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71章

    人類對于食物的愛是沒有盡頭的, 特別是食物特別好吃的時候。因此哪怕伊黑先生兇兇的,大家還是會絡繹不絕的去吃飯。

    加茂琰這段時間經(jīng)常來,因此一頭漂亮的粉色頭發(fā)、發(fā)尾還泛著可愛翠綠的伊黑太太對她已經(jīng)很熟悉, 見她來, 熱情的打了招呼。

    伊黑太太笑瞇瞇的問:“還是和上次一樣嗎?啊呀,這次是和朋友一起來了嗎?”

    “我是和上次一樣的套餐。”加茂琰非常之嫻熟的假裝自己沒有看見伊黑先生悄無聲息投過來的注視, 微微低頭, 回答個子比她稍微矮一些的伊黑太太。

    她喜歡這位年輕樂觀的太太, 而且對方也是鬼滅學園的校友,正是前輩。

    前輩則笑瞇瞇的看著孩子們。她綠色的眼睛原本是圓圓的, 但笑起來的時候卻彎彎的, 像一條綠色的小河, 流水潺潺。

    月生和五條悟一起摸著下巴思索, 然后做出了一致的決定, 那就是相信加茂琰的口味,決定和她吃同款。

    等待的時間里, 五條悟把下巴放在桌子上, 晃來晃去:“你現(xiàn)在在這里上學嗎?”

    加茂琰抿了一口桌子上的茶水,也快樂的歪了歪頭:“我現(xiàn)在在鬼滅學園聽課。”

    月生還沒有正式去,但加茂琰已經(jīng)上了好幾天的課了。相比于曾經(jīng)的生活來說, 島國高中生的日常簡直輕松愉快的無法想象。

    不必再學習家族安排的緊密課程,不必再高強度的執(zhí)行任務, 加茂琰能感受到那種前所未有的輕快和幸福。

    月生用手機噼里啪啦的打字, 告訴家里人自己今天在外面吃飯,不用留飯了。

    五條悟眨了眨眼。

    這家店并不像在他的家里。五條悟很少出門吃飯, 家族總會為他準備好他所需要的一切,因此像現(xiàn)在這樣坐在一家飯館里等待上菜, 幾乎是一件新奇的事情。

    不,也不能算是非常新奇。他有時候會和在東京認識的兩個朋友一起出門去玩,那時候才是第一次在店里吃,夏油杰和硝子對于油炸食品的愛好完美的傳給了他。

    飯菜的味道從廚房里飄出來,彌漫在周圍的空氣當中,五條悟聳動鼻尖,又歪了歪頭。

    他小聲的問:“是快樂的嗎?”

    坐在他對面的兩個女孩同時抬起了眼睛,注視他那雙漂亮的、強大的、同時也意義不凡的眼睛,像撞進一片溫和的暴風雪。

    月生和琰一起歪了歪頭,而琰已經(jīng)微笑起來。加茂琰總是更加年長的,因此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她似乎總是更加清楚和明白,就連做決定的時候都比別人更果決,很多比她年長的人也做不到這一點。

    五條悟撐起身體,坐好,他的胳膊放在桌子上,重復了一遍:“選擇所導致的現(xiàn)在的生活,是令人快樂的嗎?”

    五條家是否曾經(jīng)想要掌控六眼猶未可知,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和時間的流逝,整個家族的絕大部分人已經(jīng)做出了順從的選擇。

    所以他和家族的關系還算得上不錯,因為大部分人對他都是順從的。此時此刻他注視著走向截然不同命運的兩個人,沒有對她們的選擇做出意見,但卻以朋友的身份表達自己的關切。

    于是他這樣在煙火氣當中詢問了兩遍。

    月生給他開了一罐可樂。

    “包的,悟醬。”

    加茂琰給月生開了一罐橙汁,真摯的道:“你根本想不到我現(xiàn)在的日子有多爽。”

    每天上幾個小時的課就可以背著書包回家,不用再和討厭的人朝夕相處,偶爾開心了,發(fā)動一下術式隨機挑中一個加茂家的小倒霉蛋。

    快樂就是如此的純粹又簡單啊。

    她曾經(jīng)對未知的社會心懷戒備,好在她的運氣還算得上不錯,出了加茂家那個破地方之后立刻到了一個陌生中又帶著熟悉的環(huán)境,人們看起來仿佛陌生又仿佛熟悉。出了家門才發(fā)現(xiàn)原來社會上全是好人。

    五條悟看看可樂,又看看橙汁,沉思兩秒鐘,給加茂琰開了一罐桃汁。

    三瓶顏色截然不同的罐裝飲料在半空之中碰了一下,小小的,但很清脆。

    三個年輕的孩子聚在一起吃了一頓飯,接著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揮手告別,約定下次再見面。

    五條悟晃了晃自己的兩個小揪揪,爬上了來接他的車。

    他有些困了,躺在后座想要睡一會兒,車上的侍從想要過來解開他頭上的兩個小揪揪,五條悟立刻清醒了。

    雪白的睫毛眨了眨,五條悟握住侍從的手腕,低聲說:“不用。”

    他頓了頓,又躺下,說:“不用解我的小揪揪。”

    時間仿佛過的特別快,一眨眼就溜走了。五條悟今年已經(jīng)十二歲,再過幾年,家族應該就終于可以松口他出去讀書。

    家庭教育是咒術世家的傳統(tǒng),但五條悟一向是不喜歡這種傳統(tǒng)的。

    只是黑市的價格總在連年升高,源源不絕的刺殺令人煩不勝煩。他自己是沒什么,卻無意給身邊的無辜人帶去太多的麻煩,但聽聞加茂琰和月生都曾經(jīng)將家族里的孩子送出家門讀書的時候,也效仿她們倆做過類似的舉動。

    最開始他不能確定這種行為是否具備意義,但總歸不會帶來什么特別壞的事情。幾個同輩的子弟出門讀書的那一天,五條悟坐在院子里高高的樹上,和他們隔著一道墻壁,托著腮看她們遠去。

    她們當中也許有人會回來,也許有人再也不會回來。哪怕是五條悟那雙眾星拱月的眼睛也無法看透命運終將走向何方。

    注視著消失的背影,他忽然有些期待,這些離開的人能否掙脫五條家不斷重復的命運,織出自己的那條線。

    這是可有可無的一個舉動,他心有期待,不過不多。

    直到前些天有個外出讀書的堂姐回來一趟,給他看她燙金的錄取通知書。

    是歐洲的大學,她有些忐忑,又含著期待,想把這份喜悅分享給他。五條悟那時候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心臟仿佛脹了起來,明明得到這份去看世界機會的并不是他,他卻感受到了她的喜悅。

    “我覺得我好像懂一點了。”五條悟仰著頭,說。

    侍從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有些困惑:“什么?”

    五條悟笑了一下,翻了個身:“沒什么。我很高興。”

    他閉上了眼睛,那雙明亮喜悅的眼睛仿佛還近在眼前。

    至少五條家家庭教育的傳統(tǒng)已經(jīng)可以就此終止。等到他可以出去讀書,那么最后一個接受家庭教育的人也沒有了。

    于是這個孩子在回家的路上安靜的睡去。

    未來是一種誰也無法掌控的東西,但有些事情只要去做,就總是有意義的。

    那今天呢?今天的意義又在哪里?

    五條悟在半夢半醒之間迷迷糊糊去嘗試思考,攪一攪已經(jīng)亂成一團麻的大腦,接著秋日、棒冰、紫藤花和三罐子碰在一起的飲料從迷蒙的縫隙之中閃了過去。

    噢,快樂。

    法官大人今天審判了超級過分的禪院月生,不過最后判她無罪了。接著犯人和證人聯(lián)手給他扎小辮、逛街、吃飯。很開心,像是大海漲潮的快樂在心里沖刷過一遍又一遍,所以意義在這里不重要,快樂是最重要的。

    她們是快樂的,他也是。

    于是五條悟放心的歪過頭去,終于沉沉的睡去,決定再去做一個快樂的美夢,然后明天和夏油家入一塊兒去吃垃圾食品,順便再打打咒靈。

    加茂琰和月生走過石板鋪就的道路,蹦蹦跳跳的往家走。夜色涼如水,今天的夜空之上沒有月亮,只有流淌的星河。

    加茂琰放空大腦,走路甚至有點搖搖晃晃,明明只喝了一罐子飲料,還是桃子汁,她卻仿佛有點醉了一般,忽然踢掉了鞋子。

    她提著涼鞋,光著腳在石板路上走,被小石子膈了一下,直接跳到了月生的身上。

    月生接的穩(wěn)穩(wěn)當當,詢問:“需要我抱你回去嗎?”

    加茂琰又爬下來,笑嘻嘻的光著腳走路,踩在冰涼的石板上:“意外,意外。剛才那個小石子偷襲我。”

    月生也彎了彎眼睛:“嗯,小石子壞,阿琰好。”

    加茂琰笑瞇瞇的捏了捏她的臉,說:“阿月也好。”

    她提著涼鞋,在漫天星河之下哼著歌,轉著圈走路,仿佛跳了一支輕柔的舞,烏黑的長發(fā)晃來晃去。

    “我告訴你一個我發(fā)現(xiàn)的小秘密。”加茂琰回過頭來說,明亮的眼睛像秋日里明澈的湖,映著跳躍的光,“我見到明哉和明理了。”

    月生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在星光下投下了一層淺淺的陰影。

    明哉和明理,產屋敷家的孩子。

    秋華和明輝的雙胞胎。

    月生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氣音,笑意從她的臉上漾開,她有點迫不及待的問:“你也見到夫人和主公了嗎?”

    加茂琰點了點頭:“我見到秋華了,明輝出差去了。明輝是校長的小叔叔。”

    月生不由得助跑兩步,直接撲到了加茂琰的后背上。

    加茂琰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慕幼∷兄囊赶拢咧鑳豪^續(xù)往前走。

    月生在她背上,將頭靠在加茂琰的肩膀處,閉上了眼睛,耳畔回響著輕輕的哼歌聲音。

    月生不知道她在哼什么曲調,只覺得很好聽。

    回想起來這十二年一晃而過,似乎從來沒有仔細聽過什么現(xiàn)在流行的音樂。天哪,天哪,以前的生活仔細一想也是有夠乏善可陳,為什么從前沒有這么覺得呢?

    月生蹭著加茂琰的頸窩,很認真的思考,又想到從前乏善可陳的日子里也長久的感到無趣。

    然而一個很突如其來的決定之后,蝴蝶就扇動了翅膀,最后演化成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颶風,刮過之后竟然剩下了滿地的幸福可以撿回家。

    回家,回家。

    月生在牙根里反復咀嚼這個詞,心情立刻明快了起來。加茂琰回了家,月生和她告別,又獨自穿過一段路之后,在最后一個拐角突兀的停頓了一小會兒。

    久違的猶豫忽然蔓延了上來,月生也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么。短短一瞬間,仿佛剛才的幸福又有了變成一場幻覺的風險,她不能保證自己轉過這個拐角看見的究竟是什么。

    到底是烏黑的房子,還是為她留下的一盞燈呢?

    這種類似于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并不是第一次突然降臨。她從來沒有得到過那盞燈,所以才會在燈忽然亮起的時候反復猶疑,又反復確認。

    真的有著這樣一盞燈嗎?

    這一盞燈真的是給我的嗎?

    接著她從拐角彈出一個頭,噢,果然亮著燈。她的心一瞬間活泛起來,笑著小跑回家,在進門的時候將鞋子踢在玄關,然后張開雙手大聲喊:“我回來了——”

    兩個最信賴的聲音一起回答她。

    “歡迎回家。”

    第72章

    禪院潤二郎或成此次事件中最大受害人。

    在禪院家年輕一輩的子弟之中, 潤二郎其實是格外聰明的一個。很多年前,當同齡的孩子們被長輩們鼓動著去禪院甚爾哪里挨打的時候,潤二郎是其中唯一沒有上當?shù)哪莻。

    他和兄長潤一郎有年齡之差, 也有觀點和理念之差。

    曾經(jīng), 兄弟兩個一個為直毘人效力,一個為月生效力。一個維護家族的傳統(tǒng), 一個是激進的少數(shù)派。吵架這事兒是從來沒少過的。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是比旁人更加親密的兄弟, 所以吵起來的時候才格外的尖銳、也格外的不給彼此留情面。人總是容易把最壞的脾氣傾倒給最親近的人, 也許是正是因為親近才更加失控。

    “結果!現(xiàn)在!哈哈!”電話那頭的禪院潤二郎走來走去,咬牙切齒, “哈!哈!哈!他轉個身背刺倒是家主了, 順便也襯的我跟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好像我多無理取鬧似的。少爺, 我沒有對夫人有意見的意思, 我只是對潤一郎有意見!”

    月生撓了撓耳后, “我大概可以稍微理解一點你的心情。潤一郎在給我開車的時候,我也是這種感覺。”

    “哈!哈!哈!”潤二郎大聲發(fā)瘋, “他能不能不要總是什么都不說啊!我他……”

    潤二郎想起來電話對面是個未成年, 硬生生把臟話咽下去了,怨氣沖天的道,“消息傳到我這里的時候我人都傻了。不兒, 那我這么多年跟他吵的架算什么?算我精力充沛嗎?唉他是不是在看我跟他吵架的時候,心里偷偷笑我是個傻子啊?”

    “到底!為什么!會有人!當二五仔快當?shù)蕉咽值奈恢冒。 倍U院潤二郎震怒咆哮。

    月生欲言又止:“那個……”

    潤二郎強行冷靜:“怎么了?”

    月生:“你知道潤一郎現(xiàn)在就在我旁邊吧?”

    “對!”潤二郎大聲冷笑, “我知道!這話就是說給他聽的!少爺, 麻煩你把手機給他一下。”

    月生默默的把手機給了一旁端坐的板板正正的潤一郎。

    潤一郎禮貌的接過了手機:“麻煩您了,我們兄弟兩個給您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月生:“……”

    如果說所有姓禪院的人里面有誰最能共情此刻的潤二郎, 那大概就是月生了。

    這種尷尬和別扭真是令人難以言說。

    主要是面前這個人長久地保持著令人微妙的穩(wěn)重,從前他在直毘人身邊的時候, 這種穩(wěn)重讓人格外的不順眼,而現(xiàn)在,他卻突然跳反到了己方的陣營來。

    我……你……

    唉……

    月生說不出話來,只好默默的走遠了一點。

    禪院潤一郎接起了電話:“是我。”

    “我當然知道是你!”潤二郎的咆哮聲音隔著電話仍然震天響:“你是不是覺得耍我特別好玩?天殺的!你肯定在心里偷偷笑我是個傻叉!這么多年了,我們吵了那么多次,你肯定也笑了我那么多次!天殺的!我要報警抓你!”

    潤一郎欲言又止:“……你現(xiàn)在是冷靜的嗎?”

    “冷靜啊,我超冷靜的。”潤二郎哈哈狂笑,“禪院潤一郎,你去死吧!我要把你打成一張墻紙糊在墻上!”

    潤一郎:“……”好,確診有點癲了。看來的確是一不小心把弟弟刺激上頭了,回頭還是得道個歉。

    不過依照他們倆的性格和說話風格,估計到后面還是得吵起來。

    潤一郎很輕很輕的嘆息了一聲,溫聲道:“里里還好嗎?”

    潤二郎在另一邊驟然平靜了下來。兄弟兩個仿佛總是這樣的,無論爭端和矛盾演化到了怎樣的地步,一旦話題涉及到他們經(jīng)常生病的小妹妹的時候,都會默不作聲的暫時平息。

    身體上頻繁的疾病似乎也帶來精神上的疲憊與痛苦,禪院里里并不經(jīng)常出任務,她的精神總是很不好,又敏感多思。她的兩個兄長總是不愿意為她再增加精神負擔。

    “里里很好。”潤二郎的聲音變得很平靜,“已經(jīng)順利入學了,就是那邊菜有點難吃,經(jīng)常和我打電話抱怨。我領那邊的出差去順便看她的時候,她的精神很不錯,失眠也好了很多。認識了新朋友,人不錯,性格也帶的活潑了一些。”

    禪院潤一郎說:“我們見面談談吧。”

    禪院潤二郎為之默然。

    半晌,才非常勉強的、不情不愿的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個詞:“好。”

    頓了頓,又問:“什么時候?”

    禪院潤一郎正要計劃一個時間點,原本走遠了的月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悄無聲息的走了回來,拿回了自己的電話:“潤二郎?”

    禪院潤二郎從胸腔里長出一口氣:“是,是我,少爺。”

    月生摸摸下巴:“直哉最近怎么樣?”

    潤二郎秒答:“在準備小測,上次有一門差點不及格,這段時間狠補了一下,發(fā)誓說要拿個好成績回去。”

    “他知道了嗎?”

    “暫時還沒有,直哉少爺近兩年不太關注咒術界和家里的事。”

    “明天周六。”月生很溫和的道,“潤一郎去找你,我去找直哉,怎么樣?”

    三方都同意,于是這件事情就這樣很順利的直接敲定。

    潤一郎端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拿著一個杯子,杯子里是月生今天剛剛泡好的茶。

    她剛剛從學校回來,正在聽課階段。上學的感覺還算不錯——她這輩子沒想到自己會這么說,島國的學生的確很輕松。

    現(xiàn)在才下午三點,她人已經(jīng)在家里坐著了。

    月生低頭喝了一口茶,舒舒服服的窩在沙發(fā)里。

    潤一郎原本是來見百合子的,但家里只有月生一個,他還沒來得及拘謹,禪院潤二郎的電話就氣勢洶洶的打過來了。

    通話結束之后,這一點點拘謹才后知后覺的涌現(xiàn)出來。

    潤一郎溫和的垂著眉眼:“小姐和雪惠小姐不在嗎?”

    月生眨了一下眼睛,點點頭:“嗯。媽媽和雪惠最近在熟悉新環(huán)境,今天一塊出門玩了。你留下來吃晚飯吧,家里還有空房間。”

    禪院潤一郎安靜的點了點頭:“好的,小小姐。”

    在月生換回女裝之前,整個禪院家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并不多。禪院潤一郎作為直毘人最得力的心腹手下,是對這個秘密心知肚明的人之一。

    因此穿著一條長裙的月生給他開門的時候,他并不驚訝,連眉毛都沒有多抬哪怕一下。

    百合子和雪惠時隔多年終于離開禪院家,正處在積極探索新環(huán)境的階段之中。鬼滅鎮(zhèn)上的人們熱情好客,并不吝嗇于幫助新來的居民。

    沒兩天的功夫,姐妹兩人就已經(jīng)交到了許多朋友,偶爾還會和遲琴互相蹭飯。

    月生低頭給百合子發(fā)消息,告訴她留了禪院潤一郎吃晚飯和住宿的事情,沒過幾秒鐘那邊顯示“已讀”,月生就將手機收了回來。

    潤一郎微微彎腰,問她:“您打算直接去找直哉少爺嗎?”

