,但是兩人都不后悔自己的選擇。
對他們而言,最初放棄科舉時,抱著的還是賭一把,為自己賭個好前程的想法。
負責從無到有的組建起戰隊,在海上立功無數,還順帶著守護了沿海一帶的安寧后,那種巨大的成就和滿足感,甚至能讓他們忘記初衷,對自己目前所從事的工作樂在其中。
說完東家的事情后,幾人又聊起戰隊接下來的計劃。
“娘娘的意思,是商隊所需貨船現已全部完工,正陸續下水試航中,各種貨物的采購也在進行中,讓戰隊成員繼續留在這邊休整,等到商隊那邊準備好后,我們再與商隊匯合。”
吳尚青點頭道,“是的,我也已接到娘娘的指示,三天后,就會帶著屬于商隊的成員離開,前往集慶那邊接手那些貨船。”
說起這件事,幾人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雖然接下來依舊可以在一起共事,但是身份不同了,這個心情也多少有些變化。
左子興終究是后加入的,與吳尚青的感情還沒那么深厚,笑著緩和氛圍道。
“這么說來,下次再見是,尚青兄就該是雇傭我們戰隊的東家了!”
聽到他的說法,魏長延也不禁失笑出聲,拱手作揖道。
“是啊,商隊將是我們戰隊的最大客戶,日后還請吳東家多多關照了!”
吳尚青笑著給他來了一拳,“我可當不起東家這個身份,雖然我們早就期待著商隊正式組建完成的這一日,但是這也將意味著我們的責任更重,你們兩個可要管緊點,可不能讓兄弟們在休整期疏于訓練,懈怠了啊。”
魏長延語氣肯定的拍著胸口保證道,“這事你放心,我們心中都有數著呢,肯定不能在這么關鍵的事情上松懈。”
左子興也笑著附和,他也是在加入戰隊后才發現,戰隊竟然比他更重視成員們的日常訓練,訓練方式也更講究。
據說是東家,也就是皇后參考御林衛的日常訓練,親自為他們制定的訓練安排和要求。
能讓戰隊成員即便是長時間生活在船上,也能得到全方位的身體鍛煉,保持體能狀態,不至于在遇到戰斗時,出現身體反應不夠靈敏,發揮不出應有戰斗能力的狀況。
這令左子興很佩服,因為他本人也有意識到即便是在海上,也需讓自己與手下時常保持身體狀態的重要性。
只是他為手下制定的那些訓練,完全趕不上戰隊的這份,訓練效果的差距也很明顯。
不過在知道那位東家就是皇后,也就是說,那些訓練規劃都出自皇手中之手后,敬佩之余,他還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皇后竟然連這種戰斗體能訓練都懂。
回到戰隊分配給自己的住處,左子興再次拿出那份委任狀仔細看了看,尤其是下方的私印。
知道東家是皇后和皇上后,左子興已然猜到魏長延再三暗示此物重要性的原因,戰隊的存在一旦公開出去,哪怕是皇上與皇后,也不便再以私人身份掌握這么一支上萬規模的戰隊。
到那時,他們這些原本的戰隊成員身份,都將得到改變,這份委任狀,將會成為直接決定他能拿到什么位置的關鍵依據,確實很重要,所以他一定會很珍惜。
能有機會以這樣的身份回來,成為那兩位的手下,受到他們的庇護,實在很幸運,他一定會牢牢抓住這個大好機會,終有一天,他一定能以真正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某些人的面前。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