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走廊里的空氣突兀地陷入安靜。
尹言釘在原地，像是被俞向文的話嚇呆了。
“我……”他催著自己找出一句合適的話，接住俞向文的玩笑，但鼓噪的心跳聲卻不斷擾亂著思路。
救命。
誰會因為同事的一句玩笑就心跳加速啊。
他是笨蛋嗎。
俞向文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樣，尹言阿巴阿巴接不上話，只能一門心思地在心里控訴眼前的人：俞向文說不定就是故意的，像小武說的那樣，看他長得乖，就逗他，等著看他嘴笨地說不出一句話，把自己憋成個大紅臉。
萬萬沒想到，俞老師瞧著濃眉大眼的，還是個切開黑！
唇邊的笑意加深，俞向文被尹言這幅呆怔的模樣給逗笑了。
他及時撤回一次直球，瞥了眼尹言換到一半的鞋，又將視線上挪，指了指尹言的頭頂：“你要戴著這個出門？”
尹言愣愣地抬起手，在自己的頭上摸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耳朵。
尹言：“……”
這下他的臉不紅也得紅。
咳了一聲，尹言不好意思地扯下發箍，訕訕道：“剛洗完臉，忘記摘了。”
白凈的臉頰染上層緋色，神態卻依舊在故作鎮定，讓人看了更想欺負。
俞向文怕自己忍不住又說些有的沒的，嚇到尹言，便轉開眼問：“這么晚了是要出去？”
“不出去，就到助理那邊拿個東西。”站在門口說話也不像回事兒，尹言側過身，客氣道，“俞哥要先進來坐會兒嗎？”
俞向文快速瞥了眼屋內，靜了一秒，才透著幾分克制地拒絕道：“不打擾了，我剛到酒店，就是過來和你打聲招呼，還有……這個。”
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捧著個方方正正的大盒子，伸到尹言面前。
透明的盒子里，裝著位揮舞著魔法杖的銀白雙馬尾魔法使。
“手辦？”貓似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圓，尹言此刻的心情比發現俞向文提前回來了還驚訝。
俞向文笑了笑，拉起尹言的手，將盒子放在他手上：“前段時間的熱搜，你不是在和朋友看這個角色的徽章嗎？我刷到了。沒兩天路過商場，剛好看到這個手辦，覺得還挺巧的，就想買一個送你。”
“上次你好心收留我，本來說要請你吃飯，沒請上，那這個手辦你就收著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又是專門挑的禮物，尹言不好再推拒，他感動道：“謝謝俞老師，其實我也沒干什么，連玩游戲都是您全程帶飛……”
“別客氣。”俞向文道，“以后想打游戲都可以叫我，隨時帶飛。”
禮物送到，俞向文不再多留。他是活動結束后開車走高速趕過來的，都還沒顧得上吃晚飯。
尹言回屋放下手辦，關了門和俞向文一起往走廊另一頭走。
他找小武，俞向文坐電梯上樓。
“我住1102，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過來找我。”俞向文停在電梯前道。
尹言點頭表示記住了：“好哦！”
見尹言也停了下來，陪著他等電梯，俞向文頓了頓。電梯一層層向上，靜了片刻，俞向文又用那種輕松的語調，問：“小言，我們現在可以算是朋友了嗎？”
尹言透過鏡面的電梯門，看著同樣在看他的俞向文，藏在寬松衛衣袖口里的手指絞了絞，半晌，他揚起嘴角道：“當然呀。”
“叮——”
電梯到了，俞向文進去后又伸手按住電梯的按鈕。他看著尹言的眼睛，聲音輕柔道：“那晚安，明天見。”
尹言揮揮手：“俞哥明天見。”
……
一直等電梯門合上好一會兒，遲遲不見尹言的小武找了出來。
繞著抱頭蹲在電梯門口的尹言轉了一圈。
小武看了看四周。
“也沒警察啊。”費解地拽著尹言的后衣領，將人拎了起來，小武奇怪道，“你抱頭蹲這兒干嘛呢，這要讓人拍到了，發到網上保準說你是被掃.黃.打.非了。”
尹言彎腰捏了捏發麻的腿，又眼淚汪汪地抬起頭：“小武……”
小武：？
尹言：“我怎么覺得……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太對勁……”
小武：“……”
小武把手放在了尹言的額頭上：“我看你是挺不對勁的。”
