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什么叫不忘初心?這就叫不忘初心。】系統慷慨激昂的在月生的大腦里進行僅她一人可以聽見的演講, 【我們的月生,不顧好多年……話說多少年來著?算了不重要,不遠萬里從東京到大阪, 不顧好多年的時間差距也要call back, 這是什么精神?這是……】
“閉嘴。”月生面上保持微笑面對服部平次,內心給系統手動閉麥靜音, 系統想繼續演講無果, 開了系統頁面發了一堆抗議的亂碼。
月生叉掉系統頁面, 繼續保持神秘莫測的高深微笑面對服部平次。
服部警官年紀輕輕,但已經闖過各種各樣的違法犯罪現場, 什么場面沒見過?但這場面屬實是讓他后背冒汗, 一邊努力撐著微笑一邊大腦瘋狂運轉。
工藤那家伙怎么回事?關于江戶川柯南這個名字所牽連的重大事件其實已經結束了, 但卻在這個案發現場被一個咒術師突然的提出來……等等, 咒術師?
服部平次要素察覺。
服部平次從記憶里翻出工藤新一還是江戶川柯南的時候半夜給他打電話驚悚的咨詢關于咒術師相關事件。
服部平次艱難出聲:“難道你……”就是那個年僅八歲的時候就一眼看穿江戶川柯南真身且至今讓他沒搞明白秘密到底是怎么被知道的禪院家咒術師?
好了, 姓氏也對上了。但這不是個女孩嗎?性別對不上啊?!
禪院月生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原本抿成一條直線的唇微微勾起一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她伸手扯了扯自己背著的劍袋, 禮貌的道:“告辭了。”
接著年輕的少女轉過身去, 只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和鞋子敲擊地面的聲音。
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
可惡!到底怎么回事你回來說清楚啊!!謎語人離開關西!!!
還有工藤新一!他一定要找個時間拽住那小子的領子逼問他到底是怎么個事!
禪院月生回到自己住的小區的時候,才終于繃不住的趴在花壇上狂笑。
“真有意思。”她興致勃勃的搖了搖系統, “從前有宿主去嚇唬服部平次的記錄嗎?什么?次數不多,好, 現在增加一次了……”
系統還因為被手動閉麥的事情深感怨念, 在月生爬樓梯的時候還在嘀嘀咕咕碎碎念。月生把它的碎碎念當伴奏,慢吞吞爬回自己居住的樓層。
“好累。”她爬完之后在樓梯最上層坐了一會兒:“我討厭爬樓梯。”
【按你現在的體力來說, 不應該啊。】系統嘩啦啦翻她的各項數值記錄,【畢竟只是幾層樓而已。】
“我覺得這個并不僅僅只是幾層樓。”月生伸出手在空氣里比比劃劃, “應該還有心理方面的作用才對。畢竟以前就是,從小到大都在爬樓梯,從小學,到中學,到高中,回宿舍,去教室…爬各種各樣的樓梯,所以每次爬都會覺得累。”
【所以最開始應該找個有電梯的樓。】系統發了一個摸著下巴思索的表情包。
月生沒什么表情,坐直:“我暈電梯。”
【……】
“你說我這種人到底是誰制造出來的呢?”月生長吁短嘆,“坐車暈車,坐電梯暈電梯,爬樓梯不想動,出門就分不清東南西北……”
“大概是有氣無力之神制造出來的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說。
月生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次不小心把話說出聲了,她回頭,看見角名倫太郎沒什么表情的走過來,下了兩節樓梯,很隨意的坐在她旁邊。
并且保持了一個恰當且合理的距離,但是……
月生:“這樣的話,我們就把樓梯占完了,有人上下樓梯的話會很麻煩的吧。”
“沒關系的。”角名倫太郎回答道,“我會在有人經過之前讓出行走空間的。”
藏狐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他身上還泛著淡淡的潮濕氣息,頭發就潮濕的更厲害,妙脆角的發型也因為濕氣微微耷拉下來。
看的出來剛洗過澡。
月生看看天色,她坐了很長時間的車,跑了一趟案發現場,回來的時候也坐了很長時間的車。這么久下來,排球部的訓練時間也剛好結束。
“如果真有有氣無力之神的話,”月生若有所思,“角名君你啊,才是這位神明的最佳杰作吧?”
“謝謝你的夸獎。”角名倫太郎道,“好累啊……但是到了出門吃飯的時候了,但我又不想出門。”
月生發了幾秒鐘的呆:“……我也是。人類的覓食行為好頻繁,一天中竟然要整整三次啊……要是能當一條蛇就好了,聽說蛇吃一頓飯可以睡很久。”
“好有道理。但你不是剛從外面回來嗎?怎么不順便把飯也吃了。”
“不想吃,沒找到合我口味的。”月生采用了一個較為委婉的說法。
于是腦電波詭異的對上的兩個人就這么一起坐在樓梯上神游天外的發呆。到飯點了,但是動也不想動,吃也不想吃。目前想吃飯的大概只是胃而并不是人。
北信介沿著樓梯上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兩個排排坐看起來下一秒就困的要睡著的兩個人。
北信介:“……”
不知道為什么,總感覺這兩個人之所以恰巧的住在同一棟樓里,也有些上天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意思。
月生因為從小到大都很忙碌的原因,所以有空偷懶的時候就會雙目放空的長久發呆,這個時候連飯也未必吃。
北信介猜測今天她大概又被叫去跑了任務或者案發現場一類,所以特意來看看,果然還沒有吃飯。同時沒有吃飯的還有訓練后剛洗完澡的另一個后輩。
角名倫太郎最先回過神,下意識的坐直了:“啊,北前輩。”
月生還在走神,抬了一下手就當做打招呼,但北信介覺得她還沒有真的意識到他來了,這時候是全靠身體的肌肉記憶來做反應,大腦的程序還在卡頓停滯中,根本沒有運轉起來。
北信介站在樓梯上:“你們兩個是在兼職樓梯口的座敷童子嗎?”
角名倫太郎:“……”
禪院月生晃了晃腦袋,終于回過神來:“啊……信介啊,你來了。”
北信介:“吃飯了沒有?”
“還沒吃。”月生扯了扯自己的劍袋帶子,有點懨懨的回答道,“好累啊,想睡覺,但是根本就不想動……而且感覺胃袋里是空的,就這么睡的話明天早上起來說不定會胃疼……”
北信介又問角名倫太郎:“你吃完飯了嗎?”
角名倫太郎根本沒料到排球部訓練結束之后還能再遇到北信介,手指抓住膝蓋的布料:“也沒有。”
奇怪,明明只是學校里和社團里的前輩而已,不知為何有種被老媽逮到不好好吃飯的心虛感……等等,北前輩不會告家長吧?應該不會吧?
而北信介接收到完全不出所料的回答之后,嘆了口氣:“把劍袋放回去?我對附近的店鋪很熟悉,有好吃的。晚上吃拉面怎么樣?”
月生陷入了思考當中:“我可以……”把劍袋塞進影子里嗎?不,還是算了。后半段話還沒有出口就被她自己否了,月生慢吞吞的扒著樓梯扶手站起來:“不了,背著去吧。”
北信介沖角名伸出手:“你也來?”
角名倫太郎有些莫名的指了指自己,但北信介確實在看他,于是默默的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月生下了一節樓梯,又露出一種痛苦的表情:“啊……等會兒還要再上來一次。”
想想就讓人絕望,但是冰箱里還沒來得及添置東西,胃袋正在身體里拳打腳踢的抗議,有點難受,還是得去對付兩口。
果然還是得快點添置一些零食之類的。
北信介領著兩個孩子下樓吃飯,一路上細細盤問了兩個人家里的存糧情況,最后只好嘆著氣讓孩子先吃飯再說。
作為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北信介對于這片土地確實更加熟稔,進門的時候店長還打了招呼。
知道他是領著學校的后輩來吃飯之后,還熱情的送了一碟小菜。
相比于面,月生本人更傾向米飯。不過她也不是不能吃,因此飯端上來之后,就開始很老實的嗦面,嚼嚼。
“月生。”
“嗯?”月生喝了口面湯,困惑抬頭,眨了眨眼。
北信介語重心長:“好好吃飯。”
“信介,你是我老爸嗎?”
“不要轉移話題,我知道你經常飯都不吃就到處跑。”
禪院月生一時語塞,沒想到來兵庫讀書后會被北信介當場制裁,“我有吃零食的。”
“但你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帶著零食的吧?”北信介平靜指出,“經常性隨便對付兩口,連零食也忘記帶的時候就干脆不吃。把自己折騰出胃病才肯老實嗎?”
月生欲蓋彌彰的喝湯。
桌子的另一邊,角名倫太郎低頭吃飯,根本不敢抬頭。
奇怪,太奇怪了。明明直面北前輩暴風雨的人是禪院,但坐在一旁的他為什么會感到心虛?他有好好吃飯的,最多偶爾偷懶一下……
“角名。”
北信介點名。
被點到的人拿筷子的手僵硬了一下,咕咚一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是?”
“你也是。好好吃飯。”
角名倫太郎真的有一種被逮住的心虛感:“是。”
第92章
月生和角名倫太郎如坐針氈的吃著晚飯。
倒也不是說北信介究竟說出了怎樣具有壓迫性的言語, 他并非這樣的人。
整頓飯下來,北信介其實也只在開頭的一小段叮囑兩個后輩好好吃飯而已。
但是,但是啊——明明只年長一歲而已啊, 明明只是大了一級的學長啊。但北信介這個人就是莫名有一種靠譜的大人的既視感, 搞的兩個人莫名就覺得自己像是那種為了吃零食不好好吃飯的孩子一樣……
好強烈的心虛感,怎會如此。
雖說兩個人確實都有不好好吃飯的前科。
月生更是默不作聲的吃面, 喝湯, 一碗湯見底之后, 她看著湯底,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當中。
……沒吃飽。
唉。
明明開飯之前根本就沒有吃飯的欲望, 但此時此刻, 身體里的胃卻非常明確的發出自己還空著一半的信號。
在她看看北信介碗里還剩多少, 角名碗里還剩多少, 正處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再來一碗的時候。
北信介已經站起身, 去找了店老板:“您好,麻煩再來一碗。”
店老板很爽快的笑:“好哦, 請稍等一會兒, 馬上就上來。”
“麻煩了。”北信介點點頭,又在月生震驚的目光之中坐回來。
“怎么了?”北信介道,“不是沒吃飽嗎?”
月生摸了摸下巴:“不, 只是覺得信介你有時候洞察人心的才能還蠻可怕的。”
角名悄悄豎起一只耳朵聽他們講話。
好有趣,北前輩和禪院既然很早就認識, 他倒是很想知道這位看起來非常穩重的前輩有沒有什么有趣的往事。
“倒也沒有那種才能。”北信介很平和, 想了想,解釋道, “我從前每次見到月生你的時候,經常可以看到你在吃點什么東西, 那時候我就想,你每天到處跑那么辛苦,消耗的能量肯定很多,所以需要更多的食物來補充營養。”
“而且今天下午又有事出去了吧?我到樓梯上的時候你應該剛回來不久?辛苦了一個下午,餓壞了吧?你剛才盯著湯底,大概是沒吃飽。又看我和角名吃到哪里了,應該是在考慮時間還夠不夠你再來一碗。”
“完全正確。”月生舉起滿分小牌子,“其實今天下午大部分時間都在坐車,回來的時候暈暈的。”
角名倫太郎從碗里抬起頭,看了一眼月生依在旁邊的劍袋,目露好奇之色:“說起來……禪院君是練劍道的啊?”
月生“嗯”了一聲,一碗新的拉面放在了桌子上,她拖到自己面前。
“今天下午也是去練劍嗎?”
“差不多?不過基本沒動手就是了。”月生從旁邊撈起自己的劍袋,打開封口:“要摸摸看嗎?”
角名倫太郎看著露出來的一節黑色劍柄,兩眼放光:“哇哦,好帥氣,沒關系嗎?”
“沒關系,不過刀是開刃的,要小心。”月生把劍從劍袋里抽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角名的錯覺,他總感覺那把劍好像顫抖了一下,像是在表達不滿似的,接著禪院君一巴掌拍在劍鞘上,平靜的遞給了他。
角名倫太郎小心的雙手接過,沉甸甸的重量,比預想之中要沉重的多。
烏黑的劍鞘,雕刻著細密古老的紋路,角名倫太郎拔出一截劍刃,一股莫名的寒意蔓延上來。
劍鞘烏黑,劍刃也烏黑,卻意外的蜿蜒著紅色的紋路,如同開裂的火山土地中流淌著的紅色巖漿。
劍身之上,還有許多湊近了才能觀察到的劃痕,昭示著這把刀曾經身經百戰。……什么樣的情況下需要人手持一把開刃的刀劍身經百戰呢?
“好帥。”角名倫太郎合上刀,雙手奉還,“比想象中沉很多,沒想到禪院君你每天背著這樣沉的劍到處跑。”
“啊,習慣了的話其實還好?”月生把雪中梅塞回劍袋,獎勵似的摸摸劍柄,感受到這把劍的劍柄又發出一聲不滿的細微嗡鳴,像是小孩子“哼”了一聲。
“從小就在練嗎?”
