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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內含鬼滅)

    自從開了支線以來。

    月生和加茂琰其實還沒正經組過隊。

    她們倆一個目標是學完全套日之呼吸, 一個目標是治好產屋敷明輝這個病人。因此任務地圖就不一樣。

    但這次就不一樣了。

    兩個人正式組隊,組織上怕加茂琰出個三長兩短,特意給她配了一把能夠殺死惡鬼的日輪刀。

    但是介于加茂琰對自身實力的自信, 以及這把刀用不習慣太礙事等等原因, 沒過兩天就塞進了月生的影子里。

    隨身儲物,好用。

    呼吸劍術從緣一而始, 又因為學習劍術的每個人的不同特色, 衍生出許多不同的流派。

    而不同的流派又分別細細的分出了名為“型”的劍技。日之呼吸有十三型。

    確切的劍技其實只有十二招, 融會貫通,流暢的使用下去, 用結尾銜接起開頭, 一直揮舞下去而不感到疲倦。這就是日之呼吸的第十三型了。

    月生在劍術上頗有天賦, 前十二型其實已經基本學會, 但從頭到尾的銜接還存在一定的難度。

    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殺鬼, 因此禪院月生和加茂琰組隊之后,常見的畫面就是月生在前面哐哐砍鬼, 加茂琰蹲在后面擼月生隨機召喚的式神。

    相比于人類是一種群居性的生物, 由人類變成的鬼似乎改變了這種習性。

    月生自從加入鬼殺隊以來,斬殺過幾十上百只惡鬼,然而這些鬼幾乎很少會有聚集的時候。

    偶爾會有那么幾只鬼有碰面的時候, 但彼此都對對方充滿敵意,因為搶奪獵物而彼此先廝殺一場的情況也不少見。

    針對這個疑問, 裝死很久的系統吱了一聲:【這是鬼王的命令。鬼舞辻無慘不允許手下的鬼聚集。】

    月生:“……”很難評。

    這反派好像沒什么格調。

    加茂琰對研究鬼舞辻無慘的行為動機沒有什么興趣, 她跟著月生四處跑,挑挑揀揀的找合適的鬼來當實驗體。

    她也不是什么樣的都看得上, 弱一點的曾經嘗試過,根本經不起折騰, 因此眼光也變得略微苛刻許多。

    月生的等級已經接近柱,分配到手的任務大部分都是很強的鬼,因此倒也沒耽誤加茂琰的進度。

    黑夜,森林。

    這一夜暫時沒有任務,僅僅只是趕路之中的休息。禪院月生和加茂琰支起篝火和一只吊鍋,一邊煮湯一邊隨機釣魚。

    月生瞄了一眼系統地圖。

    地圖以她為中心點,涵蓋范圍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至少目前,地圖上沒出現敵方紅名。

    釣魚失敗,但這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加茂琰打了個哈欠,伸手揉了揉臉。

    這段時間在外和月生組隊,一直四處跑,但介于鬼殺隊遍布島國的據點和可怕的財力,生活質量倒是沒怎么下降。

    她的血液庫存還夠用,因此這段時間也沒怎么放血。吃好喝好,還經常運動,臉色看起來竟然健康了許多。

    她伸手,用勺子攪一攪吊鍋中濃香的湯,嘗了嘗,很贊賞的夸獎自己:“不錯,有幾分遲琴的功力了。”

    月生借過勺子,吹吹,嘗了一口:“好喝。”

    加茂琰相當得意:“我可是遲琴的親傳弟子。”

    月生點了點頭,溫熱的湯從喉嚨流淌進胃里,似乎整個人都在寒涼的夜晚暖起來了,

    她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的殺鬼日常,道:“最近的鬼,和最開始相比,好像弱了一些。”

    加茂琰呼呼湯的熱氣:“也可能是你變強了。”

    “也可能是兩件事同時發生。”月生說,“呼吸法使得許多劍士的實力大幅度增長,柱級劍士們幾乎都已經開了斑紋。島國上的惡鬼在這幾年幾乎是被大范圍圍剿了。”

    而那些實力尤其強的惡鬼,幾乎全被繼國緣一按照兇悍程度的名聲,挨個找過去砍掉了頭。

    惡鬼的實力是由他們吃了多少人逐漸堆積起來的,原本有變得特別強的希望的鬼在成長起來之前就被找出來殺掉了。

    這讓夜晚相比從前,已經變得平安了一些。

    鬼殺隊在這場黑夜的搏斗當中占據了上風。

    “要是能直接定位鬼王就好了。”月生如此感慨。

    鬼舞辻無慘的行蹤總是格外的難以捕捉,月生開著地圖,在這幾年幾乎把整座島國都走了一遍,卻仍然沒找著鬼。

    加茂琰打了個哈欠:“距離找著它應該也不遠了。畢竟它的屬下已經被圍剿了那么多,指不定哪天就自己跳出來自投羅網了,或者來跟我對線。希望它早日自投羅網,明天去神社里拜一下。”

    她頓了一下,補充:“希望加茂家早點完蛋,這個也拜一下。”

    月生:“補一個禪院家,謝謝。愛來自禪院月生。”

    加茂琰幾乎要笑出聲了,她正想伸手去拍月生的肩膀,卻忽然頓住了動作。

    兩個女孩同時扭頭,注視著灌木叢后面烏黑的森林。

    沒過多久,咒術師的敏銳聽力帶來了腳步聲。

    來人的腳步聲很沉穩,但又很輕,能判斷出來至少是個很強的武士。

    月生莫名覺得這腳步聲耳熟,盡管火光照耀下的影子已經不知何時扭曲起來,還是忍不住在腦子里回憶到底是在哪兒聽過。

    是誰來著……就差那臨門一腳。

    一個穿著紫色菱格武士服的青年穿過灌木叢,在火光之下,映出一張年輕又熟悉的面容來。

    “抱歉,打擾了,我看到火光,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像腳步聲一樣沉穩,卻在看清楚月生的臉之后卡殼了一瞬,然后繼續道:“所以來看看。”

    月生默默的往加茂琰身邊坐了坐,給他騰出位置,心里仍然有些吃驚:“是你啊,巖勝……大人。”

    憋了憋,憋出這么個敬稱來。

    好在“大人”是鬼殺隊常用敬稱。

    繼國巖勝也默默的坐過來,很端正。乍一看他的坐姿,就會覺得他應該是坐在貴族的屋子里待客的。

    加茂琰看了看這張熟悉的臉,但很明顯這個人并不是繼國緣一。

    于是她干脆的問了:“這是?”

    巖勝主動回答了這個問題:“在下是剛剛通過選拔的劍士,敝姓繼國,稱我為巖勝就可以。”

    繼國這個形式在貴族中不算多么響亮,但在鬼殺隊中就可以算顯赫了。

    沒有人不知道繼國緣一的名字,這個帶來了呼吸法的人,被鬼殺隊眾人幾乎視作神一般的存在。

    加茂琰看月生:“日柱的兄弟?”

    月生點頭:“老師的兄長。”

    月生其實有點困惑,她主動給巖勝盛了一碗湯,雙手遞過去,問:“您為什么會加入鬼殺隊呢?”

    雖然鬼殺隊的大家并不太關心什么貴族和華族,什么傳承了多少年的老牌大家……但繼國家確實是有些底蘊的。

    從當家主,到主動來給產屋敷家做家臣,肯定是有區別的。

    而且仔細想想,繼國巖勝和鬼好像也沒什么特別刻骨的深仇大恨。

    上一次被鬼襲擊的損失,重到能夠讓他舍棄自己的地位和家庭,在黑夜中廝殺嗎?

    繼國巖勝借過那碗湯,手指不明顯的往里收了收:“……我想要學習,更強的劍術。”

    月生沒有追問下去,只說:“如果您不嫌冒昧……我想問老師知道這件事嗎?”

    “我想他暫時還不知道。”巖勝道,“我無意借緣一的光輝炫耀什么,或者得到什么。等我成為柱的那一天,我們自然會見面。”

    那雙和緣一截然不同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也是和緣一截然不同的情緒。

    帶著點對劍術的渴求,對攀登高峰的期待,以及獨屬于貴族武士的傲氣。

    還有對自身實力與天賦完全的自信。

    第二天天光微明之時,巖勝表達了對兩個女孩的感謝,然后起身告辭。

    月生在心里戳了一下系統:【你是不是知道世界線發展。給我劇透一下,我此刻需要劇透。】

    系統裝死:【……】

    月生在心里給了系統頁面一拳。

    系統持續裝死:【…………】

    月生:“……”不知為何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希望是錯覺。

    加茂琰把已經收拾好的吊鍋團吧團吧,塞進月生的影子里,然后戳了戳月生:“緣一大人現在在出任務嗎?”

    月生緩慢的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他最近和炎柱大人暫時交換了轄區,回去給家人掃墓了。”

    繼國緣一其實是一個很固執的人。

    據說他當年趕回家之后見到妻子和孩子的尸體,萬念俱灰,抱著妻子在屋子里呆坐了整整十天。

    還是追著鬼的蹤跡路過的炎柱煉獄蒼壽郎把他帶出來,緣一這才清醒,安葬了家人。

    在情況允許的時候,他每年都雷打不動的和炎柱交換一段時間的轄區,回到曾經和妻子一起居住的地方,為她和孩子掃墓。

    加茂琰拍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皺,道:“走吧。”

    這座山附近的城鎮上有一座香火旺盛的神社。

    加茂琰決定在祈求鬼王、加茂家和禪院家這三方完蛋的同時。

    祈求一下神明,保佑無辜枉死的魂靈。

    這個祈愿會比前一個更加誠心的。

    她這么想,伸手給月生理了理有些雜亂的頭發。

    這時,一只鎹鴉拍著翅膀,鳴叫著降落在月生的肩頭,帶來了一封訃告。

    第一位二十五歲的斑紋劍士,在昨晚去世了。

    第52章 (內含鬼滅)

    禪院月生和加茂琰在拜完神社之后, 請鎹鴉幫忙,寄回了一封哀悼的信件。

    加茂琰在駐地的時候,治療過過不少斑紋劍士, 其中不乏已經到達通透世界境地的人。當時她對于這種一旦展開就能夠大幅度提升實力的東西感到非常好奇。

    也有一些隱隱的擔憂。

    咒力是非常講究平衡和代價的力量體系, 這使得身處其中的加茂琰不可避免的用使用咒力的思維去探尋斑紋的代價。

    開了斑紋的劍士們很樂意配合她的研究,但加茂琰告訴了他們一個不容樂觀的事實。

    斑紋并不是上天的恩賜。

    而是一種格外殘酷的交換。

    明亮的篝火以木材為燃料, 那么斑紋的燃料又是什么呢?

    加茂琰猜測是壽命。

    劍士們沒有超乎尋常的咒力, 他們每一個都是普通的凡人。沒有非常規的力量來支付這種代價, 那么就只能交出自己的壽命了。

    但劍士們并沒有表現出恐懼和害怕。

    甚至沒有開斑紋的劍士,對于斑紋的渴求仍然沒有半分減少。

    鬼殺隊本身就是一份有今天沒明天的工作, 每一個劍士走到今天, 都經歷過無數次生死關頭, 誰也不知道今晚出了門, 明天回來的是人還是斷劍。

    許多劍士甚至活不到因斑紋而死的年紀。

    既然如此, 又有什么好懼怕的呢?

    年輕的劍士們笑著,這樣告訴加茂琰, 他們的臉上和脖子上, 綻放著各種各樣不同的斑紋,像是開在皮膚上的花。

    死于黑夜,是大多數鬼殺隊劍士的宿命。

    琰已經預料到今日的結果, 卻沒想到第一個人這樣的年輕。

    二十五歲。

    老天竟然如此吝嗇,區區二十五歲, 就要來向劍士們索取變強的代價。

    加茂琰的心情算不上好。

    劍士們都很忙碌, 彼此之間碰面的時候算不上多。

    但受傷總是很頻繁,因此負責一部分治療工作的加茂琰總是很容易和他們見面。

    劍士們對待負責后勤的人員態度總是很溫和, 一些活潑的年輕人會在口袋里藏兩顆金平糖,或者從外頭折回來兩支綻放的花, 送給醫護組的成員們。

    這種微小的浪漫點綴在血腥氣里,似乎在黑夜也變得沒有那么難熬。

    ……

    等到繼國緣一和煉獄蒼壽郎的所屬轄區換回來之后,兩個組隊的女孩才在他的轄區和他碰上面。

    繼國緣一上上下下的將月生看了一遍:“沒受傷,肌肉也更有力了。日之呼吸練習的怎么樣?”