“不然還是吃點藥調理一下吧。”
……
開機當天，剛升起來沒幾度的氣溫又降了回去，一大早上陰云密布，寒風瑟瑟。
尹言很早就醒了，簡單收拾過后，去劇組做妝造。
校園背景的造型比較簡單，校服一穿，頭發也不用特意打理，理順了就好。尹言的臉上幾乎沒有瑕疵，也就不需要再做過多的修飾，只調整了一下眼型，讓他本就圓的眼睛看起來更偏女相。
進組前幾位主演的定妝照都是分開拍的，尹言還沒見過俞向文穿校服的樣子。化妝師在給他整理頭發時，尹言用余光在鏡子里捕捉到了和他穿著一樣校服的俞向文。
這才早上，俞向文的手里就端著杯黑咖啡，看得人胃疼。
尹言是典型的華夏胃，清晨只能喝得下熱豆漿，和俞向文的習慣截然不同。
那邊俞向文的頭發又被剪短了些，毫無遮擋地露出優越的眉眼，顯得年輕又朝氣。
等尹言也收拾好，俞向文扔掉喝完的黑咖啡，過來摟住尹言的肩，嘴角一勾，道：“走吧，林誤。”
尹言側頭看著一句話間就變了氣質的俞向文，心中驀然升起一陣說不明白的情緒。
他想起了武小柏。
那個讓他入圈的契機，現在就站在他的身邊。
他們要一起演戲了。
因為是保密項目，開機儀式上沒有粉絲和代拍，只有幾家簽過協議的媒體過來取材。
尹言和俞向文站在人群前，隨著主持的聲音，舉起三炷香，拜向四方。
第一場戲在室內，學校的水房里。
尹言和幾個群演對戲走位，指導老師再次確認他們動作范圍，確保開拍后不會磕碰到危險的區域。
這一幕要取全景，各處不好做防護措施，拍到什么程度，就看演員之間的配合了。
視線掃過站在水房門口看著這邊的俞向文，尹言在正式開拍前的最后一次彩排結束時，對對手戲的演員說：“開拍后不用那么拘束，直接上手也可以，咱們爭取第一鏡能一遍過。”
對方有些猶豫：“你行嗎？我怕一下給你弄傷了。”
“沒事，別看我這樣，身上也有肌肉，再說，你又不是要把我打死在這兒。”尹言笑道。
對方也笑了一下，拍拍尹言的肩道：“那好吧，一會兒得罪了啊，尹老師。”
尹言帶上一副黑框眼鏡。
隨著場記板拍響。
第一場第一鏡，開始。
擰開水龍頭，林誤站在池邊洗手，抬眼時瞧見鏡中的劉海有些卷翹，沾了水的手壓了壓，想要將那一簇冒出來的頭發捋順。
弄了半天都壓不下去，身后穿來哧哧的笑聲，聚在角落里抽煙的男生里有一人喊道：“哎，那邊那個娘娘腔，過來，問你個問題。”
林誤面色一寒，撥頭發的手慢慢放下。
水池里的水淅淅瀝瀝淌進下水口。
沒再管頭發，林誤關了水龍頭要離開。
肩膀卻被人一把捏住。
“和你說話呢聽不見啊？”高他半個頭的男生甩手，將林誤搡進了小群體的包圍圈。
“怎么，你不光是娘娘腔，還是個聾子啊？”最開始叫他的男生帶著兩個耳釘，一手夾煙，一手揣兜，走到林誤面前。
煙霧繚繞，林誤皺著眉后退一步，冷聲道：“滾。”
“哈哈哈哈哈他讓我們滾哎……”
“小妞脾氣還挺爆的……”
“原來還是個辣妹啊？……”
前后左右都走不掉，林誤的神色越來越差，他伸手推了面前的耳釘男一把，周圍的人立馬一哄而上，將他圍住，推過來搡過去。
水房的地本就滑，林誤躲閃不及，被人伸腿拌了一跤，跌倒在地磚上，不等他起身，耳釘男一腳將他踹回原地。
林誤蜷縮成一團，試圖躲開更多的拳打腳踢，直到后背砸在墻上，實在躲無可躲。
耳釘男扔了手里的煙，蹲在一時半會兒站不起來的林誤面前，滿意道：“這不就對了，兄弟們不過想問你個問題，好好答了不就行了？非逼著我們動手。你瞧瞧，弄得這么難看。”
拽住林誤偏長的頭發，耳釘男逼著人抬起臉，
“要問什么來著，我想想啊。”他瞧著林誤慘白的臉，嘴角緩緩勾起，嘲弄道，“哦，想起來了，我們就是好奇……你平時到底是站著尿還是蹲著尿啊？”
清透的眼眸里瞬息染上深深的怒意，林誤兇狠地瞪著耳釘男。
一陣僵持后，現場傳來導演的聲音。
“好，卡。”
對戲的演員立馬松手，尹言跟著垂下頭，閉了閉眼。
“尹老師，沒事吧？”
呼出了一口氣，尹言搖搖頭道：“沒事。”
他們幾個人站在原地沒動，良久，聽導演那邊又傳來一聲：“過！”
大家小聲地歡呼了一下，就繼續確定機位，對后面的戲份。
尹言跟著攝影師確認后續需要露出臉的幾個機位，全都對好后他又看向了水房門口。
俞向文還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尹言。
那雙眼睛里，似乎有一抹散不開的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