“啊,是的。”月生吃飯,嚼嚼,“很小的時候看到這把劍,心想真帥啊,出于自己的意愿就學了。期間還跟過很厲害的老師,想想還真是幸運。”
上個月還跑去和正在讀大學的繼國緣一手合了一場,被修理的很慘。可惡啊,轉世了還是那么天才,根本打不過。
角名倫太郎思考了一下,“但稻荷崎怎么說,并不是劍道強校吧?我依稀記得,國內當之無愧的第一劍道強校應該是鬼滅學園?”
禪院月生和北信介的動作同時頓了一頓。
另一邊,角名倫太郎還在思考,“是因為在強校比較難出頭嗎?也是,畢竟每個學校的參賽名額很有限吧……”
“不。”月生出聲道,“其實,我就是從鬼滅學園的國中部畢業的,”
“唉?”角名倫太郎震驚扭頭。
“我也不是為了劍道部才來的啦。”月生用小指抓了抓臉頰,“我現在還沒打算參加社團。劍道只是興趣而已。”
角名倫太郎愕然。
北信介:“可以說嗎?”
月生:“一搜就能搜到吧?”
“也是。”北信介點了點頭,“月生拿過全國劍道大賽冠軍的,拿過一次之后就沒再參賽了。”
角名倫太郎低頭,拿出手機搜索國中組往年全國劍道大賽冠軍。
角名倫太郎抬頭,為之咂舌:“你的亂來程度還真是超乎想象啊。不過就這樣再也不參賽,不會可惜嗎?說不定以后能遇到更強的對手什么的。”
月生的動作頓住兩秒鐘,“……不,事實上,最強的那個對手,我上個月才被他修理一頓。”
月生深吸一口氣,握拳,露出一種咬牙切齒的表情來:“可惡,繼國緣一學長讀了大學之后還是那么強……”
角名倫太郎又默默的搜索“繼國緣一”是誰。
然后被百科跳出來的一連串獎項繞花了眼睛。
“……哇。”角名倫太郎說,“哇塞。”
鬼滅學園,果然不愧是第一劍道強校,真是高手如云啊。
等到月生吃飽喝足要去結賬的時候,才發現帳已經被北信介結過了。
“唉?唉?!”
北信介:“作為前輩拉著兩個后輩出來吃飯,總沒有叫你們付賬的道理,走吧。”
心知肚明是自己不好好吃飯所以北信介才操心過來看并且把他們拉出去吃飯的兩個人:“……”
怎么辦,更心虛了。感覺良心受到了譴責。
而北信介不僅包了兩個后輩的一頓飯,還在吃完晚飯之后像趕著小動物一樣趕著他們兩個去買菜,買零食。起碼要往冰箱里面塞一點東西。
“偶爾有不想吃飯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但起碼冰箱里面要在這個時候有一些能填飽肚子的東西。”
月生默默地、默默的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角名倫太郎:“感覺完全被看穿了呢。”
角名倫太郎縮著脖子:“……”
兩個人最后每人提著兩個裝的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和北信介在路口分別,月生的情況要更加悲慘一些,因為她背上還背著一柄沉甸甸的雪中梅。這把劍從最開始從咒具庫里拿出來,還被她送去給鍛刀師重鍛過,再根據她的年紀增長逐漸做出一些調整,重量實在不可小覷。
只是她背習慣了,所以可以天天背著四處跑。
左邊袋子提著一些還算新鮮的蔬菜等等,右邊袋子則提著各種各樣的零食,回去之后要整理進冰箱里面。月生這種時候的收納欲望忽然非常旺盛,想到整理完畢之后會整齊的放好,就覺得頗為幸福。但又想到整理完畢之后又要洗澡,又感到麻煩。
洗澡這種事真是麻煩,但又必須去洗,什么時候人生可以像是游戲一樣,只要點擊一下洗澡的按鍵,立刻就可以一鍵跳躍到洗完澡之后的清爽狀態……
而一旁的角名倫太郎仍然忍不住去想那把刀的手感,因此不自覺的被月生背上的劍袋吸引了一會兒目光,接著又聯想到旁邊一起走著的人是一個全國冠軍。
角名倫太郎想了一想:“不會感到可惜嗎?”
“什么?”月生回過頭,問。
角名倫太郎提起自己拎著袋子的手,分出一根手指來,指了指她的劍袋:“全國冠軍那回事。如果繼續參賽,說不定可以得到更多獎杯。你國一就拿了冠軍的時候,一鳴驚人,幾乎成為了明星選手吧?但第二年你就不再參賽了,很多報刊都非常惋惜。”
月生點頭:“當時很多記者都想要來采訪我來著,問我為什么不想再參賽了……可是,這種事又不需要什么理由。”
藏狐同學眨了一下眼睛:“唉?你很有天賦哦。說不定能拿大滿貫呢,就這樣放棄很可能得到的獎杯,很可能遇到的強大對手,真的一點都不會惋惜嗎?”
“獎杯對我來說并不是必須得到、非常想要的東西,強大的對手,我也已經遇到足夠多了。”月生這樣回答道,“在我感到不想、沒必要、不必的時候,干脆的放棄并不是什么難事。何況我只是放棄了比賽,并不是放棄了我的劍道。我只是想要尋找其他我想要做的事情。”
月生走在回去的路上,角名倫太郎能看到她的背影,也能聽到她的聲音。
“更何況,我就是知道自己能夠拿到大滿貫,才放棄了比賽的。”
這句話聽起來平淡,沒有波動,仿佛在陳述著什么板上釘釘的事實。
可正是因為如此,角名倫太郎才驚詫于她無與倫比的底氣和自信,以及那平和的傲氣來。
許多許多年后,大家都成長為了大人的時候,角名倫太郎偶爾還是會想起這一幕。
想起在一個春天的夜晚,他年輕的同班同學如此平淡的說出了自己的人生準則。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畢竟人生只有那么長。
而月生在和同班的角名君告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的時候,口袋里的手機再一次嗡鳴了一聲。
一份資料發送了過來,月生翻了翻,指尖停頓在一份人物信息上。
照片上是一個額頭有著縫合線的年輕女人,正微笑著看著鏡頭。
這個人的名字是虎杖香織。
第93章
禪院月生收拾完東西洗完澡, 躺在床上之前又把警方給她發過來的相關資料翻看了一遍。
尋找額頭有縫合線的人其實僅僅只是月生的一個猜測,畢竟目前發現的和那位腦花君有關的線索當中,大部分情況額頭都會被平面切開。
這就很難不讓人聯想到首次見面的時候, 大火與狼藉之中, 映照的那張陌生的臉,額頭上一條黑色的縫合線。
月生的指尖停留在虎杖香織的個人信息上, 思考了一會兒后, 向下滑動頁面, 又輕輕點擊在【宮城】上。
這個人的信息顯示已死亡,也難為服部警官大海撈針把人撈出來。月生按滅手機, 熄燈睡覺。
宮城啊……
略微有點遠, 有時間去看一下好了。
盡管是來到了兵庫讀高中, 但月生目前并沒有什么加入新社團的想法。追查不到來源的腦花君像是一團疑云一般籠罩在心頭, 讓月生十分掛懷。
總之得先干掉那個東西才行。
她通常一下課就跑的沒影了, 很多時候來北信介都找不到她的蹤跡。所以在過了很多天之后,另外班級的宮侑同學才終于成功的堵到了她的人。
月生看著站在面前的金發同齡人, 感到略微的困惑。
“有什么事嗎?”
平心而論, 她和宮侑不能算是非常熟悉。
她畢竟不是打排球的,和金色的小狐貍也不在同一個班級。相對來說,她對鄰居角名倫太郎以及班上的銀色小狐貍更熟悉一點。
宮治同學做的飯團非常好吃, 而且時不時會多做兩個投喂一下熟人。月生處在被投喂的范圍之內,她包里就裝著一個。
宮侑支支吾吾的來道歉:“那個……北前輩都和我說了……”
月生沒反應過來:“……什么?”
宮侑的額頭急的微微冒出來一點冷汗, 他的臉漲的有點紅, 看起來想大聲喊一點什么內容,但不知為何又顧忌著什么, 咽下去了:“就是那個……那個!總之很對不起!我不應該說出請你女扮男裝去打排球之類的話……我聽說你以前……”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難得的在觀察別人的神色,試圖從月生的表情里揣摩一下該不該說下去。
月生頓了大概一秒鐘左右,然后恍然大悟:“噢!你說那個!你是為這個來道歉的啊?”
宮侑憋氣:“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那種會特意戳別人傷口的混蛋好嗎?我好歹……”
“那個沒關系啦。”月生雙手放進外套的口袋里,聳了聳肩,露出一個微笑來。老實說,她其實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這些天一直在應付課業和研究情報,這種小事幾乎無法從記憶里撈起來了。
“也沒有到傷口的地步,不過信介大概在這方面較為擔心。啊,如果你真想道歉的話?”月生摸了摸下巴,“請把你今天的飯團給我吧?”
宮侑有點茫然,“?”
月生:“就是治君做的那個,我知道你肯定有份。”
宮侑:“……”
月生又摸了摸下巴。因為宮侑的表情很有趣,看起來像是糾結了一下究竟究竟要不要將自己的飯團當做賠禮送出去,但最后還是回了班級,從自己的書包里拿出了飯團。
月生咬了一口梅子餡的飯團,優哉游哉的飄回了自己的座位。
路過宮治的座位時,年輕的廚子一眼認出了自己做的飯。
宮治探了個頭,“唉?這個梅子飯團看起來像是我做的?”
月生淡然的又咬了一口:“別懷疑,就是你做的。”
宮治:“從哪里來的?我記得今天梅子餡是給蠢侑的。”
月生嚼嚼:“昂?就是從侑君哪里敲詐過來的。”
“什么?”宮治大驚失色,“蠢侑居然肯把飯團讓出來?你怎么敲詐來的?按那家伙的護食程度來說不應該啊?”
接著他從座位上探過半個身子,試圖向月生討教敲詐宮侑食物的使用技巧。
月生笑而不語。
角名倫太郎憋了憋,最終還是沒忍住吐槽:“護食什么的,是在說什么小動物嗎?”
月生立刻回答道:“是的,狐貍們。”
角名:“喂你不要真的接下來啊!”
宮治:“所以到底怎么辦到的啊告訴我吧!我明天給你帶飯團!全新口味的。”
月生想了想宮治做的香香的飯:“你確定嗎?不具備參考價值。首先,你要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童年創傷,然后被宮侑戳一下,然后讓宮侑知道他戳到了你的童年創傷。接下來你就可以從他手里敲詐出口糧了。”
宮治:“……”
角名:“……”
兩個人同時停頓了一秒鐘,然后在月生面前開始緊急眼神交流,關于討教這件事是不是也又戳了一下她的童年創傷……
月生:“噗。”
“唉?”
月生看著兩只狐貍投過來的視線,抿了抿唇,試圖把笑意壓下去一些,“你們兩個這不是也上當了嗎?開玩笑的,那件事對我來說也沒有嚴重到創傷的地方,只是想起來會讓我很不爽而已。”
她看著兩位同學露出的猶疑之色,又一次摸了摸下巴。
三口兩口把剩下的梅子飯團吃完之后,月生笑瞇瞇的伸出雙手:“既然很介意的話,不如也拿出自己的零食來賄賂我吧?”
“什么嘛,這不是淪落到和蠢侑同樣的地步了嗎?”
“啊。真是的,早該在治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就躲出去,這樣我就不至于跟著一起損失零食了。”
兩個高中生一邊嘴上嘀嘀咕咕的抱怨著,一邊轉頭去翻自己的書包。宮治上供了自己今日飯團的一半在月生的右手上,角名倫太郎則上供了兩包妙脆角和一根清涼飲料棒在月生的左手上。
月生笑:“唉,果然很好用哦。”
宮治露出一個半月眼:“這算什么啦。不僅沒學到還賠了飯團……那句話種花古話怎么說來著?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月生全然當自己沒有聽到,揣著自己新斬獲的零食,哼著小調,晃晃悠悠的開始收拾東西。
稻荷崎社團招新的時候她去逛了一圈,沒找到什么能激發興趣的,所以在沒有參加社團的情況下周末相當空閑,正好可以跑一趟宮城縣。
雖說知道去了大概也撈不到什么線索……但是萬一呢?還是跑一趟看看好了。
走之前她拜托了宮治幫忙給北信介帶句話,這個周末她不在兵庫,所以不用再去喊她吃晚飯。
月生和北家的奶奶關系不錯,因此有空的時候經常去北奶奶哪里蹭飯,很多時候北信介還會跑過來喊。
因為知道孫子的后輩一個人住在兵庫讀書,所以月生和角名倫太郎意外的成為了北奶奶的投喂對象……
哎呀,一想到飼養員有北奶奶,在學校里還有宮治,就覺得這個高中生活會很幸福呢。
從窗戶看到個子高高的女孩輕盈的晃出教學樓,宮治摸了摸下巴:“禪院君……有時候還挺可怕的。”
角名倫太郎彎著腰探頭看了一眼:“啊……是呢。”
想到了自己損失的妙脆角和清涼飲料棒,啊,好心痛。
月生對他們的感嘆一無所知,她回家一趟,把出租屋里該斷電的東西斷電,然后整理了一下郵寄過來的箱子。
是百合子和雪惠郵過來的,一大箱衣服,以及一大箱零食。拆開之后,里面有一張字條,字跡瀟灑。
【差不多要換季了,逛街的時候看到新衣服,感覺很適合你,買了,記得穿。零食味道不錯,都嘗過。】
月生把字條抽出來,收藏進自己的收藏冊子里。這里面珍藏了不少東西,但大多是一些寫著許多字的紙條。
從早上因為出門太早貼在冰箱上的“早飯記得吃”,到“家里的酸奶沒有了要買一些回來”……再到郵寄快遞的各種附贈紙條,旅行中求的簽,和紀念品書簽之類,一起坐過的車票……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很多東西其實在失去作用之后就應該丟掉的,但月生想要收藏,百合子和雪惠就會記得給她特意留著。
月生很喜歡這些,僅僅只是生活中的微小痕跡,但她卻能夠切切實實的從這些小小的物件當中感受到自己被用心的珍愛著,只是想到這一點就感到十足的幸福。
合上收藏冊子,再妥帖的放進影子里,月生整理了新衣服,新零食,然后背著一個包出門了。
坐上電車的時候,手機【嗡】的一聲發出振動。
她低頭點亮手機屏幕,看著置頂群聊。
【AAA天降正義小組】
【五條悟】:這個周末有沒有人有空?有沒有人有空?有沒有人有空?
