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孫撿恩沉默半天,依然不看盧椋,她偏頭,不知道窗外溶溶的月色撒在她身上,她更像盧椋畫冊里的模樣了。
“你都聽到了?”
不知道過了許久,盧椋聽見孫撿恩問。
她把買來的東西放到一邊,點頭道,“聽到一兩句,還是上次和你說話的朋友嗎?”
孫撿恩性格古怪,人漂亮不好接近,盧椋很難想象到她會有這么一個聒噪的朋友。
孫撿恩點頭,“她叫安璐。”
她依然很尷尬,柔軟睡衣包裹下的身體自覺地往邊上挪,盧椋走到她身邊找鍋,“我煮個火鍋,你吃嗎?”
孫撿恩:“什么?”
不是在說朋友,怎么又吃火鍋。
這不是孫撿恩的吃飯時間,對盧椋來說餓了就吃是人類的天性。
“你不餓嗎?我們可是早上四點吃的齋飯。”
寺廟里就是白粥素包子和饅頭,小菜倒是很爽口,一天過去也早就消化完了。
盧椋看了孫撿恩兩眼,“跳舞不是很需要體力嗎?你吃的也太少了。”
她對這個專業一竅不通,完全是外行人看熱鬧。
雖然好奇搜過孫撿恩的表演現場錄像,依然看不出什么門道。
只知道孫撿恩跳舞的時候和平時完全不是一個樣。
孫撿恩:“最近不跳,少吃。”
盧椋買了不少東西,塑料袋上還印著當地某火鍋食材的廣告。
孫撿恩想到第一次看她朋友圈下拉看到的那些轉發送什么的消息,似乎也有這么一條。
孫撿恩很少發朋友圈。
以她的性格完全干不出為了贈品發朋友圈讓人點贊的行為。
盧椋好像不在意這方面的面子和人情,頂著aaa盧家石雕的名字在別人的朋友圈里留下無數痕跡。
這也算廣告宣傳的一部分嗎?
可盧椋也會發日常,雖然拍的都是一些外賣。
什么披薩的芝士卷邊很好吃,希望大家也嘗嘗。
孫撿恩和她的共友是那天加上微信的藍遷和甘瀾瀾兩口子。
幾乎盧椋的每條朋友圈下面都有她倆的點贊。
孫撿恩點進過這倆人的朋友圈,好像也差不多。
什么雞鎖骨買一斤送半斤,發朋友圈再送半斤。
到底多好吃啊,不就是路邊攤。
孫撿恩是真空長大的,在學校的城市也算見過校門口深夜的烤面筋和卷餅攤位。
安璐就愛吃土豆絲卷餅,這些揚草沒有。
更別提藍遷發的趕大集,南方人也這樣嗎?
大概是她盯著盧椋的塑料袋看了老半天,盧椋說:“那我算上你這份了啊。”
她也不太懂學舞蹈的一天要吃多少東西,是不是像之前甘瀾瀾嚷嚷減肥,在群里讓大家監督她每天只吃一千兩百卡。
墓碑師傅和化肥店老板干的都是體力活,難以想象一天就吃那么點怎么干活。
她和藍遷吃大餛飩都要吃二十個。
剛才的尷尬似乎就這么揭過去了,孫撿恩疑惑地問:“你不生氣嗎?”
盧椋:“生什么氣?”
“因為你朋友開的玩笑?”
她一天到晚在廠里,住處也沒什么廚房用品,電煮鍋似乎都是火鍋食材店送的。
還掏出一包魔芋面給孫撿恩看,“特地買的,這個你應該能吃。”
偶爾孫撿恩沒有盧椋大她七歲的感覺。
她分不清盧椋是無意還是有意。
孫撿恩:“你到底聽到多少?”
盧椋:“你說你不會半夜來我房間那段吧。”
水煮沸很快,鍋底冒出香氣。
盧椋站在孫撿恩邊上忙活,問孫撿恩吃不吃。
孫撿恩掃過一盒盒的肉卷,很難想象這些吃完還能睡著。
李棲人在的時候從不允許她深夜吃東西,她自己胃不好,也嚴苛要求孫撿恩。
多年的習慣也令孫撿恩沒什么食欲,唯獨在吃的方面,她最沒有欲望。
盧椋看她不走,自己轉身她也轉身,有種養了小動物的感覺。
她知道孫撿恩不放心要個答案,說:“不用擔心,你真來了我也不害怕。”
孫撿恩看著她,“為什么?”
盧椋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孫撿恩為了她思緒煩亂。
她滿腦子都是煮開的火鍋,和自己煮下去的紅薯粉條。
“對付你小意思。”
她比了比孫撿恩的手腕,光下兩個人的手形都有強烈的對比。
盧椋的手一看就是常年做工破壞的。
皮膚和柔嫩無關,手背上的青筋像是土地上起伏的山巒。
哪怕皮膚不白,卻增添了幾分堅實的安全感。
孫撿恩是典型的膚白貌美,唇紅也齒白,睡得太久頭發也能服帖。
盧椋看她低頭對比兩個人的手,有點像粉鼻頭的白色小貓。
白貓十個里有個貌美的就不錯了,盧椋莫名想到貓和老鼠里的白貓,忽然笑了一聲。
孫撿恩:“笑什么?”
盧椋:“我玩了這么多年石頭,功德碑都能扛起來,對付你綽綽有余。”
“不吃飯的小家伙。”
孫撿恩:“我又不是弱不禁風。”
她說這話很沒有說服力,盧椋知道她抬28寸的行李箱綽綽有余。
有些人生活方面不具備完全的自理能力,一個人住酒店都心慌。
盧椋說:“我是被餓醒的,醒來發現冰箱沒東西,外賣也沒想吃的,就出去買了。”
她也很意外孫撿恩的長睡眠,“你這一覺也夠長的啊。”
孫撿恩:“你中途不也沒醒嗎?”