    月生抬頭:“嗯。”

    她知道潤一郎是什么意思。

    月生是回家之后才換回女裝,她現(xiàn)在很顯然不打算繼續(xù)維持這個秘密。

    十二歲的禪院月生即將步入身體發(fā)育的階段,激素開始變化的時候仍然偽裝成男孩子顯然沒有任何好處。

    而整個咒術界卻尚未知曉這件事情。

    禪院家也不知道。

    事實上,除了極少數(shù)看透事實的人,大部分的禪院仍然認為,她這個少主只是突如其來的叛逆期到了,才興師動眾的和家主鬧了這么一場大的。

    等到幾年之后,叛逆期結束了,她肯定還要回去繼承家族。

    ——許多禪院都是這樣認為的。

    他們尚且不知道,所謂“大少爺”一開始就不復存在,這是一個從她出生開始就在編織的謊言,時至今日已經(jīng)隱瞞了整整十二年。

    月生不打算奉陪下去。

    這場荒誕的、女扮男裝的戲碼該到了落幕的時候了。策劃這場戲碼的編劇都已經(jīng)黯然退場,演員又何必繼續(xù)留在舞臺上。

    卸妝,換衣服,洗個臉,迎接新生活。

    禪院潤一郎道:“直哉少爺和潤二郎是否知道這件事情呢?”

    “不知道。”月生簡短的回答道,“我還沒來得及向他們披露這個事實。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事情是,幾年前五條家的宴會之上,五條悟第一眼就識破了我的偽裝。”

    禪院潤一郎道:“不出意料的結果。家主對此同樣有所猜測,只不過不知道您是如何使得五條悟保守秘密。”

    月生心想直接告訴你的話也不知道你信不信,畢竟她確實只使用了兩顆糖果,就成功賄賂了那個時候沒見過世面的六眼擁有者,并且長期有效。

    她歪了歪頭,又說:“阿琰也知道。不是在我換回女裝的時候,而是在幾年前。具體的我不能細說。”

    潤一郎同樣點頭:“琰小姐和您交好,這件事我知道。”

    其他的應該就沒有了,戰(zhàn)國時代和主線并不完全接軌,現(xiàn)代的轉生者也不復前世的記憶。所以沒有了。

    月生喝完杯子里的茶,看著禪院潤一郎。

    他是一個很有為的年輕人,整個咒術界都有目共睹。哥哥效忠家主,弟弟效忠少主,所有人眼中的兩頭押寶確實起到了作用。

    他比潤二郎年長,卻也沒有年長太多歲。

    未來還很長很長。

    于是月生問:“你接下來,有什么樣的打算呢?”

    禪院潤一郎很認真的想了想,忽然微笑了一下。

    “我希望能和潤二郎好好談談,為我的欺騙和隱瞞,雖然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那么做。”他坦誠的回答道,“然后,我想去看望里里,同樣為我這么多年的隱瞞、欺騙、以及失陪。”

    第73章

    晚間百合子和雪惠手牽著手回了家, 笑瞇瞇的招待了潤一郎。說來做飯是個很考驗技術的工作,至少目前家里做飯最好吃的人是月生。

    沒錯,是月生。

    不合口味的飯實在是讓她在最初的那幾年心如止水了很多, 對于一個還沒有灶臺高的小豆丁來說, 做飯的困難程度實在是太高。

    然而人對于好吃的東西的追求總是很難消減,前幾年月生和加茂琰一起風餐露宿的時候, 也會在湊合對付幾口的常見情況下想辦法搓一頓好的。

    加茂琰是認真的跟遲琴拜師學藝過的, 因此她動手做飯的時候總是味道不錯。月生和遲琴接觸的機會不多, 但好好歹歹,總是能跟加茂琰學兩手的。

    在門鈴響之前, 月生就已經(jīng)熟練的挽起袖子進了廚房。

    禪院潤一郎下意識的站起, 安靜的跟了上去:“我也幫忙吧。”

    月生沒有拒絕。

    她的個子比同齡的男生都要高上許多, 因此做飯已經(jīng)不算是難事。但有人搭把手也不錯。

    潤一郎并不太會做飯, 他是那種一日三餐有人安排, 沒有安排的情況自己也能隨便對付一口的人。

    因此他負責擇菜洗菜切菜,而月生在調湯底。

    兩個人都沒說話。

    確切來說, 沒什么話好講。

    潤一郎不是話多的人, 月生對不熟的人也不太擅長找話題,于是雙方沉默如斯的合作做了一頓飯。

    菜被端上桌子的時候百合子笑瞇瞇的開了門,“我回來了。”

    月生從廚房探出一個頭:“歡迎回家。”

    雪惠:“作業(yè)有好好寫嗎?”

    月生回答道:“已經(jīng)寫完了。”

    雪惠一進門就聞到飯菜的香氣, 她脫下外套搭上架子,動作相當嫻熟且流暢的換鞋進門, 手里提的一堆袋子放在沙發(fā)上, 然后進廚房幫忙端菜。

    百合子將幾個手提袋放在玄關上,彎腰找了找, 然后伸出一只手沖禪院潤一郎招了招,道:“潤一郎, 你過來。”

    穿著一身常服的年輕人便走過來,從百合子手中接過她遞過來的一個手提袋:“這是?”

    百合子輕快的踢掉腳上的綁帶鞋子,兩只鞋飄落四方。她穿上拖鞋之后又慢吞吞的把飛走的鞋拿回來,整整齊齊放在鞋架上,這才回答:“給你的禮物。”

    潤一郎下意識眨了一下眼睛,百合子已經(jīng)和他擦肩而過,坐在了飯桌邊上。

    老實講,他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能完全適應百合子身上所展現(xiàn)出來的變化。

    潤一郎提著手提袋回頭,暫且放在沙發(fā)旁邊的桌子上,也坐在飯桌旁邊,腦海里卻不自覺的閃過許多曾經(jīng)的片段來。

    他還記得自己和百合子的第一次見面,很匆忙。那時候他還小,只是個孩子,而百合子也是個非常年輕的學生。

    初見的時候潤一郎跑的很慌張,轉過拐角的時候撞在她的腰上,一抬頭,是個穿著校服的短頭發(fā)的少女。那就是初見了,在此之前他們對彼此都沒有什么印象。

    后來沒幾年,他長大了一些,記憶也清晰了一些。而那時候百合子早已經(jīng)不再穿校服,頭發(fā)也已經(jīng)留的很長,陷在柔軟華貴的和服里,像她的眉眼一樣溫順。

    那個時候仍然沒有多大年紀的潤一郎幾乎沒有認出她來。并不僅僅是發(fā)型和服飾的區(qū)別,而像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不同的人。

    百合子不再是學校里的學生,她嫁給了家主的候選人之一禪院直毘人。后來直毘人成為了家主,她就成為了家主夫人。

    沒有人再稱呼她的名字,所有人都恭敬的低下頭,稱呼她夫人。沒人會怠慢家主的妻子,也沒有人會怠慢下一任家主的母親。

    他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百合子,偶爾跟隨在直毘人的身邊,能夠見到她。

    她好像從穿上和服的那一刻起就徹徹底底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符合所有人期待,卻唯獨不符合她自己期待的一個人。兩個孩子相繼離開他的身邊,聽到禪院直哉和直毘人談話的那一次,禪院潤一郎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時間是一種怎樣微妙的東西,那一刻潤一郎幾乎已經(jīng)記不起初見。那個背著咒具的短發(fā)少女好像僅僅只是一個一戳就破的短暫幻影,又或者是那個匆忙的夜晚當中的虛假幻夢。

    僅僅只留下一個飛快閃過的影子,讓人根本抓不住。

    潤一郎在直毘人身后的時候總是很少抬起頭,但他偶爾會忍不住去看一看百合子的那雙眼睛,那雙柔和的、明亮的眼睛里,是否還留存著許多年前的燒過的火?

    直到十二歲的禪院月生在禪院家拔出劍的那一天。

    潤一郎早料到會有這樣一天,禪院家盡管已經(jīng)日薄西山,但尚且留存著少數(shù)幾個能夠看得清局勢的人。

    少主并非一個會順從家族的人,甚至并不算順從咒術界的規(guī)則。她一個人坐著的時候總喜歡看著門外,潤一郎知道有一天她會站在門外,有一天她也許還會讓那些無法靠自己出去的人出去。

    于是這一天真的來了。但是太早了,比潤一郎預料中早得多。月生尚且還只是一個孩子,這一舉動實在是太過沖動。他不知道結局,直到在廢墟和風暴之中看見短發(fā)的百合子。

    眼睛已經(jīng)看見了一切,但大腦尚且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一些事實。

    但那個飛速掠過的影子此刻被他輕輕握住,潤一郎在那個瞬間見到了數(shù)十年前背著咒具的少女,穿過如此漫長的時光,潤一郎在她飛揚的短發(fā)之中,驚覺這是一場怎樣歇斯底里的忍耐。

    勝算就這樣毀滅性的壓倒下來,百合子將渾身是血的月生抱了出來,臨走之前禪院潤一郎回頭看了一眼直毘人,這一眼讓他感到驚詫至極。

    家主原來已經(jīng)年邁了,就像他原來已經(jīng)成為一個大人。潤一郎又驚覺起這樣一個事實,時間的鐘表從來不會向后倒退。他看見直毘人坐在廢墟當中仰著頭,血液汩汩的流淌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之上,分不清到底是從誰的身體里流淌出來的。

    潤一郎接著就收回了視線,回過頭看見百合子仍然向前走。他回頭了,而她沒有,毫不猶豫的向前走,將執(zhí)意留在舊日的人拋卻在舊日,片刻不停地走向一個全新的明天。

    然后他在百合子叫他名字的聲音中從回憶的羅網(wǎng)里回過神來,看見面前短發(fā)的女人。她已經(jīng)不再是十幾歲的少女,卻仍然能夠讓人窺見曾經(jīng)那短暫的意氣風發(fā)來。

    這樣一來,好像這綿延數(shù)十年忍耐的模樣才是幻夢一場一般。

    百合子現(xiàn)在是沒什么儀態(tài)可言的,很散漫的靠在椅子上,問他要不要接著去念個書什么的。

    潤一郎便因此想起弟弟和妹妹都讀著書。潤二郎盡管人在總監(jiān)會,但日常摸魚翹會放鴿子,在大學的課程倒是一節(jié)沒有落下。而里里更是拿到了國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他原本只想先去看望妹妹,之后的事情倒是沒什么確切的打算。百合子這樣一提,潤一郎的心里卻忍不住微微一動。

    他高專畢業(yè)之后就沒有繼續(xù)讀書,現(xiàn)在回想起來,學校里的生活也算相當愉快。

    大學是什么樣的?

    潤一郎這樣想著,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些許的向往出來。

    百合子和潤一郎的具體閑聊月生并沒有認真去聽,她一邊吃飯一邊在心里和系統(tǒng)溝通。

    系統(tǒng)已經(jīng)裝死很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透月生根本沒有把主線任務放在心里的原因。月生和直毘人開干之后它沒怎么吱聲,說不定也是在來回的糾結和拉扯。

    月生過了一段前所未有的舒坦日子,在今天這個氣氛很不錯的晚上終于把被她扔在一邊的系統(tǒng)撈起來敲敲打打。當然,也有它實在安靜的有點詭異的原因,放在平時月生對主線任務消極的時候,它早該苦口婆心開勸了。

    月生戳了戳它。

    系統(tǒng)在腦海里傳出深吸一口氣的機械音。

    【謝謝。】它說,【謝謝你終于想起來還存在一個我了。】

    陰陽怪氣的功力實在見長,月生嚼著米飯,在心里回復:“忘了誰也不好在心里真的忘了你嘛。你最近玩了什么新游戲嗎?”

    系統(tǒng)對于游戲的愛好也是會逐漸發(fā)生變化的。它最開始入坑的時候,更沉迷于動作競技類。

    月生在支線任務提著日輪刀哐哐干架的時候,系統(tǒng)也在后臺抄著數(shù)據(jù)流哐哐干架,為了一個隱藏成就從早干到晚,比上班還準時。

    不過最近它似乎有點轉劇情流,從純粹的競技類轉到半競技半劇情,好像還另外肝著一個經(jīng)營類游戲,整的月生都有點羨慕它能分數(shù)據(jù)多開游戲。

    系統(tǒng)扼腕嘆息:【我已經(jīng)看透你了。我早就已經(jīng)看透你了。】

    月生冷靜的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菜:“是嗎?那太好了。不過你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我不信你拖到現(xiàn)在才心死。”

    系統(tǒng)哼了一聲。

    它這時候仍然有空分神去肝自己的游戲,半晌,它又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這是我的第一次任務,你知道吧?】

    “嗯。”

    【第一次出任務,總是會有點緊張的,很怕把事情辦砸,所以從前忍不住經(jīng)常催你。】系統(tǒng)痛定思痛,【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么經(jīng)常催你的進度也不太好,畢竟那么多事情發(fā)生下來,你的精神狀態(tài)又好幾次差點繃了,結果我轉個頭發(fā)現(xiàn)你甚至還沒上國中。】

    月生喝了一口果汁。

    系統(tǒng)跟她商量:【我也知道你態(tài)度比較消極,但其實完成任務也是可以很靈活的,主線最終任務就那一句話擺在那里,也沒有其他附加條件。】

    【這樣,等你大點可以到了打工上班的年紀,先把你爹掀翻了淺當一天禪院家主,到時候我把任務提交上去,我好做你也好做,怎么樣?】

    雙方在此刻達成共識,隔著虛擬的數(shù)據(jù)流賽博的握了個手,系統(tǒng)轉個頭又開始沉迷肝游戲,月生低頭認真吃飯。

    一頓飯結束之后百合子笑瞇瞇的挼了一把潤一郎的頭,潤一郎很無奈,但也隨她揉了一下。

    力道和當初有著怎樣的區(qū)別呢?無法分辨了,上一次百合子揉他腦袋的時候,他的個頭尚且不到她的肩膀。而如今他坐在椅子上,仍然不到她的肩膀。

    第二天月生和潤一郎結伴去東京。

    禪院潤一郎是開車來的,這次也干脆開車帶著月生一起去。他仍舊穿常服,而月生則穿了一件薄薄的衛(wèi)衣和一條筆直的長褲。

    這種搭配的好處就在于好看的同時方便利落,干什么都不會礙事。

    月生打著哈欠坐在車上,她坐這種車總是有點暈車的,因此常常選擇在這種時候睡覺。這么習慣下來,上車的時候就忍不住有點犯困。

    同時也是因為昨天晚上熬夜打游戲了。

    系統(tǒng)在培訓學習正式上崗之前是那種幾乎不打游戲的老實小孩,但是離開學校之后發(fā)現(xiàn)外面的世界原來如此多姿多彩。它現(xiàn)在仍然屬于沉迷的階段,于是月生就想起來自己也很久沒打過游戲了。

    系統(tǒng)把格斗競技類游戲推給她。

    月生拒絕:“我不要。”日常競技已經(jīng)夠累了,游戲里還要再打簡直累死個人。

    興致勃勃的挑來挑去。

    然后開始在游戲里種地,收種子,收菜,打獵,圈養(yǎng)家畜,建房子種花。

    一種種到了后半夜。

    緊急睡覺。

    然后在早晨哈欠連天的爬起來。洗了把臉就出門了,大大咧咧的頂著自己沒梳的頭發(fā)出了門,坦坦蕩蕩的爬上了車,給潤一郎干沉默了。

    不過潤一郎從來不對別人的生活狀態(tài)發(fā)表評價,所以月生很平淡的坐在他車上,從兜里掏出小梳子梳頭。

    頭發(fā)被修剪過,但仍然算得上長。不知道秘密的人認為她留長發(fā)是在效仿先人,知道秘密的人認為她只是想要保留一些自己原本的特征。

    但其實沒有特別的理由,只是想留而已。

    長長的頭發(fā)養(yǎng)的烏黑發(fā)亮,從頭梳順,均等的分成兩份在脖子左右,兩邊又分別編出來一條麻花辮,再分別扯一扯,扯松一些,顯得發(fā)量比較蓬松。

    頭發(fā)收拾完畢,接著轉個頭,很果斷的就靠著車座后背睡覺。潤一郎投過去幾眼視線,覺得對于那些仍然認為她是個男孩的人來說,兩條麻花辮并不能直接揭開她其實是個女孩兒的事實。

    到東京之后其實已經(jīng)過了好幾個小時,月生在車上補了覺,下車的時候已經(jīng)精神了許多。潤一郎把她送到直哉住的地方,在不遠處停了車。

    兩人的目的不同,月生是來找直哉的,潤一郎則來尋找潤二郎。

    兩個年齡不同的弟弟君都在東京上學,并且住的很近,因為月生把照顧直哉的事情托付給了潤二郎。

    分開之前,月生摸著下巴,慎之又慎的問身旁的青年:“你倆會打起來嗎?”

    潤一郎沉默片刻:“……我盡量不。”

    月生睜圓了眼睛:“你倒是否認啊!唉……如果我現(xiàn)在說我只是隨口一問,還能收回前面的問句嗎?”

    潤一郎被逗得有點想笑,眉眼也不由自主的柔和了一些,他溫和又無奈的道:“這恐怕并不是我能完全決定的,小小姐。我和潤二郎總是吵架,動手的情況也不少的。”

    月生知道這件事,她非常謹慎的觀望了一下周圍的居民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終忍不住用雙手握住他一只手,殷殷叮囑道:“唉……你……總之,雖然米花町是一個非日常事件高發(fā)地點,但你倆要是真的打起來,注意一下不要波及無辜啊。”

    潤一郎也很慎重的答應了:“放心吧,少主,我知道的。我們兩個都是有分寸的人。”

    月生:“也就是說還是可能會打,對吧?”