【五條悟】:有沒有人組隊刷詛咒師副本?有沒有組隊刷詛咒師副本?有沒有組隊啊?
【五條悟】:世界上最帥氣的六眼擁有者發出組隊邀請。
【加茂琰】:砸在桌面上的大部頭.jpg
【加茂琰】:把書替我背了我就有空。
【五條悟】:好啊。拿來我背。
【加茂琰】:……不好意思,忘記你真的能背了。但你沒辦法替我考試呢親,去不了。
【五條悟】:@禪院月生
【禪院月生】:車票.jpg
【禪院月生】:出差宮城縣。禪院月生拒絕了您的組隊邀請。
【五條悟】:行,老子要去開單人無雙了。
【加茂琰】:?
【禪院月生】:?哈嘍?你的自稱???
第94章
五條悟同學的自稱不知不覺也改變了。
月生在手迅速的打出字后意識到這一點, 啊,這孩子果然也是到這個年紀了呢。五條悟和她同歲,不過和她這個虛假的高中生完全不同。
小五同學今年是貨真價實的青春期。
也就是說, 青春期的常見并發癥中二病也一起來了。他們組隊一起刷副本的時候其實已經略有征兆了, 到了今天這家伙連自稱口癖都改了。
中二病少年味兒撲面而來。
月生發出消息后停頓了一秒鐘,然后果斷的截屏, 保存, 上傳云端, 順便在系統頁面新建一個文件夾,塞進去。
群聊里五條悟對自己的全新自稱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整個人非常自信, 完全不顧加茂琰在群里面笑的震天響。而禪院月生則在沉默良久之后表示:“你開心就好。”
嗨呀, 畢竟她們兩個好像都沒有怎么中二病過, 想想看還真是青春呢。所以在竊竊私語的笑了一下之后, 就開始溺愛這孩子了。
加茂琰說如果五條悟想的話,她可以研究一下怎么給攝像裝置附魔, 最好能讓攝像裝置記錄下咒力波動。可以在五條悟出任務的時候跟拍, 到時候給他單獨剪輯一個超燃混剪。
禪院月生則表示她可以負責配樂的部分,雖然她不太懂剪輯,但她刷過很多混剪的視頻。
三個各自有事要做的人在群聊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禪院月生則在坐了許久的車之后終于在宮城下車。
她走過來來往往的人流,暈車的后勁加上迷失的方向感讓她原地發了一會兒呆, 直到系統打開了實時地圖。
月生找了個有風的口子, 站在原地吹了會兒風,轉頭又買了一份冰鎮的飲料之后, 這才不緊不慢的出了車站,往自己的目的地趕去。
姓虎杖的人家并不貧困。
但是, 倘若單從命運的角度來講的話,神明對這家人絕對算不上善待。
這家人的獨子虎杖仁的妻子虎杖香織,在生下了兒子之后很快就去世了,沒過多久,虎杖仁也意外喪命。于是前不久還幸福的家庭轉瞬之間支離破碎,只剩下一對爺孫相依為命。
月生找到附近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兜了兩個圈子,每個地方的居民區總是有自己的特色,讓初來乍到得人總難免迷路上兩分鐘。
月生橫穿兒童公園的時候,有一個小孩跌跌撞撞的跑過來,眼看著過兩步就要摔到。
就在這個小孩兒即將撞上月生大腿的前一刻,她彎下腰,雙手抄起這孩子的腋下,將他抱了起來。
“小心一點兒。”月生不由得放軟了聲音。
系統在這個時候發出了:【oi——】的怪聲,像是森林里的類人猿發出的叫聲又經過一層機械化處理,月生又聽到了它在咔咔狂拍的聲音。
對于系統的間歇性抽風她早已習慣,那孩子無意識抓住了她的衣角的時候,月生這才認真端詳這孩子的臉龐。
獨屬于小孩子的圓潤軟萌,一雙大眼睛眨呀眨。這孩子的頭發顏色很奇妙,發根是很常見的黑色,發尾卻是很顯眼的粉色。
“哎呀。”月生忍不住輕輕的說。
這個孩子看起來不過兩三歲大小,月生卻不由得想起甚爾的兒子小惠,大概也是這么大的一點點。
“對不起。”小朋友有點磕磕巴巴的先道歉,口氣也很是軟萌可愛,“我沒事。”
月生此刻托著他的腋下把他抱起來,小朋友就這么晃晃懸空的小短腿,也不害怕,還能發出新奇好玩又刺激的笑聲。
月生蹲下身把他放下來,摸摸他的頭:“你叫什么名字?”
系統的海量檢索其實早已經把虎杖香織這個人的全部相關信息都展示在月生的眼前,但月生確實也需要一個能夠讓她上門拜訪的正當理由。
起碼不會被那位暴脾氣的虎杖老爺子一個照面趕出去,總要有一個話題開啟的點才好。
月生這樣想著,忍不住又捏了捏孩子柔軟的臉龐,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糖果給他。
“我叫虎杖悠仁。”小小的虎杖悠仁如實回答,他雙手接過送給他的糖果,眼睛明亮無比:“謝謝。”
于是月生就在原地抱著自己的腿,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來:“啊,好巧哦。我正好要去拜訪你家呢。悠仁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家嗎?”
悠仁小朋友很謹慎的沒有立刻吃掉陌生人給的糖果,聽完她說話之后,看起來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
月生也是在講完話之后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行為和語言都有點像人販子,心里不由得“……”了一下,有點懊悔的譴責自己,起碼釋放善意也不應該用這種和人販子誘騙小孩相似的手段。
但虎杖悠仁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幾秒鐘之后,幾乎是立刻就流露出一個開朗的笑來:“好啊,跟我來吧!”
月生自己反而頓了一下:“唉?你不怕我是壞人嗎?”
悠仁小朋友原本都已經轉過身打算帶路了,聽見這些話又轉過身來,神色認真的道:“我覺得,大姐姐你不是壞人哦。”
月生摸了摸下巴,心想這算什么,直覺系嗎?難道說日漫里的直覺系角色從幼崽時期就已經非常敏銳了嗎?
兒童公園距離虎杖家住的地方不遠,不然那位虎杖老爺子也不可能就這么放心的讓年幼的孫子一個人跑出去玩。不過小孫子領回來一個個子高高的年輕女孩兒,這倒是讓人有些出乎意料了。
并不算高大的老人彎著腰,耐心的聽完小孫子有點磕巴的講完前因后果,這個年紀的孩子講話還不是很順暢,但他卻很耐心。聽完之后指了指屋子里,道:“你去玩玩具吧。”
虎杖悠仁“噢”了一聲,低下頭從口袋里掏掏,獻寶似的把自己口袋里月生送給他的糖果送給爺爺,然后噠噠噠跑去里屋玩小車了。
老爺子身體還算硬朗,兒子和兒媳婦的意外死亡對他打擊很大,仿佛頭發也一夜之間白了許多。但好在還留下一個小孫子,能讓他疲憊的心留下幾分寬慰。
月生坦然接受他的打量,輕輕歪了一下頭。她知道自己這種貿然找上門的情況,是無法輕易取得這個老人的信任的。
然而老人只是平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就讓開了身體:“請進來吧。”
月生道:“冒昧打擾,失禮了。我是禪院月生。”
虎杖倭助轉身去倒茶:“你看起來還在讀書。”
月生道:“是,讀高一。”
“比我想象中年輕的多。”
一杯茶被推到月生的面前來,老人停止了脊背,用一種復雜的眼神注視她。
半晌,就在月生盤算著如何開口的時候,虎杖倭助沉聲道:“你是為了我那個兒媳婦來的?”
月生眨了一下眼睛,坦然承認:“是的。我聽說,您的兒媳婦虎杖香織夫人,在懷孕分娩之前,曾經出過一場車禍?”
虎杖倭助往里屋看了一眼。
穿過半個屋子的空間,他能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地上,自娛自樂的玩著一輛玩具車,嘴里還發出“咻咻”的聲音,給車輛配音。
小朋友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虎杖倭助緩緩的站起身來,道:“我們到外面談這件事吧。”
虎杖悠仁的年紀還太小了,他未必能夠聽懂年長些的人們究竟在談論什么話題。虎杖倭助自己對這件事情尚且諱莫如深,哪怕孫子什么都不懂,他也不想在他面前提及這件事。
禪院月生默不作聲的又跟著他出去,小小的院落里種著一棵樹,虎杖倭助就站在那棵樹前,平靜的看著粗糙的樹干。
“我一直猜測也許有人會來。原本我打算將這個秘密帶進墳墓里,但你是悠仁帶回來的,也許這可以算得上命運。”他說,“盡管他還太小太小,但我知道,悠仁的直覺總是準確的。你是懷抱著善意還是懷抱著惡意來的?”
“我的殺意并不指向孩子。”
“那就是指向我那個不知所蹤的‘兒媳婦’了。”
虎杖倭助仍然出神的注視著樹干,“我的兒子死后,我后悔過很多次,當初不應該放任他一意孤行的。欺騙自己的代價他品嘗到了,我也品嘗到了。而這份苦果也終將延續在悠仁的身上,我很后悔。”
“你剛才問我,香織分娩之前是不是出過車禍。是的,她當時送進醫院搶救的時候,其實已經沒有脈搏了。”虎杖倭助平靜的道,“她死了。她當時眼睛睜著,車禍傷及了頭部,我確定,她死了。”
“但她仍然送進了搶救室,很快,就像是一場鬼神賜予的奇跡般的,她又活了過來。但我想這一切需要代價,車禍過后,她額頭上留下的縫合線就是。”
虎杖倭助粗糙的手掌拂過粗糙的樹皮,如同兩顆老樹相互依偎,他仍然沒有回過頭,今天將這個曾經想帶進墳墓的秘密講出究竟會帶來怎樣的結果,他無法預料。
“但活過來的并不是香織。”這個老人有些出神,像是陷入了回憶當中,“明明記憶、生活習慣和各種各樣的小細節都沒有出錯,但是我能感覺到,活過來的不是我的兒媳婦。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但日常的生活和舞臺上的表演怎么可能完全一樣?生活在真實中的人看著無時無刻不在表演的演員,只會覺得恐怖吧?“”
“香織真正的死掉了,而寄宿在她身體里的究竟是什么東西,我也不知道。”
月生出聲道:“悠仁的父親知道這件事嗎?”
“也許知道,也許他更愿意欺騙自己。”虎杖倭助的按在樹皮上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他自愿踏入謊言的漩渦,欺騙自己并不是一個好的主意,但我因為畏懼那具皮囊之下的怪物,放縱了他將自己騙了過去,最終釀成了慘劇。我老了,也許沒有多少年好活了,但我唯一擔憂的,只有悠仁的未來。”
額頭有縫合線的香織毫無疑問是假的,但她幾乎毫無破綻。虎杖倭助在無法言明的日常當中卻察覺了那滲入角落的恐怖。這場度日如年的煎熬終于在香織宣告死亡的那一刻結束。
但他知道香織沒有真的死去,她只是更換了軀殼。
而悠仁的父親——他的兒子,和他真正的兒媳,他們都切切實實的死去了。
月生慢慢的向前走,和這個佝僂著腰的老人并肩,她抬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
這樣晴朗的天氣,沒有一絲云。但一種詭異的冰涼卻滲透在邊邊角角,無處可躲。
“她——那個東西,還會回來嗎?”虎杖倭助像是在問月生,又像是冥冥之中在向著誰禱告祈求。
月生眨了一下眼睛,仰頭看著天,道:“也許噢。”
【你說的話好冰涼啊。】系統說,【給老人的傷痛雪上加霜。】
月生在心里沖它撇嘴,心想我要是說不會回來,有誰會相信嗎?
腦花君來歷不明,行為不明,目的不明。不過月生還是很好奇那東西究竟有沒有性別,是男是女。不,無論是男是女,到底都為什么要來生孩子……啊。
月生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當中。
怎么個事,島國人口老齡化這件事傳播范圍已經廣到不明物種都聽聞了這件事,來勤勤懇懇為島國出生率做貢獻嗎?