    加茂琰暴退好幾步。

    見面就考試,連一點前搖都沒有,可怕。

    月生早有準備,淡然的從影子里把日輪刀撈出來,拔刀出鞘。

    師徒二人當場手合一場,一時之間飛沙走石,草木亂飛,以月生被打翻作為結尾。

    繼國緣一很滿意:“一直在進步。”

    月生:“謝謝你的夸獎,希望你下次能下手輕一點。”

    他把這個學生提起來,拍拍她身上的灰塵。

    “新衣服?很好看。”繼國緣一摸摸月生的頭,夸獎。

    很淺也很新的淡黃色,綴著鬼殺隊標志性的紫藤花。

    邊邊角角還有一些難以完全洗去的暗沉,應該是殺鬼時一不小心濺上的血。

    月生張開雙手,展示:“我也覺得很好看。”

    鬼殺隊的隊服搭配什么羽織都不會出錯的,更何況這件羽織格外漂亮。

    加茂琰放下擋在面前的同款羽織,抖掉上面被刀風切得碎碎的草木葉子,把衣服穿回去:“你們打完了嗎?我餓了。”

    繼國緣一點頭:“想吃甜的還是咸的?”

    禪院月生:“今天想吃咸的。”

    加茂琰:“跟票。不要生食。”

    緣一領著兩個孩子去吃飯的地方。

    禪院月生和加茂琰當著他的面討論:“要告訴他嗎?”

    加茂琰:“不好吧。”

    禪院月生:“我也覺得,那算了。”

    繼國巖勝肯定是不想緣一太早知道他加入了鬼殺隊這件事情的。

    說不定還特地拜托了主公。

    一個貴族家主突然要來做鬼殺隊的家臣,產屋敷明輝肯定是知道這件事情的。

    緣一現在看著也不像是知道這件事的樣子,既然巖勝和主公都沒有主動說這件事,那么她們倆也沒有披露的必要。

    繼國緣一并沒有顯露出多么強烈的好奇心,他像是沒有聽見月生和琰簡短的幾句討論一樣,帶著兩個孩子到了一家干凈的館子。

    “我很喜歡這里。”很少表露喜惡的日柱總結了自己對于這家店的贊賞之情。

    三個人進了店,由常客繼國緣一負責點餐。

    店員在等待之余,不由得關注了兩眼緣一帶來的兩個女孩。

    年輕的武士大人看起來淡漠,其實是個溫和又好相處的友善之人。

    不過武士家的姬君,竟然也會到外面的店來吃飯,還真是少見。

    點餐之余,他不由得問了出來:“那兩位姬君,是您的姊妹嗎?”

    緣一輕輕的楞了一下,道:“……一位是我的學生,也可以算我的女兒。另一位是她的朋友。”

    月生沒有關注緣一和熟悉的人聊了什么,她趴在桌子上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將臉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由于影子儲物實在是過于方便,所以她的日輪刀和咒具都沒有佩戴在腰間。這讓她看起來并不太像是一個劍士,而像一個養尊處優的貴族孩子。

    可能還是愛撒嬌的那種。

    緣一回來坐下的時候,月生挺直了脊背,問了他一件事:“你也收到訃告了吧?”

    繼國緣一頷首。

    月生有點心不在焉的摸了摸右手磨出來的劍繭,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先從哪里開口。

    加茂琰就直白的多:“你也會死嗎?”

    “也許。”緣一回答道。

    呼吸劍術和斑紋的來源都是他。

    和鬼殺隊的劍士們后天學習所得不同,緣一的呼吸和斑紋是一出生就有的東西。

    擁有斑紋的劍士會在二十五歲的時候死去,緣一想,也許他并不能例外。

    月生觀察了他一眼,知道他并不對此感到恐懼。

    死亡對于緣一自身來說,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甚至他一直期盼著能在死后的世界,和妻兒重逢也說不定。

    但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死去之前殺死鬼王。

    三個人沒有對這個話題進行更深入的探討,也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已經讓他們習慣了生命的流逝。

    就像流水淌過指尖那樣輕易。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就是師徒聯手掃蕩轄區內的惡鬼。被這對師徒聯手或者分頭砍掉頭的惡鬼們快不快樂不知道,反正得到了兩個神級打手的加茂琰很快樂。

    一個日柱一個日柱繼子隨她挑選,這陣容有夠豪華。

    在月生獨自出發殺鬼的一天,她戳了戳系統:“我這些天翻來覆去想這件事,想的快睡不著覺了。”

    系統預感到她要說什么,想要保持從前的良好習慣裝死,月生一巴掌拍在系統屏幕上,虛擬藍屏震了震。

    系統:【……按規定,本系統無法向宿主透露世界線。】

    誰讓你上輩子不追番。

    這下好了,穿越了,結果對劇情線一無所知。

    月生哐哐砍完兩只鬼,習慣性(怎么會養成這種習慣)蹲在樹上開始摸著下巴思考。

    “我都見到工藤新一了。”月生說,“雖然我和工藤新一互不參與對方主線,但我的主線大概率也是一部靈異番。”

    系統:【……】不,是熱血番。

    而且還是物理意義上的熱血,真不敢想要是有一天你到主世界線去瞅一眼,會殺成什么樣。

    “支線可能也是。”并沒有在東京當偵探的月生此刻想把工藤新一拖過來當一下推理工具人,“我看的小說比番劇多,按理來說,緣一這種天花板不會被設置成主角。”

    成長性主角比較常見。緣一這種天花板在作品里應該負責掉落經驗包。

    如果緣一不是主角,那么他很可能失敗了,沒能殺死鬼王。

    “雙生子設定讓我有種不詳的預感。”月生一只手撐著下巴,陷入頭腦風暴,“創作者們最喜歡在這個設定上發刀子了。”

    但刀子的種類千千萬,月生很難鎖定到底是哪種。

    惆悵。

    月生給了系統頁面一腳:“吐點情報。”

    她并不是一個特別擅長洞察人心的人。

    產屋敷明輝大概是吧。但是哪種操控人心的程度有點太難為人了。

    【本系統禁止向宿主透露世界線內容。】系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滄桑,【你對我越來越粗暴了,你以前從不會對我的系統屏幕動粗。】

    現在又是上手錘又是上腳踹的。

    一點也不溫柔。難道是因為這幾年殺了太多鬼,把殺性養起來,所以行為也變得有點粗暴了嗎?

    “要你何用。”月生說。

    系統意難平:【你要是去謀權篡位,我當然能夠提供更多的幫助。但你又不走勾心斗角這條路。】

    月生心想一個小破禪院家有什么好勾心斗角的。

    年輕一代們都被她送出去上學,年長一輩們也都在月生的帶動下被迫內卷出去執行任務。禪院潤二郎同學也已經順利的成為了她在總監會當中的眼線。

    咒術界又不是一個多有意思的東西,這個副本除了精神壓力過大,還可以物理通關。

    系統拒絕吐露世界線相關內容,月生又難以確定她老師和巖勝這種情況的雙生子將來究竟要以怎樣的形式發刀。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月生給老師和好友留了一封信,根據鎹鴉的情報信息網,離開了繼國緣一的轄區。

    第53章 (內含鬼滅)

    和繼國巖勝的再一次相遇是一個巧合。

    月生跟著鎹鴉的情報網到處做任務, 路遇咒靈還會好心的天降正義(完全合法的式神口糧)。只不過因為工作太多的原因,日夜顛倒的時候,會有點分不太清楚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

    她跟著鎹鴉, 從村莊到山脈, 從海邊到叢林,隨機勇闖新地圖。

    就在她覺得自己的野外求生技能已經足夠去開個直播的時候, 鎹鴉領著她, 到了一個規模頗大的城市。

    月生:很好, 終于不用繼續野外燒烤了。

    野外燒烤真的很慢,真的很慢啊。

    月生趁著白天好好吃了一頓, 吃飽后開始了解此次任務。

    這座城池發展的很不錯, 但城主家的小姬君, 在前幾天外出游玩的路上失蹤了。

    并不能說是懸案, 因為失蹤的地點很明確, 是一座在當地堪稱“赫赫有名”的鬼屋。

    那是一棟有些古老的建筑了,傳聞在許久之前屬于一個貴族家庭。城池之中, 至今流傳著關于這家的傳聞。

    一位性格溫和的中年貴族, 家中養育了一位年輕的美麗姬君。

    姬君招贅了一位丈夫,據傳這位丈夫生的比姬君還要美麗,他最有特點的, 是一雙宛若紅梅一般的眼睛。

    但奇怪的是,他從不在白天出現。

    某一日, 這個貴族家庭忽然門戶緊閉, 宅邸中卻傳來濃烈的血腥味。人們打開宅邸,才發現這一家被滅滿門。

    傳聞靠近那座宅邸的人, 最后會被宅邸吞噬。

    因此,豪華的宅邸也成為了人人畏懼的鬼屋。

    月生聽完這些林林總總的傳聞, 心里莫名其妙的蹦出來一個猜測:……

    難繃。

    獲得了鬼舞辻無慘的一些情報,鬼王的名聲下降了。

    月生并不是一個很喜歡和人打交道的人,因此沒有去見城主,直接順著系統地圖,找到了那座宅邸。

    然后在轉角處和繼國巖勝狹路相逢。

    一大一小兩個人在黃昏之中面面相覷,然后湊在一起開始對情報。

    “城主家的小姬君路過這兒的時候被劫走了。”月生說,“前后派進去尋找的武士都沒有出來,因此拜托到了鬼殺隊這里,所以我來了。”

    巖勝點點頭:“我是從郊外村莊的一家農戶處接到了委托。他們家的女兒昨天進城,但是一直沒有回家。我兜兜轉轉打聽到這里來的。”

    兩個人的目的地一致,于是結伴踏進了這座早已破敗不堪的宅邸。

    從府邸的占地面積來看,這里曾經居住的的確是相當顯赫的貴族。哪怕映入眼簾的是一副相當破敗的場景,依然能夠從中窺見破敗之前的兩分繁榮景象。

    月生的目光投向了府邸之中最高的那棟建筑。

    外表來看相當華美的閣樓,登上塔尖的話,約莫可以俯瞰整座城池。

    這么高的建筑,連城主府也不一定會有。

    而系統地圖的索敵功能則顯示,紅點就在那棟閣樓之內。

    月生指了指:“在哪兒。”

    繼國巖勝正準備搜尋,卻不想月生直接開了透視,一時間愕然:“你怎么知道?”

    月生把日輪刀從影子里撈出來,平靜的踩著一地肆意生長的植物,走向那棟閣樓:“我有特殊的索敵技巧。”

    繼國巖勝的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他按著腰間的日輪刀跟了上來,決定不再追根究底。盡管這孩子的年紀比他要小得多,但是要論殺鬼的經驗,說是“前輩”也不為過。

    他從曾經偶遇過的同僚口中得知過,這個孩子入隊的時候,打破了鬼殺隊年紀最小隊員的記錄。

    后來更是以一種超乎尋常的速度,殺滿了五十只鬼的名額。雖然目前是按她自己的意愿待在繼子的位置上,但工資已經是按照柱級的來發了。

    而且不少劍士曾經和她一起執行過任務。

    那些劍士們形容她“像是開了天眼一樣”,無論多么復雜的地形,無論什么樣的障眼法,似乎都不能迷惑她的眼睛。每一次,禪院月生總是能精準的找到鬼的所在。

    直到繼國巖勝從黃昏走到天黑,仍然停留在閣樓蜿蜒向上的樓梯上的時候。

    他對月生的找鬼能力信服了。

    月生蹲在樓梯拐角處的欄桿上,瞇著眼睛看著巖勝身后的劍痕:“自從我在哪兒砍了一刀之后,我們這是第幾次路過這個痕跡了?”

    “第三次。”繼國巖勝正襟危坐的跪坐在地板上,抬起頭。

    最頂層就在頭頂。

    不遠不近,卻像是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樓,無論如何無法接近。

    從日薄西山走到萬物靜寂,繼國巖勝尚且沒有找到破開這個血鬼術的方法。

    強力的鬼擁有不同凡響的血鬼術,這使得它們的實力變得更加強大。

    繼國巖勝從入隊至今,已經殺了四十多只鬼,也不是沒見過強力的用于戰斗的血鬼術。

    但是這個作用在空間上的,反而使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月生在思考:“是莫比烏斯環還是其他什么……銜尾之蛇嗎?但是現在下去也來不及了吧……”

    發現在不斷重復之后,她和繼國巖勝不是沒有嘗試過下去,只不過仍然路過了月生砍出來的那一道鋒利的痕跡。

    月生打開地圖,看著自己所處位置重疊的幾個點。

    一個紅點,就是那只尚且未知的鬼。

    四個綠點。

    一個她本人,一個繼國巖勝。另外兩個是被擄進來的女孩。

    城主家的小姬君被擄進來是三天前,而農戶家的女兒應該是昨天。既然到現在都沒有被吃掉,要么是儲備糧,要么別有目的。

    釣魚?擁有這種血鬼術的鬼確實可以釣一釣鬼殺隊的劍士,不排除鬼王下命令針對鬼殺隊的情況。

    月生的目光逐漸落在被釘死的閣樓窗戶上。

    她想起這座閣樓的外圍。

    除了最頂端,幾乎沒有落腳點。外圍的欄桿早已經被暴力拆除了。

    而閣樓之上的窗戶也是從內部被釘死的,痕跡看起來和這座宅邸一樣陳舊。

    要不然……

    “咚。”

    “咚。”

    “咚。”

    ……

    月生的思路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

    她下意識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仍然是無法到達的頂層和旋轉下來的樓梯。

    繼國巖勝道:“這是第二次。”

    第二次響起這種平靜的咚咚聲。

    從頂層傳來的,毫不避諱的咚咚聲。沒有任何節奏和韻律可言,聽起來不像驚恐的捕獵游戲,反而讓繼國巖勝想起一些算得上愉快的聯想。

    他的父親對他的教育相當嚴苛,但是繼國巖勝在做父親的時候,并不算多么的嚴厲。

    他的一雙兒女有許多他親手挑選的玩具,在這其中,他的長子最喜歡的就是一顆竹制的球,總是和家臣們丟來丟去的玩。

    竹子做的球掉在地上,撞上柱子,發出的就是這樣的咚咚聲。

    月生道:“巖勝大人,你還差多少只鬼?”