    潤一郎:“我想恐怕是的。”

    月生:“……”

    潤一郎:“……”

    月生:“唉……”

    其實她也打過直哉的。

    不過禪院直哉一向只有被她按在地上打的份,根本無力還手。前幾年他人格畸形的時候沒少被月生手動修正,這幾年在學校里長的好了一點了,人格修正事件的發(fā)生頻率才逐漸銷聲匿跡。

    說起學校這件事,月生忍不住想起來那位被她特意去嚇唬過的工藤新一同學了,這會兒不知道大學畢業(yè)了沒有。每次一想到直哉的一年級并沒有一口氣念上一個二十年,就忍不住有點難以言說的唏噓感……

    所以有些老賊到底能不能把結局放出來。

    她和潤一郎告別,去找直哉的路上這么想。

    系統(tǒng)聽她吐槽這一句,默默的去翻了一下世界線,心想你是不知道另外一個老賊放出來的結局到底是什么鬼樣子,不然你就會在比爛的時候發(fā)現(xiàn),原來斷更有時候也可以算一件好事。

    畢竟誰也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人忽然就癲了,和剛開始連載的時候簡直是完全的兩幅面孔,讓人忍不住懷疑究竟是本性暴露還是被奪舍了……

    禪院月生抄著手上樓,站在門口思考片刻,又低頭看了看時間。

    午飯時間。

    她沉凝幾秒,憑借一種莫名的直覺,斷定直哉此刻不在家里,于是轉頭,熟門熟路的去找波洛咖啡廳。

    這家咖啡廳在如今依然開著,雖然安室透AKA降谷零先生已經(jīng)在酒廠倒閉之后從這里辭職,但他留下的秘方仍然讓這里的客流量經(jīng)久不衰。

    禪院直哉幾乎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來這里吃飯的習慣,盡管并不像一年級時候那樣來的勤快,但每周至少會光顧一次。

    月生不出意外的在門口看見玻璃另一邊的直哉。

    一年級時候組的少年偵探團并沒有因為江戶川柯南同學的“出國讀書”而解散,反倒形成了近乎于一個小社團的存在,五年級的孩子們至今仍然保持著友誼,而灰原哀同學至今仍然保持著高冷。

    并在飯前指導孩子們的作業(yè)。

    作為因藥物縮小而重歸年少的學生,考試的時候難免有欺負小孩的嫌疑,灰原哀因此會刻意錯幾題,并不參與到名次的排列當中去。

    但熟悉她的孩子們卻很清楚她實在非常聰明,仿佛什么都懂。直哉因為被她動手修理過幾次,至今仍然對她持有敬畏的濾鏡,從不敢造次。

    月生悠悠哉哉的進了門。孩子們點的餐還沒上,此刻頭挨著頭寫作業(yè),灰原哀背著手巡回觀看。

    察覺到有人來,茶色頭發(fā)的女孩抬起頭,和月生交換了一個視線。她的眼神在看到月生的模樣時微微動了一下,旋即平靜的點點頭,低頭繼續(xù)盯著孩子們的作業(yè)。

    禪院直哉在寫錯題。

    月生在他旁邊看了一會兒,這孩子態(tài)度相當認真,因此沒察覺到身邊站的人并不是灰原同學而是禪院月生。等他寫完最后一題,轉過頭下意識想請教一下灰原哀的時候——

    對上了月生神色平靜的臉。

    禪院直哉一瞬間差點從沙發(fā)上竄起來,驚天動地的倒在旁邊的的圓谷光彥身上,把同學砸的跳了一下。

    “直哉,你干嘛啊……”

    禪院直哉深吸一口氣:“……哥。”

    月生沒什么表情波動的甩了甩自己的辮子,抬起手和注意到她的孩子們打招呼。

    她還沒有到性別特征顯著發(fā)育的時候,今天又沒有穿裙子,因此哪怕扎了兩個漂亮整齊的麻花辮,也并沒有讓直哉立刻意識到她原來是姐姐。

    禪院家對這件事尚且算不上清楚,直毘人也沒有將這件事披露給直哉。月生還在想是否應該帶他回去,直哉和母親在分離之后尚且沒有和好。

    她這邊思緒尚未完全理清楚,那邊幾個孩子就已經(jīng)利落的收好了自己的作業(yè)本,很熱情的給她空出了座位。

    盯著孩子們作業(yè)的灰原哀同學也已經(jīng)坐下,月生沒有拒絕,坐在了直哉的身邊,伸手揉了揉弟弟的腦袋。

    然后伸手把錯題集拿過來翻看。

    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

    【不開玩笑。】系統(tǒng)如此感慨,【直哉是真的汗流浹背了。】

    第74章

    是的, 如今正在小學念著五年級的禪院直哉同學是真的汗流浹背了。

    這種感覺通常很難用語言形容,但是在禪院月生伸出手把他的本子拿過去翻看的時候,禪院直哉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跳到了嗓子眼。

    天知道他到底為什么會如此緊張, 和以前每次月生來查看他成績單的時候一樣緊張, 明明月生很少對他的成績發(fā)表意見,可他就是希望自己在對方的眼中是最好的那一個。

    最好一丁點差錯都別出。

    月生的表情在很多時候都少有波動, 直哉這幾年和她見的不算多, 因此也很難揣測她心里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小小一張餐桌之上, 氣氛忽然就陷入了沉凝當中。錯題本翻動的聲音如此微小又如此清晰,禪院直哉無聲的深吸了一口氣。

    月生平淡的合上了本子, 將錯題本遞給直哉, 神色很柔和的對孩子們道:“你們點的餐上來了。”

    她揚了揚下巴, 示意服務員的方向, 于是孩子們的眼睛也都明亮起來。旁邊禪院直哉雙手微微顫抖的把錯題本接過去, 很快速的塞回了自己的書包里。

    那口懸著的氣終于在月生不發(fā)表任何意見的結果之中緩緩的落地。

    月生也點了一塊小蛋糕。她尚且不餓,看著孩子們吃完一頓飯, 自己也吃完蛋糕, 領著直哉和這群孩子告別。

    直哉背著自己的書包跟著她走,神態(tài)略微有點局促。月生通常只在他期末的時候過來定時看看成績單,看完了就走, 沒什么其他的話說。

    像今天這種在周末突然來到的情況是非常少的,這讓他有點拿不準月生的來意。

    多年之前兄弟之間尚且和平相處, 直哉還記得自己在很小的時候, 總是能肆無忌憚的找月生撒嬌,無論怎樣耍小脾氣, 僅僅只比他年長一歲的長兄總是會包容他的。

    之后這一切都在他一個脫口而出的疑問當中結束了,直哉已經(jīng)快要記不起那天月生的神色, 又或者根本不敢再去回想。

    從那一天開始,一切都發(fā)生了改變。直哉那時候并不能理解這種改變,但徒勞的哭喊和尖叫并不能改變月生的決定,直到今天,雙方仍然處在這種難以言說的氛圍當中。

    直哉低著頭走神,不知道什么時候撞在月生的脊背上,他有些吃驚的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長兄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在售賣成衣店鋪的櫥窗筆直站立。

    童裝,差不多全是十一二三歲年齡階段的孩子們合適的衣服。月生沉靜的凝視著櫥窗里那條淺綠色的裙子,坦蕩的在心里承認自己對這條漂亮裙子一見鐘情了。

    櫥窗里的明亮小燈打在裙子的身上,讓它看起來生機勃勃。

    月生摸了摸下巴,對直哉道:“你覺得這條裙子怎么樣?”

    直哉下意識的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這條裙子。他的心里升起一點莫名其妙來,不明白哥哥怎么會突然去看女孩兒穿的裙子,但既然是月生的問題,他還是回答道:“……很好看。”

    少年偵探團之中,步美對于小裙子一向是很喜歡的。她不僅喜歡給自己挑選各種各樣的漂亮衣服,還會給灰原哀挑選各種各樣的可愛裙子。

    灰原哀往往對此興致缺缺,不過她從不會掃步美的興,每次逛街都會平靜的把自己變成步美手中最完美的模特。

    月生摸了摸下巴,有點高興:“很好,我要買它。”

    直哉:“哦……哦,嗯?!!!”

    禪院直哉猛然抬起頭,用一種相當震撼的眼神看向月生。他知道月生穿衣服一向很少展露出什么特別明顯的性別特征,因此很多人第一眼見到月生的時候,總是會有那么幾秒鐘對于這孩子的性別感到困惑。

    但是……但是!

    我的親哥啊,你今天是真的打算直接突破世人眼中的性別印象了嗎?

    禪院直哉開始緊急在大腦中思索親哥想穿女裝應該怎么辦。

    話說起來,從前江戶川柯南還在隊伍里的時候,遇到過的多如過江之卿的犯人們當中,好像也存在著有女裝癖好的人……不,冷靜下來,禪院直哉,月生就是月生,不要把犯人和自己的長兄相提并論……

    只是買一條裙子而已,也不一定會穿。就算穿了,也只是穿一穿裙子而已,并不能說明什么……

    禪院直哉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做足了心理鋪墊,然后才艱難的從喉嚨里發(fā)出聲音:“嗯……嗯。你自己穿嗎?”

    月生:“我自己穿啊。你想要的話我也給你買一條。”

    直哉:“……”

    直哉:“…………”

    【他真的,】系統(tǒng)在月生的大腦里棒讀,【他甚至開始說服自己哥哥是女裝癖,也沒有去想哥哥其實是姐姐。】

    月生:“……”

    “這也不能怪他。”月生在腦海里回答系統(tǒng),“真要追根究底,挨打的應該是直毘人。”

    月生開始摸摸下巴,“不過說真的,直哉還沒有到發(fā)育性別特征的年紀,我覺得給他買一條也挺不錯的。”

    【我能不能拍照,求你了。】

    月生在心里給了系統(tǒng)屏幕一掌,系統(tǒng)安靜了。

    等到月生腳步輕快的從這家成衣店鋪出來的時候,直哉的表情看起來甚至已經(jīng)有點恍惚了。

    他看了看月生手里墨綠色的手提袋,又看了看月生的小辮子……啊!原來如此,一切都不是無跡可尋的!難怪今天扎了這樣的發(fā)型……

    難道說,難道說,長兄是這些年壓力實在是太大了,被家族里壓迫的終于要瘋了,所以不在沉默當中爆發(fā)就在沉默當中變態(tài),成為了一個變態(tài)預備役嗎?!

    不,不,冷靜下來,禪院直哉。裙子只能女孩穿也只是這個社會的刻板印象而已。長兄打破社會規(guī)訓下的刻板印象,勇敢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穿自己想穿的衣服,何嘗不是另外一種坦蕩正直呢……

    禪院月生伸手,給了直哉一個腦瓜崩:“在想什么?”

    直哉:“什!什么都沒有!”

    月生:“……”

    此地無銀三百兩。

    月生略微無語又感到好笑,她牽住禪院直哉的手,走過一段落,坐在路邊的公共座椅之上。

    墨綠色的手提袋被她隨手放在旁邊,她的雙腿隨意的搭在地上,烏黑的眼睛注視著眼前匆忙流動的人海。

    禪院直哉直到現(xiàn)在也摸不準她到底為什么來,只好倉促的坐在公共長椅的另外一邊。他們的距離并不遙遠,但莫名像一條遙遠的河流。

    月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你多長時間沒有回禪院家了?”

    直哉沉思了一下:“很久。”

    月生這幾年幾乎已經(jīng)不再任何公開的宴會場合當中露面了,五條家和加茂家的少主也是。年輕的孩子們越發(fā)感到了這種公共場合的無聊,因此連直哉也逐漸不再出席。

    至少他更愿意在新年的時候接受少年偵探團的邀請,一起去寺廟里祈福祝禱。

    他沒有再主動去了解家里的事情,身邊也幾乎沒再有什么禪院家的人,因此回頭一看,才想起好久沒見父親了。

    月生想了想,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先從哪里講起這件事。她的指尖不自覺的摩挲著另一只手的手指骨節(jié),眼睛里仍然倒映著往來的人群。

    “我有一個秘密。”月生淡淡的說,“先從這里說吧,這個秘密從我出生開始,由父親做主,開始欺瞞禪院家乃至于整個咒術界。知道的人非常少,被隱瞞的人當中包括你。”

    禪院直哉吃驚的望向她,禪院月生也平淡的轉過頭來,溫和的告訴他:“你不應該稱我為哥哥,從一開始就不。”

    黑發(fā)的男孩兒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理解這些話的含義,然而月生看著這張和她面容如此相似的臉,幾乎要從喉嚨里溢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聲。

    為什么而嘆息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暫且原諒我吧。她想,我只是在某一個瞬間感到恍惚,仿佛這一切僅僅只是一場并不真實存在的夢境,從頭到尾不過是臨死之前的幻想而已。

    然后她又在下一個瞬間從這種恍惚之中掙脫出來,知道自己明確的身處在一個真切的世界當中,而面前這個孩子正是她此世血脈相連的兄弟。

    月生伸出手,她拽下了兩邊麻花辮的皮筋,接著甩了甩頭,用手將纏繞在一起的黑發(fā)解開,于是長長的頭發(fā)柔順的垂在身后,因為保持了太久麻花辮的原因,此刻微微打著卷。

    所有認識禪院月生的人當中,應該都對這個發(fā)型感到熟悉。或全部散下來,或者半扎。她長久的在這兩種發(fā)型之中來回切換,并不經(jīng)常搞一些比較花里胡哨的樣子。

    可她心里又是一個較為愛美的小女孩,因此不可避免對常常感到有些缺憾。如今可以盡情補上這個缺憾,她還要告訴面前這孩子一些事實。

    不高不低的鞋跟磕在地面上,禪院直哉被這小小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他這才注意到原來月生今天穿的也是一雙在女孩們當中相當流行的小涼鞋。

    怪不得剛才灰原一直在默不作聲的打量著月生。要說孩子們的團體當中還有誰一直保持著“偵探”這一職業(yè)的觀察習慣,那大概只有一直相當敏銳的灰原哀了。

    “能在出生的時候就展露出咒力天賦的人并不多,我算一個。”月生仰著頭,看著高高的藍色天空,“那時候父親正在和禪院扇爭奪家主之位,而禪院家的女孩兒是沒有繼承權的,所以他下了一個決定。”

    十種影法術作為祖?zhèn)鞯男g式,只要出現(xiàn)就能打破一切常規(guī)。但當時誰也不知道五六歲覺醒的術式會不會是十影。直毘人彼時迫切的需要一枚強有力的籌碼,因此他對第一個孩子的信息做了一點小小的改動。

    “所以我成為‘長子’,成為了‘兄長’。”月生冷靜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禪院直哉的耳邊,但她沒有看這個孩子。

    馬路邊緩緩停下了一輛烏黑的轎車,月生認得,那是禪院家的車,無論如何不可能是來接月生的。

    “‘哥哥’從來沒有真的存在過,直哉。我是姐姐,從頭到尾一直是。現(xiàn)在你知道這個消息,也該做出選擇。”月生看著從車上下來的司機。

    那也是一個相當矯健和利落的年輕人,禪院直毘人的另外一個心腹。

    直哉抿了抿唇,神色有點倉皇的茫然:“現(xiàn)在家里知道這件事了嗎?”

    月生微微一笑:“也許吧。我已經(jīng)不打算再繼續(xù)扮演‘長子’的角色了。”

    她轉過頭來,城市里的微風將她的頭發(fā)掀動了一下。直哉看見這雙眼睛,和從前沒有區(qū)別。他又轉頭,看見已經(jīng)沉默的走過來的青年。

    “你和父親鬧僵了嗎?”他有點囁嚅的問。

    兩雙烏黑的眼睛彼此對視。

    也許和從前沒有任何不同,長兄……不,月生只是已經(jīng)厭倦了這場虛偽的戲劇,不再對拋過來的戲份繼續(xù)買賬了而已。

    “你不回去了嗎?”直哉繼續(xù)問,青年已經(jīng)接過了他的書包,沉默的示意他上車回家。

    月生坐在公共長椅上,沒有插手也沒有阻止,她看著站起來的直哉,神色沒有變化:“有一天會的,但不是今天。”

    至于回去干什么,哦,那還有待商榷。

    禪院直哉心里的不安越發(fā)濃郁起來,他并非完全的愚蠢。月生不再順從直毘人這件事透出一個很明顯的信號,他們也許鬧掰了,甚至月生叛逃了禪院家也并非沒有可能。

    不,也許還沒到叛逃的地步。禪院月生不是會成為詛咒師的性格,他不太關注咒術界的事情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這些年禪院月生在詛咒師那邊簡直兇名赫赫。

    他尚未完全接受長兄變成長姐的事實,在父親的心腹身邊差點以為自己在發(fā)夢。他下意識跟著父親派來的人走,要爬上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禪院月生仍然坐在公共長椅上,神色沒有任何波瀾,無論他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她都沒有干涉。

    那股不安仍然沒有落下去,直哉忽然問道:“他……她……月生為什么不回去?”

    這個問題其實沒有必要問的,因為直哉心里已經(jīng)有了答案了。心腹沒有回答,沉默的拎著他的書包,示意他上車。

    直哉爬上了車,又回頭去看了月生一眼。她和幾秒鐘之前一樣,但這次他們對視了,直哉仍然無法從她臉上看出情緒。

    憤怒,不悅,悲傷,這些都沒有。當然,積極正面的也沒有。

    剛才他們一起坐下的時候,彼此之間間隔著一條遙遠的河流,而現(xiàn)在,這條河流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更加廣闊了,直哉快要看不清楚她的臉,在日光下仿佛要逐漸變成一個模糊的影子。

    于是在心腹關門之前,他伸手抵住車門,從車上跳了下去!

    青年微微吃了一驚,下意識要攔一欄他,直哉卻已經(jīng)彎腰繞過他,往坐著的月生哪里沖了過去。

    他終于想起,原來月生剛才要他做出選擇,不過他在巨大的沖擊之下尚未把這句話聽進腦子里,又或者大腦還沒有對這個信息做出處理。

    月生還沒有把想說的話說完。直哉能意識到,時間稍微有點短,話還沒有說完父親的人就來了,不行,他不回去了。

    他要聽完月生要說什么。

    他要跟著月生。

    “直哉少爺!”那青年喊他的名字,直哉沒有理會,沖過這短短的距離,抓住了月生遞過來的手。

    很干爽,和曾經(jīng)一樣的溫度,直哉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出了很多汗。

    月生握住他的手腕,從口袋里抽出一張衛(wèi)生紙來,給他擦手心的汗。

    禪院直哉喘著氣,在月生擦完汗之后抓住她的袖子,一聲不吭的看著她。

    月生抬起眼睛,微微歪了一下頭:“你選我?”