【太地獄了!】系統的機械音發出高音,它譴責道,【這個想法真是太地獄了!腦洞可以接地氣,但是不要接地府!】
哦……好吧,對不起。
月生老老實實的在心里道歉,回過頭的時候,很平和的注視著虎杖倭助,目光溫柔的幾乎不可思議。
“事實上,我想我能提供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月生平靜的道,聲音像是春日里靜靜流淌的溪水,“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話。”
對于將要做的事情,月生其實也不是很有把握。但是做事情嘛,先做了再說。就像她來的時候也不是很確定車禍之后的虎杖香織究竟是不是不明生物腦花醬,先來了再說。
月生第二次來的時候表現的就沒有那么“普通人”了,她是背著自己的劍袋來的,手上還提著許多的袋子。
虎杖悠仁對于這個年長且愿意陪他玩的大姐姐顯然很有好感,更不要說月生第二次來的時候給他帶了零食、玩具,還陪他玩了整整一個下午的小車。
等到月生坐車回兵庫之前虎杖倭助還抱著孫子一起去送了,臨走之前月生笑瞇瞇的捏捏悠仁小朋友的小手,然后對著虎杖倭助道:“關于我說的事情,希望您可以認真考慮。”
虎杖倭助點頭,他仍然有些疲憊。家人的離世加速了他的衰老,這種衰老又從他佝僂著的腰背流露出來。
“謝謝。”他說。
月生點頭,轉身上了車。車輪劃過軌道的聲音漸漸遠去,最后消失不見。
虎杖倭助抱著孫子回了家,一路上,孩子的目光總是隨時被路邊各種各樣新鮮的東西所吸引,但這種吸引卻并不足以改變虎杖悠仁乖巧懂事的本質。
他還只是小小的一只,卻能夠察覺的爺爺總是很疲憊,因此也有意識的懂事起來。
這使得虎杖倭助很省心,非常省心。但很多時候老爺子其實期盼著孩子能夠活潑一點,每當這個時候,這孩子又仿佛有讀心術一般,總能恰當的做點活潑開朗的舉動,像一頭精力充沛的小老虎。
可愛的小老虎。
所以哪怕對生下他的母親心存恐懼,虎杖倭助仍然認真養育這個孩子。
“爺爺。”小老虎搖頭晃腦,“阿月姐姐還會來嗎?”
“有空的話,會來的。”虎杖倭助揉了揉他的腦袋,“她在讀高中,明天要上課。周末有空的時候,會來的。”
小老虎于是“噢”了一聲,發出崇拜的聲音:“高中啊……我也想讀高中。高中好厲害。”
“你以后也會讀高中的,只是要等很長時間。”
“等多久呢?”
“等你比我還高的時候。”
這孩子接著就掙扎著從爺爺的懷抱里下來,站在地面上,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有點泄氣:“還差好遠哦。我現在跟爺爺的身高差好多。”
虎杖倭助忍不住笑,拍拍孫子的腦殼,他忽然說,“那,讓你到阿月姐姐那里去的話,你愿不愿意?”
“唉?”小朋友的眼睛像燈泡一樣被點亮了,有點迫不及待的問:“我可以去阿月姐姐那里嗎?”
“可以。”虎杖倭助近乎從容的告訴他,“去她那里,她會保護你的。”
虎杖悠仁眨巴眨巴眼睛:“那,爺爺呢?”
虎杖倭助蹲下身來,粗糙的掌心按在孩子的頭頂。
他注視著這個孩子純粹的、明亮無暇的眼睛,喉嚨里快要溢出嘆息的聲音。
“回家吧。”
夕陽血紅的光鋪在地面之上。今天的余暉比往日更加鮮艷,明晃晃的照在人的身上,像野獸的血盆大口。
不速之客的到訪是在周一的傍晚,虎杖倭助看到那條額頭上的縫合線的時候,竟然有一種大石落地的踏實感。
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沉沉的落下,老人沉默不語的注視他,而年輕的男人的掀開兜帽,歪了歪頭,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來。
她……不,他變了。
難說他究竟又在重新扮演著誰的人生,但也許是刻意的展現,虎杖倭助看見了香織的影子。
說話時停頓轉折的語氣,站立時的小動作,全部都屬于香織。
但這個人變的不止是軀殼。他額頭的縫合線不再像虎杖香織一樣是完美的醫學痕跡。他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有些顫抖,而縫合線的邊角溢出點點燒傷一般的痕跡。
“好久不見了——”他緩聲說話,語氣柔和,“我聽說,你要把我的兒子,交給禪院家的女孩兒?”
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從喉嚨里蔓延上來,虎杖倭助的額頭青筋暴起。
而籠罩在黑暗之中的罪魁禍首卻輕笑起來,“這我可不能同意。有人為了得到這個孩子,付給我很大的代價,我才樂意來造出這個孩子——當然了,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就是了。我本來以為你能很好的替我撫養這個孩子,誰知道你有這樣多自己的想法?唉……真是沒辦法。”
黑暗里,面容模糊不清的男人輕聲道,“早知道全滅口了。放在孤兒院也不是不行,不過沒關系,現在改變決定也不遲……交給禪院家的女孩兒可絕對不行,她壞了我一次事情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剎那之間,一道熾烈的刀光破開沉寂的黑暗與死寂,橫空劈下!
年輕男人瞪大了眼睛,熟悉而明亮的火光如此熟悉,幾乎讓大腦長久以來的灼痛翻倍涌來。
火焰與刀光照亮他的臉,他的瞳孔中則倒映出月生面無表情持刀的面容。
“釣到魚了。”月生翻轉刀柄,目標明確,砍向大腦,“運氣真不錯。”
第95章
腦花君自從和月生的第一次交手之后, 應該就不好受起來了。
加茂家滅門的那一晚是雙方的初次見面,后來加茂琰和禪院月生各種查資料并推理分析,其實鎖定了一個疑似的嫌疑人。
咒術界歷史上的最惡詛咒師, 加茂憲倫。
那是百年前的人物了, 因此也只是一個有可能的猜測。但如果加茂憲倫曾經是腦花君的身份之一,那么腦花君那天晚上的目標不言而喻。
他在覬覦加茂琰的身體和術式。
月生對此感到一種相當的惱火。她對于自己親近的人總是像小動物劃分地盤一樣在心里畫一個圈, 誰要是膽敢在外面對她圈里的人心懷不軌, 就像是在冒犯她的領地。
那天晚上加茂琰原本不打算讓她去, 但是月生真正做了決定的事情總是很難改變。也幸好她提著刀跟著一起去了,不然加茂琰還真未必能同時應付整個加茂家和這個憑空跳出來的不明物種。
熊熊烈火之中令人感到惡心的窺探和覬覦如此的明顯, 所以她起手就是一個日之呼吸砍過去。
在斬鬼時代殺鬼的那段時間養成了她習慣性的斬首, 這種習慣在面對咒靈的時候也相當好用。然而在那種時候, 下意識做出的選擇卻沒能對腦花君一擊致命。
斬首無法祓除。砍上去之前她意識到這一點, 于是緊急擰了一下手腕, 卻終究沒能達到最好的效果。不過一個晃眼的功夫,不明物種如同壁虎斷尾逃生一般舍棄軀殼, 逃之夭夭。
日之呼吸的劍術對他造成了傷害。
而且是持續傷害。
能從繼國緣一手底下走過三個回合的鬼不多, 因此遇到的時候,月生總是要細心的觀察一番。殺掉鬼王的那一晚她能注意到,緣一斬在鬼舞辻無慘身上的每一刀都在持續灼燒著它的身體。
原理月生也不是很清楚, 但這種持續灼燒的負面BUFF真刀實槍的加在腦花君本體上,足夠它喝上一壺。
最近在兵庫發現的尸體大約也是因為如此。腦花不知道活了多少年, 對這種長久的灼燒疼痛還能勉強應付, 但人類的身體卻無法長久承受,所以它更加頻繁的更換身體。
也因為疼痛摧殘理智, 處理尸體的時候就倉促匆忙了一些,還被釣魚愛好者從河里釣了出來。
巨大的陰影如同游魚一般在地面上閃過, 山君在月生持刀現身的一瞬間將虎杖倭助帶走,而頭上有著縫合線的腦花君狼狽的滾了出去,勉強避開了致命的一刀。
它現在未必有術式。
月生在心里飛速的盤算起來。
如果它真的是一個咒術師或者詛咒師,那么術式就應該是這種支撐它更換身體的效果。如果加茂憲倫曾經是它的身份之一,它就一定可以使用被寄生身體的術式……
但那一刀之后它能找到什么好身體?一個飄蕩的腦子根本殺不了一個強力咒術師,而且就算是咒術師——
能有幾個是她的對手?
爬起來的青年勉強站起身,他額頭的縫合線處,更多燒傷的痕跡像是溢滿的水一樣在額頭上流淌,逸散出點點的火星,“原來你下了個套啊……日之呼吸,這種呼吸法幾百年前就該隨著鬼殺隊的消失匿跡一起絕后了才對啊……”
一聲清澈的啼鳴響徹起來,羂索回過頭去,看見一只絢麗的大鳥靜靜停留在樓梯的欄桿之上,再一轉頭,月生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來,調整手腕,握緊刀柄。
“你不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禪院月生輕聲道。
下一刻,明亮的刀光,如同游龍一般穿透了它的頭顱!
雪中梅濺起大片鮮血,月生握著刀柄,居高臨下的歪了一下頭,“但是呢,我也不是很有興趣解釋。所以,請立刻下地獄吧。”
禪院月生具有豐富看動畫片經驗和看劇經驗,哪怕后來的一些作品質量持續走低,她也能總結出一個精簡的事實——反派死于話多。
大多數時候如此。
月生其實有點拿不準自己算不算反派,畢竟自己有時候確實……咳。所以她決定無論如何不能和敵人廢話。傾訴欲這種東西可以留給親近的人,不明物種就算了。
至于對方的疑惑,可以在下地獄之后留給地獄的使者。要是沒有地獄那就直接消散,多方便。
禪院月生燒干了腦花醬,把雪中梅拔起來的時候動作停頓了大概兩三秒左右。手里烏黑的劍立刻不滿的嗡鳴起來。
“我沒有嫌棄你。”月生哄它,但手和胳膊一動不動,猶豫著要不要收回劍鞘里。
和言語截然相反的行動儼然已經被雪中梅看穿,劍身抖的更厲害了,它沒法兒講話,但月生覺得它罵的很臟。
“別罵我啊。”月生苦惱的說,“你罵這個不明物種嘛。雖然我也不是很確定它究竟是什么東西也不是很感興趣……但是它真的很惡心啊。你罵它不要罵我嘛,畢竟我真的會把你丟出去的。你知道的吧?我還有一把日輪刀,雖然它現在半退休了,但我找個咒具師也未必不能讓它再上崗。”
雪中梅開始震手了。
系統槽多無口:【別跟它吵架了,你把甩一甩就是啦。雪中梅是把好劍,不會沾血的。你先處理尸體啊!】
月生握緊劍柄,往干凈的劍身部分拍了一巴掌,然后開始大擺錘式狂甩,甩完之后收回劍鞘,塞進了影子。
她伸手,撓了撓鳳皇的下巴。
巨大的而美麗的鳥類舒展羽翼,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啼鳴。它垂下頭蹭了蹭月生的后背。
處理尸體對月生來說算不上特別麻煩。詛咒師向來是咒術界心頭大患,對于警方來說也是如此。
擁有著不同尋常的力量,與此同時又難以管控。警方和咒術界的合作是長久存在的,只不過總監會那邊一向比較愛拿喬。好在近些年對接的負責人換了禪院潤二郎,因此情況變得好得多。
月生最后檢查了一遍,確定某不知名腦花(至少在她這里完全沒有留下名字)已經死的透透了的時候,聯系了警方進行交涉。
她在打起來的時候就放下了帳,為的就是防止像上一次一樣被它跑掉。一個好的咒術師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宮城這邊來交接的警察是一位個子高高瘦瘦的警官,半長的頭發利落的扎著,整個人看起來很嚴肅端方,但交流的時候態度又和善。
月生隱瞞了虎杖悠仁的特殊性,別管這孩子的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現在腦花也干掉了,就讓他作為一個普通的孩子就這么長大就好了。
虎杖倭助請求月生為他保守這個秘密,這一次他真的決定要將這個秘密徹底的帶進墳墓。過去的慘劇已經無可避免的發生了,許許多多的痛苦既然無法挽回也不可改變,那就讓這些苦果被他自己全部吞下,咽進身體,最后融入他的骨灰當中。
悠仁是一個好孩子。
他還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剛剛站在起跑線上,只跌跌撞撞的才邁出第一步而已。
那孩子理應擁有光明的美好未來,而不是被上一輩人的錯誤拖入無邊漩渦。
月生處理完交接事宜,趕到爺孫倆暫時落腳的地方的時候,夜已經很深。
小老虎團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張軟乎乎的臉蛋。燈是熄滅的,只有床頭留著一盞昏黃的小夜燈,朦朧的照在坐在床邊的虎杖倭助臉上。
老人安靜的守在孩子的身邊。答應這個計劃其實是一個嘗試也是一個冒險,誰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釣來那條魚,好在大家的運氣都還算不錯,接下來就完全是冒險的部分了。
但月生考量的還算齊全。她已經逐漸年長,咒力不斷地增加,調伏的式神也同樣如此。猛獸們收斂起爪牙時同樣有溫情的一面,尤其是對待幼崽,因此可以很好的守護孩子。
而虎杖倭助也必須出面。腦花如果想要帶走悠仁,不會留下后患。殺死一個普通的老人對他來說不是難事,警視廳也很難捕捉到詛咒師的痕跡。
好在一切都結束了。
月生輕手輕腳的過去,觸碰了一下孩子的臉,然后轉身沖老人露出一個平穩的微笑。她的眉眼在這種時候變得格外柔軟,傳達出來的信息也足以令人感到安心。
虎杖倭助在心里長長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月生轉身又出去,屋子里盤踞著的式神悄無聲息的融入陰影之中,月生坐在外面,打了一個哈欠。
“要搬家。”月生在心里盤算著,“還得托人看顧……好在我手底下有人。啊,還要請琰幫忙看一看。”
回頭得問問加茂琰能不能幫虎杖悠仁檢查一下身體。
畢竟他的情況實在是太特殊了,誰也不知道腦花究竟是打著什么樣的主意才把他生下來……不管怎么說,希望他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
未來究竟走向何方,終究要這個孩子自己來做選擇。
月生回頭看了一眼。
她透過門縫,看見臥室里微弱的光,像是黑夜里的小小太陽。照明不多,但足夠。
孩子就那樣安心的沉睡著,他不知道這一晚發生了什么。但不知道也很好。
第96章
第二天虎杖悠仁是在自己的被窩里睡醒的, 入睡之后被抱走,解決完一些事情之后又被抱回來。
虎杖悠仁一路上睡得很沉,對于他來說這是一個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的夜晚, 只是睡醒之后, 面對著家里的許多包裹,略微感到有些茫然。
拼接發色的小男孩撓了撓頭, 眨巴著眼睛繞過客廳里的椅子和小板凳, 開心的抱住月生的腿:“阿月姐姐, 你又來了呀?”