    繼國巖勝站起身,明白她的意思:“倘若我斬下這只鬼的頭顱,那么,是第五十只。”

    月生點點頭,“好。如果我的猜測沒有出錯的話,這個血鬼術的作用范圍應該不會超過這個閣樓。等會兒我會破開墻壁,你直接從外部突破到頂層。”

    繼國巖勝回憶這座閣樓的外觀,坦誠的道:“外面沒有借力點,我沒辦法上去。”

    “我的式神會帶你上去的。”月生踩在樓梯欄桿上,站起身,蔓延著金色紋路的赤紅色日輪刀緩緩出鞘:“請相信我。在你登錄頂層的時候,擊碎地板,我會接住那兩個女孩的。”

    在沒有任何節奏和韻律可言的咚咚聲之中,月生沒有給巖勝太多思考的時間。

    在話音落地的那一瞬間,赤紅的火光已經照亮了黑暗。

    日之呼吸.六之型.灼骨炎陽。

    華麗的火光匯聚成一個圓,木質的墻壁陡然間爆破開來,為這座密不透風的閣樓灌滿了冰涼的夜風。

    那些咚咚的聲音戛然而止。

    繼國巖勝本應該慎重考慮的,畢竟從這么高跳下去確實存在一定的危險程度。

    但是在禪院月生高呼“跳!”的時候,他卻鬼使神差的從破開的墻壁洞口跳了出去。

    在他的身體開始墜落之前。

    一聲嘹亮的啼鳴貫徹耳中。斑斕的影子一閃而過,帶著繼國巖勝飛上頂樓。

    月生瞬息之間收刀歸鞘,一只猛獸又從她的影子里跳躍出來。

    窮奇噴出一聲鼻息,盤踞在樓梯之上。

    幾個瞬息之后,原本遙不可及的頂層爆發出巨大的響聲!

    碎裂的木板嘩啦啦的往下掉,與之相伴的是兩個女孩驚恐的呼喊聲以及一聲厲鬼的暴怒咆哮。

    這座年久失修的閣樓在接二連三的破壞之中搖搖欲墜,一大一小兩個影子從碎裂的頂層落下來,月生和窮奇同時撲了出去。

    斑斕的猛獸馱起個子大一點兒的,月生張開雙手,穩穩當當的將個子小一點兒的抱在懷中。

    在嘩啦啦如雨落的碎裂木板當中,月生和窮奇帶著兩個女孩兒穩穩落地。

    年幼的小姬君牢牢的抱住月生的脖子,驚魂未定。

    而禪院月生抬起頭,望向閣樓的最高處。

    她瞳孔之中倒映著的,是月亮一般的銳利刀光。

    月生收回眼神,帶著兩個女孩逃出了閣樓。

    滿地碎木之中,一個竹球高高的落下來,掉在地上彈了兩下,最后孤零零的遺落在廢墟之中,被拋在身后。

    第54章 (內含鬼滅)

    繼國巖勝的呼吸法——月之呼吸, 在很大的程度上是他融合了自身所學的劍術,自行創造的全新流派。

    月生只花了短短幾個瞬間窺見他月亮一般的刀光,卻仍然忍不住感到驚嘆。

    格外漂亮, 也格外凌厲。太陽和月亮, 果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

    這只鬼的頭顱由繼國巖勝負責斬下,月生則帶著兩個女孩暫且先到府邸的外面躲避。

    高大的窮奇盤臥在墻壁的旁邊, 讓兩個被鬼擄走過一次的女孩能夠依偎著取暖。

    小姬君好奇的打量著月生:“你是我的母親請來的武士嗎?”

    月生點點頭:“城主大人求助了鬼殺隊, 我是鬼殺隊的一名劍士……前來找你的武士們, 你都見到了嗎?”

    小姬君沉默了一瞬,道:“他們都被吃掉了。”

    月生陷入了靜默當中。

    “近藤家的姬君招贅的夫婿不是普通人。”小姬君說, “那個男人屠殺了整個近藤家, 并且將近藤家的桃姬變成了鬼……她的精神不太穩定, 總是要我們兩個和她玩竹球。”

    近藤就是這座宅邸原先主人的姓氏, 桃姬, 就是近藤家很有名聲的女兒,也是閣樓上的那只鬼。

    家中驟然遭逢變故的時候, 她的年紀也不大。

    月生沒有貿然評價這出陳年的舊事, 她站起身,道:“我先將姬君送回去吧。”

    小姬君的年紀太小,被擄走的時間又早, 這三天幾乎沒吃什么東西,還要提起精神來應付身為鬼的桃姬, 哪怕強打精神, 此刻也有些昏昏欲睡。

    另一個女孩年長一些,看起來精神也好一些。

    月生問她:“你是和我同行還是留在這里等一會兒?我送了姬君就回來, 小乖在這里陪你。”

    小乖朝她噴了個鼻息,怒視。

    不是說了在外面要管我叫山君!

    月生一時叫順了口, 不小心在外人面前落了山君的名聲,一時之間有點心虛,不看它,注視那個年長的女孩。

    女孩攏了攏衣襟,有些不安。山君用毛茸茸的大腦袋輕輕蹭了蹭她的腰。

    這只非同尋常的巨大猛獸本該是令人畏懼的,可剛剛從空中墜落的時候,正是它將她背起。此刻猛獸收斂了尖牙和利爪,在她身旁蹭來蹭去。

    不像什么兇獸,更像是一只乖巧的貓。

    女孩覺得好像得到了些力量似的,小聲道:“我在這兒等待就行了。”

    月生點點頭,伸手拍拍山君的頭,道:“拜托你了。”

    山君輕輕的噴了個鼻息。

    禪院月生背起已經沒什么力氣的姬君,走進了夜色之中。

    姬君還是個孩子,看起來比月生還要小些,膽子卻出奇的大。

    被擄走三天,鬼化的桃姬就在身邊虎視眈眈,不知道什么時候可能就會翻臉吃了她,她卻能鎮定自若的哄住桃姬,斡旋得活。

    將來,若是這個孩子成為城主,這座城大概會發展的更好。

    此刻,哪怕力氣已經快要耗盡,她仍然忍不住頻頻回頭,看著臥在年長些女孩身旁的窮奇。

    那漂亮的斑斕花紋。

    那美麗的潔白羽毛。

    姬君摟住月生的脖子:“你那只奇獸是從哪里抓的?”

    月生穩穩當當的背著她朝城主府走:“不是抓的,那是我的式神。”

    拐過幾個彎,已經看不見了窮奇,姬君仍然在鍥而不舍的回頭:“它真好看。”

    月生無奈的將她往上托了托:“你不累嗎?”

    她能感受的到姬君身上的潮氣。

    那是微涼的夜風之中,劫后余生的冷汗。

    這種逃脫鬼口的關頭,恐懼才后知后覺的全部翻涌上來。這讓姬君迫切想多說幾句話,來緩和內心的情緒。

    姬君摟住她脖子的手臂微微緊了緊。

    “你什么時候開始學習的劍術?”姬君的聲音聽起來仍然鎮定。

    “在我還沒有劍高的時候吧。”月生道。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柔,呼吸的頻率也非常的穩定。周遭的環境非常安靜,這讓平穩的呼吸聲可以被輕而易舉的聽到。

    小姬君趴在她的肩頭,月生的體溫源源不絕的傳遞給她,仿佛感受到皮囊下奔流不息的滾燙血液。

    姬君終于感到了一些安心,她身體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在此刻緩慢的停止了。

    月生看到城主府的火光的時候,年幼的姬君已經安心的沉睡了過去。

    這三天的絕地求生已經讓她筋疲力竭。

    月生將這個孩子交還給出來迎接的城主心腹,仍然沒有打算去見城主。

    她把日輪刀塞進影子里,趕回那座宅邸的時候,身上沾了點血的繼國巖勝正將自己隨身攜帶的干糧分給那個年長些的女孩。

    見她回來,巖勝輕聲問:“那位小姬君送回去了?”

    月生點頭。

    巖勝是受了女孩父母的委托前來尋人,此刻人找到了,也理應將人好好的送回去。

    月生和他同行。

    窮奇的身量比以前挺拔太多,將羽翼收斂起來,看起來仍然比普通的老虎大了一截。

    好在女孩并不怕它,窮奇背著她出了城,身邊又有兩個實力強大的劍士,自從直面惡鬼以來精神緊繃的女孩也終于支撐不住,緩緩的睡了過去。

    “恭喜。”月生輕聲對巖勝說,“這次回去,你應該就能成為柱了。”

    巖勝的手習慣性按在自己的刀柄上,點了點頭:“謝謝……你應該也可以成為柱了吧?”

    月生:“噢,是這樣沒錯。但是我覺得當不當柱都不影響我殺鬼,還是當日柱繼子比較習慣。”

    巖勝沉默了一會兒。

    月生摸了摸下巴。

    由于十影的方便程度可以充當系統背包(系統這個沒用的東西居然沒有背包),所以她的雙手一向解放的很輕松。

    此刻她一邊顧著窮奇背上安心沉睡的女孩,一邊對巖勝表示了好奇。

    “如果巖勝大人只想追求劍術的話,其實也沒必要一定來鬼殺隊吧?”月生歪了歪頭,“畢竟鬼殺隊是很危險的工作,繼續當家主也能繼續磨煉劍術啊。”

    繼國巖勝握著刀柄的手微微的緊了緊。

    他的容貌明明和繼國緣一生的一模一樣,月色之下,卻顯出另外一種復雜難懂的情感來。

    月生不擅長解讀人心,也不太能解讀巖勝此刻復雜的情緒。

    于是她干脆的問了:“怎么了嗎?”

    繼國巖勝的腳步頓了一頓,然后繼續向前走。他沒有回答月生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認為,日之呼吸如何?”

    “強大,美麗,前無古人,估計后面也不太會有來者。”月生如實回答。

    她并不吝嗇自己的欣賞之情,作為學習了日之呼吸的一員,她很清楚這套劍術的強大之處。

    “說真的,就算我是學會了這套呼吸法的一員,但我和老師所用出來的效果也并不完全等同。”月生無意識的用手指抓了抓自己臉上的皮膚,“每個人都存在一定的差異性啊……”

    繼國巖勝垂下眼睛:“是因為你沒有緣一強大嗎?”

    “可能有一點。”月生坦誠的道,“但我覺得更多還是個人差異?我在揮劍的時候總是有些自己的想法,這些想法和緣一老師截然不同,因此揮劍效果也存在不同。”

    她想了想,掰著指頭開始數:“我還只是想法比較少的一部分。想法比較多的,就會衍生出完全不同的流派了。比如水之呼吸,風之呼吸,炎之呼吸……還有你的月之呼吸。”

    繼國巖勝卻道:“這些不過是對于日之呼吸的拙劣模仿……因為達不到日之呼吸的效果,才退而求其次。”

    月生的動作微微一頓。

    她有點困惑,更多的是詫異:“您怎么會這么想呢?”

    繼國巖勝這才意識到自己將心里話說了出來,心想這些話似乎并不適合對孩子說出來。可是……

    繼國巖勝忍不住將復雜的眼神投向了禪院月生。

    可是這個孩子,也是被日之呼吸選中的一員啊!

    從她揮舞出日之呼吸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觸摸到了緣一的衣袖,和普通的凡人完全不同了!

    月生很認真的沉思,她想了想,說:“好吧。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那又怎樣呢?”

    “對于鬼殺隊的大家來說,只要能殺鬼就足夠了。學不會日之呼吸又不會立刻死掉,既然如此,選擇最適合自己的不是也很好嗎?日之呼吸也好,炎之呼吸也好,大家的目標,自始至終都是殺死鬼王,讓夜晚回歸寧靜。”

    月生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眼睛在此刻仿佛熠熠生輝:“難道你認為,你的月之呼吸阻礙你前進了嗎?”

    繼國巖勝幾乎是下意識的道:“不,當然沒有。只是……”

    “只是?”