    直哉想了想,說:“我不選父親。”

    月生便“哦”了一聲,仍然十分平淡的回答:“好。”

    她頓了頓,又說,“作業(yè)還是要寫。”

    禪院直哉:“……”出現(xiàn)了,長兄……不是,長姐莫名其妙的關注重點。

    這種時候作業(yè)這種東西不是早就應該被拋卻到九霄云外嗎?誰會在這種時間節(jié)點還記著學校布置的作業(yè)啊……哦,好吧,禪院月生會,她就是這種人。

    那青年提著書包又走了過來,用一種很復雜的眼神盯著兩個孩子看。

    月生站了起來,對面是個成年人,還是比她要高上一大截不止。不太想仰頭,可惡,快點長高啊!

    兩個人無聲的對峙了幾秒鐘,青年默了默,“禪院家仍然需要一個繼承人。”

    “我會回去的。”月生的聲音不急不緩。

    “我們無法斷定您回去是怎樣的回去。”青年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她,“很顯然,您更加愿意實現(xiàn)百合子夫人的愿望。”

    月生道:“那你覺得,直哉回去我就會去實現(xiàn)直毘人的愿望了嗎?”

    青年:“…………”

    月生一只手牽著直哉,另一只手伸出:“書包給我。”

    青年憋屈的雙手把書包交了過去。

    月生輕松的提住,往后一甩,掛在肩膀上,“行,沒你事兒了。你回去可以把事情從頭到尾跟直毘人將一遍,他要是為難你你可以跳槽來我這里。”

    青年:“……您倒是說一句‘家主大人不會為難我的’啊!”

    月生:“抱歉,說不了。我不是很了解直毘人,也不是很喜歡給人開空頭支票。”

    ……

    青年氣跑了。

    月生注視著那輛車的車門“砰”的一聲忿忿不平的關上,接著轉頭,道:“從你跑到我這里,到我和他交談的時間,再到現(xiàn)在,這是你可以后悔的時間段。”

    那輛黑車揚長而去,留下一串崩潰的尾氣。

    “現(xiàn)在你后悔的話,我仍然可以把他叫回來。”

    禪院直哉搖了搖頭,他道:“哥……姐……”

    他又一次被稱呼哽住了。

    叫哥哥吧。

    但這其實是姐姐。

    叫姐姐吧。

    但已經(jīng)叫了很多年哥哥了,一時之間叫不太出口。

    他憋紅了臉,一個詞哽在喉嚨里上不來也下不去。

    月生看不下去,一拳讓他咽回去了:“你可以先叫我的名字。”

    直哉下意識脫口而出:“太不敬了!”

    月生感到稀奇:“你還在乎這個?”

    直哉:“……”

    好吧,對于直哉來說叫名字可能也是一個比較有難度的事情,既然如此,就先把名稱代詞刪掉算了。

    月生一只手背著書包,另外一只手牽著禪院直哉,在秋光中往住處走。走了兩步,默默的折返回來,把自己裝著裙子的手提袋塞給了禪院直哉。

    直哉沉默三秒鐘:“我背書包吧。”

    “行。”月生不太有所謂的把書包和手提袋換了回去,淡然的提著自己的小裙子領人回去。

    “你和父親真的鬧掰了嗎?”禪院直哉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腦子終于在信息大爆炸之中冷靜了下來,他開始提問。

    這件事也并非沒有一點征兆的。從前他就能看出來長兄……不是,月生對于父親心懷不滿,只不過那時候這種不滿還能勉強的兜住,不至于在外人面前流露。比較直觀的表現(xiàn)在于,她還愿意客氣的稱呼直毘人為父親。

    但是今天見面,她所有的稱呼都是直呼其名。

    “我前段時間,在一個叫鬼滅鎮(zhèn)的景點買了房子,”月生先從這里開始講起,“母親從前就很期望能夠離開禪院家,我覺得哪里很不錯,因此買了下來,回禪院家,想要帶走母親。”

    禪院直哉為之一默。

    月生并沒有特意照顧他復雜的心緒,繼續(xù)講了下去,“但直毘人先派人把我?guī)н^去了。我們小吵了一架,沒能達成共識。”

    “所以?”禪院直哉眼皮子直跳。

    月生平鋪直敘:“所以我和他打了一架。”

    直哉哽住,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猜誰贏了,誰贏了都很可怕。但是看現(xiàn)在這個情況是……

    “你贏了?”直哉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從戰(zhàn)斗的情況來看,我沒有贏,他也沒有。”月生微微挑了挑眉,她在這會兒終于流露出來一點爽朗而坦蕩的高興來,“但是,從這件事情的結果來看,你沒猜錯。”

    “贏的人是我。”

    第75章

    這件事情, 括弧,母親離開禪院家的愿望,括弧完畢。

    有一個信息炸彈直接炸在腦子里, 他覺得自己大腦今天所承受的信息量實在是有點過載, 處理起來略微困難。

    禪院直哉心想不是吧?我只是出來讀了個書而已,又不是與世隔絕了, 我哥怎么忽然告訴我她是我姐, 又告訴我她和我爹干了一架并且已經(jīng)干完了?

    不兒?那么突然的嗎?

    禪院直哉沒忍住捂了一下額頭。女扮男裝這件事且先不提, 托島國本土興盛的漫畫的福,這種劇情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但我姐今年才十二歲啊?!十二歲直接硬剛特一級咒術師啊?啊?!還差不多相當于干贏了?!

    太有種了!

    我姐真是太有種了!

    禪院直哉到家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的腿在抖, 難以壓制的顫抖。

    這件事的沖擊實在是太大, 以至于他還來不及思考其他的東西, 等他終于恍惚過來, 把這個消息處理完畢, 月生已經(jīng)換了衣服,穿著新裙子, 平平無奇的從臥室晃了出來。

    于是直哉又被沖擊了一下, 他伸出手搓了搓自己的臉,在明亮的淺綠色當中,第一次真切的認識到——

    原來是姐姐。

    竟然是姐姐啊。

    他注視著那條淺綠的裙子, 注視著穿著這條裙子的月生。年幼,很瘦, 但很矯健, 也很有力量。

    她僅僅只比他年長一歲。從他們姐弟倉促的相隔年齡來看,就可以知道禪院直毘人當年有多么擔憂秘密敗露。

    月生踢掉涼鞋, 光著腳躺在沙發(fā)上,淺綠的裙擺從沙發(fā)邊緣垂落, 如同春日里生長的草地。

    她好像在此刻終于流露出一點疲倦的感覺出來,像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禪院直哉對于月生總是有一些崇敬和畏懼的濾鏡在的,追根究底,是因為月生在他面前總是很可靠的。

    無論是他還可以撒嬌耍賴的那段時間,還是月生暴怒的打斷他的腿的時候,又或者后來她匆忙來看他的時候。

    直哉曾經(jīng)感到畏懼、驚恐,甚至曾經(jīng)怨恨,痛苦,但這種可靠卻從來沒有褪去過,她站在那里的時候,一種安心感就已經(jīng)在心里面落地生根。直到今天姐姐有點疲倦的躺在沙發(fā)上,看起來快要睡著了,他才意識到姐姐原來也只有很小一只。

    她比他年長一歲。

    她僅僅比他年長一歲。

    卻已經(jīng)在壓力的推動之下奔波了那么多年,本來應該握著書本和筆的手如今長了許多繭子。

    直哉安靜的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一聲不吭的抱住自己的腿。他仍然有許多要考慮的事情,比方說他和母親的關系并不好。

    很年幼的時候,他還沒有從母親的院子里搬出去的時候。

    那時候母親和兩個孩子的關系是非常親密的,禪院家的一切東西還沒有完全烙印在直哉的身體和靈魂上。那時候世界是很小的,只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是母親,偶爾姐姐會來。

    后來他搬出去。成群結隊的侍從靜默無聲的走進入母親的院子,將他從母親的懷里抱出來。

    那時候他還沒有明白要發(fā)生什么,回過頭要去抓她的手,百合子溫柔的摸摸他的臉,目光是一種沉凝的哀傷和深不見底的絕望,仿佛已經(jīng)看透了將要來臨的命運。

    絲絲縷縷,鉤成一張細密的網(wǎng)。禪院直哉在明白這一切之前就已經(jīng)浸泡其中。

    直哉又想起月生問他的選擇。

    他沒有選擇父親,也沒有選擇母親。因為母子之間的關系早年之間就已經(jīng)僵的不像樣子。那件事之后他沒有再去見百合子,百合子也沒有見他。

    一晃如此之久的時間,她的面容和多年前總伴隨著他入睡的淡淡百合香氣,仿佛已經(jīng)全然從記憶之中褪色了。

    “你想去見她嗎?”月生輕聲說。她沒有睜開眼睛,頭枕著沙發(fā)上的枕頭,忽然出聲。

    直哉把雙腿放下來,手指扣來扣去,嘴唇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如此反復幾次,仍然沒能真的出聲。

    月生的眼睛先是瞇開了一條縫,然后才徹底睜開。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中午剛過,下午剛開始,正是打瞌睡午睡的好時候。

    但她仍然強行打起來一點精神,烏溜溜的眼睛沒什么神采的盯了一會兒天花板,把想睡覺的困意壓下去一點點。

    “你想去見她嗎?”她重復了一遍。

    直哉抿了抿嘴,終于出聲:“也許媽媽并不想見我。”

    他一直沒有去見她,或者說,不敢去見她。年幼時被侍從耳濡目染接著口出狂言,被月生暴打的時候,他不信他的說出的話母親全然不知。

    直到今日他才終于明白記憶中從未淡去的百合子的那個眼神,她早知道會有那么一天,她也知道自己無力阻止。她站在一條腐爛河流的起源處,卻不知道應該如何阻止河流腐爛。

    直哉無從揣測她的心是否因此感到疼痛,但他在終于有勇氣回想過去的今天慢慢咀嚼這一切,忽然有一種想要哭泣的沖動。

    月生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想了想后,承認了他的想法:“確實說不定。不過你得去道歉,這是有必要的。”

    直哉很沉悶的“嗯”了一聲。

    月生無意插手母親和直哉之間的關系,他們曾經(jīng)是最親密的母子,直到今天隔閡橫跨在彼此中間。是否要將這道裂縫跨過去不應當由她來決定。

    于是月生放空了一會兒大腦,把困意又勉強壓下去一部分。

    “你沒有選父親,也并不算選我。”月生如是說,“雖然現(xiàn)在談及這些對你來說算是比較早,但是直哉,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繼續(xù)讀書,繼續(xù)走下去。”

    直哉眨了眨眼睛。

    月生的頭陷在柔軟的沙發(fā)枕頭里,她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的吐出來,平靜的轉過頭,注視著這個弟弟的眼睛。

    烏黑的,泛著點微微光澤的,和她和母親都十分相似的。

    兩個孩子在相貌上都和母親更加相似,至少直哉目前還沒有往禪院直毘人那個長相發(fā)展的跡象。

    這個午后的寧靜簡直突如其來,直哉卻莫名被姐姐的這份安寧所感染了,也安靜的靠在沙發(fā)上,兩雙烏黑的眼睛看著彼此。

    直哉很少會去想未來。誕生在咒術師家族當中的孩子,未來幾乎是固定了只有一條路的。咒術師,咒術師。

    有且僅有。

    上天將這份才能賦予給了很小一部分人類,所以這部分人類要負擔起這個職責來。出來讀書的這幾年不過是正式踏上這條道路之前余裕的快樂時光。

    但月生好像不會這樣想,她從不這樣想。直哉的眼珠微微動了動,覺得自己好像猜測到了姐姐接下來想要說什么話。

    “選自己挺好的。”她慢吞吞的認可了這一選項,然后又陷入了思考當中。

    能看得出來她實在是很困很想睡覺了,這會兒她的思考速度簡直慢的不可思議,甚至思考一會兒還要走神一會兒再放空一會兒,直哉差點忍不住想讓她先睡了,等她睡醒之后他們再繼續(xù)聊天。

    不過月生在他忍不住之前先繼續(xù)說話了:“上天賦予了我們特殊的才能,但是直哉,我一向不認同家族里的那句話。”

    “非禪院者非咒術師,非咒術師者非人。這句話未免傲慢的過了頭,要是說出這句話的先祖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會覺得,他是一個神經(jīng)病。”

    “哦。忘了,我們咒術師確實在精神方面發(fā)病率比較高,說不定真的是神經(jīng)病。”

    直哉:“……”

    好刻薄。

    真的好刻薄啊,姐姐。

    月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又是一個拉長了的呼吸之后,說:“才能只是才能而已。甚爾先天強于旁人的身體是一種才能;你出了門,看到有人會彈鋼琴,有人會畫漫畫,有人做飯?zhí)貏e好吃,那也是才能;學校里背書的時候,你覺得課文太長背不下來,但別人背的又快又好,這也是才能。咒術也同理,不過是眾多數(shù)不過來的才能當中的一種。”

    “如果將是否擁有一種才能判定為是否是人類的標準,未免傲慢并且愚蠢的過了頭。”

    直哉一針見血的指出:“你在辱罵先祖嗎?”

    月生坦坦蕩蕩的承認:“是的,我在辱罵先祖。沒關系,你以后會習慣的。”

    謝謝,其實并不太想習慣這種事情。

    禪院直哉默默的掐了掐人中,繼續(xù)聽下去。

    月生又陷入了一種思考當中,她有點遲鈍的大腦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話,又考慮了一下自己將要說出的話,這才接了下去。

    “并不是說擁有什么樣的才能,就一定要去做什么事。每個人身上都擁有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那也許是禮物,但不要被一份上天的禮物困住。”月生說。

    “加茂琰擁有赤血操術,但比起殺死咒靈,她現(xiàn)在對醫(yī)學更感興趣。”

    “甚爾的天與咒縛使得他是一塊老天爺賞飯吃的暗殺好料子,但他現(xiàn)在正幸福的當一個吃富婆軟飯的混蛋呢。”

    “世界是很大的,直哉。”她的聲音輕輕的,“和整個世界相比,島國只是一座小島而已。和整個世界相比,禪院家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家族而已。和全人類相比,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只是渺小的一個人而已。”

    她翻了個身,困意又翻涌上來,使得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迷糊,但落在直哉的耳朵里,很清晰。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人生比你想象中短,也比你想象中長。而世界大到超乎人類的想象。”

    “沒有想做的事也可以,你的人生才剛起了個頭,沒必要太糾結其他人的期望。不做咒術師也可以,不當禪院家的繼承人候選者也可以。想讀書就讀,想離開就走,有一天你真的能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那時候你也許就能明白了。”

    “人的一生很有限,擁有咒術才能的我們又被“咒術師沒有無悔的死亡”這句話所詛咒著。如果你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死亡到來的那一刻,大概真的會非常懊悔。”

    禪院直哉歪過頭,看她窩在沙發(fā)上的小小背影。稍微有點涼了,她又坐起來,扯過沙發(fā)上的一條毯子,蓋住自己,然后又躺下去。

    “不滿足你的期望也可以嗎?”

    “可以。不過我對你的最低要求是當個人,這一點你至少要做到。做不到就干掉你。”

    直哉“哦”了一聲,老實了。

    沙發(fā)上的呼吸聲逐漸平穩(wěn)了,直哉知道她睡著了,默默的把自己的書包掛起來。

    這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的聲音,不重。禪院直哉原先以為是潤二郎,這幾年在東京的日子多虧他照顧。

    然而走過去開門的時候差點竄起來叫出聲。的確是潤字輩的,但是禪院潤一郎。

    換個說法,父親的心腹。

    禪院直哉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而潤一郎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月生肯定沒講他,大概率是忘了。

    于是他微微的嘆息了一聲,蹲下身,擺出一個平和的沒有攻擊欲望的姿勢,溫聲問直哉:“小小姐不在嗎?”

    直哉反應了一會兒這個“小小姐”是誰。

    潤一郎善解人意的道:“我的意思是,少主,不在嗎?”

    “……”直哉意識到什么,無言的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小聲道:“月生在午睡。”

    看到禪院潤一郎后嚇了一跳的情緒終于在此刻平復,他像月生一樣拉長了一次呼吸,然后才注意到,潤一郎此刻并不像往常那樣得體了。

    從前他見到潤一郎的時候,這個年輕人一向是非常得體的,但今天可以算狼狽了。一身整潔的衣服破了幾個角,不知道身上有沒有其他的傷……

    像剛打完一架過來的。

    禪院潤一郎聽見他的回答,便“哦”了一聲,也放輕了聲音道:“我原本是想來問小小姐,什么時候回去。既然如此,等小小姐睡醒了,我再來吧。”

    禪院直哉終于非常確定了這個原父親的心腹此刻已經(jīng)跳反了,他在心里慘叫了一聲,猜出月生甚至是和禪院潤一郎一起來的。

    但是她忘記告訴他了。

    ……唉。

    潤一郎伸手,摸了摸禪院直哉的頭。直哉又忍不住打量他兩眼,小聲跟他確認:“你這是……和潤二郎打架了嗎?”