阿月姐姐笑瞇瞇的摸摸他的頭,又蹲下來, 纖細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臉蛋。姐姐的個子可真高呀, 他一直以為爺爺就已經很高了, 但是姐姐比爺爺還要高出很多呢!
而且姐姐還是高中生, 真了不起。他以后讀高中的時候要是也能長那么高就好了。
小老虎抱著月生的小腿, 探頭探腦的問虎杖倭助:“爺爺,家里怎么那么多大箱子呀?”
爺爺說:“悠仁, 我們要搬家了。”
“唉?”年紀小小的悠仁瞪大了眼睛, 松開月生的小腿,噠噠噠跑過去又去抱爺爺的腿,“怎么突然要搬家呀?”
“這里不適合繼續住下去了, ”爺爺彎著腰,聲音溫和, “我們搬家去大城市好不好?”
悠仁仰著小腦袋, 有點活潑好動的晃來晃去,“還是我和爺爺一起住嗎?”
“是啊。”虎杖倭助微笑起來, “還是我們爺孫兩個一起住。”
于是悠仁立刻說:“好啊!只要和爺爺一起,搬到哪里都可以的!”
爺爺好像笑了,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虎杖悠仁卻覺得,爺爺好像并不是完全的開心。他筆直的站著,轉過頭望向窗外那顆枝繁葉茂的樹木時,好像有點悠仁無法理解的悲傷。
悠仁循著他的目光一起看過去,大眼睛眨呀眨,就是沒看出那棵樹有什么好看的。難道樹下還站著什么人嗎?可是誰都沒有呀。
只有金閃閃的陽光被樹葉裁剪過后,細碎的照射下來,像一條條泛著光澤的線。
接著搬家行動就開始了。
悠仁還是一個小豆丁,盡管他展現出比同齡人更大的力氣,但搬家這樣的大事,卻用不著一個還沒有箱子高的小豆丁來搭把手的。
小老虎原本是擼著袖子,氣勢十分豪邁的拍著胸脯,說也要干活的。然后下一秒鐘就被人拎著后脖頸提了起來,放進了一個比他人還高的紙箱子里。
虎杖悠仁豆豆眼:“唉?”
“謝謝悠仁幫忙。”
他踮著腳,扒拉著箱子的邊緣探出一個頭,看見高高大大的阿月姐姐笑瞇瞇的彎下腰來,手塞在外套的兜里。
“不過這些活都有人干啦,悠仁可不能搶人家的工作噢。不然的話,就要被裝進箱子里打包帶走。”
“那就把我打包帶走吧!”悠仁松開紙箱子的邊緣,抱著自己的膝蓋,抬著頭說,“不過,希望阿月姐姐大發慈悲,讓裝我的紙箱子放在爺爺的旁邊。”
“好啊。”月生就笑瞇瞇的伸出手,托著孩子的腋下把他抱起來,“不過還有另外一個選項,那就是阿月姐姐抱著你,我們和爺爺一起走。”
虎杖悠仁立刻快樂的舉起雙手:“好耶!我們一起搬家啦!”
他們的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許許多多不認識的人來來往往的幫忙收拾東西,轉移家具等等。在一片匆忙之中,虎杖悠仁則跟月生蹲在角落里勾勾畫畫。
幾張攤開的雪白畫紙,還有一盒色彩鮮艷的筆。悠仁在大人們忙碌的時候安安靜靜的,趴在地面上認真畫畫。
他先是用一些抽象但精準傳神的線條畫出了一只小老虎,月生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出那是一只老虎的,但就是看出來了。
接下來,他在旁邊又畫了一只非常威嚴的大老虎。然后畫了一個框架,把兩只老虎圈了起來,不,與其說是框架,應該說是一個簡筆畫小屋子才對。
最后,他在紙張的右上角,畫了一個彎彎的月牙。
月生坐在旁邊,她今天沒怎么扎頭發,已經蓄的很長的頭發柔軟的流淌在身后的地上。她摸了摸下巴,很認真的分析這張抽象派兒童簡筆畫的內容。
她指了指那只小老虎:“讓我猜猜,這是悠仁,對不對呀?”
“對!”虎杖悠仁舉起一只手歡呼了一聲,然后他指了指另一只大老虎,很認真的對月生介紹起來,“這是爺爺。爺爺是成年的厲害老虎,我是一只小老虎。等以后我也變成了厲害的大老虎,就可以保護爺爺了。”
月生原本以為,他接下來要在屋子的旁邊添加一些小樹小花小鳥了,虎杖悠仁卻又指了指紙張右上角畫的月牙,說,“這是阿月姐姐。”
月生眨眨眼:“唉?我嗎?”
“是的!”虎杖悠仁煞有介事的點點頭,鄭重的道,“這是我的朋友,阿月姐姐。她又漂亮,人又高高的。因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像仙女教母一樣突然出現,所以畫在天上。”
月生在一剎那感到自己的心臟被擊中了。
她一只手托著腮,輕輕笑起來,“是這樣的呀?”
虎杖悠仁:“是這樣的噢!”
他又低頭認認真真的給自己的畫作上色起來,等到一副畫差不多上完色,月生也恰巧收拾起畫筆,揉揉他的腦袋。
要出發了。
虎杖小朋友對于搬家這件事沒有覺得特別不適應,雖然接下來要到一個以前沒去過的陌生環境里去,但因為是和爺爺一起,所以完全不害怕。
甚至隱隱的有些期待。
我們要去一個全新的地方生活了。
不知道會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呢?周圍都會是什么樣的人呢?
虎杖悠仁有點懵懵然的被抱上車,車門關閉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家里樓梯的欄桿好像碎了。
奇怪,難道昨天晚上有人在家里打架,所以打碎了樓梯欄桿嗎?可是他什么動靜也么有聽到呀。
他就這么懵懵然的想著,孩子幼小的大腦卻不足以支撐他進行更多的思考了。車開的很平穩,抱著他的懷抱也是,爺爺就在身邊,于是虎杖悠仁抱著自己的畫,安心的睡著了。
等他睡醒的時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放進了被子里。全新的被子和全新的床,卻不知道為什么對這時候的動作感到熟悉。
很快他就不再思考這些。他爬下床,穿上拖鞋,開心的踢著鞋子去找爺爺。
新家不像在宮城的家那樣大,但是也不算小。探索新家像是一場全新的冒險游戲,至少小老虎敲敲這個角落,又敲敲那個角落,玩的很開心。
推開窗戶往外看,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林立著的高樓大廈。
虎杖悠仁踮著腳在窗戶旁邊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抬起頭,問爺爺:“阿月姐姐走了嗎?”
爺爺點了點頭,“她去找東京的朋友了。下次有時間,會再來找你玩的。”
虎杖悠仁“好耶”一聲。
適應新的環境總是需要時間的,尤其東京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地方,就連他們居住的地方也是。
虎杖悠仁花了很長很長時間才差不多混熟了周圍的各種路線,具體過了多長時間他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在換上短袖又換上長袖之后,他已經能夠非常嫻熟的摸清楚那一條小路買東西回去最快了。
爺爺說過了年他就該去讀幼兒園了,虎杖悠仁很期待。他待在家里的時間總是更多一些,到現在還沒有在東京交到什么新朋友,去了幼兒園,應該就可以交到好朋友了。
在天氣冷到爺爺給他裹上圍巾的時候,虎杖悠仁在運動場遇見一個……他在心里計算了一下,覺得對面那個高中生的個子應該和阿月姐姐差不多高。
另外說一句阿月姐姐個子長的真快,總感覺每次見面都又高了一截,趕上她好像遙遙無期啊……
“可惡啊!”頭發沖天的高中生把手里的球拍的砰砰作響,雙手握拳,喪氣的大喊:“假期根本找不到人可以托球嘛!要是把赤葦喊……唉?”
不知為何神似貓頭鷹的高中生轉過頭來,小老虎在運動場旁邊探了個頭,一瞬間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抓住了他。像是被猛禽鎖定了一樣。
“你是誰啊?”頭發又黑又白的貓頭鷹走過來蹲下,好奇的歪著頭,“唉?你的頭發也是和我一樣的哦!兩種顏色!”
他把剛才大喊時候的喪氣一掃而空,露出一個陽光開朗的笑容,伸出一只手,“我是木兔,木兔光太郎!”
虎杖悠仁立刻不害怕了,同樣開朗元氣的握住他的手:“我是虎杖悠仁!貓頭鷹哥哥,你在打排球嗎?”
貓頭鷹哥哥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怎么稱呼,一只手托著下巴,整張臉都皺起來:“你認識排球啊?今天是周末,早知道應該去學校的……沒有人給我托球。”
他像是一個氣球被人戳了一針,漏著氣干癟下去。
虎杖悠仁也摸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他認識排球主要是因為月生有一次帶了一顆排球來,和他玩了一下。
“我不會托球。”小老虎說,“但是我會拋球,你要試試嗎?”
木兔光太郎猛禽搬鎖定獵物的眼神又出現了:“唉?”
第97章
虎杖悠仁將排球高高的拋起來。
他不懂什么是二傳, 自然也無法做到像隊伍中的二傳手一樣精準的將球送到主攻手的手中。但是在周末的大清早有人愿意給他托球就不錯了,有什么好挑剔的。
于是木兔光太郎自己歡快的自己追著那顆球跑,高高躍起, 以一個非常標準的姿勢重重扣下一記扣殺。
清晨的陽光恰巧從朝著虎杖悠仁照過來, 他瞇著眼睛,看著木兔光太郎逆著光的高大身影, 不由得發出了有種的感嘆聲:“好帥氣啊。”
扣殺。
好帥氣啊。
一記成功的重扣扣爽了的木兔光太郎落地彎腰, 雙手握拳, 站起身時像小動物一樣發出歡呼聲:“hey!hey!hey!”
虎杖悠仁跟著舉起雙手,一起發出怪聲:“hey!hey!hey!”
木兔光太郎轉過頭來摸了摸下巴, 眼睛像是圓圈:“噢……雖然但是, 傳的很爛噢。”
虎杖悠仁立刻同款摸了摸下巴, “可是我根本不會傳球嘛。”
“你說得對, ”木兔光太郎走過來, 把他提溜起來夾在腋下,中氣十足的道:“但是已經很有樣子了噢!竟然能把球拋給我啊, 真了不起!你想不想學習傳球?我可以帶你拜師噢, 我隊伍里的二傳手超棒的!”
虎杖悠仁眼睛一亮,有種終于交到朋友可以一起玩的興奮:“好啊!”
于是目測起碼一米八還多的木兔同學看了看時間,興奮的揣著孩子往學校跑了。
路上虎杖悠仁提出這個姿勢有點不舒服, 木兔光太郎就把排球掛在胸前,背著他快樂跑步。
“哇, 感覺這樣一下子就變成負重跑了, 悠仁你以后和我一起跑步好不好?”
又免費坐騎的虎杖悠仁興奮的一拍(木兔的)肩膀,“好啊!木兔哥哥我們沖啊!”
木兔光太郎一跳兩米高:“hey!hey!hey!”
木兔光太郎沖進了排球館。
木兔光太郎興奮的把虎杖悠仁用一種舉起辛巴式姿勢展示給所有人看, 用他一貫驚天動地的氣勢大喊:“赤葦!我給你找了一個徒弟!!你快來看!!!”
一年級生赤葦京治被震的探了個頭,然后差點腳下一滑摔倒:“木兔前輩, 這是?”