    繼國巖勝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孩子。

    明明也不過是幾面之緣,他卻忍不住在這個夜晚,將自己的心里話向這個孩子問了出來。

    “日之呼吸是獨一無二的。”他輕聲說,“太陽如此耀眼,難道你不想要成為太陽嗎?不……你已經是太陽了。”

    太陽選中了你啊。

    “每個人的劍術都是獨一無二的啊。太陽的確很漂亮,很明亮,可是——”她抬起頭,手指指向天空的上方,聲音柔和的像是一陣風,“可是月亮,也如此皎潔啊。”

    繼國巖勝順著她的手指抬起頭,烏黑的長發靜悄悄落在身后。

    沒有繁星也沒有烏云的夜幕之上,一輪明月落入他的眼中。

    第55章 (內含鬼滅)

    巖勝將女孩送回家的時候, 太陽不過剛剛升起。

    貧苦的農戶家庭比不上富裕的貴族,做不到了解近藤家貴族的往事,也無法得知失蹤的女兒下落。

    只好懷揣著一點微弱的希望, 懇求路過的武士, 期盼他能夠施以援手。

    看起來冷酷的武士竟然真的將孩子帶了回來,人到中年的農婦一把將女兒摟在懷里, 幾乎要失聲痛哭。

    她淚眼朦朧的抓住巖勝的手, 失聲道:“真的非常非常感謝您, 武士大人。我們家里沒有什么錢,但還有一些糧食……”

    巖勝有點拘謹的收回了手:“不必了, 糧食是很珍貴的東西……”

    禪院月生對這樣的場面早有預料, 因此和山君貓在外面, 根本沒進村子。

    等到繼國巖勝脫身回來, 月生這才站起來, 一撐身體,坐在山君的背上。

    山君站起來, 甩了甩頭上的草葉。

    在結伴離開的山路上, 繼國巖勝想了想,緩緩的說:“我好像有些理解了。”

    禪院月生歪了歪頭:“什么?”

    繼國巖勝轉過頭來,道:“同僚們的目標。”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下巴, 思考了一下:“不,應該更像是……被觸動了。”

    月生快一天一夜沒有睡覺,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嗯……鬼殺隊的大家都有著崇高的目標, 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想想看巖勝大人你,其實也一直在追逐著磨煉劍術的目標呢……”

    巖勝的聲音很平靜:“這個‘大家’, 難道不包括你嗎?”

    月生在山君的背上,腦袋搖搖晃晃:“不包括。我是一個很沒有目標的人。”

    一條潺潺的河水在面前流淌, 上面僅僅架著一座獨木橋。

    繼國巖勝穩穩當當的過了橋。

    而載著人的漂亮猛獸卻淌過了河水,上岸的時候還甩了甩頭上的皮毛沾上的水珠,肉眼可見的高興。

    月生被它晃清醒了,譴責它:“怎么這樣!我的足袋都濕了!”

    她嘀嘀咕咕的蹬掉了鞋子和足袋,塞回影子里,又拿出新的。

    巖勝在她足袋濕掉要脫的時候就已經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問道:“你來到鬼殺隊,并不是和他們懷抱著同樣的目標嗎?”

    “不是啊。”月生彎腰給自己套足袋,“我只是需要劍術,所以來學劍術而已。另外一層,其實也是放松心情吧?”

    巖勝:“……”

    繼國巖勝感到難以置信:“你來殺鬼放松心情?”

    “是啊。”雙腳重新變得干燥起來了,月生穿上鞋子,點評道,“比我家里好多了。至少在鬼殺隊只需要殺鬼就好了。在家里……唉,我都不想說。”

    山君重新站起來繼續行走,繼國巖勝也默不作聲的跟上,聽著身邊的這個孩子絮絮叨叨:

    “我在家里的時候,是真的一點都不能理解周圍人的腦回路。說真的,他們的腦子究竟是由什么神奇的物質組成的呢?感覺不像人類,像是什么被設定好的單一程序……哦不好意思這個你可能聽不懂……”

    “算了。”月生發表總結性言論,“反正,鬼殺隊大家人很好,說話也好聽,我超級喜歡這里的。”

    繼國巖勝很輕的眨了一下眼睛:“你是貴族的孩子。”

    月生想了想:“如果你是說需要繼承家業的那種,我應該算。”

    該說不說,禪院家好歹傳了千年呢。

    巖勝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卻又帶著一點疑惑:“至少,成為一個好的家主并不是你的目標嗎?”

    月生的眼睛倒映著巖勝的臉:“那是別人的,不是我的。”

    這句話出口之后,氣氛有一時之間的沉寂。

    繼國巖勝其實算是那種比較老派的武士。

    他的出身已經比絕大多數人要好得多,從出生開始,他就是按照下一代家主的標準來培養的,思維方式也向這個方面靠攏。

    因此,月生想他應該不太能理解這份“叛逆”。

    她不能確定,繼國巖勝是否能將她從“繼承人”“貴族”等等的一系列身份當中剝離出來,而僅僅只看她一個個體。

    巖勝的手指下意識的摩挲自己的日輪刀刀柄,他沉思片刻,輕聲問道:“你一直沒有目標嗎?”

    “或者說,你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想做成的事情嗎?”

    月生托著腮,看著前方的路,答非所問:“我喜歡這條路。”

    繼國巖勝:……?

    月生的眼睛卻彎了起來,“因為這條路看起來沒有盡頭,我反而因此感到安心。”

    一個劍士行走在山路上,一只猛獸背著一個孩子,走在他的身邊。

    好在周圍少見人煙,因此這個小隊伍看起來也沒有那么奇怪了。明亮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當中落下來,伴著月生輕輕的聲音。

    “我一直覺得,一條路要是沒有盡頭就好了。因為道路的起點不屬于我,道路的終點也不屬于我,只有走在這條路上的時間,一切都是屬于我自己的。”

    “我偶爾也會想,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除開我必須做到的那些事情,我自己想要一些什么呢?”

    灌木叢傳來小動物路過的輕微騷動聲,鳥鳴聲仿佛從每一個角落傳來。灌進林子里的風,還有花朵輕輕搖晃的聲音。

    月生仰起頭,看著一縷一縷的光線,道:“也許我會想要道路盡頭的歸處能屬于我。這樣的話,我在這條路快要走完的時候,就不會感到害怕了。”

    月生嗅了嗅晨間的空氣,覺得很舒服,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那你呢?”月生問巖勝,“你仍然想要成為太陽嗎?”

    繼國巖勝握著劍,沒有說話。

    月生沒有繼續追問,她晃了晃腳,揉著山君背上的絨毛,道:“老師前段時間掃墓回來了,我接下來要回老師身邊去,你要一起嗎?”

    繼國巖勝搖了搖頭,“柱合會議上,會見面的。”

    所謂柱合會議,就是鬼殺隊每半年召集一次的柱級劍士們的會議。

    一般來說,會議內容包括但不限于最近的鬼的動向、將來的計劃、隊員們的訓練、下一次的選拔以及新的柱級任命等等。

    月生和柱的區別僅僅只有一個名頭,她領著柱級的工資,因此也要前去參加。

    于是兩人在翻過一座山后正式告別,分道揚鑣。月生終于撐不住困意。

    超過一整天沒有睡覺讓她覺得頭痛欲裂,系統在這個時候自覺滾過來開了掛機。

    她趴在山君的背上。

    系統的機械音響在耳邊:【睡吧。】

    禪院月生久違的夢到了上輩子。

    她不是一個經常做夢的人,自從重開以來,忙碌變成了一種常態,因此睡覺的時候常常是一夜無夢,直到天明。

    可能是因為今天莫名其妙和就和繼國巖勝談了談心,順便探討剖析了一下自己的原因。

    月生在夢中,聞到了坐在車上的那股熟悉而久違的皮革氣味。

    月生倚靠在自己的座位上,懷里抱著包,靜靜地凝視著窗外飛速閃過的風景。

    她知道包里裝著什么,衣服,書,還有數據線充電器。藍牙耳機塞在耳朵里,播放出來的聲音卻仿佛被無限的拉遠了。

    一些零碎的片段和風景一起閃回,拼接在一起,像是老舊的電影。

    這不是她第一次往返這條路,路過的風景已經從陌生過度到熟悉。

    月生不知道為什么,在夢里開始莫名其妙的想起和巖勝的幾句談話來。

    “你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

    想要的東西?

    特別想要的,好像有,好像沒有。

    月生歪著頭,將額角抵在窗戶上,看著好像沒有盡頭的瀝青路,眼神逐漸變得散漫起來。

    這條路的盡頭又是哪里呢?

    仿佛不是我的歸處。

    這條路的起點又是哪里呢?

    仿佛也不是我的歸處。

    月生蜷縮在座位上,抱著包,下巴擱在自己的胳膊上,輕輕晃了晃腦袋。

    一個聲音,終于在這個時候格外清晰了起來。

    我想要……

    “我想要一個,能夠回去的地方。”

    月生在心里這樣想。

    這個地方在哪里,長什么樣子,我都不知道。但我想要一個回去的地方,一個能夠讓我安心的地方。

    那股說不上來的皮革味道,讓她不知不覺感到有些頭昏,于是漸漸地沉入了夢境的深處。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月生感覺到一只手在拍她的肩膀,呼喚她名字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阿月?阿月?”

    加茂琰拍了半晌,看到她好像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了,于是將人從山君背上撈了起來,“清醒一點啊,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睡著的?小乖,好孩子,多虧你。要是只有她一個,說不定人都丟不見了。”

    山君噴了個鼻息,再一次對這個稱呼表現出老大不樂意。

    月生醒了,但沒有完全醒,迷迷糊糊蹭了蹭加茂琰的肩膀,聲音聽起來也很含糊:“現在是什么時候了……啊……”

    加茂琰把她夾在腋下,還能空出一只手去擼山君:“下午過半了。”

    月生:“好困……好困……”

    “感謝你家養的貓如此認路,還能把你拖回來。”

    加茂琰把她背在背上,“要是哪天你在路上隨地大小睡,被黑心礦場抓去當礦工的話,我還得去撈你。好了。把你的式神收回去,我帶你回去睡覺。”

    月生勉強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見山君張著血盆大口哈氣,把他塞回影子里,柔軟的臉靠在加茂琰的背上。

    她蹭了蹭,聞到了加茂琰身上的氣息。

    淡淡的,混著點紫藤花的香氣,卻很淡很淡,一不留神好像就會跑掉似的。

    像是一朵開在夏天尾巴的花,要跟著夏天一起跑走了。

    月生亂七八糟想了一通不著調的比喻,胳膊摟著加茂琰的脖子,又蹭了蹭她的肩膀。

    加茂琰穩穩當當背著她:“小貓小姐,我很怕癢。你繼續蹭,我就要把你丟下去了。”

    月生:“不信。”

    咕噥著說完最后一句話。

    月生安心的沉入了夢鄉。

    第56章 (內含鬼滅)

    禪院月生在柱合會議的摸魚記錄:

    走神, 走神,在正式任命月柱的時候回過神來鼓掌,發表祝賀, 偷偷對繼國巖勝眨了眨眼睛, 然后走神,走神, 以及走神。

    走神走到水柱渡邊一郎忍不住偷偷戳了她一下, 示意她精神一點, 不要在柱合會議上公然摸魚,影響不好-

    感謝他善意的提醒, 但是禪院月生這些天晝夜顛倒的作息堪比貓頭鷹, 不, 有時候為了趕路甚至二十四小時沒合眼, 這比貓頭鷹還能熬。

    這會兒能醒著得感謝山君, 漂亮威武的大貓貓會背著月生趕路,這讓月生能夠有時間趴在柔軟的皮毛上淺淺的咪一會兒。

    “其實我本來就不是很想來。”柱合會議的末尾, 月生抱著自己的日輪刀, 哈欠連天,“我又不是真的有轄區的柱……不過話說回來,巖勝大人從進入鬼殺隊到殺滿整整五十只鬼成為柱, 速度可真快。”

    “是啊。”渡邊一郎用一種憧憬的目光注視著不遠處和緣一交談的繼國巖勝,像是看到一對雙子星冉冉升起。他懷揣著有點激動的心情, 道, “有日柱大人和月柱大人在,我們一定能在這一代徹底終結鬼王。”

    他擦拳磨掌, 躍躍欲試,“既然如此, 我也不能落下太遠了!今天晚上我就回轄區去……”

    月生對他熾烈的陽光和積極的熱情已經習以為常。

    果然是太陽照久了,只覺得溫暖,卻并不感到刺痛了。真好,產自咒術界的陰暗批感覺到心靈被凈化。

    好陽光啊,水柱大人。

    柱合會議宣告結束的時候,柱們卻并沒有全部立刻離去。按照慣例,主公會請大家一起吃一頓豐盛的晚餐,用以慶祝從上次柱合會議到現在,大家都還順利的活著,也沒有少胳膊少腿。