    潤一郎點頭:“嗯。他很生氣,打一架也是應當?shù)摹D缢瘑幔课铱梢栽谶@里看顧一會兒。”

    禪院直哉忍不住有點扭扭捏捏:“啊……太麻煩你了……”

    潤一郎微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沒關系,反正我也沒什么事情可以干,從前我經(jīng)常幫母親看顧弟弟妹妹的。”

    直哉讓開身體請他進來,從鞋柜里拿出潤二郎經(jīng)常穿的拖鞋,然后輕手輕腳的去找自己的褥子。

    潤一郎在關了門之后,幫直哉在沙發(fā)旁邊鋪好了被褥。他的動作很輕,整個過程當中幾乎沒有發(fā)出來一點兒聲音,然后把直哉塞進了被窩,又給月生扯了扯毯子。

    客廳里的書架上有不少書,很多都是潤二郎添置的。有適合國小學生的許多繪本,也有一些國內外的名著。

    潤一郎抽出一本,坐在沙發(fā)上,將書攤開在腿上。

    直哉打了個哈欠,枕在枕頭上,在這個寧靜的午后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76章

    禪院月生睡了一覺醒過來, 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接近黃昏了。

    她的腦子還有點懵懵的,還沒有完全從昏昏沉沉的沉睡之中清醒過來。

    原本因為扎了一段時間的麻花辮,所以有點微卷的長發(fā)此刻已經(jīng)不卷了, 但是亂七八糟的頂在頭上, 散漫又自由的四處亂翹。

    她亂七八糟的窩在毯子里,一縷頭發(fā)從眼前垂下來搖搖晃晃, 月生遂吹了一口氣。

    那一縷輕輕的頭發(fā)被吹起來, 又晃悠悠的落下來。月生兩眼發(fā)直

    大腦放空, 發(fā)了十來分鐘的呆。

    地上有折疊好的被褥,說明她睡著的時候, 也有人在這里睡了一覺。

    桌子上有一本打開但是倒扣過去的書, 硬書皮。說明她和直哉睡著的時候有人在這里看著, 要么是潤一郎要么是潤二郎。

    腦子里的想法從這一頭飛到地球的另外一端再飛回來, 月生緩慢的甩了甩腦袋, 慢吞吞的從沙發(fā)上爬下來。

    毯子就放在哪兒,她提不動去折疊的干勁, 反正下次還要蓋的, 折它干什么。

    她光著腳落地,然后彎腰,把不知道被誰整齊碼好的涼鞋提起來, 丟在玄關。然后在鞋柜前,大腦又開始來回拉扯要不要穿拖鞋。

    十幾秒鐘之后她的得出結論, 不穿了, 就這么光著腳算了,于是光著腳走來走去。

    禪院直哉從房間里探出一個頭, 被她現(xiàn)在這副放空而隨意的樣子震驚到了:“……你醒了。”

    月生:“嗯。”

    有種毫無生氣的感覺。

    直哉在內心吐槽了一句,從房間里跑出來, 彎腰在鞋柜拿出一雙拖鞋,“穿上。”

    月生有點遲鈍的低頭看那雙拖鞋,眉毛微微皺起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到底穿不穿拖鞋糾結大戰(zhàn)。

    直哉蹲在拖鞋旁邊盯了她一會兒,終于猜到她可能在內心做非常艱難地斗爭,很無語的伸出手,抬起她一只腳,把拖鞋套了上去。

    接著放下,抬起另外一只腳,如法炮制。

    月生的眉頭舒展開來了:“果然媽媽生的仆人比較好用。”

    禪院直哉:“……”

    禪院直哉:“喂!”

    月生踢著拖鞋踢踢踏踏的重新往屋子里走:“原來這就是家生仆人,感覺還不錯。”

    禪院直哉差點沒被噎死,不滿的跟上來問:“你睡覺之前還說我不滿足你的期待也可以的。”

    月生很困惑的轉過頭去,盯著亂糟糟的頭發(fā),目光誠懇而坦蕩的問他:“我強迫你了嗎?”

    禪院直哉:“…………”

    沒有。

    完完全全的自發(fā)性伺候行為,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就這么做了。話說回來我姐原來是這種性格嗎?這幾年沒接觸的時候她到底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啊!

    禪院直哉憋了憋氣,悶悶不樂的去浴室拿了梳子,到月生后面給她梳頭發(fā)。

    她的頭發(fā)很順,看的出來好好在養(yǎng),濃密又厚實。

    月生心安理得的接受這個弟弟的侍奉行為,把桌子上倒扣的書撈進懷里,在首頁夾層里找到書簽,夾在不知道是潤一郎還是潤二郎看到的地方里,然后從頭開始看。

    拖鞋靜靜地停在沙發(fā)旁邊,像港口的兩只小船。月生的兩只叫挨在一起,小腳趾晃來晃去。

    “今天下午誰來了?”

    “禪院潤一郎。”直哉梳完頭發(fā),把纏繞在梳子上的幾根長發(fā)取下來,搓成一團,丟進垃圾桶,然后轉過頭來有點忿忿不平的道:“潤一郎被策反這件事你怎么不告訴我,開門看見他的時候我差點嚇死。”

    月生從書里抬了一下頭:“啊?我沒說嗎?”

    直哉:“你沒說。”

    “哦,不好意思,我忘記了。”月生又低下頭翻書,“不過剛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我也很吃驚,潤一郎并不是我的人,他是母親的人。”

    直哉的動作停住了。

    他聽到關于母親的事情的時候還是會稍微凝固一下,這源于他至今未曾褪去的無措和歉疚。他想他應該去道歉的,為那些從他嘴里脫口而出的,那些狂妄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言論,正因為是他說出來的,也許才更讓母親感到難過和刺痛。

    但我媽好強。

    他拍拍自己的臉,覺得自己今天被震撼的次數(shù)屬實是有點多。

    誰懂啊,前有我姐十二歲硬剛咒術界領頭人,后有我媽神不知鬼不覺策反我爹心腹。回過頭一看,哦莫我家里人一個比一個能干。

    我當年沒被打死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嗯,我也超棒的。

    直哉安慰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給自己加油打氣。

    “潤一郎托我問你,睡醒了之后要不要回去。”

    月生把書合上,抬頭:“要的。他送我來的,我當然也得跟著一塊兒回去。”

    直哉“嗯”一聲,還沒來得及多說什么,對面平靜的凝視就已經(jīng)過來了:“我聽說你的作文寫得還是很爛?”

    直哉:“……你說過我可以不用滿足你的期待的。”

    月生低頭摸摸下巴,沒什么表情波動的說:“壞了,應該晚點跟你談心的。早該料到這話還能這么用。”

    她幾乎平靜的說出這種算得上反悔的話了,給直哉整的差點想笑。黃昏的余暉這時候從窗子透進來,映在她柔軟的長發(fā)和淺綠的裙子上,折射出一層淺金色的柔和光輝來。

    接著禪院直哉就這么在這一個短暫的瞬間意識到,他們曾經(jīng)橫亙著的倉促和拘謹都在這一刻消失無蹤了。真神奇,明明早上的時候他還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僅僅睡了一覺之后好像世界就天翻地覆。

    姐弟之間的相處曾經(jīng)因為那件事情而凝滯了好幾年,那是他們關系將至冰點的一段時間,被送出來讀書的時候,他心里期待著見到月生又恐懼著見到月生。

    兩種情緒的來源都難以嚴明,但兩種情緒卻都切切實實的存在著,摻雜在一起,被調和成一杯難以下咽的飲料,打翻一地。

    如今這種混雜著惶恐的情緒終于緩緩的消退過去,直哉想起他還在一年級的時候,月生第一次來見他,身邊還跟著甚爾,手里提著一個甜品袋子。

    他和禪院潤二郎隔著一個馬路遙望著禪院月生和禪院甚爾,潤二郎那時候推了推他,說這就是月生的世界。

    這樣籠統(tǒng)的概念實在有些復雜和難以理解,至少幾年前的他還不能參悟透徹。但是這樣短暫的一個瞬間,禪院直哉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

    月生的世界原來是這樣的。

    她從來沒有被禪院家的耳濡目染變成一個老舊規(guī)則的捍衛(wèi)者,是因為她登上利益頂端的原因是父親編織了一個謊言,如果沒有這個謊言,她就是這套老舊規(guī)則中最受壓迫的人之一。

    她并沒有沉溺在虛假的繁榮之中,恰恰相反,這些鏡花水月一般的眾星拱月讓她越發(fā)冷靜的伸手觸摸幻境之下的真實。

    禪院月生選擇了家族之外的世界,而現(xiàn)在,他也站在這個世界里了。他們共同浸泡在金黃的光輝里,盡管完美的理想世界并不存在,但遠比禪院家那個地方好上千百倍。

    許多細碎的影子從腦海之中掠過,如同飛鳥輕點水面,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月生換了鞋子,走之前還是彈了直哉一個腦瓜崩:“作文還是要好好寫。雖然你有不滿足我期待的資格,但是你打不過我。”

    直哉:“怎么這樣,哪有人幾個小時之前剛教給我人生道理,幾個小時之后就親手打破啊。”

    “這是另外一個人生道理。”月生忽然挑起眉毛,起床后的朦朧感在這一刻全然褪去了,她笑瞇瞇的說,眉眼徹底舒展開來,肩膀放松的塌著。

    直哉撇了撇嘴:“我知道了。”

    他頓了頓,說:“姐姐。”

    月生點頭,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記得吃晚飯。”然后提著自己的手提袋走了。

    禪院潤一郎就在樓下等著。月生爬上車,見到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新衣服,幾個手提袋在車后座平穩(wěn)的放著。

    月生揚起眉毛,說:“哇塞。”

    潤一郎無奈的微笑了一下。

    月生系好安全帶,歪過頭的時候長發(fā)垂落下來,她問:“你們倆和好的情況怎么樣?”

    潤一郎險些被她逗笑,心想小小姐確實是一個很有趣的人。換了別人在這會兒應該會問打架的情況怎么樣,誰贏誰輸,有沒有受傷。然而她卻還記得,他這次來的目的是和好。

    “挺好的。”禪院潤一郎發(fā)動車子,溫和的笑起來,聲音聽起來輕聲細語,“潤二郎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即便生氣,也沒有特別失控。”

    月生靠在車背上,她今天睡得挺多的,因此這會兒非常精神,“聽起來你還挺期待他多發(fā)發(fā)脾氣的。”

    “他一直生我的氣,我知道。”禪院潤一郎握著方向盤,如是回答道,“從前我向家主效命,維護舊制度,他就很不爽。我們那時候吵架,我也說過許多傷人的話。他只是希望我和他一起向前走,每次吵完架回去還會偷偷掉眼淚,在里里面前也忍住不說我壞話,這些我都知道。”

    他頓了頓,“如果沒有小姐當年對我的恩情,我的確會一直效忠家主。所以這么多年來,他生氣,并沒有生錯,我的確是一個會為了自身的利益而枉顧他人的人。”

    “但我因為想要報答夫人,所以跳反。這樣反而顯得我多么忍辱負重,他多么無理取鬧一樣。其實沒有,這些年的利益我都實打實的到手了,一直是他和里里在因為我而受委屈。所以他不平,他生氣,他朝我發(fā)泄,都是應該的。”

    月生晃了晃自己的腦袋:“但是他沒有?”

    “但是他沒有。”禪院潤一郎看著一天之中最后的余暉,輕聲回答道:“他實在是一個好孩子,只要我稍微服軟認錯,他就不再忍心怨恨我。雖然看起來聲勢浩大,但沒怎么動手的,反而像是在發(fā)小孩脾氣。潤二郎和里里都是很好的孩子,只是我并不好而已。”

    月生摸摸下巴,坦誠的道:“我不會寬慰你的,因為你確實作為直毘人的心腹讓我心里發(fā)堵很長一段時間。很多時候直毘人的命令和意思都是你代為傳達,所以我看你超級不爽的。”

    “我共情潤二郎,并且我會站在潤二郎的角度抨擊你的。”

    潤一郎笑了一下:“應該的。我并不是一個好人,也并不是一個好的兄長。”

    他趁著紅燈的間隙凝望了一會兒城市里的光影,那些影子從車窗跳進來,落在他的臉上,“母親去世之前,拜托我作為長兄,好好照顧弟弟妹妹。我答應了,但我其實……并沒有做到。潤二郎是最聰明也最激進的孩子,我卻總要他壓抑本性。里里是最溫柔最敏感的孩子,我卻沒能在她生病的時候照顧好她。現(xiàn)在回想起來,辜負了很多母親的期待,也辜負了他們的期待,我好像一直沒能做好所有事。”

    他出身的看著窗外的景色,可以說相當漂亮的眉眼在暮色之中染上一層微薄的郁色,像沉沉壓下來的云。

    “別妄自菲薄。”月生說,“你當直毘人心腹的時候沒少讓我恨得牙癢。”

    綠燈亮了,潤一郎繼續(xù)開車,無奈的笑笑:“您也沒放過我,好擅長給人心口上插刀片啊。”

    “你以為我會安慰你嗎?”月生凝視他,冷酷道,“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不會。雖然離開禪院家這件事情很感謝你,但其他事情我還是記仇的。”

    潤一郎笑出聲:“好的,好的。如果想要找我報仇的話,拜托請在我看望完里里之后吧。盡管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我還是不希望因為我的事情讓里里多添煩惱。”

    月生看了他一會兒:“你確實是個混蛋沒錯。”

    潤一郎歪了歪頭,冒出一個問號,不明白她是怎樣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這句話出來的實在是太過突然,前后也沒有什么關聯(lián),導致潤一郎并不能立刻領會她的意思。

    小小姐的思維的確很跳脫,很多時候令人感到意外。

    “你不希望里里多加煩惱,但你什么都不說,也許里里才更加憂慮。”月生說,“你和潤二郎都這樣,什么都不和里里說,在她面前總是維持和平。但你真的認為里里什么都察覺不出來、什么都不知道嗎?”

    潤一郎默然片刻:“您說的對。這方面我和潤二郎確實都有待改正。”

    “而且,”月生慢吞吞的從口袋里翻出糖果來吃:“你是否是一個好的兄長,并不由我來評斷,也不由你來評斷。評委席坐的是潤二郎和里里,你懂嗎?”

    “我懂的。”潤一郎輕聲說,“我知道過去時沒有辦法改變的,但是未來——我會努力去當一個好哥哥的。”

    月生咬著奶酪棒看他。

    太陽已經(jīng)落下了。

    而他從此刻就已經(jīng)開始期待明天的日出。

    *

    *

    *

    和禪院甚爾的再一次重逢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月生讀國中讀的比較順利,她現(xiàn)在的時間和從前相比,已經(jīng)算得上空閑。國中的課程對她來說不算困難,所以有時候也會接一接任務,有空的時候還會順道去東京看一看五條悟,和他一起在東京探店,尋找一些好吃的。

    較為遺憾的地方在于五條悟在大多時候都是有宵禁的,晚上八點之前必須得回家。夜晚的光線比白天昏暗許多,從前出過不少次詛咒師在夜里蹲點的情況,拐個角就出現(xiàn)了突臉的刺客。

    五條家因此十分警惕。盡管五條悟本人并不是特別放在心上,但架不住他是一個相當心軟的小孩,家里人放軟了聲音哄幾句,他就哼哼唧唧的回家了。

    東京,相當繁華的國際大都市,夜生活也同樣精彩。

    沒有宵禁的禪院月生揮揮手告別五條悟同學,轉個頭就愉快的打算去章魚小丸子的門店前面排隊。

    從門口的客流量上就可以基本判斷店究竟好不好吃了,月生背著自己裝著刀劍的包,在隊伍的末尾興致勃勃的探頭。

    隊伍排到一半的時候,月生的心里就已經(jīng)忍不住的雀躍和期待起來,她頻頻的往前探頭,已經(jīng)長回來的長長的頭發(fā)就隨著她的動作在身前搖晃,如同垂下來的黑色紗帳。

    “小惠是困了嗎?”

    在嘈雜的人流當中,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不知道為何奇異的穿過來,被咒術師靈敏的耳朵所捕捉,接著另外一個聽起來格外熟悉的聲音回答了她。

    “看起來是。”甚爾說,“要不要回去?”

    月生轉過頭,下意識的循著熟悉的聲音去看,不出意外的在人群當中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了那個高大的不同尋常的身影。

    說起來也有好幾年沒見過面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看起來個頭更高了?或者說整個人的身材更加健碩了,島國人的平均身高不算高,他這樣的類型可謂非常少見的,也可謂非常顯眼的。

    這個年輕的男人穿著一身寬松的常服,看起來材質相當不錯,非常柔軟的面料。他微微彎著腰,手臂也彎起,因為懷里很平和的抱著一個孩子。

    年輕的女性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短發(fā),發(fā)質很硬,有點炸毛的樣子,像個海膽。她也微微彎了一下腰,笑著用指尖摸摸甚爾懷里抱著的孩子柔軟的臉,湊上去親了親。

    錯落的霓虹燈掛在她的睫毛上,卷卷翹翹的。他們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之上,看起來是非常平常、非常溫馨的一家三口,普普通通的生活著。

    小惠?

    月生回憶了一下發(fā)音,聽起來像是女孩的名字。

    平靜的普通生活并沒有將甚爾的敏銳完全抹去,他很快察覺到有一道視線正在直白的看著他們,淡淡的轉過頭去,看見一列隊伍之中,有一個國中年紀的孩子正抱著手臂看他。

    確切來說,看他們。

    甚爾皺了一下眉毛。

    他在心里陷入了沉思,試圖從記憶里模糊的人臉里搜刮出對方的名字。

    ……這人誰啊?

    月生面無表情的抱著自己的手臂,看了看甚爾,又看了看快要排到自己的章魚小丸子,實在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為了甚爾這個人放棄即將到手的吃的。要知道她排隊排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了。

    正好甚爾的視線也投過來,兄妹二人的眼神彼此深沉的凝視了幾秒鐘,好一副故人重逢圖,不長不短的距離之中僅僅能看清楚對方的臉,誰也不知道對方心里正在想什么。

    甚爾不知道月生正在把他和章魚小丸子放在天平的兩端做比較,而章魚小丸子壓下去的分量沉重的一騎絕塵不留余地。

    月生不知道甚爾表面上沒有任何波動,實則已經(jīng)在內心狂搜刮自己僅僅記得的有限幾張人臉。奇怪,女孩子?按理來說他只是記不住男人的臉和名字,那個小女孩明顯認識他,如果真的見過,不應該沒有印象才對。

    氣氛凝固的簡短幾秒鐘,就已經(jīng)足夠吸引年輕的太太的注意力了。太太循著甚爾的目光,探過頭將目光看過去,在看到人群之中女孩的面容時,不由得有些驚訝的挑了一下眉毛。

    盡管甚爾是個選擇性的有點奇奇怪怪屬性的臉盲,但熟悉自己丈夫的太太卻能一眼辨認出,隊伍中那個女孩在容貌上和甚爾的相似之處。

    這種相似意味著彼此之間的血緣關系,看起來不算遠的樣子,應該是能正經(jīng)扯得上關系的親屬。

    月生看了他們一小會兒,隊伍就排到她了,她微微歪了一下頭,然后轉過頭去點單。

    而太太深處手指戳了戳站在原地的丈夫的胳膊,小聲的問他:“甚爾,那是你的家里人嗎?”

    太太對甚爾的家庭背景略有了解。

    她知道自己這個高大的丈夫是從家里離家出走逃出來的,那是個對于甚爾來說絕算不上好的地方。人都不怎么和善,但也存在幾個和甚爾關系不錯的人,幾年前他們的婚禮上,沒有姓禪院的客人,但送來的幾份沒有署名的花和禮物,能夠證明甚爾并非全然孤單。

    想了想對方和丈夫在相貌上的共同之處,又想了想算不上特別差的對視氣氛,太太想也許對方和甚爾關系不錯。

    甚爾沉默了三秒鐘,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太太微笑:“……?”

    太太遲疑:“你不是只記不住男人的名字嗎?”

    但既然是妹妹的話,就應該有些印象吧?

