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66·苦盡
Chapter66
那天洛薩說完這些話后, 拉斐爾就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不再經常提起程殊,而是像一個男子漢一樣,在心里暗暗發誓要保護媽咪和妹妹。而菲利西婭躲在角落里聽完后, 在洛薩的懷里哭了一趟,也開始更加積極地治病。
但他們真的被洛薩教養得很好很好,并沒有不幸福,反而越來越有個性。
因為她給的愛足夠多。
洛薩天賦異稟,以前苦于沒有上手的途徑, 有些摸不著頭腦。而在進行了專業的服設學習后, 她開始在這個領域大放異彩。
2024年春夏相交之際, 她收到了一份來自馬蘭戈尼國際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這時候的她已經快25歲了,和那些早早步入求學之路的少年相比, 晚了太多太多。
但洛薩真的很滿足。
收到offer的那天,她開心到當晚喝了不少酒。又醉醺醺地跳起了舞,然后倒在沙發上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我做到了, 塞巴斯蒂安…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過上了這么幸福的生活。
這一年的夏天,在拉斐爾的強烈爭取下,菲利西婭進入了他的小學讀書。這樣每天他都可以和妹妹一起上學放學, 方便照顧她。
而洛薩也在意大利入了學,跟兩小孩商量過后,她決定每個月回西班牙四到六次。
不過很巧的是,剛開學沒幾天,圣塞國際電影節的幾部影片就碰上了教授的美學新課題。所以在教授的帶領下,洛薩公費回了一次西班牙。
每年的九月下旬, 全世界的電影人齊聚于圣塞巴斯蒂安,這座海濱城市此時到處都是旅客。
看完電影后, 她和三兩個交情不錯的同學也去了當地人推薦的酒吧消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洛薩長得明艷性感,這兩年沉淀了不少,看起來也更加有魅力了。于是有不少人跑來搭訕,想要和她認識認識。
但她都拒絕了。
調酒師遞來一杯煙熏生銹釘,猶疑地問洛薩是否有戀人。
聞言她只是怔了秒,抬手亮出戒指,罕見地露出懷念的眼神,點頭。
有的。
那個男人,強大、勇敢、隱忍。
出現在了墨西哥邊境之城蒂華納的紅.燈.區里,像一道閃電般劈碎了她身后的黑暗,并且告訴她:“小姑娘,往前走,別害怕。”
這個世界再不會有人比他更愛她。
她永遠都不會忘了他。
吧臺的燈光照在洛薩的對戒上,折射出銀色的光。
這只戒指是她自己學著設計的,內圈刻著“R&S”。
只可惜,另外一只永遠沒有辦法送出去了。
后來大家都回了意大利,洛薩申請了延期三天返校。
她想著先回一趟家,看看兩小孩。結果剛到家門口,她就被一個送文件的快遞員攔住了。
洛薩狐疑地接過紙袋,發現署名竟然是斷聯已久的塞爾希奧。
這是從坎昆寄來的。
洛薩忽然有些緊張,指尖開始不可控地顫抖,好幾下才拆開封線。
她小心翼翼地倒出來里頭的物品,發現是一張折起來的紙和一張照片。
洛薩翻過那張照片,徹底愣住了。
畫面里是哈瓦那的圣弗朗西斯科廣場,她蹲在后面喂鴿子,而程殊在前面眉眼極淡地看攝像頭。
她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個男人的模樣了。
那冷峻利落的線條,讓她瞬間回想起了兩年前心驚肉跳的無數晝夜。
洛薩忽然想起,在古巴的那天,他對她溫和地喊了一聲“Qi”。
原來那時候程殊是在偷拍兩人為數不多的幸福時刻。
洛薩鼻腔酸澀得不行,眼眶越來越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撫摸那張臉。
食指輕輕滑過他的鼻梁,一滴淚珠倏地砸下。
——它沒有溫度,也不再是那樣立體的t感覺。
洛薩收起照片,卻在展開另外一張紙時整個人開始劇烈發抖,渾身血液倒流。
這是一張干透了的油畫,看得出畫手是時隔多年撿起筆,畫得很生疏,并不好看。
但洛薩認出來了畫里的人,那是自己——只有六七歲的自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墨城的集市里,年僅七歲的她坐在占卜店前,眼淚糊了一臉。
這和洛薩無數次夢見的畫面一模一樣。
這是程殊畫的!
洛薩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她激動到忍不住眼淚。
原來2006年的那個下午,喂她吃糖的哥哥就是程殊,是那個沒有經歷任何黑暗的少年程殊。
難怪…
難怪他會在華雷斯福利院前要走她的畫像;難怪他會在集市聽她提起往事時露出那樣的表情。
原來一切情有可原,程殊早就認出她了。
她曾幾次三番在內心暗暗問自己,為什么他有那么多選擇卻偏偏鐘愛她?