    加茂琰穿過重重回廊,坐在回廊的邊緣和月生翻花繩玩。

    她的手指看上去纖細而修長,至少比月生要修長的多。紅色的絲線在纏繞在她的手指上,像是鮮血凝結而成的羅網,襯得加茂琰膚色更白。

    月生解開羅網,用手指勾住紅繩子,靈巧的編制成各種各樣的圖案。她對這個很熟練,一根繩子首尾相連,一會兒變成一座橋,一會兒變成一只張牙舞爪的蜘蛛。

    加茂琰最近的心情似乎頗為輕松。月生對她的研究具體有了什么細節并不太清楚,不過她知道琰在兩天前,成功的從鬼王的手中奪走了一只惡鬼的控制權。

    備注:完全。

    那只惡鬼很快被加茂琰吊在樹上,在太陽出來的時候燒死了。

    加茂琰也因此第二次和鬼王對上了視線,在鬼之始祖震怒的眼睛注視過來的時候,她笑著用手術刀割開了那只眼睛。

    鬼舞辻無慘因為此事大受震動,加茂琰能夠從那只震顫的赤紅色眼睛之中感受到忌憚——

    以及濃烈的殺意。

    鬼王擁有對手下所有鬼的絕對掌控權,這一點自從鬼王誕生以來從未有過例外。

    像鬼舞辻無慘這種獨|裁的君主,絕對不會坐視對加茂琰繼續活下去。

    今天她奪取了一只鬼的控制權,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血液的廝殺之中,鬼舞辻無慘一次又一次宣告落敗。這種特殊的能力不再是他所獨有,加茂琰的存在,是對他話語權的巨大挑戰

    他一定會想盡辦法、不擇手段的獲取加茂琰的位置,然后殺掉這個心腹大患,捍衛自己的唯一性和絕對性。

    加茂琰和月生串了一下情報,在不清楚鬼王具體實力之前,決定茍在繼國緣一身邊釣魚執法。

    鬼王并不關注除開加茂琰這個帶來威脅以外的其他人類。至少目前為止,鬼舞辻無慘還是給別人帶去天災的存在。

    他還沒有和繼國緣一正式的碰過面,也沒有意識到,獨屬于他的天災,已經降臨在人間了。

    ……

    她們聊起回去之后的事情。

    “到時候你要回家嗎?”兩個女孩頭挨著頭,說話的聲音并不大,“我的建議是最好不要。”

    加茂琰十五歲了。

    在月生上輩子死前,島國的法定結婚年齡已經正式延后。但是這里的時間節點比月生上一世意外死亡的時候要早得多。

    因此法定結婚年齡仍然是十六歲。

    而加茂家,已經為加茂琰精挑細選出了幾個旁支的少年和青年。

    加茂琰知道她在說什么,她的小指微微凝固了一下,接著順暢的把絲線勾出來:“我要回去做一件事。”

    月生道:“行,我和你一起。”

    加茂琰不由得莞爾,“也不是立刻就要做的。走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月生道:“好。”

    加茂琰將紅色的絲線抽出來,繃直,道:“御三家一向互不干涉彼此內事的,你這樣就是打破規則了。”

    月生的神色淡然,夸獎了一下幾天晴朗的天氣,然后說:“無所謂,御三家也存在不了多少年了。”

    一味固守昨日的輝煌,明天又在哪里呢?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卻不肯順應全新的時代。

    那就注定會被時代所拋棄。

    庭院的另一端,繼國巖勝和繼國緣一兄友弟恭的談及了這段時間的一些小事。

    繼國巖勝注視著這個雙生兄弟的臉。他們的容貌是非常相似的,但緣一臉上天生的熾烈斑紋,仿佛流淌的火焰。

    亮眼的紅,如此醒目的提醒著兄弟兩人的截然不同。

    緣一的目光不知何時,落在了坐在回廊上的兩個女孩。

    都很年輕,一個甚至是年幼。

    兩個孩子頭挨著頭,長長的黑發垂落下來,流淌在柔軟的衣服面料上。

    緣一的眼睛以一種很小的弧度彎起來,神態流露出一種難以言表的柔和。

    巖勝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追尋著他的目光過去,同樣看到兩個女孩歲月靜好的畫面。

    他早已知道月生是女孩,是以哪怕她身著男裝,在他的眼中依舊透露出一種女孩獨有的氣韻。

    繼國巖勝不由得回憶起了初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這孩子遠比現在還要稚氣的多,甚至讓他想起家中年幼的孩子。

    繼國巖勝的心,突兀的變得柔軟起來,一種溫柔的情緒在心里蔓延開來。

    兩個女孩神態自然的說這話,巖勝這才凝神去聽她們說了什么。

    她們在聊什么呢?鬼殺隊中堅韌的意志?生死關頭的真情?亦或者是今天早上綻放的一朵花?

    “……人都會死的。”月生神色淡然的說出石破驚天的話,“早死晚死的區別而已,畢竟人這種生物的死亡率,是百分之百啊。”

    加茂琰肅然起敬:“感謝你的真理,月生大人。聽君一席話,真是如聽一席話啊。”

    繼國巖勝:“……”啊?

    什么?

    “說起來鬼這種生物是不是就脫離這個真理了?”花繩在月生的手里翻來覆去,加茂琰就托著腮開始挑漏洞:“人類感染鬼王的血就會變成鬼,鬼只要吃人就能活的更久。”

    “然后被日輪刀砍下頭顱。”月生巍然不動,“在慘叫聲中變成一堆灰燼,連全尸也沒有。都不用風吹,自己就散了。”

    月生在這里玩了一個梗,但是很遺憾在場沒有人能聽得懂,只有系統在她耳朵邊爆發出一陣驚天爆笑。

    月生被它吵到耳朵,手動屏蔽了系統。

    繼國巖勝陷入了沉默當中。

    他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柔軟又溫柔的歲月靜好原來只不過是午后的陽光擅自添加的濾鏡,哦,也有可能是他真的有女兒所以下意識的戴上了一點柔光濾鏡。

    心里那點柔和的情緒像是某一天醒來后,沐浴焚香換了新衣服,決定去野外踏青觀看美好的景色,一切都是最好的狀態。結果沒想到景色沒看成,剛下車就被野獸創進了河里。

    于是干爽的心態沒有了,新衣服散發的香味也沒有了,原本醞釀好的想要吟誦兩句緋句的美好心情更是被創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滿地零落的泥巴和茫然的心。

    巖勝從沒想到自己說話能那么艱難:“她們倆平時談話,就是這樣的嗎?”

    畫風竟然是這樣的!

    緣一注視著兩個孩子的目光像一個慈愛的老父親,“嗯,是這樣的。”

    巖勝:“……”

    另一邊,加茂琰繼續提問:“那鬼舞辻無慘呢?因果巡回還沒有報應到它頭上呢。”

    “她們有時候會探討一些哲理,以及除了她們自己誰也聽不懂的話。”繼國緣一微笑道,“真是兩個可愛的孩子啊,是不是,兄長?”

    月生也在此刻回答加茂琰:“鬼王也會死的。沒關系,反正幾百幾千年后大家都會平等的死掉,說不定連這座島也會死掉。”

    “……”

    “嗯……嗯,是……”巖勝違心的道:“真是兩個講話很可愛的小女孩啊……”

    聽著闊別多年的弟弟說出這樣的話來,巖勝非常難得的,由衷的在內心涌現出了一個想法——

    緣一,你果然是個強者啊!

    不過這也太抽象了!這兩個孩子是,你也是!!

    這些年你到底都經歷了些什么啊?緣一——

    第57章 (內含鬼滅)

    繼國巖勝被禪院月生和加茂琰談話之中所展現出來的超前的精神狀態震撼了。

    作為一個性格方正的正經人, 他的思維方式在某種方面相當傳統,因此在聽完兩個孩子的談話之后,哪怕是他, 也忍不住對自己產生了一點自我懷疑。

    難道——難道是我老派了嗎?

    難道是我年紀大了, 已經不能再理解現在的年輕人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了嗎?

    新上任的月柱穿著一身紫色菱格武士服,有點茫然的站在原地, 內心忽然涌現出一點孤獨感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能夠跟得上這兩個女孩思維的緣一,果然是個萬中無一的天才啊——

    禪院月生和加茂琰對于繼國巖勝內心的地動山搖一無所知。

    距離晚宴開始還有一點時間, 月生實在是有點熬不住了, 頭枕在加茂琰的腿上睡了一會兒。

    下午的陽光算不上刺眼, 但如論如何也稱不上能讓人舒心沉睡的環境。加茂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一角, 蓋在月生的眼睛上。

    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籠罩下來。

    等到黃昏的時候, 加茂琰把月生搖起來,用清水給她洗了洗臉, 牽著還有點迷糊的月生去吃點東西。

    柱合會議晚宴上的飯總是很不錯的, 月生聽完開場白,和柱們一起做了飯前祈禱,然后吃了一頓相當愉快的飯。

    柱們對于工作的熱情總是超乎尋常, 因此在吃完這頓飯之后就紛紛告辭,返回轄區。

    月生和琰跟著繼國緣一回去, 并且難得的度過了一段算得上“平靜”的日子。

    再強大的鬼都無法從繼國緣一的手上撐過一套日之呼吸, 而月生也在夜復一夜的廝殺之中,對這套劍術越來越熟練。

    她覺得自己能夠看到頭頂上的經驗值在不停的加一加一加一。

    閑來無事的時候, 月生蹲在樹枝上——不知道為什么,她現在養成了隨時隨地找一顆高大的樹木蹲在上面、或者坐在上面的習慣, 甚至因此被加茂琰調侃成樹懶——她翻了翻支線任務。

    【殺死鬼王。】

    月生摸了摸下巴:“我現在的劍術比不上緣一。其實我覺得,鬼王更可能會死于緣一之手。”

    系統的聲音響起來;【但是在原本的世界線當中,緣一沒能成功殺死鬼王。】

    月生問:“出了什么意外?”

    系統保持緘默。

    月生基本已經習慣了它對世界線守口如瓶,但仍然不滿的敲了敲系統的虛擬屏幕。

    她問:“如果這次,鬼王順利的被緣一砍下頭顱,那么任務可以算完成吧?”

    系統:【支線的主任務僅僅只是殺死鬼王,并沒有明確要求是誰殺死。】

    月生點頭。

    行,反正只要鬼舞辻無慘死掉就行了。

    月生在躺在樹枝上曬了一會兒太陽,然后下了樹,拐個角落就碰見了繼國緣一和加茂琰。

    加茂琰抬頭看見她,挑了挑眉,笑瞇瞇的過來摘下她頭頂的一片葉子:“看來我們的樹懶小姐今天已經完成指標了。”

    月生用食指輕輕抓了抓臉頰,露出一個微笑來。

    “最近轄區內,好像出現了不少很強的鬼。”

    緣一點了點頭。

    這也許能算是一個好兆頭。

    因為鬼王,就要被吸引過來了。

    加茂琰在成功從鬼舞辻無慘的手中搶奪來一只鬼的控制權之后,這件事情就已經通報給了產屋敷明輝。

    年輕的主公意識到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在柱合會議結束之后特意找了緣一去談話,作為整個鬼殺隊當中最強的那一個,這位被譽為“神之子”的劍士的實力有目共睹。

    產屋敷明輝鄭重的將加茂琰的安危托付給了緣一,并和加茂琰達成了一致。

    將鬼王吸引到緣一的轄區來。

    讓鬼王主動到緣一的面前來。

    殺死他的機會,近在咫尺。

    整個鬼殺隊當中,除了緣一,實力最強的并不是老牌的柱們,而是新上任的繼國巖勝。

    產屋敷明輝了解鬼殺隊的每一個劍士,他很清楚繼國巖勝同樣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因此月柱的轄區與日柱相鄰,就是為了防止發生意外。

    鬼王是極度傲慢的。

    產屋敷明輝并沒有對日柱隱瞞鬼王的來歷。

    產屋敷家族自很久很久之前開始,就是非常顯赫的貴族。而在平安時代,鬼舞辻無慘誕生了。

    他出身高貴,也因此得到官職。哪怕后來成了鬼,也是前所未見的第一只鬼,幾乎從未有人類是他的對手。

    傲慢,對于他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哪怕繼國緣一在眾鬼的名聲當中堪比修羅地獄,鬼舞辻無慘也未必會放在心上。也許在他心里,這不過是手下太過弱小的原因。

    這種輕視其實是一件好事。

    因為傲慢者終將死于傲慢。

    惡鬼們的動向也能夠反應鬼王的命令。

    柱們彼此的交流通信之中,不少柱級劍士都表示,最近在轄區內截殺了幾只趕去日柱轄區內的強大惡鬼。

    和緣一轄區相鄰的巖勝也察覺到這種動向。

    有一只實力很強的惡鬼從很遠的地方穿過風柱的轄區,又跨越大半個他的轄區,在進入緣一的轄區范圍之前,被巖勝斬落刀下。

    但至今沒有一只鬼能靠近加茂琰百步之內。

    加茂琰對于自己的科研似乎已經取得了一個相當滿意的成果,最近已經不再找鬼做實驗。一個日柱和一個日柱繼子,兩個人聯起手來嚴防死守,連綿不絕的惡鬼連她一根頭發也沒見到。

    各個地方的惡鬼肉眼可見的變得更加躁動。

    這昭示著鬼王也許快要不耐煩了。

    月生沒興趣了解他現在腦子里在想什么。等他意識到手下的惡鬼們沒有一個是繼國緣一的對手的時候,應該就會親自來一趟。

    巖勝前些天寄過來的信里,提起他的駐地有一家很好吃的店。

    禪院月生和加茂琰決定去吃吃看,當天去當天回。

    于是繼國巖勝就在中午睡醒之后,打開府邸門看見了兩個女孩。

    加茂琰彬彬有禮:“巖勝大人早上……不對,中午好。”

    禪院月生眨眨眼:“我們來吃那家很好吃的館子了,距離這兒遠嗎?”