    甚爾抱著孩子,露出一種思索的表情:“我確實不知道。”

    太太忽然緊張的握緊了拳頭,怎么辦,甚爾不記得了。我知道他不靠譜,但他怎么在這方面也不靠譜,萬一對方是曾經(jīng)在家里關系很好的妹妹,重逢的時候認出了甚爾,甚爾卻轉頭就把人忘記了,豈不是很尷尬嗎?!

    而且,對方已經(jīng)買好了東西往這邊走過來了啊!!

    太太不著痕跡的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的身后輕輕握了一下兒子的小手,試圖緩解一下自己的緊張。

    月生背著劍袋提著章魚小丸子,步伐穩(wěn)健的走過來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甚爾。”

    甚爾也非常謹慎的打量著她,很認真的糊弄這個一點也看不出來究竟是誰的人:“嗯……好久不見。”

    所以說到底是誰啊?!他在禪院家也不是很認識幾個女人啊!更別提是這個年齡段的,他走的時候對方應該還在上國小才對,他不記得自己有認識讀國小的七拐八彎的奇怪表妹啊……

    月生聽見他打招呼之后等待了兩秒鐘,沒聽到奇怪的陰陽怪氣也沒聽到奇怪的嘲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結婚之后轉性了?連打招呼聽起來都乖巧了許多。

    好吧,既然甚爾的打招呼結束了,月生就轉過頭,和他身邊的太太溫柔的點頭:“你好,這應該算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從前是甚爾的堂弟,現(xiàn)在是堂妹。你們的婚禮我沒去,不過我訂了花送過去,不知道姐姐還記不記得。”

    太太被這驚天的自我介紹炸了一下腦子,有點拘謹?shù)母蛘泻舻耐瑫r,大腦飛速的運轉起來。

    啊?啊?

    什么叫曾經(jīng)是堂弟現(xiàn)在是堂妹啊?怎么說?難道說那么小的孩子就可以做那種改變性別的手術了嗎?不,未免太早了,這種重大的決定無論如何應該留到成年之后再說……

    哦不不不,冷靜下來,冷靜下來,說不定只是另有隱情,不可以露出奇怪的表情,萬一讓這孩子覺得不舒服怎么辦……

    太太順了兩口氣,月生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對不起,讓你想到奇怪的事情了吧。”月生抿了抿嘴,忍笑,“這是一個玩笑,因為我小時候是當做男孩來養(yǎng)的。甚爾離開家之前我一直是男孩子的身份。”

    甚爾也反應了一下。

    噢,男孩兒。

    他離開見之前,關系還算不錯的,婚禮上還訂了花送過來的……哦,直毘人那個老頭子的長子啊!

    ……所以叫什么來著?

    甚爾又一次陷入了漫長的思考當中。

    不太記得了,名字的發(fā)音好像有點長,所以說那時候直接告訴他是女孩不就好了,這樣記名字還比較容易一點。分別是哪個字來著?好像和天體有關……

    月生覺得自己從一直沉默的甚爾身上,終于察覺出來一點什么了。她平靜的回憶起甚爾離開禪院家之前一系列劣跡斑斑的行為,忽然露出一個平靜的微笑來。

    平靜之中不知為何摻雜著一點風雨欲來的感覺。

    “甚爾。”月生不急不緩、聲音平靜,“不和姐姐介紹一下我嗎?怎么說也是好久不見和初次見面,作為姐姐的丈夫,我的堂兄,我想你有義務幫忙互通姓名。”

    甚爾:“……”

    甚爾:“…………”

    好極了,這下太太也在努力的抿嘴憋笑。相比于月生僅僅只是在懷疑,她剛才確實真真切切的聽見甚爾坦白自己不記得。

    好嘛,好嘛,終于被關系比較親近的人找上門來了。這該怎么辦呢?

    太太眨了一下眼睛,接著漂亮的眼睛彎起來,月牙似的,看著丈夫。

    甚爾平靜的告訴月生:“這是我太太,彌生。”

    彌生笑瞇瞇的沖她點頭。

    月生保持微笑,決定聽聽他接下來會從嘴里吐出什么驚天動地的東西來。

    甚爾從天體的聯(lián)想之中選中了兩個嫌疑天體,哦,太陽和月亮,到底是太陽還是月亮來著?

    下一刻,甚爾字正腔圓,鏗鏘有力,萬分篤定的對太太介紹道:“這是禪院家的小鬼,禪院日出。”

    月生:“……”

    月生:“…………”

    硬了。

    拳頭硬了。

    系統(tǒng)在禪院月生的耳朵旁邊爆發(fā)出一連串的驚天爆笑聲,它不是第一次笑成這個鬼樣子,上次還是江戶川柯南被揭破身份嚇唬事件。月生想這個世界大概是真的存在因果輪回報應不爽的。

    偏偏甚爾這家伙的表情如此淡定,如此理所當然,聲音肯定的砸在地上,連月生自己都忍不住自我懷疑了一瞬間,難道說我真的記錯了自己的名字。

    但接著她就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拳頭,看著表情微妙的彌生和甚爾懷里打了個哈欠的孩子,強行忍住了沖他比中指的沖動。

    天殺的!我就知道你這家伙還是這副德行!!!

    彌生差點忍不住要去戳一戳丈夫的胳膊了。

    你看看妹妹的表情,很顯然根本不是你說的這樣吧!

    甚爾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的破綻,篤定的像在陳述事實,彌生承認自己在看到月生的臉色之前相信了丈夫的話。

    “怎么了?”甚爾說,“日出,怎么不說話?”

    月生:“…………”開始在心里計算弄死他的可行性。

    彌生:“…………”甚爾!你不要再說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

    月生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她朗聲冷笑了一下,強行按住了自己的中指,在系統(tǒng)新一輪的爆笑聲中咬緊了后槽牙:

    “是月生!禪院月生!你這混蛋。”

    第77章

    月生強行忍住了把手里提著的章魚小丸子砸在甚爾臉上的沖動。

    至少章魚小丸子是無辜的, 不應該因為甚爾的狗行為喪失自己原本的命運。月生為它排了很久的隊伍,她認為章魚小丸子應該在幾分鐘之后躺進她的胃里,而不是在甚爾的頭上或者臉上。

    更別提著小子懷里還抱著一個小孩子。禪院月生反復深呼吸, 一抬頭看見甚爾的臉, 還是沒忍住氣笑了:“我的名字真的那么難記嗎?你從第一次見我開始就沒記住過!”

    她因為有點生氣,所以說這話就想要把聲音抬起來, 但眼睛的余光又掃到甚爾懷里抱著的那個小男孩兒——他看起來實在是困了, 這一會兒的功夫又打了一個哈欠, 于是月生又有意的把嗓音壓下去了。

    甚爾倒是很無所謂:“幾年沒見你變性了?”

    彌生:“……”

    忍不住兩眼一黑。

    甚爾,你到底在說什么啊甚爾!

    月生弧度很小的翻了個白眼, 她心想我早就應該料到的。就不應該對甚爾這個人懷抱著什么特別高的期待。

    不過沒想到, 幾年過去, 已經(jīng)有了小孩。

    月生伸出一只手, 又停住, 問彌生:“我可以,碰一下這個小孩嗎?”

    彌生眼睛微微張了一下, 接著笑起來, “當然可以了。畢竟月生是這個孩子的姑姑呀。”

    于是月生也忍不住流露出一點溫和柔軟的笑意來,她彎下腰,輕輕碰了一下甚爾懷里那個孩子的臉蛋。

    白皙的, 柔軟的,還帶著嬰兒肥。是個非常可愛的人類幼崽。

    月生輕聲問:“叫什么名字呀?”

    “惠。”甚爾說, “小惠。”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 很不錯,至少已經(jīng)記住了兒子的名字。

    “像是女孩子的發(fā)音。”

    “嗯。”甚爾坦蕩的承認, “我取的,好記。”

    月生:“……”

    這何嘗不算是人設穩(wěn)固呢。

    一旁的彌生笑著伸出手, 將甚爾懷里的小男孩兒抱過去。這孩子明顯是極其親近母親的,到了母親的懷里之后,立刻摟住了她的脖子,圓圓的小臉蹭了蹭媽媽的脖子。

    月生伸出一只手指輕輕的戳了一下他的臉,對這新奇的觸感充滿了好奇。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見過這么幼小的孩子,看起來甚至不滿周歲。

    月生小聲問:“他多大了?”

    “今年冬天就一歲了。”彌生笑著說,“說起來,我這也是第一次正式見到甚爾的家人呢,不知道月生今年多大了?讀幾年級?”

    “讀國二。”月生如實回答了問題,眼睛仍然控制不住的看著孩子。這個小小的嬰孩明明還只有小小的一只,但已經(jīng)可以從相貌當中看出來,和甚爾幾乎一模一樣,不過頭發(fā)炸炸的,像一只小小的海膽,這一點更肖似母親。

    月生伸手輕輕的戳一戳他的臉頰的時候,這孩子就發(fā)出“噗嚕嚕”的聲音。

    【哎喲,可愛!】系統(tǒng)在月生的腦海里莫名其妙的激動起來,【是小惠啊。還不到一周歲的小惠。】

    彌生看出月生對這個孩子內心充滿喜愛和好奇,笑瞇瞇的問:“要抱一抱嗎?”

    “唉?我?”月生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個小小的,脆弱的孩子就已經(jīng)被彌生大大咧咧的塞了過來。她嚇了一跳,雙手連忙將這孩子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慕幼 ?br />
    用的不多的通透世界在這個時倒是突然發(fā)揮了作用,月生盡量找出能讓這個小孩舒服的姿勢,將他摟在懷里,整個人幾乎有些僵直。

    她的記憶連貫而漫長,這樣小的時候也并非沒有,只不過那是太過久遠之前的事情了。

    以至于這個孩子在她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就摟在懷里的時候,她的身體幾乎是有一點僵硬的,和這孩子柔軟的身體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孩子,小孩。

    人類的幼崽,甚至還不會說話。

    又小又軟的一只,脆弱的令人難以想象,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令他受傷。這樣珍貴又易碎的東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交付到了她的手里,月生反應過來自己抱了個什么的時候,大腦空白一片,幾乎要呼吸不過來。

    接著她心里幾乎要忍不住升起一點莫名的恐懼來,太過脆弱的東西放在懷中就會這樣,尤其她明白這個孩子對面前這兩人來說是獨一無二的珍寶,這就使得人更加緊張起來。

    有一瞬間她想怪不得這位姐姐能跟甚爾合得來,這夫妻兩個神經(jīng)大條的程度簡直超乎想象。

    明明只不過是第一次見面而已,甚至還是在小吃街這種地方偶遇,她既不清楚她的人品也不了解她的性格,竟然就那么放心的把孩子塞了過來,說不清到底是心太寬了又或者過于敏銳的洞察了人心。

    散落的胸前的長發(fā)傳來輕輕的拉扯感,月生這才從短短幾個瞬間中的混亂思緒之中回過神來,雙眼看到的畫面終于能夠被大腦順利接收。

    名叫惠的孩子就坐在她的臂彎里,看起來好像精神了一點,不再那么困了。這個孩子的重量對她這個天天提著劍干架的咒術師來說近乎于無。月生低頭,看見這個孩子一只手攥住了她胸前的衣物,另一只手則握緊了她的長發(fā),好奇的輕輕扯動了一下。

    “哎呀,小惠,快放手。”彌生伸出一只手攥住兒子的手,哭笑不得的要把月生的這一縷長發(fā)拯救出來。

    月生反倒輕輕的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好像稍微放松下來一點了,至少這個孩子目前的舉動,并沒有讓她覺得有什么疼痛或者不妥的地方。

    她一只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谋е⒆樱』菸兆∷^發(fā)的這只手已經(jīng)在母親的幫助下松開了,于是月生的手就輕輕的將這孩子小的不可思議的手包裹起來。

    她低頭,小心的用自己的額頭碰了碰這孩子圓圓的額頭。

    小惠的嘴里發(fā)出“噗嚕噗嚕”的聲音,睜著一雙翠綠的眼睛,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又大又圓。接著他“咯咯”的笑了起來,抓住了月生的一根手指握在手中。

    彌生不由得笑起來:“哎呀,看起來小惠很喜歡姑姑呢。他平常不給生人抱的,這次竟然那么乖。”

    于是月生又想原來彌生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她抬起頭,此刻才終于算是完完全全的放松下來,將孩子往懷里帶了帶,縱容的將自己的手指給他玩。

    這只手大約和母親的手完全不同,其實不算特別柔軟,很多關鍵處都長者繭子,還留有一些陳年的、尚未被新陳代謝掉的舊疤痕。但小惠仿佛對這些很感興趣似的,小小的手總是在繭子和疤痕上面摸來摸去。

    月生和侄子粘著,抱著他亦步亦趨的跟著甚爾和彌生往小吃街外面的地方走。打包好的章魚小丸子被塞給甚爾,彌生笑瞇瞇的和這丈夫的妹妹聊天。

    “在東京讀書嗎?”

    “不在東京。”月生搖了搖頭,“也不在京都。我現(xiàn)在也不怎么待在家里,和媽媽住在一起,在鬼滅鎮(zhèn)那邊。”

    彌生對那個景區(qū)有印象,略微有些吃驚:“有些遠,是一個人來的嗎?”

    月生點點頭,在小惠興致勃勃玩她的手指的時候,也用指尖摸摸小小嬰孩的手指關節(jié)。

    “是來找朋友玩的。”月生說,“不過他宵禁了,我就打算一個人逛逛,沒想到會遇到你們。”

    也沒想到會遇到甚爾。

    東京這個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時候人流量多的可怕,在生活軌跡并不重合的情況下,明知道對方就在這座城市里生活,也很難偶遇到。

    月生并沒有特意找過甚爾,

    “那就是緣分了呀。”彌生雙手合十,道,“我也沒想到能在今天見到甚爾的妹妹呢。婚禮的時候他那邊的親屬一個也沒有來,我其實有點遺憾。因為他說過家里也有幾個好人,所以我心里還是偷偷期盼著他親近的人能來的。”

    “那段時間我正好很忙。”月生不由得莞爾,她將懷里的小惠又往上掂了掂,用臉頰輕輕碰一下他的小臉,笑起來,“不過我訂了花去,就當做我也出席了吧。”

    “你連名字也沒有留下呢。”彌生有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道,“不過那些花,我做成了標本,現(xiàn)在還在家里留著……你今天來不及回去了吧?有住的地方嗎?”

    月生回答道:“原本是打算明天吃完午飯回去,今晚找個酒店住,不過還沒來得及找。”

    “那就到哥哥姐姐的家里住一晚上怎么樣?”彌生熱情的邀請她,“正好家里是有客房的,小惠也很喜歡你。”

    月生眨了眨眼睛,下一秒,懷里的小孩就很配合媽媽似的,伸著兩條短短的小手臂,就把頭撞了過來。

    然后“吧唧”一口,親在月生的下巴上。

    月生整個人都停頓了一下,說真的,好像是第一次被除了媽媽以外的人親,還是個萌萌噠的人類幼崽。

    有種整個人的心靈都被觸動了一下的感覺,這孩子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早不親晚不親,就在媽媽邀請她去住一晚的時候親,這樣一來,拒絕之類的話根本就說不出口了吧。

    月生的心里難得蔓延出一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來,她低下頭,黑色的眼睛倒映著這孩子漂亮的翠綠色眼睛,審問他:“你是故意的嗎?”

    小惠:“咕嚕嚕……啊……噗……”

    月生擰著眉毛凝神聽了一會兒,頓時覺得人類幼崽的獨家語言難度實在是太高,很冷靜的道:“我聽不懂你在講什么,能不能講點我能聽懂的。”

    小惠又抓住她的一縷頭發(fā),輕輕的拉扯:“啊……啊……”

    彌生承擔翻譯的責任:“他說他贊成媽媽的決定,現(xiàn)在的票數(shù)是二比一,請姑姑和他一起回家。”

    “也不一定。”月生說,“我覺得甚爾他可能會在我這邊跟票,到時候也許是二比二也說不定。”

    “但是我覺得甚爾會跟我的票。”彌生這樣說,然后她回過頭去,對提著東西跟在后面已經(jīng)沉默了半條路的甚爾問:“甚爾,你投誰的票?我們現(xiàn)在是二比一。”

    甚爾的聲音懶洋洋的:“你在二還是一。”

    “我在二。”

    甚爾:“行,現(xiàn)在你們三比一了。”

    月生毫無表情波動的分出一只空閑的手,背著懷里的孩子在背后沖甚爾豎了一個中指。不容易,這個忍了很久的中指終于在此刻對甚爾比過去了,還沒有被未成年的人類幼崽看到,很好,太完美了。

    “你甚至沒聽我們講話。”月生說,“你甚至還沒有搞明白到底是在為了什么投票,就已經(jīng)先站在你老婆那邊了。”

    甚爾打了個哈欠:“那咋了。我不站我老婆這邊站哪邊?你難道還期待著我跟你的票?”

    月生“呵呵噠”了一聲,微笑道:“怎么會呢,我根本不對你懷揣什么希望。好了,現(xiàn)在我要和你們一起回家了,冷酷的家庭主夫,你的幸福扎到我的眼睛了。”

    甚爾敷衍的聲音從背后傳來:“謝謝你對我幸福的首肯,我會繼續(xù)扎你的眼睛的。”

    “……”

    可惡啊到底什么時候才能輪到我吃軟飯,甚爾你這軟飯吃的明白嗎?讓我來啊!