這么看來,也許是天定。
程殊只會愛上她,他只有她。
洛薩擦去眼淚,忽然笑出聲。
她沒有告訴過他,其實在那天他離去后,媽媽也把她帶進了占卜店。
那個女巫僅僅是讓她喝了一口咖啡,連牌都沒列,就對著咖啡渣說:“不用問了,她的命運之神已經出現。”
那時的媽媽和她都不明白,答案卻在遙遠的今天得到了揭曉。
無論是洛薩亦或者是程殊,他們誰都沒想過,那樣一個普通的下午為十幾年后埋下了伏筆。
也是從那時候起,命運之輪開始緩緩轉動。
兩個人的余生就像是藤蔓,緊緊纏繞在了一起。
洛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撇了撇嘴,看向畫的眼神分外留戀。
她輕聲說:“討厭鬼。”
程殊,你真是個討厭鬼-
再后來,洛薩也回了學校。
她一邊進修,一邊攜手幾位知名設計師創辦起了自己的品牌“Raphaeno”。獨特的風格加上國際影后的青睞,短短幾年間聞名遐邇、風靡歐美。
洛薩在商業版圖上大施身手,時年二十八的她建起了屬于自己的商業帝國。
2028年,拉斐爾十四歲。
其實洛薩和程殊都不清楚他的出生時間,只能把救走他的那天當作他的生日。
這時的他逐漸褪去了肉感,不再是那個黏人的糯米團子,長成了一個有些風流的小伙子,還把自己頭發染成了金色。
但洛薩怎么瞧怎么覺得眼熟,表情逐漸復雜、嫌棄。
…怎么越來越像塞爾希奧那家伙了?
不過,這時候的拉斐爾已經找到了最大的愛好——賽車。
一開始他還有些糾結,因為他一直更傾向于踢足球,那是他和爹地的獨家記憶。
直到洛薩對他說:“可你不是爹地,不需要替他活著。終有一天你會離開這個世界,所以你應該去活出一個自己難忘的人生。”
他這才徹底放下包袱,把自己全身心投入方程式賽車。
反正媽咪說了,家里還算有錢,隨他燒。
同年,菲利西婭十歲。她這幾年被洛薩養得太好了,營養補得猛,身高一下子就追上來了,有種要長成長腿美女的預兆。
她性格比拉斐爾要冷淡一點,未來活脫脫一個御姐。平常不愛待學校,愛待在公司里看時尚雜志,還經常央求洛薩帶她去看秀。
洛薩感慨萬千,她沒搞懂。
小時候這兩糯米團子那么可愛,怎么都給養成這種拽拽的了。
2029年的初冬,洛薩應邀去了趟美國出差。
她快三十歲了,變得知性、成熟、溫和,早已經沒有剛離開墨西哥時的敏感、拘束。
走出商業大廈的那一刻,洛薩莫名有些恍惚。
寒風吹拂起她鬢邊的一縷頭發,冷氣充斥著她的鼻腔與肺部。
洛薩突然想起,她已經到了當年程殊的那個年紀了。
而這一年,是他離開她的第七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洛薩婉拒了合作伙伴的送別,坐上了自己的車。
她兩眼輕闔,懶懶地靠在后座,紅唇輕啟,吩咐司機開去南卡州的克利夫蘭市。
洛薩將車窗往下調了些,冷風鉆進來,吹動她風衣上的黑狐毛,吹散了她的愁緒。
到了克利夫蘭市后,洛薩直接去了西姆斯教堂。
這座教堂位于懸崖之巔,曾在2024年被颶風摧毀,被修補后近年來終于重新開放。
聽說,這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洛薩攏了攏風衣,雙手插兜,踩著小高跟,順著階梯往里走。
今天她挽了個漂亮的發髻,氣質矜貴,惹人注目。
她坐在了第三排,目光沉靜地看著十字架后翻滾的云霧。然后從座位下拿出了圣經放在膝蓋上,指尖輕點著,閉上眼,默念祈禱。
今天天氣冷,參觀者并不算多。到后面人也慢慢地走了,只剩洛薩一個人靜靜地坐著。
教堂的工作人員想要早些關門,于是過來提醒了一嘴閉堂時間。
她緩緩睜開眼,嘆出的氣凝成冷霧。她悠悠站起身,悵然地看著遠處的風景。
忽然洛薩口袋里的電話鈴響起,打破了沉寂。
是阿黛爾唱的Hello,她最近很愛聽。
“你好,是我。”
“我猶豫著要不要給你來電,不確定多年后你是否還愿意相見。”
“愿意閑聊寒暄,細數從前。”
“人們都說時間能治愈一切,但我似乎沒有更好一點…”
阿黛爾渾厚深沉的歌聲響起在教堂,竟然真的有了一種“天堂”的感覺。
她失笑,摸出來發現是一個未知來電。
剛要接通那邊就掛斷了,打過去又是無人回應。
洛薩不在意地把手機摁熄屏。
可能只是打錯了。
但她沒注意到,那早已破損的腕表上忽然閃起來紅點,而且越來越頻繁。
沒多久,洛薩身后響起了皮鞋的鞋跟聲。
“噠…噠…”
很輕很緩,像是一個行動不便的人。
工作人員又來催她了。
洛薩睫毛輕顫,她無奈地表態:“我馬上就走。”
但空氣一片寂靜,想象中的回答并沒有出現。
良久,一道像是被火燎過的沙啞聲響起。
它藏著數不盡的繾綣思欲,越過了生與死,越過了愛與恨,越過了兩千五百七十九個晝夜,來到了她耳邊。
他說。
“洛薩小姐,好久不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