    “……”巖勝道:“中午好。不遠,我可以帶你們去吃。你們大老遠跑來一趟就為了吃頓飯?”

    加茂琰:“是的。”

    月生從羽織的袖子里掏出來一封信:“這是緣一老師聽說我們要來的時候,托我轉交給您的信。他向您問好,過幾天有空就來拜訪您。”

    “……”巖勝捏了捏眉心:“嗯,好。先進來吧。”

    果然是很有活力的年輕人啊。趕一上午的路就為了來吃一頓飯,吃完再趕回去,氣血真足。

    等等、他的年紀其實也不大啊……雖然已經做了父親,但走到外面,大家都要夸一句年輕有為的,怎么心態忽然變得像是老頭子一樣……

    難道是因為當家主和當家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受嗎……

    繼國巖勝胡亂想著,妥善安置了兩個女孩,請她們稍等片刻,自己去換衣洗漱。

    等他換好一身新的衣物,穿過走廊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笛聲。

    這笛聲的音質算不上很好,和專門制作樂器的大家作品理所當然的相差甚遠,甚至偶爾還會有兩個有點漏風的音。

    聽起來像是誰隨手砍下了一截竹竿,戳了幾個洞,就拿來用了。

    但莫名的,巖勝卻對這半拉不熟的笛聲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

    仿佛有一段短暫又有些殘缺的笛聲,從遙遠模糊的記憶里飛來,銜接起久遠漫長的幾個片段。

    巖勝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記憶里,那個額頭上生長著紅色斑紋的孩子久違的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珍重的捧起一個竹笛。

    花札耳飾搖搖晃晃,那孩子稚嫩的聲音仍然留在耳畔:

    “我會把這個笛子當成兄長來珍惜。”

    繼國巖勝跨過漫長的時光和重疊的旋律,穿過長長的走廊,看見兩個女孩頭挨著頭。

    加茂琰指出:“剛才吹錯了幾個音。”

    “我才剛學嘛……”禪院月生小聲哼哼,白皙的手指撫摸著笛身。

    那是一截竹子制作的短笛,表面光滑,看起來制作者非常認真,但由于自身水平不怎么樣,所以吹出來的音聽起來也強差人意。

    加茂琰聽見月生的話,點點頭,表揚:“比起上一次熟練多了。”

    巖勝走過去,彎下腰問:“怎么會突然吹笛子?”

    月生回過頭來眨眨眼睛,“哦……因為前段時間殺完鬼,我不小心剮蹭了一下,包扎完傷口,老師說介于我勇氣可嘉,可以給我吹笛子聽,我聽完也想學。”

    巖勝很輕的點點頭,伸出手,“我來吹一次?”

    月生立刻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笛子,遞了過去。

    古老的貴族大多會有在音樂方面的教育,所以巖勝肯定吹的比她更好。

    繼國巖勝將那一節短笛接過來,放在唇邊。

    于是一段熟悉的音符立刻流淌出來,和月生剛剛吹的曲調一模一樣,只不過他吹的更好。

    哪怕竹笛的質量很一般,音準也一般,音色更是可以算得上糟糕。

    但是依舊不影響巖勝的發揮。

    月生聽完,眼睛都亮了:“您也會這個曲子?”

    巖勝將短笛還給月生,相當矜持的回答道:“本來就是我教給緣一的。”

    第58章 (內含鬼滅)

    禪院月生肅然起敬。

    然后把竹笛收進袖子里, 快樂的站起來,拍了拍新做的羽織。

    坐下時導致的一點褶皺被她的手掌撫平,她抬頭, 用一種明亮的眼睛注視著繼國巖勝。

    巖勝領著兩個女孩去找那家好吃的館子。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回去見家里的一雙兒女, 他看著這兩個女孩,竟然微妙的被勾起了一點慈愛的情緒。

    于是不僅帶著兩個女孩去吃了那家很好吃的館子的招牌飯菜, 還領著兩個孩子去買了他自己覺得非常不錯的點心。

    不知不覺逛到半下午, 鎹鴉拍著翅膀落在巖勝的肩頭, 扯著嗓子喊:“任務!任務!西邊十五里的鎮子!有鬼的蹤跡!”

    繼國巖勝完全是下意識的握住自己的刀柄,和在場的另外一個劍士對視了一眼。

    月生立刻道:“我也一起去。”

    她是繼子, 沒有固定的駐地, 因此執行任務其實相當自由, 哪兒有鬼往哪兒跑。

    月生回過頭, 加茂琰也沖她微微點頭。

    于是三個人達成一致, 回去的時間可以往后挪,先把鬼殺了再說。

    三人順利組隊, 在逢魔時刻趕到任務地點, 一分為二去打探消息。

    月生同時負責護衛加茂琰,因此兩個女孩一組,繼國巖勝自己一組。

    在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 收集消息完畢的兩個小組碰頭,當即鎖定了鬼的大致范圍。

    效率格外的高。

    巖勝成為柱的時間算不上很長, 但這樣的效率, 也忍不住讓他抽空分神,尋思著要不要改天挑選一個有天賦的孩子做繼子……

    腦子里這樣飛快的思索著, 三人利落的突襲了惡鬼占據的庭院。

    加茂琰負責坐在院子門口擼貓。而繼國巖勝和禪院月生則負責互相合作斬鬼的部分。

    三下五除二砍掉一顆鬼頭,雙方對這個速度都很滿意。

    一顆腦袋滿地咕嚕嚕滾, 鬼的身軀在慘叫之中化作飛灰。

    月生收刀歸鞘,轉過頭,輕快的沖加茂琰招招手。

    “最近,鬼似乎在變少——”繼國巖勝沉穩的邁步過來,在庭院的門口若有所思。

    “與其說是變少,”禪院月生淡定的把貓塞回影子里,“不如說是殺的足夠多吧。”

    巖勝點點頭:“也是。”

    加茂琰道:“走吧,我們回去。”

    巖勝低頭,問她們兩個:“你們是在我的府邸居住一晚,明天再離開,還是……?”

    兩個女孩的意向其實頗為明顯,比起明早再出發,她們的決定更加偏向于今晚就連夜趕回去。

    但黑夜終究比白日要危險的多,更何況還有加茂琰這個行走的惡鬼誘捕裝置。

    繼國巖勝更希望這兩個女孩修整一晚上,再回去。

    琰:“現在就回吧。”

    月生:“忘記給老師傳信了,這么晚還沒回去,他會擔心吧。”

    繼國巖勝的心里不知為何,涌起一股看著叛逆孩子的無奈:“你們連夜趕路,緣一才會擔心吧。”

    “沒關系。”月生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因為我很強啊。”

    她就這樣坦坦蕩蕩的說起這句話——“因為我很強啊。”這是何等的自信,能夠讓她像是談論天氣一般談論起相關的話題。

    繼國巖勝一時之間為這堪稱狂妄的自信所震了一下,但仔細想想,這句話也沒有出錯。

    作為日柱繼子,早已經有了柱的實力的禪院月生如今仍然是個孩子,她的身高比起加茂琰要矮上一截。難以想象再過幾年,這個可怕的孩子將會成長到什么樣的地步。

    巖勝無奈的微微一嘆,道:“后半夜應該沒有任務了,我送你們吧。”

    月生:“那多不好意思……”

    繼國巖勝微微一笑:“沒關系,因為我也很強。所以有我護送,才更安全。”

    月生輕輕的眨了一下眼睛,和加茂琰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露出一個微笑來。

    于是三個人再一次愉快的達成了一致,三個人都對這個結果感到滿意,一起背過身去,離開了這個曾經被惡鬼所占據的庭院。

    庭院的屋子當中,遮掩室內的紙門早已化作一地碎片。屋內凌厲的劍痕,昭示著這間屋子曾經遭受過怎樣的攻擊。

    在滿地狼藉之中,一堆小小的黑色灰塵里,一只烏黑的眼珠,用盡最后的力氣,不甘的轉動了一下。

    下一個瞬間,這只烏黑的眼球頃刻化作刺眼的鮮紅,倒映著結伴離開的三個身影,像是一面小小的,不詳的紅色鏡面。

    接著,這只最后的眼球終于破滅在滿地的灰塵當中,徹底死去。

    ……

    在加入鬼殺隊之后,月生對于“披星戴月”這個詞,有了格外確切的體驗。

    陽光是惡鬼的克星,所以鬼基本上只會在夜晚行動。劍士們想要獵殺惡鬼,自然也只能在夜晚追蹤。

    這就導致大家的作息經常性晝夜顛倒,熬到深夜甚至黎明,乃至于二十四小時不睡覺都不算罕見。

    繼國巖勝并不是第一次往返月柱與日柱的領地,他在前面開路,這條道路已經變的非常眼熟。

    曾經他還是家主的時候,帶領著家族的商隊行商,也走過這條道路許多遍。

    兩個孩子跟在他的身后,長久的、經常性的趕路使她們已經習慣這種長距離的跋涉,跟上繼國巖勝的腳步并不費勁。

    不僅如此,兩個仿佛無時無刻無話不談的女孩,還能注意到道路的周圍分別都生長著怎樣茂盛的植物,時不時就要伸出手去,折斷一些植物的枝條拿在手上。

    “咔嚓——”之類的折枝聲音,在烏黑的夜晚格外清脆。

    樹木搖晃帶來的沙沙聲響,聽起來宛如下了一場蒙蒙的細雨。

    幾片僅有的云朵散去,明亮的月輝鋪在大地上,如同蒙上了一層縹緲的銀紗巾。

    繼國巖勝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原來今天是滿月。

    一輪皎潔的皓月高高的懸掛在夜幕之上,亙古不變的穿越漫長的時空,貫穿起古今將來的漫長光景。

    繼國巖勝將凝望明月的目光收回,忽然停住不動了。

    一頂花環,被加茂琰踮著腳戴在他的頭上。

    細長的枝條編出框架,翠綠的葉子和一些合攏的小花則作為妝點。

    相當簡陋,也相當用心。

    繼國巖勝回頭,兩個女孩同時移開視線,看天看地看月亮。

    繼國巖勝持續凝視:“。”

    禪院月生和加茂琰同時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對方:“都是她的主意。”

    兩個一起說話的女孩頓了頓,又異口同聲的改了口:“好吧,是我的主意。”

    巖勝:“……”

    月生和琰:“…………”

    “好吧。”月生說,“是我提的。”

    加茂琰說:“是我贊成的。”

    巖勝曲起手指,一人彈了一個腦瓜崩,響聲清脆。

    月生和琰一起捂住頭,很做作的假哭。

    繼國巖勝簡直要嘆息一聲:“我聽說你們兩個是不一樣的姓氏?真該是親姐妹才對。”

    他轉過頭去,卻沒有伸手摘下花環。

    繼國巖勝繼續向前走,長長的發尾在身后搖搖晃晃,泛起一點烏黑的光澤。

    月生吐了吐舌頭,和加茂琰交換了幾個眼神,一起伸出手,輕輕的擊了個掌,共犯似的,對這個小小的惡作劇表示慶祝。

    一聲長長的烏鴉啼鳴卻在此時驟然劃破了寧靜的黑夜,迎面而來的風送來了一股血氣。

    三人同時頭皮一炸,繼國巖勝和禪院月生完全是下意識的按住刀柄蓄勢待發,加茂琰的指尖也已經按住自己慣用的手術刀。

    這是一股熟悉的血氣。

    并不新鮮,帶著一股日積月累的陳腐味道,積淀成濃烈的惡意,撲面而來,囂張無比。

    繼國巖勝的眼神微微一凝,道:“很強。”

    月生和琰非常謹慎的點頭。

    若非這股風送來血氣,三人幾乎察覺不到附近有鬼的氣息,甚至直到現在也不能判斷這只鬼究竟身在哪個方向——不,等等,也許不止一只。

    但一定有那么一只鬼來了,比之前見過的所有的鬼都更強!