虎杖悠仁張開雙手,用一種和木兔光太郎看成親兄弟般如出一轍的熱情大喊道:“我是虎杖悠仁!”
木兔光太郎興奮的補充:“是我在小區樓下運動場遇到的小孩!”
赤葦京治,顫抖的手,冷靜指出了問題所在:“所以,你們今天早上剛剛認識,對嗎?”
貓頭鷹和小老虎同時點頭。
三年級前輩大驚失色:“等等,你就這么把孩子帶過來了?通知孩子家長了嗎?”
“唉?”沒常識到一種可怕的地步的梟谷高中排球部王牌選手,露出豆豆眼,他和悠仁說話:“你和我一起出來的時候,通知你家里人了嗎?”
虎杖悠仁的小手摸摸下巴:“你猜?”
木兔光太郎非常樂觀:“我猜你通知了。”
教練眼前一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這和拐孩子有什么區別啊木兔!快把孩子送回去!”
排球館里一時之間像燒開的水壺一般炸開了鍋,大家對于自家的王牌主攻手到底是個什么性格心里邊都有數,但沒想到這次這個大孩子直接草率的帶了一個小孩子過來,一時之間教練前輩同期后輩等等一群人亂成一鍋粥,那叫一個人仰馬翻。
有小心翼翼試圖去把孩子從木兔手里抱下來的:“悠仁小朋友對吧?來先來木葉哥哥懷里……”
有慘叫著搖晃同期的:“怎么辦怎么辦,要是孩子家長報警找過來要抓木兔,我們春高該怎么辦啊?!”
“你先松手啊我要被你搖死了……”
教練一口氣終于喘上來,呼叫貓頭鷹飼養員:“赤葦——”
赤葦京治強行穩住,年僅十五六歲卻展現了非同一般的沉穩:“是。”
教練:“把孩子送回去,木兔也一起帶著去上門給人家道歉!”
天哪!他知道木兔這個孩子是神經大條了一點,但是一個沒看住,他怎么就闖出這種大禍來啊!
我們梟谷的王牌就不能……算了,自家孩子還能咋的。
教練心塞又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在老老實實抱著孩子跟著赤葦一起回去的路上,木兔光太郎小聲的和虎杖悠仁咬耳朵,“那你還想學托球嗎?”
虎杖悠仁認真點頭:“我想學。”
于是兩個人一起暗戳戳的盯著走在前面的赤葦京治。赤葦京治根據正根據虎杖悠仁提供的地址尋找虎杖家的位置,感受到兩個小太陽的視線,簡直如芒在背。
他無奈的轉過頭來,“怎么了嗎,木兔前輩?”
木兔光太郎抱著虎杖悠仁,虎杖悠仁抱著木兔光太郎的脖子,簡直跟親兄弟似的。
“赤葦赤葦,”木兔光太郎探頭問:“你愿意教悠仁托球嗎?”
“赤葦赤葦,”虎杖悠仁學著木兔說話,“你愿意教我托球嗎?”
赤葦京治:“……可以。如果悠仁有空的話。”
奇怪,明明才高一而已,不知為何有一種帶孩子的疲憊。但面前的不是前輩嗎?
而木兔光太郎則小聲的和懷里的小朋友“耶”了一聲,眉飛色舞的道:“要是爺爺同意的話,我還帶你去看我們訓練。我告訴你哦,扣殺可帥氣了。到時候我扣給你看,就是‘咻’的一下球飛過來,在‘砰’的一聲扣下去……我也可以教你扣殺!”
虎杖悠仁很激動:“真的嗎?”
赤葦京治終于忍不住:“木兔前輩,恕我直言,幼兒園的話,暫時可以把扣殺這種高難度動作先放一放的,起碼應該先打基礎才對。”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同時發出了“唉——”的聲音。
雖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波折,但總的來說,虎杖悠仁在東京的生活還算順利,并且也算是順利的交到了朋友。
一年的時間過得比想象之中快的多。
月生在砍了某個腦花君之后,沒有社團,無所事事的在兵庫摸了一年的魚。偶爾砍砍咒靈,更多的時候還是在看書。
她看書看的很雜,基本上什么東西都能讀一點。無人打擾的閱讀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更何況兵庫冬天的雪已經快要融化了。
說來兵庫的冬天實在是有些寒冷,不過想想距離很近的京都冬天也冷的不像話,兵庫的冷似乎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月生是抗拒一切極端天氣的性格,無論是冬天最冷的時候還是夏天最熱的時候,一旦到來都能要她半條命。寒假的時候加茂琰從東京過來住了一段時間,和月生通宵打游戲到天昏地暗,玩兒累了就把人往懷里一摟,躺在厚實的毯子上呼嚕嚕睡的很香。
月生的個頭已經比加茂琰還要大一些,這使得雙方再見的時候,加茂琰感嘆說:“你看起來跟一堵墻似的。”
然而兩個女孩兒窩在一塊兒睡覺的時候,她卻很熟練的扒拉在月生的身上,小腿蓋住月生在冬天總是冰涼的腳。
“吃甜的嗎?”加茂琰問。
月生困的迷迷糊糊:“吃……不對,不行。最近戒糖……”
加茂琰就“哦”了一聲,自己爬起來去吃帶來的甜品,順便追一追新出的電視劇,然后用世界上最刻薄的語言嘴了第一集的大部分劇情,從鏡頭挑剔到穿幫。
月生裹著毯子打著哈欠,把雙腳放在加茂琰溫暖的腿窩里,安靜的聽她嘴電視劇。除了劇情確實比較爛之外,應該還有學醫人沖天的怨氣需要散發一下。
看完電視劇,加茂琰一摸她的腳,半涼不熱的,一盤算:“不行,得買個被爐,凍成這樣,你都不知道出門買點取暖的東西嗎?”
月生:“我不想出門啊……而且外面真的好冷。”
加茂琰拿她突然爆發的宅屬性無可奈何,她早知道這孩子性格很多變,可能今天會為了折一支花橫穿半個島國,明天又因為不想出門窩在家里一整天甚至更久。
拿她也實在沒有什么辦法,只好揪住她的臉捏來捏去,然后站起來,把她也拖起來,像打扮娃娃一樣給她套上厚實的外套和圍巾,拖著她出門買了個被爐回來。
還是大型的那種。畢竟這孩子不知道吃什么長的,青春期身體發育快速,尤其是身高,粗略估計也有一米八還多了,長手長腳的,被爐要是買小了可怎么塞得進去。
月生被她拽出門還有點不情不愿:“好冷啊……”
她蹬上靴子,開門的時候哆嗦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跟著一起出了門。
加茂琰對兵庫這邊不太熟悉,所以還是月生老實的帶路。加茂琰買東西一向很迅速,挑好了被爐,約好了送貨上門的時間之后,操心的對著她的個子比比劃劃。
“你的內搭和秋衣是不是都短了?”
月生慢了一截反應:“啊?還好吧?”
“就是短了。”加茂琰下定論道,“買新的。”
月生一到特別冷的時候就不樂意出門,加茂琰深知把她拽出來一趟不容易,趁著這次機會把該添置的都添置了,買完了東西還忍不住操心的嘀嘀咕咕,“你的個子長的未免也太快了。衣服短了要立刻買新的,又不是沒有錢。別因為不想出門就湊合湊合穿,好歹衣服要合身吧?”
禪院月生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打了個哈欠,“我知道啦……這不是你來了嗎?”
加茂琰又去揪她的臉蛋。
因為冷空氣的吹拂,摸起來涼涼的。
加茂琰只好嘆息,說:“春天快來了。”
“是呀。”禪院月生低頭蹭了蹭加茂琰,小動物似的含含糊糊的說,“雪就快化掉了。”
兵庫那么冷,但好在總有人來看望她。
第98章
逛街的時候意外的遇到了出來團建的排球部成員, 月生只對其中幾個人比較熟悉,倒是北信介主動走過來打了招呼。
“好久沒見了。”北信介沖她點頭,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加茂琰也點點頭, 她摸著下巴思考了兩秒鐘, 低頭從口袋里掏出一點糖果塞給北信介。在學校里學到崩潰的時候偶爾就會想吃點東西緩一緩,所以她現在也養成了隨身帶點小零食的習慣。
大概也有他們最開始認識的時候, 就分享了食物的原因, 后來大家再見面的時候就好像總是要去吃點什么。
北信介把糖果接過來, “謝謝。加茂君最近學業還好嗎?”
“信介你還是那么犀利。”加茂琰立刻指指點點道,“我們不要提這個話題好嗎?到底誰去學醫會感到高興啊, 反正我現在是一點也不高興。”
教科書到底為什么會比人還要高出那么多啊啊啊啊——
月生:“怨氣已經外泄了啊阿琰。”
北信介不由得輕輕笑了一下。
他能感覺到一起出來的前輩同期和后輩們正鬼鬼祟祟的觀察著這邊的情況, 嘴巴里還發出自以為他們聽不見實則所有人都聽見了的驚嘆聲。
“哇, 女孩子。”
“哇, 信介居然認識女孩子耶。”
“你瞎嗎?其中一個是角名班上的禪院。唉, 不過另外一個是誰,禪院君的姐妹嗎?”
北信介道:“那么我就先告辭了。”
加茂琰點點頭, 拎著已經開始困倦的打哈欠的禪院月生走了。
一群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半天, 最終商討出“信介果然是個強者啊”的結論,然后一回頭,背上立刻出了冷汗。
北信介保持微笑:“大家在說什么呢?”
眾人立刻:“……啊沒有沒有。”
“我聽見了。”
“……”
“背后議論女孩子真是太失禮了。”
幾個剛剛八卦的最歡快的立刻老實的站了起來, 真心實意的懺悔道歉。
即將畢業的三年級學長慢慢的喝了一口水,保持著微笑, 靜靜的看著北信介。
另一個三年級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 小聲笑笑:“做出決定了?你確定嗎?”
隊長緩緩的點了一下頭,眉毛好像忽然柔軟了許多, 兩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我以為你會選尾白呢……”
隊長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眼睛彎彎的, “這不是很好嗎?”
兩個人一起看過去,北信介明明也只是二年級,但只是站在那里,就莫名散發著一種穩定的成熟氣息。
于是另一個三年級小聲說:“也是。”
這孩子看起來好像不是特別的出彩,但在刺頭云集的稻荷崎,還真是令人感到放心啊。
寒假結束之前,月生孩跟著加茂琰跑了一趟東京。原因是五條悟終于要脫離家庭教育的苦海,準備準備去學校讀書了,而加茂琰答應給他拍帥氣混剪的事情也開始了。
月生向來覺得加茂琰有朝著科學狂人的方向發展的架勢,雖然學習這事兒總讓人怨氣深重,但加茂琰每次都是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挑燈夜讀。厭學歸厭學,又不是不學。
加茂琰忙里偷閑去學了一點攝影,改造了一下攝影機,三個人一起又去刷了個詛咒師副本,刷完在東京找烤肉店吃。
月生吃完飯就開始打哈欠,因為剛吃了東西,身體是暖的,所以把自己團起來窩在座位上的時候非常舒服,舒服到讓她想打一個幸福的小呼嚕。
“你是什么需要冬眠的動物嗎?”五條悟吐槽她。
其實加茂琰每次見到五條悟,也都會覺得這孩子是不是又高了一截。這個年紀的孩子還真是長的快,五條悟和禪院月生坐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來的超模或者運動員。
手腳的長度未免太超過了,高中生怎么可以長到這個高度。幾年前加茂琰還是【AAA天降正義小組】里個子最高的那一個,但轉瞬之間就形式倒轉,變成最矮的那個了。
真是令人憂愁的苦惱啊。
禪院月生完全不反駁五條悟的吐槽,安心的在小沙發上滾了滾,幸福的說,“是的。我是一只需要冬眠的蘑菇,還是吃肉的那種。你一定要小心哦,不然的話,說不定我哪天就把你嚼吧嚼吧吃掉了。”
五條悟扶住了一旁的扶手:“救命啊,救命啊。槽點太多老子吐不過來了,應該先從量詞開始,還是應該先從你把蘑菇歸類成動物開始啊?話說蘑菇需要冬眠嗎?”
加茂琰隔著冒著熱氣的鍋打開了攝像機,笑瞇瞇的歪過頭:“蘑菇需不需要冬眠我不知道,不過月生小蘑菇肯定是需要的。感覺在冬天變得格外愛睡覺呢,好了,你不是還要去看孩子。”
禪院月生躺尸了一分鐘。
禪院月生深吸一口氣,坐了起來:“嗯,你說的沒錯。差點忘記。好像連記性也變差了,回頭我要建一個備忘錄才行啊……”
這下加茂琰也跟著一塊兒來吐槽她:“明明已經給孩子們買好了禮物,結果差點忘記帶。你這個記性真不知道該怎么說好。明明也才是高中生,但你走神的程度好像越來越嚴重了啊。”
禪院月生若無其事的從小沙發上爬起來,假裝自己沒有聽見加茂琰的話。
五條悟在她背后指指點點,“你看,你看。這家伙是不是太閑了一點啊,整天無所事事的所以才容易走神,果然應該給她找點事干……”
禪院月生笑瞇瞇的走回來,一巴掌拍在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上,“你再怎么說我也不會轉學去東京咒高的,死心吧你。”
五條悟雙手交叉,惡狠狠的扭過去,超大聲:“切!”