鍋底煮開冒出滋滋的香氣,盧椋懶得去外邊,廚房小聚氣,也不那么冷。
她從外邊拎了折疊凳打開遞給孫撿恩一支,“中途醒過,我還去了趟工廠呢。”
到底是老板,走不開的事兒太多了。
盧椋給外婆送了菜,在老人家里吃了一塊豬蹄。
本想給孫撿恩帶的,想想還是算了。
孫撿恩手上被塞了一雙筷子,驚訝的問:“你還出去過?”
她渾然不覺得自己像是查崗的,盧椋點頭,“我還有生意的,妹妹。”
她喊孫撿恩妹妹很熟練,就像之前沒對過歲數喊的姐。
似乎是一種常見的社交禮儀,在孫撿恩聽來多少有幾分敷衍,忍不住說:“你有幾個妹妹?”
盧椋倒了蘸料開吃,她的外套丟在一邊,衛衣的袖子微微往上擼起,鼓著腮幫子說:“堂妹表妹都挺多的。”
孫撿恩:“別的呢?”
盧椋想了想:“什么妹妹,情妹妹?”
到底顧忌和孫撿恩認識沒多久,盧椋沒怎么露出在熟人面前的姿態,這會純粹是吃高興了,泄出一小縷,孫撿恩就感覺到了不同。
“你有嗎?”
盧椋:“沒有。”
她覺得孫撿恩純粹是人生地不熟的把她當成救命稻草了,克制著不往那邊想,還試圖撥亂反正,“吃點吧,你們家難道有吃飯不許說話的規矩嗎?”
孫撿恩:“你怎么知道?”
盧椋唉了一聲,“那多無聊啊,吃飯就是要聊天。”
孫撿恩:“有那么多可聊的嗎?”
廚房很小,她們靠得很近,火鍋的味道籠罩彼此.
孫撿恩吃的那份還要清水涮涮。
藍遷也和盧椋提過,說你那小恩,吃飯和小狗小貓一樣,不能吃咸。
盧椋看了樂了半天,現在看孫撿恩還是這樣,唉了一聲,“有啊,比如聊聊你朋友為什么給你出餿主意。”
“你要是想談戀愛就找同齡人。”
她從外邊回來,深夜吃火鍋不過是人生普通的一天,不知道對孫撿恩來說全是初次體驗。
孫撿恩:“我沒有……”
她在心里懺悔,“想談戀愛。”
盧椋本來想給她盤過去的,孫撿恩就是個潛在犟種,不如直說。
“那你還問我有沒有忽然想親人?”
這都是令盧椋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問題,她說服自己不過是和小妹妹聊天。
但孫撿恩的目光裝也不裝,就盯著她的嘴唇看。
對本來就心懷鬼胎的人來說簡直像是西天取經的難度。
孫撿恩:“你不是說會有嗎?”
那時候盧椋東拉西扯一大堆,孫撿恩都被她說服了。
正常現象,那要怎么克服呢?
盧椋:“是會有啊,想歸想,又不一定要做。”
“大學生談談戀愛也沒什么啊,你朋友說的也對。”
“還是找同齡人有共同語言吧。”
孫撿恩還是吃飯和說話分開,盧椋的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催促她快吃,自己一邊下青菜,毫無形象可言。
孫撿恩:“我和同齡人沒有共同語言。”
她的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食物,“她們說是我魔芋。”
盧椋:“飽腹感強,這算贊美。”
她又開了一瓶汽水,似乎專門給孫撿恩買了一瓶涼茶,上面寫著0糖0脂。
自己買的時候都笑了,都吃火鍋了,還欲蓋彌彰。
“你不是有朋友嗎?”
盧椋回憶起那些驚人之語,“也太活潑了。”
“你休學來這里兩個月,同學還都在上班嗎?”
孫撿恩嗯了一聲。
盧椋:“沒有畢設之類的嗎?”
孫撿恩:“期末和畢設都是跳舞。”
她提到跳舞臉就垮了下來,“老師也說我跳舞少了什么。”
盧椋敏銳察覺這是個坑,不想踩,假裝忙活往鍋里倒丸子,奈何孫撿恩不僅是個犟種還不懂任何人情世故。
“安璐說我可以從你身上找靈感。”
沒有人愛聽這種話。
盧椋坐了回去,默默盯著沉底的火鍋丸子,“孫撿恩,我說過了我沒有特殊服務的。”
“我不輕易談戀愛,如果可以,更希望談了就是談一輩子。”
她收斂了剛才的嬉皮笑臉,深邃的眉眼倏然沉靜下來,像是大殿內神佛的一隅,寫滿了不可接近。
到底哪個是盧椋?
孫撿恩的心更蠢蠢欲動,“你怎么保證有一輩子的戀愛?”
她是沒有過,不代表沒有見過。
母親的感情就是一本爛賬,從孫撿恩的名字可見恨意。
孫撿恩不喜歡這樣的虧欠和天人永隔。
盧椋:“我相信有,不能保證。”
她繼續下肉卷,漂浮的肉卷紅得像是石中點起的火,盧椋堅定那么多年,就是貫徹寧缺毋濫的準則。
她不要莫名其妙的喜歡,也不喜歡孫撿恩這么突如其來的覬覦。
太青春期的匆匆,結局顯而易見。
孫撿恩:“那你一輩子不和人親嘴嗎?”
怎么又回到親嘴的問題了,盧椋失笑:“你就這么想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