    第78章

    月生在今天的偶遇之前, 其實并沒有見過彌生,對她自然也談不上了解。

    很多年前她得知甚爾談了戀愛的時候,其實是非常震驚的。

    月生能數(shù)出甚爾身上無數(shù)的缺點來, 但同時她也能夠看得到, 甚爾是一個心態(tài)相當消極的男人。

    他生長在腐爛的淤泥里,因此也并不對明天心懷期望。月生之所以有意拖延他離開禪院家的日期, 也有看出這一部分的情況在。

    他是個縹緲不定, 沒有歸處的人。年幼時月生唯恐他斷線漂泊, 然后損毀在無人得知的角落當中。她知道甚爾哪怕離開禪院家,大約也會放任自己在墮落的深淵當中沉淪。

    月生并不擅長拯救, 對此她束手無策。

    然而上天大約還是對禪院甚爾這個男人手下留情的。他差到極致的賭運仿佛成為了一種代價, 為他換來了一次“相遇”的機會。

    很難說這億萬分之一降臨的概率對于甚爾來說意味著怎樣的奇跡, 在他邁動腳步走向頹敗之前, 竟然有這樣一只手伸出來將他拽住了。

    接著這難馴的野獸竟也真的回過頭來, 彎下腰俯首稱臣。

    彌生的眼睛輕輕眨動了一下,像一汪盈盈的秋水。

    月生沒有特意去了解她。彌生并不屬于咒術界, 她所擁有的才能和月生截然不同, 雙方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原本永遠不該有交集的。

    直到甚爾從一條線走到另一條線上,于是兩雙眼睛在今天對上視線。月生很早就知道她, 只不過今晚才算是見面,甚至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親切, 和善, 大大咧咧到月生有點被驚嚇的程度。

    她符合月生對于“好人”這一角色的全部定義。

    也許是成長的環(huán)境并非全然安全的原因,月生不太能弄懂, 她僅僅一個照面就如此坦蕩的付出了自己的信任。畢竟直接交過來的可是孩子。

    還是一個非常年幼,非常脆弱的孩子。這孩子是她珍貴的寶物, 但一個人為什么會將寶物交給初次見面的人?就這樣連同不易得到的信任一起橫沖直撞的塞過來,簡直有點粗暴了。

    后續(xù)的路途月生抱著小孩,話不算特別多。但彌生是一個很會聊天的人,氣氛是寧靜的,有一種溫柔的氣息彌漫在周圍的空氣里。

    小惠明明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只,但好像和他的母親一樣的天真和無憂。小孩子明明屬于對氣息很敏感的一類生物,但這孩子就這樣全盤接受了她這個全新的、陌生的氣息。

    甚至還把月生的長發(fā)往嘴巴里塞。

    彌生大驚失色:“快吐出來!小惠!”

    “沒關系。”月生低頭看著這個小孩,她的一縷頭發(fā)被孩子咬在嘴巴里,糊上了一點口水,與此同時她聽見了系統(tǒng)拍照的聲音,機械的系統(tǒng)音激動的嘀咕著【幼年限定啊幼年限定……】

    月生想了想,努力的試圖從記憶里摳出來一點關于孩子的成長知識。

    “啊,這個時候的小孩,是不是還在靠嘴巴探索世界來著……”她費勁巴拉的回憶起一點關于幼兒的專業(yè)知識,原諒她,日常用不到這些所以基本沒有什么印象。

    彌生已經(jīng)哭笑不得的把月生的頭發(fā)從小惠的嘴巴里抽出來,從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細擦了擦,又放到月生的身后。

    “是的,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彌生有點無奈,又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太淘氣了,姑姑的頭發(fā)都快被你啃掉了。”

    小惠繼續(xù)堅持著說他的人類幼崽獨門語言:“嗚嚕……嗚嚕嗚嚕……”

    月生猛地抬起頭,眼神有點震驚:“啊?咬斷我的頭發(fā)了嗎?”

    “哈哈哈還沒有,不過要是讓他再啃一會兒可就說不定了。家里準備的有洗發(fā)水,到時候請洗一洗吧。”

    彌生笑著伸出手摸摸小惠的頭發(fā),明明只是個小孩子,但好像已經(jīng)完美復制了堅強的炸毛。

    月生也低頭蹭了蹭小惠的頭發(fā),炸炸的,但并不扎人,有一種莫名的柔軟。

    彌生和甚爾的家并不遠,就在附近的小區(qū),進去的時候甚爾先開了燈,接著就把孩子從月生的懷里抱出來。

    這孩子在這時候竟然奇妙的不給親爹面子,抬手就一個小小的巴掌拍在了父親的下巴上。

    然后雙手伸著,朝著月生的方向咿咿呀呀的,像是要抱。

    “哎呀。”彌生探了個頭,過來說,“喜歡姑姑呢。”

    月生將自己一直背著的劍袋取下來,倚在一旁,雙手穩(wěn)穩(wěn)的將小孩又接過來。

    甚爾哼笑了一聲,轉個彎又進了廚房去燒水。

    彌生全程看下來,有點樂不可支,“看起來小惠真的很喜歡姑姑呢。不知道姑姑以后有沒有空,愿不愿意經(jīng)常來看看小惠。”

    月生眨巴了一下眼睛,能感受到孩子柔軟的身體和臉龐貼在她的胸膛上。

    太柔軟了,這種觸感再次回到懷抱當中仍然感到十分的奇妙。她仿佛能夠感受到這小小的身軀當中,有一顆小小的心臟正在跳動。

    砰砰,砰砰,明明那樣小的聲音,微不可查,卻重重的砸在耳膜上。

    月生不由得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來:“好哦。”

    彌生第一次沒能聽清:“嗯?”

    月生臉上的笑意不由得擴大了一下,“好哦。”

    她說。

    小惠的臉靠在月生的肩膀上,綠色的眼睛很安心的合上了,看起來困意又翻涌上來,幾個呼吸之后,好像就已經(jīng)睡著了一樣。

    彌生也止不住的驚訝,小小聲的說:“這孩子很少有這樣親生人的時候呢,真難得。”

    月生幅度很小的搖晃身體,一只手輕輕的拍著小惠的背,也小小聲,湊近了和她講話:“我把他抱進搖籃里?搖籃在哪里?”

    彌生于是領著她去,擰開臥室的門。

    月生便很輕易的看見那個用心裝飾的搖籃,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彎腰將睡著的侄子放在搖籃里。

    彌生給小惠蓋好被子,兩個人又輕手輕腳的走出去,甚爾這時候從浴室出來了。他回家之后好像就沒怎么閑著,先去了廚房,又去了浴室,這會兒說:“水已經(jīng)放好了。”

    然后就進了臥室去看孩子。

    月生知道他現(xiàn)在是當家庭主夫,但切實的認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一點沖擊感。

    彌生笑著推著她一起去洗漱,給她指浴室里的各種用品。

    兩個人都洗漱好的時候,商量著決定月生和彌生一起睡一晚上。

    “晚上的時候就是甚爾在照顧孩子。”彌生興沖沖的從櫥柜里把一套新的被子抱出來,做了個小小的惡作劇似的,把被褥直接蓋在了月生的身上。

    月生從柔軟的被子里冒出一個頭,接著對上了彌生笑瞇瞇的臉。

    “真有點不可思議。”月生說,她的長發(fā)已經(jīng)洗好吹干,散落在背后,像黑色的瀑布。

    彌生陷在柔軟的床墊里,穿著一身小草莓印花的睡衣,笑瞇瞇的問:“哪里不可思議?”

    “我很驚訝。”月生把被子被疊起來的部分展開,團吧團吧把自己卷起來,說,“甚爾是被你這樣的好人愛著的啊。盡管我早有猜測,但真切的認識到這件事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的非常驚訝。”

    月生平躺下來,深吸一口氣,眨眨眼睛,看著彌生,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和海膽似的頭發(fā)。

    方才入睡之前,甚爾還在門口喊了彌生,黏糊糊的討了一個擁抱和親吻才走。

    彌生向來不在親密的舉動上吝嗇,分開前還安慰似的拍拍甚爾的背,從雙方動作的熟練程度來看,這樣的舉動并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

    只不過雙方的體型差讓月生幻視了一秒,覺得彌生在擁抱一個超大號抱抱熊。

    接著月生就默默的背過身去,假裝自己并不存在。奇怪,明明沒有當電燈泡的意思,但是在這種氛圍里還是覺得自己亮亮的。不知道這時候,甚爾有沒有后悔他在路上毫不猶豫的“三比一”決策。

    月生猜這人更樂意讓她滾去找個酒店或者民宿自己睡,不過后悔也晚了,希望他多后悔一會兒。

    彌生也躺下來,喉嚨里發(fā)出呼嚕嚕的幸福聲音,然后才靜悄悄的說,“不用太驚訝哦,月生。事實上,我也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甚爾全心全意愛著的人呢。”

    月生忍不住笑起來:“所以才不可思議啊。你知道他從前的樣子嗎?……唉,和現(xiàn)在相比一下,簡直要認不出來了。真是太神奇了,愛竟然能讓人發(fā)生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從前可沒那么……溫馴?感覺這個詞很合適,而且還能負擔起照顧孩子的責任,真是不得了啊。”

    感覺昨天的甚爾還是那個充滿敵意和戾氣

    有點屑屑的少年的。但是今天一看,卻仿佛已經(jīng)是一個很靠譜的父親了。

    “我晚上睡的比較沉啦。”彌生笑著說,“我知道甚爾從前的一部分,像你們這樣的人,應該就是會比普通人更加敏感……敏銳?所以他總能第一時間察覺小惠在晚上有什么動靜。我每次都覺得很了不起。”

    “其實你才很了不起,姐姐。”月生的頭枕在枕頭上,歪過頭,微笑著去看他,“他生在我們家,其實不算一件好事。無論是有才能都人誕生在沒有才能的人群當中,還是沒有才能的人誕生在有才能的人群當中,都不是多么愉快的體驗。他從前……確實很消極。”

    月生頓了頓,說,“你們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姐姐,真的很好。他現(xiàn)在看起來像個普通人,已經(jīng)看不出我們那個世界的影子了,我由衷感到這是一件不容易也非常好的事情,在街上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差點不敢認,因為你們是世界上普通的一家人。”

    “他遇到過許多壞事,性格上也不能算……一個非常好的人。”月生盡量委婉的選擇措辭,“最開始知道他要結婚,我其實很擔心。”

    彌生噗嗤噗嗤的笑:“我家里人最開始知道我要結婚的時候,也是這樣。我能想到我們倆有多么不被看好了。”

    她漂亮的眼珠輕輕觸動了一下,臉上露出一個柔軟的,玫瑰花一樣動人的微笑來,“但是我們很幸福。也許確實出人意料,但他是一個好丈夫。”

    “那真是太好了。”

    月生也微笑,她的聲音輕輕的劃過空氣,落在靜悄悄的屋子里。

    “甚爾能遇到你,真的很幸運。”

    第79章

    對于幸運的話題彌生不置可否, 她只是笑瞇瞇的躺在床的另一邊,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月生有一瞬間的幻視,覺得身邊躺下的其實是一只海膽。當然了, 和別的海膽肯定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這種渾身都是刺的生物實在算不上友善, 但發(fā)型和海膽十分相似的彌生看起來卻實在和善的有點過了頭。

    她心里琢磨著也許甚爾才是那顆海膽才對,他的發(fā)型看起來也尖尖的, 但并沒有太太這種天賦異稟的炸毛和卷翹。另一個臥室里搖籃中的那個孩子倒是一顆小型的漂亮海膽呢。

    天色已經(jīng)很晚, 睡覺之前彌生用手碰了碰月生的臉, 接著很新奇的從嘴里發(fā)出笑聲小小的驚呼。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觸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

    月生歪過頭去, 好奇的看著她, 沒有弄明白她為什么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彌生就眼睛彎彎的, 笑著說:“我還沒有過妹妹呢。原來這就是妹妹的感覺呀。”

    月生不由得有點失笑, 她倚靠過去, 用臉頰也碰了碰彌生的臉,“現(xiàn)在你有妹妹啦。我有時間的話回來找你和小惠玩的。”

    彌生親昵的摟住她, 開玩笑道:“嗯?不找甚爾玩嗎?”

    “不找。”月生撇撇嘴, 說:“我還記恨他呢。你簡直不知道他小時候有多劣跡斑斑……”

    話匣子就這樣一下子嘮開了,月生覺得自己像是找到了甚爾的家長一樣,開始滔滔不絕源源不斷的數(shù)落他。

    什么嘲笑小孩的身高啦, 什么大冬天的把冰涼的手塞人后脖頸啦……簡直罄竹難書。彌生一邊聽,一邊笑倒在被子里, 伸手把月生的頭發(fā)一頓亂揉。

    等到兩個女孩子終于安分下來, 窩在柔軟溫暖的被窩里睡覺的時候,月生聽著身邊女性穩(wěn)定的呼吸聲, 一雙眼睛盯著天花板。

    她突然又有點后悔來到彌生的家里休息了,這里是彌生和甚爾的家, 甚爾曾經(jīng)干過一些不安定的工作,但那已經(jīng)是很久遠的記憶。這個家如此的安定平和,她不應該來的,至少不應該這個時候來。

    到東京并非全然是來找五條悟玩的。除了祓除咒靈之外,他們倆還一起從五條家長輩的監(jiān)管之中逃走了一段時間。

    五條家的長輩幾乎已經(jīng)對孩子們的淘氣習以為常,而這種習以為常恰恰是可以利用的。

    那段空擋的時間并不是兩個孩子單純一起淘氣,去打鬧著吃冰激凌了,而是約了一個很大的架。藏在靠近郊外地方的一個地下室里是一個詛咒師的聚集地點,月生在一周之前根據(jù)手上已有的情報調查過去,熟悉了之后才向五條悟發(fā)了組隊邀請。

    兩個少年一聲不吭的去刷了這個副本,再回到五條家長輩視線之中的時候五條悟手上確實端了一個兩個球的冰激凌,那時候月生背過身坐在椅子上,在那個中年人看不到的角度里還在用濕巾擦手上沒有干涸的血。

    月生和五條悟告別之后,還站在高樓上吹了會兒風才下來。對于詛咒師悄無聲息的獵殺已經(jīng)開始了一段時間,但月生仍然不喜歡身上沾染太多濃重的血氣。

    這種無形的血氣在空氣之中逐漸變得稀薄,又在煙火味濃重的小吃街里徹底消弭。

    月生想也許自己是被孩童那雙翠綠的天真眼睛迷惑了心智,在回來的路上什么都沒有想,直到現(xiàn)在萬籟俱寂,她才開始懊悔這樣的行為是否不夠妥當。

    血氣已經(jīng)聞不出來了,但月生短短十幾年人生里,大部分時間都在和不同的敵人廝殺,浸泡在不同的濃重血腥當中。她對于這種氣味也許早已不是那么的敏感,因此她不能確定他們相遇的時候這種氣息是否全部被覆蓋。

    她本不該如此疑神疑鬼,可甚爾已經(jīng)全然融入了一個普通的家庭當中,以至于她擔憂自己如此貿貿然的闖入,是否會帶來一些不穩(wěn)定的因素。倘若打破別人的幸福,那就是罪該萬死了。

    這時候彌生柔軟的胳膊橫過來,溫熱的、帶著沐浴露淡淡香味的一股氣息劈頭蓋臉的籠罩下來。呼吸聲近在耳畔,溫熱的、穩(wěn)定的、普通的。如此的平穩(wěn)。

    月生短暫又陷入了那種大腦空白的狀態(tài)當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心里莫名其妙的覺得彌生也許是和產屋敷同等的妖怪。他們身上都有一種奇妙的、令人信服并且完全無法拒絕的氣場。

    和強迫一類的詞匯完全搭不上邊,乍一看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人類而已,但靠近的一瞬間,再兇惡的猛獸仿佛也化作溫馴的寵物,根本展露不出獠牙與利爪。

    太神奇了,什么行走的精神穩(wěn)定裝置,要不然以后得空還是來吸一下,感覺緊繃的精神會被治愈。不,還是不要太經(jīng)常來,忙碌的時候還沒有過去呢。

    接著她雜七雜八的紛亂思緒好像也悄無聲息的消融掉了。月生默不作聲的將臉埋進被子里,安穩(wěn)的閉上眼睛睡覺,一夜好眠。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大家都已經(jīng)起了,月生醒來時短暫思考了一下自己的睡眠狀態(tài),得出此刻簡直神清氣爽的結論。

    甚爾顯然并不會放任月生就這么閑著,在她洗漱完畢之后就把兒子塞了過來。

    月生于是又莫名其妙的承擔了幫忙照看孩子的職責,她稍微有點不爽,這種不爽純粹的針對甚爾這個人,明明幾年沒見了,但重逢之后,雙方還是順利的恢復了看對方不爽并且時不時挑挑刺的狀態(tài)。

    好,何嘗不算另外一種物是人非。起碼幾年前月生絕對看不到甚爾操持家務早起做飯的場景。

    接著懷里的小海膽開始在月生的懷里爬來爬去,小孩子果然經(jīng)歷非常旺盛。月生站在原地抱著這個可愛的小孩,決定原諒甚爾。

    起碼甚爾的兒子看起來是個好孩子。噢,甚爾的兒子,她懷里抱著的是甚爾的兒子,不知道為什么,認識到這個事實的一瞬間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

    甚爾他不僅有漂亮又有錢的老婆,還有了一個很可愛的兒子啊!

    彌生清早有事情出門,所以這時候家里就只剩下兄妹兩個并一個目前還聽不懂話的小惠。

    月生戳了戳小惠的臉,又把手給好奇的小惠握著玩,晃晃悠悠的站在廚房的附近,若有所思的盯著甚爾做飯。

    說起來真的是很久沒見面了,月生完全不知道甚爾到底什么時候進修了花嫁課程。他從前根本不會靠近廚房之類的地方半步,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非常熟練的開始運用廚房里的所有家具。

    月生看著他嫻熟的動作,一只手抱著孩子,另外一只手指指點點:“你看他,真想不到他現(xiàn)在居然能賢惠成這樣是不是?我都覺得你爸是不是被那個合格的家庭主夫奪舍了。”

    小惠:“啊嗚……”

    甚爾頭也不抬的道:“讓你幫我抱一會兒孩子,結果你就抱著他來廚房說我壞話?”

    “這怎么能算壞話呢?”月生道,“夸你呢,不信你問小惠。是不是?”

    小惠很給面子:“啊嗚嗚咕嚕嚕……”

    月生被人類的幼崽萌到了,暗搓搓的把小孩往懷里帶了帶:“真可愛,來,給姑姑親親。”

    小惠伸著兩條短短的手臂抓住月生的衣領,真的“啪嘰”一口,親在了月生的下巴上。

    月生很少見這種省心又可愛的孩子,被萌的小聲吱哇亂叫,蹦蹦跳跳的給小惠舉高高。

    甚爾關上烤箱門,回過頭就看見大小孩舉小小孩,挑了挑眉,覺得把月生變成一個勞動力也不錯。

    “所以你到底什么時候變性的,我一點風聲也沒收到。”

    月生笑瞇瞇的轉過頭來,讓小惠在她懷里低頭玩她的頭發(fā),確保這孩子看不見之后沖著甚爾比了一個中指:“滾啊——我從頭到尾都是個女孩,貨真價實的好嗎!”