把一切都錄下來的加茂琰憋笑。
月生告別之前,還趁著五條悟沒有防備的時候,非常突然的揪住他的臉,揉了好幾下。
帶著小圓片墨鏡的小五同學大驚失色道:“喂!你這是干什么?!我要喊了哦,我真的要喊了哦——喂!阿琰你不要光看著,倒是過來幫幫我啊——阿琰你不要老是當攝影師好嗎?快來把我從這個魔鬼的爪下拯救出來啊。”
“我可不是負責拯救王子的騎士,五條小王子。”加茂琰津津有味的舉著攝像機,她現在是真的找到了關于攝影的樂趣,總感覺這些片段會變成深夜學崩潰了的時候的慰藉呢。
五條悟雖然喊的很大聲,但還是鼓著嘴巴,也就象征性的掙扎了一下,完全沒有開無下限之類的術式。
這讓月生不由得莞爾,捏了捏小貓凍成紅色的耳朵,好不容易焐熱的手被冰了一下,默默的塞回自己兜里。
“好吧,小王子。”月生笑瞇瞇的說,“你要不要現在改變主意,跟我一起去兵庫上學啊?稻荷崎的大家都是好人哦。”
五條悟雙手抱胸,“哼”了一聲:“不要。”
“唉?為什么?不是一直很想到東京之外的地方看看嗎?”
“我又不是沒去兵庫找你玩過。”五條悟站直了,雙手叉腰,藍色的圍巾在胸前搖搖晃晃,“我已經跟朋友約好了,到時候一起去東京咒高了。約好了的事情不好反悔的。”
五條悟同學在某次照常的離家出走,順便日行一善祓除咒靈的時候遇到了家入硝子,再然后碰到了夏油杰。
非常合得來的新朋友,盡管月生對他的兩個朋友不算認識,但已經知道了不少消息。
她從影子里撈出來一個盒子,塞給五條悟。
“別拆。”
五條悟停下拆禮物的手,難以置信,“什么?不是給我的禮物嗎?”
“不是啊。”禪院月生平淡的說出了讓五條悟跳腳的話,“給家入同學的。”
五條悟忿忿不平的把盒子夾在腋下:“這是什么啊?你倆都還沒見過面呢,你給她準備禮物不給我準備啊?”
月生:“槍。”
“啊?”五條悟左看看,右看看,探頭探腦的確定這邊人少沒人看過來之后,又說了一遍,“啊?”
月生補充:“請咒具師改造過的版本,也是不錯的咒具了。”
加茂琰:“總感覺第一發子彈并不會射向咒靈。”
五條悟:“我要把你們兩個綁起來吊在咒高的大門口。”
月生哈哈道:“好哦,你想來試試嗎?”
在五條悟再一次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之前,月生又不知道從哪里抽出來一個盒子,很輕的放在五條悟的頭上。
“唉?”五條悟伸手,抓住盒子的邊緣。
“從兵庫帶過來的。你上次不是排了很久的隊,結果到你的時候倒霉的賣完了嗎?”月生搓了搓暴露在冷空氣里的手,試圖蹭到加茂琰旁邊把手塞進她的口袋里取暖,“我來的時候順便給你捎了一盒,味道應該沒錯?我這段時間戒糖沒去吃過。”
五條悟抽了抽鼻子:“真是的,我要哭了哦?這下根本沒辦法說你記性差了。”
月生:“那就給我道歉嘛。”
五條悟:“我才不要。”
五條悟氣哼哼的扭頭走了,但月生自覺給貓順毛成功,笑瞇瞇的擺了擺手。
加茂琰笑吟吟的舉著攝像機湊過來,“哎呀,真是的。還是那么愛逗小五。”
“很好玩嘛。”
“但是送槍這一點還蠻貼心的。但是家入君不一定會用槍啊。要請百合子阿姨去教一教嗎?我倒是很樂意在槍法上面有個師妹啦。”
“媽媽和雪惠不在國內啦。”月生眨眨眼,在貼上來的攝影機前面轉了幾個角度,手指扒拉著眼下的皮膚做了個小小的鬼臉:“媽媽說要帶著雪惠去實行很多年前定下來但是沒有實現的旅行計劃,所以我今年寒假都沒有回家。”
“啊呀。那到時候我去教一下也可以。我跟百合子阿姨學的還蠻好的噢。”
“阿琰!”已經走出一段路的五條悟一只手抱著兩個盒子,另一只手在招手:“走了!”
年輕的少年穿著一身常服,外面套著一件很長的漂亮外套,他的藍色圍巾在寒風里微微的晃動,白色的頭發幾乎明亮到反光。
加茂琰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格外的好看,鏡頭追著過去錄了一秒鐘,才笑著高聲道:“來啦!”
她沖月生擺了擺手:“我走啦。”
月生的眼睛微微一彎,她往空氣里哈了一口白霧,笑著擺了擺手,又因為太冷,趕緊把手塞回了兜里。
第99章
禪院月生高一回京都禪院家挖竹筍的時候, 帶了兩個孩子出來。
雖然她現在不怎么在禪院家待著,但是拜當初和禪院直毘人干的那驚天動地的一架所賜,幾乎所有人都對她心存畏懼。這是一件好事, 她把禪院家幾個和詛咒師勾連的混蛋拖出來殺了示眾之后, 就更加成為了一件好事。
所以讓新一代的孩子們出去上學這件事,家里幾乎不再有反對聲音了。倒是當初月生換上裙子的時候, 長老們當中有幾個氣的當場出殯了, 那段時間禪院家埋了不少人。
月生那時候對禪院扇其實已經沒什么印象了, 這個血緣關系上的叔叔很久沒有出現在眼前也沒有再掀起什么波瀾,直到月生抱著幾顆竹筍站起來的時候, 看見怯生生蹲在草叢里的小孩兒。
月生原先居住的院子幾乎已經沒有人打理了。
她曾經種下的各種各樣的植物在這小小的一方庭院當中肆意生長, 幾乎要吞沒半個院子, 于是很小的孩子藏身在其中非常容易。
但也許是緣分使然, 也許是命中注定。
在她沒有看系統地圖, 系統也沒有給出提示的情況下,月生回過頭, 隨意的看了一眼植物從的時候, 對上藏在其中的一雙眼睛。
一雙年幼的、屬于孩子的、飽含恐懼與害怕的眼睛。
月生于是歪了歪頭,走過去,撥開凌亂的各類藤蔓和植物, 伸手將她抱了出來。
那是個頭發短短的女孩子,穿的很普通, 月生伸手的時候, 她害怕的往后縮,但后面堆積的是更多的植物, 于是她被月生抱了出來。
月生能看到她裸露出來的皮膚上散布著被植物鋒利頁面劃出來的紅痕,嚴重的地方已經劃破了一點皮膚。于是月生用濕巾給她擦擦胳膊擦擦手, 低下頭耐心的問:“你是誰家的孩子?”
那孩子不安的扭來扭去,但掙脫不了月生的手,只好在短暫凝滯的沉默過后,小聲的回答:“扇。我是扇的女兒。”
月生花了兩秒鐘回憶了一下禪院扇是誰。
又花了兩秒鐘回憶自己對禪院扇的印象——賤人。
月生思考片刻,從回憶里隱隱約約的摳挖出來一點關于禪院扇的孩子的印象。好像是聽說禪院扇有一對雙胞胎來著,但那時候她都離開禪院家了……叫什么來著?
噢——
“你是真希還是真依?”
小女孩抿了抿唇:“真依。”
月生歪了一下頭:“你到上學的年紀了,怎么沒出去上學?”
月生一向覺得孩子們越早去學校越好,起碼不能總停留在這個破家族里。上學是唯一且正規的離家方式,所以在挑選學校方面,她向來盡心盡力,并且盡量挑選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學校。
所以幼兒園也要去上。
真依小朋友有點不安的抱住自己的膝蓋,“我……父親說,女孩子沒必要出門讀書……”
月生的動作一頓。
失算了。
月生小小的反思了一下自己。
雖說她現在已經頗有話語權,打上門的時候連總監會也要老實坐下來聽她講話,但耐不住家里面總有幾個聽不懂人話的偽人……再篩一遍。
月生伸手,輕輕揉了一下真依的小臉蛋。可憐孩子,瘦的不行,身上也沒點肉,可見禪院扇根本不會好好養女兒。
她蹲下身,盡量放低身體,從下往上看真依的臉,歪著頭說:“你冷嗎?”
長長的頭發垂下來,在空氣里搖搖晃晃。
“不、不冷……”
“那你為什么發抖?”月生不由得輕輕笑了一下,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她裹上,修長的指尖碰了碰她的額頭。
“我又不會吃小孩。”月生輕聲說,“要跟我走嗎?”
真依抬起頭來,恐懼仍然沒有從那張稚嫩的臉上褪去,她甚至退后了一步。
“我不是拐賣小孩的。”月生仍然蹲著,抱著自己的膝蓋,看起來溫和又無害,“按照輩分來說,我是你的堂姐。就算在禪院家,我們的血緣關系也是很近的。孩子們到了三歲都要出去上學,我只是想把你們帶出去上學。”
真依的聲音帶著哭腔:“父親說你不是好人!他說你異想天開離經叛道根本……”
她的聲音哽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難以想象禪院扇究竟對自己的兩個女兒輸出了多少負面情緒,連背地里罵她都罵的豐富多彩各種各樣。
“原來你認識我啊。”月生有點難以言表的指了指自己,“我不是好人……好吧,我也不能昧著良心說自己是個驚天大好人。但是我們講道理,難道你的就父親是好人嗎?”
真依被哽住了:“……不是。”
禪院扇要是好人的話,這個世界就干脆毀滅吧。
“對吧?對吧?”月生點點頭,放棄了蹲著的姿勢,盤膝坐下,看起來有點郁悶,“我又不吃小孩。你也知道家里同齡的孩子都送出去上學了對吧?這個決定是我下的,所以壞的不是我啦,是你父親。哦……不好意思,是不是不該對孩子說父母壞話來著?但是這個你也知道……”
月生托著腮,“我還把我的外套給你了呢。哦,不用脫,送給你了。我又不是要用這個外套綁架你什么。你想出去讀書嗎?如果你想的話,我就把你和真希帶出去上學。”
真依還只是小小一只,但警惕性頗高,顯然平日里過的不算太好。她一直保持著警惕的神色,但當月生提到可以和真希一起出去上學的時候,她的神色很明顯的頓住了。
月生就笑著沖她伸出了一只手,過了一會兒,真依猶豫著,但還是伸出雙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指。
“所以你到我院子里是要干什么?”
“竹筍……今天的飯被克扣了,想來挖兩個竹筍……”
月生笑瞇瞇的找到真希,讓兩個孩子先等一會兒,然后踹開了廚房的門,一巴掌將克扣孩子的飯的負責人扇翻在地。
整個禪院家都沒料到這祖宗就為了挖兩個筍子突然回來,聞聲而到的時候兩個孩子剛吃飽飯。
禪院月生掃了一看,看見人來的挺齊全的,仍然保持著客氣而禮貌的微笑,將禪院扇從人群當中拖了出來打了個半死。
打完了之后,很輕松的掰了掰手指,微笑著看著精神緊繃的大大小小的各類人。
她不是很在意他們都是誰。
但有些人就是聽不懂人話,實在是讓人非常非常的苦惱。
“是你們太閑了嗎?”月生很困惑,“我記得總監會任務不少呀?我還訂了每個人每月至少要完成多少任務的指標呢,你們都做完任務了嗎?這么有空來攔著孩子上學?”
大長老前幾年就因為月生是個女孩兒這件事兒背過了氣,現在硬著頭皮站出來的是個生面孔,“……這件事情是扇干的,我們沒有攔著孩子們上學。”
月生盯著他們,頭也不回的問:“是這樣嗎?真依?”
真依躲在真希的身后,不太敢說話。
真希:“是的。你上次回來殺了不少人,他們都不太敢不聽話。噢,除了扇。”
地面上躺尸的禪院扇抽動了一下手指。
真希的眼神飛快的活動起來,她看了一眼禪院月生的背影,又打量周圍的環境,把妹妹轉過去,讓她捂住自己的眼睛。
禪院真希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于是月生聽見了巨大的振動聲響回過頭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雙漠然的眼睛。
禪院真希站在本就毫無反抗之力的禪院扇的身邊,手里的燒火棍還在滴滴答答的淌血,周圍簡直一片狼藉。
赤紅色的血液濺在她的身上、臉上,她身體里流淌著一半他的血,但更多的他的血染紅了小女孩的和服。臉龐和脖子上的血珠滴滴答答的流淌進衣領。
這一幕看起來吊詭又恐怖。
真依也被巨大的聲響震的抖動了一下,不過她一向是很聽姐姐的話的,姐姐先前讓她轉過去捂住眼睛,她就一動不動的蹲在那里。
看見了這一幕的人們尖叫起來。
“天哪!她,她怎么能……!”
“真是惡魔!雙生子果然是不詳的征兆……她和第二個甚爾有什么區別!”