    一股狂風不知從何而起,狂亂的刮過整片樹林。月生抬起頭,看見前面的人遞過來一個花環,當即接過塞進影子里。

    搖晃的繁盛樹葉被吹拂開來,夜色之下,一雙紅梅一般的眼睛,帶著微微的涼意,注視著三個人類。

    現在可以確定鬼的數目了。

    兩只。

    一只是男性,穿著打眼一看就知道材料上等的和服,烏黑的卷發垂在臉側,紅梅似的眼睛看起來冷淡,并且傲慢。

    另一只是女性。

    紫色花紋和服,盤出一個發髻,微微垂著頭站在男鬼的身后半步,神色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愁緒。

    加茂琰已經先一步認出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鬼舞辻無慘。”她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的平靜,仿佛對面并不是什么窮兇極惡的鬼王,而是一個多年未見的朋友似的,“這應該算是我們正式的第一次見面?”

    在此之前,他們早已在許多惡鬼的身軀之中,用自己的血液彼此廝殺過無數次。

    鬼王的雙手籠著袖子,漫不經心的目光掃視過來:“噢……果然是你。”他露出一個森然的微笑,“我認得你們。兩個殺死我大量手下的劍士,還有你——你這該死的,妄圖動搖我的女人。”

    第59章 (內含鬼滅)

    鬼舞辻無慘很早就知道加茂琰的存在。

    在她將自己的血給第一只鬼喂下去的時候, 它就察覺到這個人類少女懷揣著怎樣的意圖。

    對此,鬼王的內心其實是相當輕蔑,甚至有些惱怒的。

    它, 鬼舞辻無慘, 早已經脫離人類的范疇,成為此世目前唯一一個存在的究極生物。

    不過區區一個平凡的人類少女, 一個有些咒力的咒術師而已。就算她的術式與血液方面有些關聯, 又怎么可能從鬼王的手中奪取對于鬼的控制權?

    面對加茂琰的挑釁, 鬼王有且僅有一個想法——

    簡直是白日做夢,異想天開!

    然而事實總是來的如此的迅猛并且毫不留情。

    加茂琰一次又一次出現在惡鬼的面前, 并且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血注入鬼的身體當中。

    鬼王與人類的少女盡管還未曾正式謀面, 卻已經以惡鬼的身軀為戰場, 互相對峙彼此吞噬過不知多少次。

    鬼舞辻無慘惱怒極了。

    因為, 就像加茂琰所放出的狂言一樣, 她的力量越來越強大了。在每一次的交鋒當中,她占據上風的時候越來越多。

    直到前不久, 加茂琰居然真的切斷了它對于一只鬼的感知, 奪走了那只鬼的掌控權!

    鬼王的唯一性就此徹底動搖,鬼舞辻無慘非殺加茂琰不可。

    所有實力夠得上的惡鬼幾乎在同一時間接到了命令。

    殺死鬼殺隊中,那個姓加茂的咒術師。

    不知道多少惡鬼前赴后繼, 跨越遙遠的距離。它們有的死在路遇的劍士手中,有的被駐守轄區的柱斬殺于刀下, 但是更多的, 卻是被護衛加茂琰的日柱和日柱繼子殺死。

    手下的無用使得鬼王更加不滿,它的怒火傾瀉給了還活著的惡鬼們。但是除此之外, 殺加茂琰而后快的心情也越發濃烈。

    于是,它領著自己新收服不久的醫學領域人才, 親自動身來堵人。

    不就是個人類——還能難殺到什么程度?就算咒術師是從平安時代出名到現在的人型大猩猩,可不還是個人類嗎?

    那群手底下的鬼們平常看著還有點樣子,一遇到任務居然就廢物成這樣,真是浪費了它的血!

    鬼舞辻無慘這樣想著,秉持著它一貫的傲慢,揚著下巴,站在了三個鬼殺隊成員的半路上。

    看著兩個警惕的劍士,鬼舞辻無慘卻意外的并不著急。

    獵物已經近在眼前,殺死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情。

    相反,這兩個劍士的強大,卻有目共睹。

    鬼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但在它所見的眾多鬼被殺死的死前回憶當中,這兩個人的面孔尤為常見。

    以人類之身,卻能走到這個地步,倘若變成了鬼,也一定會成為相當強大的惡鬼。至少鬼舞辻無慘自己會感到滿意。

    一時之間,損失大量手下的惱火好像因此散去了不少。

    鬼舞辻無慘紅梅色的眼睛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繼國巖勝和禪院月生。

    繼國巖勝和禪院月生對突然出現的鬼王嚴陣以待。

    平心而論,這位鬼王并不和低級的鬼一樣看起來丑陋。它看起來很年輕,甚至面貌是相當俊美的。

    也許是因為常年不見陽光的原因,鬼王的皮膚很白,白到給人一種病態的感覺。

    月生打開地圖瞄了一眼。

    最大的紅名就在眼前。

    但有一點讓禪院月生心存疑慮。

    另一只女鬼所站立的位置,在地圖上卻并不顯示代表地方的紅色,當然,也并不顯示代表己方的綠色。

    而是一種相當微妙的,似乎處于中立的黃色。

    但這疑慮轉瞬之間就被放在一邊,禪院月生凝視著對面的鬼王,不可避免的感到有些緊張。

    鬼王的威懾力是顯而易見的,它和它手下的惡鬼完全是兩個不同的層級。倘若一對一,月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殺掉他。

    不過現在有繼國巖勝和加茂琰在身邊,月生感到有些安心。

    颯颯夜風當中,鬼王微微挑起眉毛,居然露出了一個算得上友善的微笑:“對面的那兩個劍士,來成為鬼吧。”

    繼國巖勝和禪院月生:“……”

    加茂琰感到困惑:“啊?”

    【對方并沒有動手。】

    【鬼王遞來了兩份offer。】

    offer的兩位獲得者面面相覷,不明白這只突然出現的鬼王為什么不走尋常路。

    鬼舞辻無慘的嘴角扯開一個笑來:“你們兩個都是很強大的劍士。以區區人類的身體,就能殺死我許多強大的手下——我對你們很滿意,那么,來成為鬼吧。”

    禪院月生默了默:“你不在乎自己被殺掉的手下嗎?”

    “被殺死是因為弱小,弱小就不配成為我的手下。”鬼舞辻無慘理所當然的攤攤手,“我聽說你們鬼殺隊的劍士近幾年出現了一種名叫斑紋的東西?噢,我還聽說,這種斑紋雖然可以提升實力,但會讓劍士在二十五歲之前死去?真是愚蠢的行為。”

    看起來仿佛一個年輕人的鬼王在夜色下攤開手,他臉上的傲慢一覽無余:“人類本來就沒有多長的壽命,偏偏還喜歡自尋死路。你們兩個很強,而鬼擁有更長久的生命,可以讓你們有更長的時間來打磨實力。”

    他笑起來,露出尖利的鬼牙,又一次發出了邀請。

    “成為鬼吧。”

    “殺死你們身后那個姓加茂的女人,我就賜給你們鬼血……”

    鬼舞辻無慘話音未落,一刀烈焰般的刀光已經二話不說,當頭劈來!

    鬼王心下一驚。

    他自信自己開出的條件已經足夠豐厚,漫長的時光和永久的生命是無數人類趨之若鶩之物。就算拒絕,充其量也只是多殺兩個愚蠢的人類而已。

    沒想到這一隊人當中年紀最小的那個女孩,聽了這話不僅不心動,還二話不說的沖了上來!

    鬼舞辻無慘躲過這一記鋒利的劈砍,下一瞬,一聲幾乎震裂耳膜的野獸聲咆哮在身后,一股被掠食動物盯上的寒意從尾椎骨節節攀升。

    鬼血飛濺,鬼王身后的女鬼吃驚的后退了數步,愕然的看著面前的一幕。

    鬼舞辻無慘的臉上陰云密布,猛獸的爪子撕裂了他的后背,血肉卻蠕動著,短短幾個呼吸之間重新長好。

    窮奇盤踞在月生的身邊,對月發出一聲震懾山林的呼嘯。

    “看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鬼王說,聲音里藏著怒火,“真是不識好歹。”

    禪院月生一甩劍柄,將銳利的刀尖對準了鬼王,微微一笑:“比起當一個受制于人不得見光的小鬼,我還是更喜歡曬太陽。至于你,還是去死吧。”

    鬼王的臉色看起來更差了。

    呼吸法揚起的火光之中,加茂琰纖細的手指按著自己的手術刀。

    明亮的光從繼國巖勝的臉上一晃而過,站在他身后的加茂琰探究的注視,卻看不清楚他的臉色。

    繼國巖勝平靜的看著月色下的鬼王和戰場中的女孩,以及背生雙翼的猛獸。

    這樣的環境之下,光芒實在是太暗淡了。讓人難以看清他的臉,更難以揣測他的心中在想些什么。

    那只布滿了劍繭的手緩緩的摩挲著日輪刀的劍柄,這些繭子歷經了風風雨雨,也歷經了從小到大的數十年歲月。

    鬼王的引誘近在耳畔,巖勝在那一瞬間好像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想。

    大量的片段涌入腦海又頃刻之間抽離,走馬燈一般閃過年幼的繼國緣一、很少能見面的母親、嚴厲的父親、他離開的妻子和孩子們,最后停留在一張年邁的、充滿了愁苦與感激的農婦的臉上。

    那是巖勝救回了她的女兒的那一次。

    貧苦的農戶家庭拿不出昂貴的珍寶感謝劍士,只好在失而復得的顫抖之中摸索著去尋找僅剩的糧食,那是家里最值錢的東西。

    無形之間,好像有什么說不上來的東西,輕飄飄的穿過了織成羅網的回憶,又平穩的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并不沉悶的聲響。

    接著是一聲日輪刀出鞘的清脆響聲。

    繼國巖勝的拔刀出鞘,月亮般的刀光劍影閃爍著凌冽的寒光,斬向了鬼舞辻無慘!

    這是禪院月生第一次完整的觀看月之呼吸。

    這實在是非常漂亮又凌厲至極的呼吸法,和繼國緣一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卻同樣震懾心神。

    月生的刀同樣鋒利,也同樣強大。

    她能感到自己在生氣,同時又格外的冷靜。很奇妙的,就像是剝離了自己的身體,用上帝視角注視自己的憤怒燃燒。

    從胸腔到喉嚨的氣息前所未有的通暢,在不失去理智的怒火之下,第一次,整整十三型日之呼吸流暢的使用了出來。

    毫無一絲瑕疵和遲鈍。

    她沒有感覺到疲倦,鬼王究竟在怒吼和謾罵些什么好像也聽不見了。

    她也沒有看到鬼舞辻無慘的皮膚,眼中所注視著的不再是一個穿著和服的類人,而是肌肉的線條和血管中流動的血液——通透世界。

    加茂琰瞇著眼睛,一只手掌與眉毛齊平,注視著殺氣騰騰的戰場。

    鬼王似乎處在下風……噢,他現在不太像個人了,反而伸出了好幾條觸手,看起來有點克系……那只女鬼跑的好遠,這是在干什么,給鬼王加油打氣嗎?不太像啊。

    怎么看口型像是在說鬼殺隊的劍士大人加油……嗯?讀錯了嗎?

    她轉過頭,看見一道飛奔而至的紅衣身影。

    是繼國緣一。

    鬼殺隊的日柱在這個鬼王露面的夜晚,不知因為什么緣故從自己轄區趕往月柱的轄區,于是雙方就在這條山路上當場會和。

    繼國緣一趕到戰場,還沒有意識到戰場之中的鬼究竟是誰,就已經完全憑借本能下意識拔出了刀。

    這一夜,熾烈的火焰與明亮的月光彼此映照,直到天光破曉,公雞啼鳴。

    日光從地平線之中探出頭的那一刻,藏在樹后的女鬼安靜的走了出來。

    她在鬼王不甘的怒吼和慘叫之中跪下來,彎下腰去,額頭與地面相碰。

    這是對著幾個劍士的,隆重的謝禮。

    然后含笑溶解在了明亮的日光之中。

    繼國緣一收刀歸鞘,終于意識到在戰斗的中途中化作上千碎片又被盡數斬殺的惡鬼是誰。

    “那是鬼王?”