    這場談話其實遲早會來的,甚爾盡管已經(jīng)完全脫離咒術界,但他和月生還留著些情分,不然早該扭頭帶著老婆孩子走了。

    介于這些還留存著的情分,情報互通的談話早晚都會有。畢竟跟了好幾年的大少爺忽然變成大小姐確實是一件較為勁爆的事實。

    “直毘人那個老頭子做的決定?”

    月生漫不經(jīng)心的“嗯”了一聲,因為懷里抱著個小孩的原因,下意識的輕輕搖晃身體,像個會走路的搖籃似的哄孩子。

    甚爾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他很久沒去和咒靈或詛咒師一類的東西廝殺過,但這并不代表他的思維和思考速度變慢了。月生如今能坦坦蕩蕩的穿著裙子四處跑,已經(jīng)能說明很多事情了。

    看得出來他離開的這幾年,咒術界這破地方掀過不少風浪。

    有些風浪比較小,而有些風浪則是早已大到了甚爾都有所耳聞的地步。

    他抱著胳膊,想起另外一樁事情來:“我記得你跟加茂家的女孩處的很好。”

    月生的很大一部分注意力仍然在小惠的身上,一邊逗他,一邊道:“是啊,怎么了?”

    甚爾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我聽說加茂家的那位小姐很早就叛逃了家族,前段時間加茂家一夜滅門的事情,該不會和你有關吧。”

    月生聞言,轉過頭來。

    黑黑的長發(fā)溫順的散落,她和懷里的孩子在清晨的日光之中,懷中的小惠仿佛也有所察覺,于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一起扭過頭,兩雙眼睛看著他。

    “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月生勾了勾嘴角,“總監(jiān)會都沒查出來兇手呢,你怎么一開口就往我身上懷疑呀?”

    第80章

    魯米諾試劑與血液結合, 會發(fā)出藍綠色的熒光,能檢測出只有百萬分之一含量的血液。因此這種化學試劑常常在被兇手清理過后的兇殺案現(xiàn)場大量使用。

    哪怕兇案現(xiàn)場曾經(jīng)被兇手反復沖洗,打掃的無比干凈, 但這種神奇的化學試劑, 仍然會忠誠的還原出案發(fā)現(xiàn)場原本的模樣。

    一切都并非無跡可尋。

    而在咒術界,也存在著與魯米諾反應極其相似的東西——殘穢。

    咒力和術式的使用必然會留下和指紋一樣獨一無二的殘穢, 根據(jù)殘穢追蹤到咒術師本人是常見的事。祓除咒靈的現(xiàn)場通常會留下這些東西, 咒術師彼此使用咒力廝殺之后, 也會。

    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在前段時間忽然一夜之間慘遭滅門,當晚整個家族之中的成年男性全部被屠殺一空, 剩下的家眷、侍從、幼童等等也是在天亮之后作鳥獸散。

    就在這個重量級消息被擴散開來的當天晚上, 所有在事發(fā)時候不在家族里, 卻又聽聞這件事趕回家的加茂家成年男子又遭遇了新一輪的獵殺。

    至此, 整個家族包括家主和年輕一輩在內的所有成年男子全部傾覆, 整個家族堪稱滅門也不為過。活下來的僅僅只有以往不受重視的婦孺,以及完全不成氣候的幼童。

    這場前所未有的兇案幾乎將整個咒術界都震了一震, 總監(jiān)會連夜追查, 但案發(fā)現(xiàn)場時至今日沒有提取到行兇者的任何蹤跡。

    現(xiàn)場留下的所有殘穢都指向加茂家本家,基本都能對上號,但唯獨本該最顯眼的、屬于兇手的殘穢, 消失無蹤,又或者從頭到尾根本沒有留下。

    上層們因此大為驚詫, 接著遍體生寒——加茂家的家族風評如何暫且不提, 放眼整個咒術界,也是數(shù)得上號的頂尖世家。家族之內的高級術師數(shù)不勝數(shù), 結果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一夜屠滅。

    而且完全沒有兇手的任何蹤跡!

    就是十年后的五條悟長大了來干這件事,他也不可能一點殘穢都不留下, 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這么干成了。

    沒有線索、沒有證據(jù)、沒有痕跡。

    這場詭異的兇案直到今天已經(jīng)在總監(jiān)會爭吵了數(shù)月不止,也沒有任何人得到頭緒。

    不過對于總監(jiān)會來說,比起加茂家滅門,更可怕的應該是那個至今找不見一片衣角的兇手才對。

    畢竟兇手昨天能殺加茂家,今天說不定也能殺總監(jiān)會。

    兩雙注視著甚爾的眼睛,一雙烏黑,一雙翠綠。

    這種注視短暫的停留了幾秒鐘,月生就抱著小惠,哼著歌兒轉過身去,繼續(xù)和他玩拋高高的游戲。

    甚爾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仍然沒能壓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變異之后的十種影法術確實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可怕之處,赤血操術在加茂家的女孩之前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出現(xiàn),誰也不知道上限在哪里……你們兩個組起來確實很強,不過我聽說一點殘穢都沒有留下,這是怎么辦到的?”

    甚爾在快要離開禪院家的那兩年里,常常會獨自接一些來自黑市的活計,也算掙點快外。其中不少掮客的聯(lián)系方式他還有,因此也沒有完全斷掉消息來源。

    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至今沒有止息的意思。無論咒術師還是詛咒師,都對至今沒有一點消息透出來的兇手好奇又忌憚。

    也不是沒有人懷疑過早年叛逃家族的加茂琰,畢竟當年她跟著禪院家的少主一塊逃走的時候,也是鬧了個大新聞。何況她有充分的動機來干這件事。

    但就算加茂琰如何天縱英才,就算她把另外兩家的少主也都拉過來當共犯,也不可能一夜單挑加茂家所有高級術師,還不留一點殘穢的。

    因此狐疑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多久,不少人很快對加茂琰平平無奇的女子高中生日常移開了視線。

    甚爾原先對這件事不感興趣,但意外讓他和禪院月生這個前東家重逢了。一種莫名的直覺驅動著他,讓他毫無理由的覺得這件事和禪院月生、和加茂家那位低調了好幾年的小姐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你的粥再不關火就要溢出來了。”月生還沉浸在和侄子玩的有趣情緒當中,漫不經(jīng)心的回了個頭,又轉回了視線,碰了碰小惠的額頭。

    小惠發(fā)出“咯咯”的笑聲,這孩子仿佛非常愛笑,至少月生從昨晚到現(xiàn)在和他的所有解除當中,他都沖她笑的。

    甚爾在廚房熄了火,將煮著粥的鍋蓋掀起來一會兒又放下,再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月生搖晃的背影。

    她蹦蹦跳跳的,和不到一歲的孩子玩兒的不亦樂乎。姑侄兩個一個說日語一個說嬰語,一句接一句的,好像聊得津津有味,實則誰也聽不懂對方到底在講些什么。

    于是甚爾懶洋洋的依靠在灶臺上,也放棄了追問這件事。反正咒術界的事情已經(jīng)跟他無關了,殺了加茂家滿門的究竟是不是禪院月生和加茂琰關他什么事……

    噢,如果真是的話,別把麻煩帶到他家來。他很久沒握咒具了,殺人很麻煩的。

    另一邊姑侄兩個不知道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說了什么,月生抱著孩子笑的前仰后合,一邊笑還能一邊湊過去親親小惠的臉蛋,又讓小惠親親她的臉蛋。

    小時候的禪院月生仿佛并不會這樣笑。那時候她還是個男孩子,于是甚爾艱難的從自己的記憶力摳摳挖挖出一點殘存的印象來。

    月生并不是一個沉悶的小孩,相反,她總表現(xiàn)出一種和家族里格格不入的、讓甚爾難以尋找到準確語言來形容的樣子來。

    作為少主,作為被所有人注視的存在,月生總是站在合乎禮儀的規(guī)則里面的。但她對這種規(guī)則偏偏又是心存輕蔑的,于是穿著那套華麗的和服,卻總是違和。

    甚爾抄著手想了想,噢,開朗了。

    開朗了許多,仿佛也輕松了很多,應當是一件好事。

    沒一會兒門把手被擰開了,彌生提著兩個袋子笑吟吟的回來。

    甚爾正好從廚房里把早飯端出來,放在餐桌上,一抬頭,先解開圍裙,和太太貼了貼額頭:“歡迎回來。”

    這套動作行云流水流暢無比,但月生揣著小惠還是覺得自己被震了一下。天哪,真該把以前認識甚爾的人都叫過來看看,這種事情怎么能只讓她一個人震驚。

    “我和跟你說你爸小話一輩子的,小惠。”月生把小惠往上提了提,認真的跟他小聲講話,“唉,唉。怎么個事,他現(xiàn)在幸福的我有點看他不順眼。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兩個在這里很亮啊小惠。”

    甚爾:“我聽到了。”

    彌生:“噗嗤。”

    小惠吐了個泡泡。

    月生用指尖戳破那個泡泡,唉聲嘆氣:“我們果然不應該在這里啊。小惠,平常你在爸爸媽媽身邊當唯一一個小電燈泡很不容易吧?走,今天姑姑就把你偷走,以后你就是姑姑家的小孩了。”

    小惠不知道究竟聽懂她說的話了沒有,咕嚕咕嚕的抬起手,拍拍姑姑的臉。

    于是姑姑義正詞嚴的道:“好,我就當你同意了,走,事不宜遲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

    甚爾:“請不要當著別人的面密謀帶走別人的孩子,謝謝。把小惠給我,洗手吃飯。”

    月生嘀嘀咕咕的走過來,把小惠遞給年輕的家庭主夫,哼哼唧唧的去廚房洗手。

    “小氣鬼。”她忿忿不平的道,“而且我哪有密謀,我是在光明正大的征求小惠的意見,好嗎?”

    甚爾將兒子放在他專門的座椅上,給他套上圍兜,端起一個碗,另外一只手用勺子,把碗里東西拌來拌去:“你看他同意了嗎?”

    月生從廚房里出來,叉腰,中氣十足:“同意了!”

    小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懂了,還是說特別樂意給月生捧場,剛舉起雙臂“啊嗚”了一聲,就被他爹眼疾手快的喂了一小勺吃的進嘴里。

    小惠:“啊嗚……”吧唧吧唧吧唧。

    甚爾神色淡然:“別仗著嬰兒聽不懂人話為所欲為。”

    彌生從頭聽到尾,這會兒已經(jīng)快從餐桌上面笑到餐桌下面了。

    月生走過來往嬰兒的碗里看了一眼,“這是什么超級大雜燴,顏色好詭異。”

    碗里是一團令人難以具體形容顏色的糊糊,月生覺得自己能看出來一點米飯的顏色,一點青菜的顏色,一點煮熟的肉的顏色。這些東西簡單粗暴的攪合在一起,成為一頓嬰兒的輔食。

    但是小惠看起來吃的還挺香的。

    “嬰兒的飯就是這樣的。”甚爾說,“去吃飯,難道還要我催你嗎?”

    彌生也笑著沖月生招招手:“小惠還蠻好養(yǎng)的。月生你來,我和你講一講。甚爾第一次看小惠吃輔食吃的那么香的時候,自己還嘗了好幾口。”

    月生聞言,立刻饒有興趣的小跑過去。

    甚爾很不滿的轉過頭來,為自己申辯:“我只嘗了一口,就一口好嗎?”

    彌生微微一笑:“請容我指出,你一口吃掉了小惠半頓飯。”

    甚爾:“……”

主站蜘蛛池模板: 97久久久久人妻精品区一|高潮视频免费|欧美一级大胆视频|超碰在线97免费|国产福利合集|7777精品伊久久久大香线蕉语言 | 天天看天天色|国产欧美日韩在线精品一区二区|国产在线免费看|日韩欧美1区|夜夜爽=av|剧情演绎国产在线视频 | 久久亚色|久99久精品免费视频热|欧美人伦禁忌DVD放荡欲情|幻女free性俄罗斯毛片|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字幕 | 精品乱久久|www亚洲成人|麻豆91爱爱|99日韩精品|免费看日韩大片|国产精品视频一区视频二区 | 国产wwwwwwwwwww|国产视频网站在线|欧美极品一区二区三区|人人爽人人爽|欧美日韩亚洲国产天堂=a|中文字幕欧美专区 | 丁香花在线影院观看在线播放|成人网页在线|日本一码二码三码在线|偷拍25位美女撒尿bbb片户外|十八禁韩国女主播vip秀362视频|色哺乳xxxxhd国产 | 视频在线中文字幕|欧美有码视频|国产九九|久久精品综合视频|免费又爽又黄1000禁片|久久国产精品 天天操天天干天天玩|亚洲人在线视频|国产精品18久久久久vr手机版特色|高清一二三区|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97国产dvd | 龙珠z国语版普通话免费播放|人妻阿敏被老外玩弄系列|久久露脸国语精品国产91|国产成人午夜精品影院观看视频|91视频一区二区|国产高清露脸孕妇系列 | 热久久久久久|久久一级片|国产成人午夜高潮毛片|52色擼99热99re超碰|天堂在线一区|久久精品国产大片免费观看 | 国产高跟丝袜脚交视频|最短的距离是圆的高清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视频播放|国产精品黄页在线播放免费|#NAME?|精品国产乱码久久久久久中文 | 成年人在线观看视频网站|亚洲影视久久|亚洲成在人网站无码天堂|国产色91在线|国产精品无人区一区二区三区|免费看=a在线观看 | 91久久青草|欧洲黄色毛片|伊人高清视频|久热综合|九久久久|视频色黄色毛片 | 亚洲=aV永久综合在线观看另类|#NAME?|日本亚洲精品成人欧美一区|久草精品在线播放|国产亚洲综合视频|亚洲精彩视频在线 | 日韩性生活一级|日韩久久无码一区二区|欧美胖老太一级毛片|欧美精品一区二区精品久久|国产精品日韩在线观看|亚洲=av线=av无码=av岛国片 | j=ap=anese护士高潮|12裸体自慰免费观看网站|免费=a一毛片|欧美人禽zozo动人物杂交|h动漫在线女生向在线精品|狠狠躁夜夜躁人人爽天天2020 | 大地免费资源|成人综合色区|无码综合天天久久综合网|男人猛躁女人网站|国产午夜福利小视频合集|国产女人与公拘交在线播放 | 久久毛片免费看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毛多水多高潮高清|一级黄色毛片|久久久久久久网|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爽李琼|天天摸天天摸色综合舒服网 | 模特写真福利内部视频|性高朝久久久久久久3小时|天天插夜夜爽|亚州综合视频|日韩免费一区二区三区|九九热线有精品视频99 | 人人干狠狠操|欧美日韩xxxx|日本成人在线看|四虎影院免费在线|成人黄色亚洲|两个人看的www高清视频 | 久久精品国产清高在天天线|天堂在线观看www|毛片=av在线免费观看|精品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五十路|老熟女草BX×|人妻慢慢放弃抵抗开始迎合 | 另类综合视频|成人网在线观看|亚洲=a级|制服丝袜成人动漫|国产亚洲欧洲一区二区三区|99久热re在线精品99re8热视频 | 最新中文乱码字字幕在线|亚洲色无码中文字幕|久久久精品免费网站|高潮毛片无遮挡高清视频播放|欧美黄色一级带|国产操女人 | 久久久91视频|99三级|水蜜桃视频在线免费观看|黄色国产网站在线观看|含羞草家庭影院|久久久欧美国产精品人妻噜噜 | 国产成=a人亚洲精v品在线观看|色之久久综合|情欲综合网|久草免费在线色站|在线高清视频|国产快猫视频在线看免费 | 二区=av|ww交换夫妇xxxxcom|无码中文=av有码中文=av|日本高清无打码|久久青青操|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久 |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视频|亚洲国内在线|亚洲色欧美|久久久区|亚洲精品国产精品成人不卡|#NAME? |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久无码色欲四季|成年人黄色=av|麻豆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综合|亚洲国产日韩欧美在线|国产传媒懂得|亚洲综合色婷婷七月丁香 | 精品国产免费久久久久久桃子图片|六月婷婷久久|黄色在线观看免费视频|丰满熟妇XXXX性PPX人交|国内自拍网址|97色干 | 国产精拍|日日爱爱|少妇裸体淫交免费看片|色婷婷五月综合欧美图片|免费国产成人高清在线观看不卡|男人天堂导航 | 亚洲精品=a级九色|99在线啪|欧美中文视频|亚洲精品国产一区二区色欲影院|精品久久久久久亚洲精品|性欧美free德国极品 | 国产无码一区二区|韩日午夜|国产精品男人天堂|免费在线观看国产黄|欧美精品黑人粗大|欧美一区观看视频 | 久草国产精品视频|综合日韩天天久久一本|精品国产性色无码=av网站|国产极品福利在线|国产精品白丝喷水JK娇喘视频|免费xxxxx在线观看网站软件 色综合久久综合中文综合网|午夜福利国产在线观看1|毛片免费视频观看|黑人把女人弄到高潮视频|www.国产精品视频|免费色网 久久网国产|国产精品久99|国产hsck在线亚洲|性导航唐人社区|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高清色欲|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夜夜爽 | 女明星一级毛片|国产精品成人v=a|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夜躁2012|久热这里只有精|国产黄大片在线观看|国产成人在线播放视频 |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日本|特=a级片|人人看人人做|乱码精品一卡二卡无卡|经典一区二区三区|国产999在线观看 | 免费无码又爽又刺激=a片|爽爽影院免费观看|青青视频二区|少妇=av|久久国产操|#NAME? | 小早川怜子痴女在线精品视频|国产+免费+无码|#NAME?|午夜无码成人免费视频|国产精品成人一区视频网站|色综合桃花网 亚洲女人天堂在线|四虎福利影院|日韩视频在线观看视频|欧美日韩成人一区|黑人异族巨大巨大巨粗|超碰在线c=ao | 91污视频软件|国产=av无码专区亚洲=av果冻传媒|免费又色又爽又黄的视频入口|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蜜桃不卡|yes123夜色资源站最新地址|福利免费在线网站 | CONDOM色孩交VIDEOS精品|#NAME?|四虎永久在线精品8848=a|三级在线观看国产|日韩久久成人|大学生一级一片第一次野外 | 四虎影视8848dd|国产99久久久国产精品|综合视频在线观看|人成在线|国产偷国产偷亚洲高清人白洁|法国一级毛片 | 偷看农村女人做爰毛片色|亚洲成人=av在线播放|国内视频一区|国产三级黄色|久久色亚洲|91精选国产 | 国产精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欧美大穴|精品视频9999|男人边做边吃奶头视频|www九九热|日本午夜在线亚洲.国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