……
月生從真希漠然的眼神當中抽離出來,不耐煩的回頭:“吵死了。滾。”
人群瞬間寂靜,作鳥獸散的速度比誰都快。
“我不出去了。”真希握著手里的燒火棍,很冷靜。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如何能在看到動彈不得的父親后,如此迅速地做出決定又行動起來,甚至顧及了膽子小一些的姊妹。
“我不出去了,”真希重復了一遍,說,“你把真依和母親帶走吧。”
角落里蹲著的禪院真依發抖起來。
月生歪了一下頭。
她走過去,從袖子里又抽出一張手帕,沾了水,蹲下身給真希擦臉。白色的手帕很快染的紅透了,月生只好無奈的丟掉。
血紅的手帕輕飄飄蓋住了一雙沒有瞑目的眼睛。
“很難洗。”月生說,“這件衣服不要了,丟掉。先湊合穿一下我小時候的。”
這孩子真是果斷的很。
月生想。
但果斷并不算是缺點,至少月生心里有點羨慕她的果斷,這種程度的果斷她完全沒有。
真希在月生站起來的時候抓住她的手,仰頭時,那雙眼睛平靜又堅決,“我可以償命。你把真依和母親帶走。”
月生曲起手指,彈了她一個腦瓜崩:“他的命比較便宜,不值得你來償。你現在要做的是去擦擦身上亂七八糟的臟東西,換身衣服,然后和媽媽妹妹一起搬家。”
真希怔愣了一下。
月生踩過滿地流淌的污漬,把蹲在角落里發抖的真依抱起來,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后背,把孩子的臉埋在自己懷里,然后帶著她走出了屋子。
在門口,她回過頭看真希:“愣著干什么?出門之前你要收拾干凈。”
真希“哐當”一聲丟開手里的燒火棍,把沾滿液體沉甸甸的外套脫下來,沾了臟東西的木屐和足袋也是。她光著腳,小跑著跟上了禪院月生。
“我們以后住在哪里?”
“東京怎么樣?”
“你在哪里?”
“兵庫。”
“我也想去兵庫。”
“駁回,我不擅長照顧孩子,而且我也在讀書。”
禪院真希拽著月生的衣角,仰起頭看著堂姐。
她長得可真高啊。家族里流傳著的那些流言變成傳說,給什么都還不懂的孩子們編織出一個可怕的惡魔形象,剛剛誕生幾年的孩子們夢中都是月生大魔王。
但是真希想,大魔王也好。
如果月生是大魔王,她就像那些人說的一樣,是惡魔,是不詳的雙子當中的一個。惡魔給大魔王賣命,天經地義。
第100章
月生其實并不是一個特別勤快的人, 也并不是一個擅長挑選禮物的人。
不是特別勤快,指的是她經常性的宅屬性爆發不想出門不想社交不想見人,這么多年到處跑實在是形勢所迫, 現在終于有條件宅了, 直接成倍爆發出來。
其實她上輩子就是一個不太擅長和人交流的人,這輩子能交到幾個朋友簡直是萬幸。
不是特別擅長挑選禮物也屬于上輩子的遺留問題了, 尤其是小孩子的禮物, 尤其是和普通孩子不同的小孩子的禮物, 實在是令人大傷腦筋。
所以月生來之前糾結半天,除了老一套的帶特產甜點之外, 還按自己的思路準備了點東西。
在雙胞胎姐妹和她們的母親一起住的地方的時候, 她站在門口還有點忐忑, 指尖揪著衣角來回搓。
【她們會喜歡我的禮物嗎?】她忐忑的問系統。
【你挑禮物的時候沒想著合不合適, 站門口了想起來猶豫了?】系統吐槽, 【恕我直言,你就是買雙新襪子一人一雙, 雙胞胎也會歡天喜地的穿上的。】
接著月生聽見了腳步聲。
背著書包的兩姐妹一起爬樓梯上來了, 真依最先看見月生,眼睛立刻明亮起來,蹦蹦跳跳的拉著姐姐狂奔上來, 抱住月生一條腿,很開心的大聲喊她的名字:“阿月!”
月生立刻彎腰把孩子抱起來, 開心的蹭蹭貼貼, “啊,真依。可愛的小女孩姐姐親親。”
真依立刻“吧唧”一口親在月生的臉上, 真希已經從口袋里掏出鑰匙來。
進門的時候真希問:“你怎么來了?”
月生抱著真依進門,過玄關的時候彎了一下腰, 笑瞇瞇的,“寒假快結束了,還是覺得要來東京一趟,所以就來啦。”
她把真依放下來,右腳踩著左腳的鞋后跟把鞋子脫下來,另一只腳也如法炮制,換了拖鞋之后,蹦蹦跳跳的攤在客廳的沙發上。
真希很平靜的放下書包,“我看你明明就是被琰姐拉著來的吧。你冬天根本不會隨便出門。”
“請不要隨意戳穿我。”月生把放下書包坐到她旁邊的真依摟緊懷里貼貼,說,“我也還是個小女孩呢。話說回來,興趣班怎么樣?”
“很好!”真依舉起雙手,快樂的大聲說,“老師教我們做了很多手工,我被夸獎了!”
“真棒!”月生笑瞇瞇的去揉她的臉蛋,小女孩的臉剛剛吹過風,有點涼涼的,反倒是月生的手因為一只塞在兜里,熱乎乎的。
真希看著恨不得黏在一起的兩個人,有點無語,大人似的嘆了口氣。
月生朝她招招手,“你也過來嘛,貼在一起暖和一些。”
“不要。”真希不動如山道,“貼在一起是拿我在取暖好嗎?我不冷的。”
月生眨巴眨巴眼睛,絲毫不在意自己正在對小女孩撒嬌:“可是我冷唉。”
真希:“……”
真希脫掉拖鞋,爬上了沙發。姐妹三個人幸福的窩在一起,月生幸福的給兩個小女孩順毛。
“餓了嗎?”月生問。
雙胞胎的母親在上班,所以假期的時候大多拜托常駐東京的潤二郎幫忙照看。但總拜托這個年輕人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所以雙胞胎的母親就讓孩子們根據興趣選了個興趣班。
稍微去學點感興趣的東西,正好也能打發時間,避免兩個孩子在家沒事干的情況。
真依摸了摸肚子:“不餓……但想吃點東西。”
月生撐起半個身子,上半身向前探去,把沙發前面的茶幾拉過來,主打一個能腳不沾地就絕不沾地,然后從影子里撈出一個點心盒子,和兩個小女孩一起嚼嚼嚼。
“先墊著,免得晚上餓。”月生一邊嚼嚼嚼,一邊說,“啊,這個東西我也是第一次吃,味道還不錯耶。”
她嚼了一會兒,動作忽然頓住。等等,我不是在戒糖嗎?怎么突然開吃了?
禪院月生內心艱難的來回拉扯了一會兒之后,決定繼續假裝自己忘記了戒糖這回事。反正都吃了……先吃了這一頓再說。
真希:“你不是在兵庫讀書嗎?怎么連這個也沒吃過。”
真依嚼嚼嚼:“阿月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的。真奇怪,她原來是這么懶得出門的一個人嗎?冬天踏出門口的頻率全靠朋友撈她。”
在東京是加茂琰和五條悟,在兵庫是北信介角名倫太郎偶爾會加上宮雙子。
嗯?這么一想身邊雙胞胎出現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月生自己在心里默默的數了一下,然后哼哼唧唧的從喉嚨里發出撒嬌一般的聲音:“屋子里那么暖和為什么要離開屋子。”
真依三口兩口吃掉一個小點心,在沙發邊緣晃著腿:“可是外面也很好玩啊。我喜歡和真希去外面一起玩。阿月和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時候難道不開心嗎?”
“開心是很開心啦。”月生豆豆眼,“但是啊,出門就是很麻煩啊……說真的,雖然我每次答應人家出門一起玩的時候,不超過兩分鐘我就會后悔。雖然還是會遵守約定出門,雖然和朋友一起很開心,但是回家的時候還是會覺得好累……”
真希:“好的,長大以后我會多多拉你出門的。”
月生露出一個非常抗拒的痛苦表情。
真希站起來,摟住她的脖子親了一口她的臉蛋,于是這種抗拒的表情立刻從月生的臉上褪去了。
“嗯。”月生說,“我果然喜歡和妹妹貼貼。”
真希淡然的咬了一口點心。
幼稚園在讀學生當然沒什么作業可言,更別說現在是寒假。
月生和兩個孩子一起吃點心,吃完點心之后,又從影子里撈出來兩個盒子,一人分發了一個。
“其實我覺得,送這個東西有點早。”月生說,“所以沒有子彈,只有外殼,不可以帶到學校里去,知道嗎?之所以送這個,是因為我覺得你們遲早有一天會送到,而且這個東西確實很好用。”
真依摸了摸比她手大得多的沉甸甸的槍,說:“哇。”
真希掂了掂,誠實的說,“其實我更想要冷兵器,像你的刀那樣的,我感覺那個很棒。”
月生摸了摸下巴。
送武器這回事,實在是月生的一貫思維。現代社會很和平,但月生自己長的不太和平,所以禮物也下意識的往能夠自保的方向選……
但是仔細想想,這個年紀的孩子還無法妥善運用這樣殺傷力大的武器,所以先給個殼子摸一摸算了,要是有興趣的話,以后也未必不能往這方面培養。
雙胞胎姐妹當中,姐姐真希并沒有咒力。
哪怕是月生自己,也沒有想到禪院家這么塊兒小地方,竟然能接連誕生兩個這樣極端的天與咒縛,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但一想到甚爾的兒子很可能也是一個十影,兩個天與咒縛的存在似乎也就不足為奇了。
……才怪啊。
禪院家這破家族到底占了什么風水寶地能走這樣的大運啊?不,也不一定是占了風水寶地,畢竟這小破家族里偽人真的很多。
與姐姐相反的是,妹妹真依是一個咒術師。而且擁有著非常稀少的“構筑”術式。
談到雙胞胎,就不可避免的又扯回老話題。在咒術界的咒術意義上,同卵雙胞胎被視為一個人。
這就導致客觀存在的兩人力量在上互相摻雜起來。真希的天與咒縛不夠純粹,因為真依的一部分咒力流淌在她的身上,但這些咒力又不足以支撐她看見咒靈。
真依的咒力不算完全,真希的天與咒縛也有一小部分在她身上,但這一小部分強化不到哪里去。
因此造成了互相拖對方后腿的尷尬局面。
針對這種情況,月生心里有一個預案,她覺得也許可以嘗試一下。不過姐妹倆都還太小了,這件事先放著,以后再說。
目前的情況是,禪院真希迫切的想要學習打架。
月生能夠理解這種迫切的想要變強的渴望。她年幼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一段時期,迫切的想要長大,迫切的想要實力。但好在雙胞胎的情況比當初的她好一些。
因為她會庇護她們的。姐姐會保護兩個小妹妹的,所以,慢一點長大也沒關系,不必那樣著急。
月生捏捏真希的臉:“你還太小了。”
真希眨了一下眼睛,又抿了一下嘴唇,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所以要先從基礎練起,把基礎打牢固。”月生這么說,她拿出手機翻了翻自己的通訊錄,開始敲敲打打,“我不是一個很擅長教人的人,也不是很愛出門……啊這個你們都知道。不過我有門路。”
不是特別愛社交。
但禪院月生認識人啊。
鬼滅學園是赫赫有名的劍道強校,鬼滅鎮的道場也同樣數不勝數。不說別的,把繼國緣一抬出來就夠了,最強無需多言。
“如果想學槍的話,就去找琰姐。”月生低頭給鍵盤打字,物色合適的老師,“琰姐的槍法很好,如果我母親、就是百合子回來了,也可以找她去學,琰的槍法也是和她學的。”
真希看著月生,目光灼灼,“我可以學你的劍法嗎?你給我看過的那一套,很漂亮又很厲害的日之呼吸。”
月生手指的動作頓了一頓,她抬起頭,溫和的對上真希的視線。
那是很久之前了。
真希堅持要跟著月生去祓除咒靈的現場跟著看一看。月生尋思著咒靈評估的等級不算太高,既然她想的話,那么帶著孩子去看看也好,于是特意找了一個附魔過的咒具眼鏡給真希戴著,領著她去看了。
式神圍繞在真希的身邊,保護她的安全。盡管巨大的式神美麗健壯,但小小的女孩并沒有被自己無法獲得的力量拉走目光。自始至終,她都牢牢的注視著月生手中握著的刀,和那把刀揮起來的明亮火焰。
那樣熾烈的刀光。
那樣強大的劍法。
在“帳”中,鮮紅的火焰斬開咒靈的尸體,勢如破竹,堅不可摧。
咒力和術式的先天決定的,無法改變。既然沒有,那就沒有必要執著追求。但是那樣漂亮那樣強大的劍法,也許是她能夠后天爭取得到的東西。
我想學。
她的眼神明亮,和月生初見她的時候一樣,堅定的幾乎讓人感到心驚。
“可以。”她說,“不過你要長大一些,基礎要再打牢固一些。這套劍法的消耗很大,貿然學習會傷害身體。而且,劍法是存在束縛的,真希。”
她俯下身,和這個年幼的小女孩保持平視,聲音溫和,“如果你想要學習日之呼吸,你就要到正式的劍道場去,和日之呼吸的傳人拜師學藝,你要對著你的劍立下誓言,絕不可以將這套劍法指向人類。因為呼吸劍法出現的初衷,就是為了保護人類。”
真希握住她的手,鄭重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