    他走了兩步,懷中有個搖搖欲墜的東西終于掉了出來。

    繼國巖勝伸手,接住了他懷中掉出的竹笛。

    “嗯。”他說,神色前所未有的平靜。

    第60章 (內含鬼滅)

    【檢測到鬼王已經死亡, 正在結算中。】

    月生握著日輪刀,烏黑的眼睛中還未散去倒映出的日輪刀光澤。她不由自主的喘著氣,只覺得呼吸似乎前所未有的順暢。

    系統“叮”的一聲上線了, 月生卻沒有立刻回應它。

    她緩慢的吸了一口氣, 又緩慢的吐了出來。

    通透世界相比平常肉眼可見的世界還是略微有些刺激。一場激烈的戰斗之后,不適應的感覺才后知后覺的竄上來。

    月生嘗試調整呼吸, 終于把自己的視角調整過來。她很輕的眨了一下眼睛, 終于意識到系統響在耳邊的聲音在說些什么。

    【世界線已收束, 支線任務已完成,正在提交支線任務……】

    【提交成功, 正在結算獎勵, 請稍等……獎勵結算成功, 已發放至郵箱。恭喜您完成支線任務。】

    月生終于長長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老實說, 鬼王打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尖叫著分裂成了一千多塊碎片, 并且四處逃竄這一點,實在是讓人出乎意料。

    但好在戰場之中是三個劍術卓絕的劍士, 在變故突然發生的那一刻, 甚至沒怎么交流,就已經默契的完成了分工合作。

    總之,沒讓鬼王逃走真是太好了。

    繼國緣一從巖勝的手中, 接過自己調出來的竹笛,和被竹笛牽扯出來的一塊印花布料。

    巖勝的眼神微微一動:“這是……”

    緣一露出一個弧度很小的微笑, 眼神卻十分溫柔, “這是兄長大人曾經送給我的禮物。”

    他珍惜的摸了摸竹笛和那一小塊印花布料,然后將柔軟的布料舉起, 放在唇邊,落下一個含蓄溫柔的吻。

    一滴眼淚悄無聲息的從他的眼角滾出來, 很輕很輕的一聲“啪嗒”,沾濕了他對亡妻的思念。

    數年光陰飛逝,日月輪轉。

    壓抑在心中那濃稠的痛苦,似乎都隨著這一滴眼淚,融入了柔軟的布料當中,最終醞釀成深沉的想念。

    加茂琰走進一片狼藉的戰場之內,摸了摸月生柔軟的頭發:“還好嗎?”

    月生于是停下了打算查看郵箱的舉動,轉過頭來點點頭。

    打架的時候一時上頭,完全忘記了其他東西,滿腦子都是弄死鬼王先。此刻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羽織已經破破爛爛,堪稱灰頭土臉。

    加茂琰伸手搓搓她的臉,評價道:“像一只在土里滾了一圈的臟臟貓。”

    禪院月生盯了她一會兒,思考了大概兩秒鐘,然后矜持的拉起她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臉。

    加茂琰在趕路過程中依然干凈不染的袖子,立刻有一小塊變得灰不溜秋的。

    加茂琰:“你洗。”

    月生:“我不。”

    加茂琰:“哼。”

    月生:“哼。”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卻不約而同的笑起來。

    “好吧。”月生說,“我洗。”

    晨光已經毫不吝嗇的撒向大地,隨著鬼王被殺死,因鬼王而生的所有惡鬼也在鬼王死去的那一刻化作飛灰。

    數百年艱苦卓絕的戰斗,夜晚終于在此刻重歸寧靜。

    鎹鴉的翅膀高高揚起,烏黑的羽毛緩緩落地。

    在鎹鴉將好消傳回之前,產屋敷明輝就已經得知了鬼王被殺死這一好消息。

    詛咒的溶解肉眼可見。原本卷土重來的紫色瘢痕在瞬息之間消融于陽光之下,數百年來連綿不絕的因果終于在此刻徹底終結。

    產屋敷秋華抱著兩個逃脫詛咒厄運的孩子,幾乎失聲痛哭。

    雙胞胎的個頭已經長高了一些,因為詛咒的緣故,似乎已經開始顯現出身體虛弱的征兆。但此刻產屋敷明輝已經重新獲得了健康,那么兩個孩子的身體也會理當會停止惡化。

    年輕的主公擁抱妻兒,露出歡欣的笑容。

    好消息如同春風吹過大地一般在鬼殺隊散播起來,駐地中養傷的劍士們幾乎不敢相信,僅僅一夜過去,多年艱苦卓絕的斗爭就宣告了終章。

    歡欣鼓舞的氛圍在整個鬼殺隊燃起,所有人舉杯歡慶,高呼柱們的姓名。

    回到駐地的四個人幾乎是理所當然的收到了莫大的歡迎,每一個人的臉都閃爍著激動與興奮的光芒,每一個人的眼睛里都充滿快樂。

    一場盛大的慶典正在籌備當中。這同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無論是劍士,還是醫者,無論是隱還是柱,每一個人的激動都需要一場歡慶的宴會來表達。

    產屋敷家的雙胞胎在駐地跑來跑去,從布滿紫藤花的道路,到傷者休息的病房。兩個原本虛弱的孩子仿佛一夜之間擁有了力氣,能夠自由的四處奔跑。

    先一步回到總駐地的柱們對于兩位少主公非常熟稔,炎柱煉獄蒼壽郎在遇到他們的時候,爽朗的讓兩個孩子坐在肩頭,帶著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

    禪院月生和加茂琰則湊在一起,掰了掰手指,發現已經二十四小時沒有睡覺。

    于是果斷的將匯報的任務推給日柱和月柱,手拉手先去醫療地點蹭了一頓早飯。

    這邊的食堂非常照顧傷者,傷口未愈的大家吃飯的時候也都沒什么力氣,所以這里總是很安靜。

    但今天總是要與眾不同一些,哪怕照常沒有什么人大聲講話,空氣中依然洋溢著喜悅的氛圍。

    每一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都會對對方露出一個笑容來,前所未有的輕松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仿佛連傷口的痛楚也隨之減輕了。

    劍士們認出這兩個孩子是誰,沒有高聲喧嘩。但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會往桌子上、或者兩個孩子的懷里塞點東西。

    有的是一塊和式點心,有的是一塊硬硬的方糖,也有的,是一簇開的正旺盛的紫藤花。

    兩手空空的進去吃早飯,結果捧著懷里沉重的禮物出了門口,兩人面面相覷。

    月生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很奇妙,處在通宵熬穿了之后的輕微頭疼之中,但腦子好像非常清醒。

    加茂琰吃了點東西出來,好像整個人都精神了。她決定暫時不睡覺了,而是讓傷員們排個隊,她挨個醫治一下。

    只要不是甚爾那種非常極端的天與咒縛,加茂琰的反轉術式都是會有作用的。

    糖果、點心、花。在加茂琰挨個對傷員們施展神奇魔法的時候,這些禮物被月生分門別類的整理好。

    花放進桌子上的花瓶里,而糖果和點心則有序的擺在盤子里。

    月生收拾完東西,加茂琰仍然勤勤懇懇的充當大魔法師中。于是她拉過被工作狀態的琰嫌棄礙事的羽織,團吧團吧一滾,眼睛一閉,在角落里非常安心的睡著了。

    加茂琰頭也不回的伸出一只手,給她扯了扯羽織,回頭繼續治療。

    一位少女劍士笑瞇瞇的脫下自己的羽織,悄悄湊過去,給月生蓋住露在外面的雙腿。

    沉睡的小姑娘對此一無所覺,她團在加茂琰的身邊,呼吸聲格外安穩。

    她仍然穿著男式的和服,這么多年來一直如此,好像早已形成了一種習慣。

    烏黑的長發幾乎沒有怎么剪過,柔順的像是緞子,泛著烏黑的光澤,打著旋鋪在地上。

    等到挨個治療完傷者之后,加茂琰也終于撐不住了。熬夜加工作,感覺頭疼的幾乎要炸裂開來。

    劍士們不過轉個頭,就看見過兩個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

    年輕的劍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不作聲的找出兩件干凈的羽織,悄咪咪給孩子們蓋上,然后憋著笑出去,拉上了門。

    等到晚上,在外的劍士們基本都因為收到了鎹鴉的消息,而趕了回來。

    禪院月生和加茂琰養足了精神,將蓋在身上的羽織整理完畢,出門,穿過了一片歡騰的海洋。

    這是最后一次柱合會議,一向沉穩的主公幾乎也要端不住,流露出一些屬于年輕人的喜悅來。

    這并不是壞事。一直以來,產屋敷家的孩子因為短壽的原因,不得不過早的長大成人,從先代的手中接過宿命的重任。

    而宿命終結的現在,一切都宣告結束了。

    綿延多年的目標終于被殺死,鬼殺隊自然也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對于劍士們來說,這個隊伍宣布解散,然而對于產屋敷來說,后續的一切事宜還遠遠沒有結束。

    數百名劍士大多都還是年輕人,他們將要何去何從。原本低調的家族接下來又要走向何方……

    產屋敷明輝為此殫精竭慮,已經連夜擬出了許多方案,想要盡可能給劍士們足夠多的選擇。

    在這最后一次會議的末尾,產屋敷一家鄭重的下拜:“這么多年以來,鬼殺隊能夠走到今天,每一位劍士都功不可沒。作為鬼殺隊的主公,我一直都感到非常的榮幸——”

    “非常感謝你們,我的孩子們。”

    在場的劍士們呼吸輕輕凝滯了一下,接著,更鄭重的下拜了回去。

    在場的每一個面孔都如此的熟悉,他們每一個人都曾經在最黑的夜晚并肩作戰,將自己的性命托付給彼此。

    會議結束之后,禪院月生和加茂琰走出紙門,在夜色里遇到了產屋敷秋華。

    主公夫人比主公要年長一些,她溫柔的垂著眼睛。曾經侍奉過稻荷神的巫女,她的眼睛里總是泛著動人的光澤,仿佛能洞悉一切。

    產屋敷秋華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對于未來的去處,劍士們總要多家考慮,但這兩個孩子,確實并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奇跡。

    這兩個孩子的出現,簡直就像是神明的恩賜一般。

    禪院月生貓著腰去找繼國緣一。

    繼國家的雙胞胎兄弟原本正在談話。

    巖勝是繼國家的家主,他離家之后,家主的位置交給了他的妻子。那位未曾謀面的繼國夫人,在成婚之前也是一位格外能干的貴族之女。

    只是回去之后,只怕免不了要挨一些冷臉。

    緣一安靜的聽著,忽然回過頭,發現月生蹲在旁邊,歪著頭看他。

    緣一的嘴角小弧度的上揚了一些,溫和的問:“怎么了嗎?”

    月生眨眨眼:“噢……沒什么,就是想問老師,接下來打算去哪里?”

    問是這樣問了,但月生其實已經對他的想法有了一個猜測。

    巖勝開口:“緣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巖勝的神色有些猶豫。

    平心而論,繼國家對于緣一來說,未必是什么特別好的回憶。就連巖勝自己,有時候也并不想回憶自己的童年時光。

    緣一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想……回家去。”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又非常鄭重而穩定,夜色里流淌過溫潤的流水,無法改變他的心意:“我要回去,為我的妻子和孩子守墓。我想,我會在那里度過我的余生。”

    月生安慰的拍了拍他的手。

    巖勝微微抿了一下嘴,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聊做安慰。

    緣一卻眉目舒展的露出一個笑容。他的情緒很少外顯,如此明顯的開心笑容,在他身上其實是很少見的。

    “請不要為我擔憂。我一定會去拜訪兄長大人和長嫂的。”他說,“我只是……很想她。”

    巖勝為之默然。

    他看到緣一輕輕摸了摸月生的頭,直到這對天賦高的慘絕人寰的師徒大約有小話要講,暫且先繞到院子的另一側,去數樹上的葉子。

    緣一單膝跪下來,仰頭看著月生,輕輕拍一拍她的小臂:“長高了很多。”

    月生干脆坐在了地上,歪了歪頭,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頭上蹭了蹭。

    緣一從善如流的摸摸她的頭,道:“要回家了嗎?”

    月生點頭:“嗯。我和琰都回。”

    緣一也點頭:“那么,如果有機會再次轉生為人,就下輩子再見面吧。”

    月生忍不住微微吃了一驚:“老師知道啊。”

    支線任務完成之后,食骨之井會被系統回收。往返戰國時代的通道被徹底切斷,這一去,她們不會有再回到戰國時代的機會。

    也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

    月生并沒有刻意隱藏自己不屬于這段時間線的事實,但也并不是誰都能忘這方面猜測的。而緣一大概真的是不同尋常的那一個。

    他總是不同尋常的。

    月生想了想說,“如果真的有來世,您就不一定還認識我啦。”

    “也許吧。”緣一溫和的說,“但我想,如果能再次見到你,我還是會很高興的。我曾經說你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這句話并不是在開玩笑,一直都不是。”

    “我知道。”月生支起身體,抱了他一下,聲音有些悶悶的,“我知道。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父親。”

    緣一摸摸她柔軟的頭發,輕輕拍著她的后背:“我感到很榮幸。”

    “再見。”他說。口吻和從前每一次說再見沒有區別,仿佛這并非此世的永別。

    于是月生也點了點頭,說:“再見。”

    星河流轉,月落梢頭。

    加茂琰站在井口,最后一次抬起頭凝望那輪戰國的明月。

    “我必須要回去了結一件事。”加茂琰穿著一件秋華送給她的全新和服,聲音很平靜,“這件事已經不能再拖了。”

    月生的日輪刀悄無聲息的融入了陰影之中。

    和那柄烏黑的咒具靜靜的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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