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我承不了你的情意。”
屋內,銀發女人赤眸中閃過驚駭,很快又轉為歉意,只抵住越爾的肩,偏頭躲開她湊上來的吻。
她的容貌與祝卿安是九分像,唯一不同大概就是氣質,獨含一股悲憫懷柔之意。
似遠古曾現的母神,平等憐愛著她的每位子民。
而此時站于她面前一位,是企圖將神明拉下紅塵一同沉淪的逆女。
越爾不曾預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
床上的少女面色蒼白,渾身被汗水濕透,烏發貼著她的臉頰和雪白脖頸,她緊閉著眼,卻還不忘口口聲聲稱自己為……
真是天真得過了頭。
越爾抿唇不語,沿著祝卿安的腕間,為她輸送靈力,以便讓她好受些。
但越爾心中很清楚,靈力不過是杯水車薪,能夠讓祝卿安止痛的,只有自己的心頭血。
在八歲那年,越爾便從祝清風口中得知,她和祝卿安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刻出生,是上天注定,百年難得的渡業之命。
所謂渡業之命,一者為渡,一者為業。
越爾是祝卿安的渡,而祝卿安是越爾的業。
業者無論有何病痛,都可以用渡者的心頭血化解,倘若業者到了生命垂危之際,渡者可以獻出的甚至是……性命。
八年來,越爾早已將祝卿安發病的日子熟記于心。
是以昨天夜里祝卿安來敲門時,她早已做好獻出心頭血的準備。
沒想到少女卻只是送來一顆桃子。
越爾原以為許是祝卿安已有旁的法子紓解,不再需要自己的血,沒想到她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爾沒有再遲疑,她抬起右手,靈氣化作利刃,在左手腕間清晰可見的青紫血管間劃出一道豎痕。
取心頭血,當然不是非得傷及胸腔處,而是劃破離心口最近的血管,一樣可以見效。
轉眼間,鮮血已經從那道細而深的傷口處涌出,順著越爾的掌心,沿著她脈絡分明的掌紋,匯聚于并攏的食指和中指間。
往常越爾總是將鮮血滴入碗中,送到祝清風處,再由他來處置。
但眼下祝卿安就在身旁,自是不必多此一舉,她輕輕捏住少女的下頜,使她的唇瓣微張。
沒有任何準備,陌生的血腥氣息充斥在祝卿安唇齒間。
“咳咳……”祝卿安被嗆得一陣猛咳。
越爾這才意識到,眼下祝卿安躺著的姿勢,并不方便自己喂血。
她伸手攬住少女的腰,將她扶起來。
這時,祝卿安思緒稍微回籠。
不……祝卿安依舊是抗拒的,她的頭向后仰,想要躲開越爾淌著鮮血的指尖。
“祝師妹,得罪了!
短短一個日夜內,越爾已經是第二回說這樣的話。
話音未落,她原本落在少女腰間的手,轉而擒住她的雙腕。
越爾向前傾身,將祝卿安的后背抵在雕花床柱上,她纖若無骨的手腕也被她握緊,錮在了頭頂上方。
祝卿安被迫仰起頭,無助地任由越爾的長指再度探入自己唇舌間。
室內一片昏暗,只有客棧屋檐下的燈籠光沿著窗縫照進來。
微光勾勒出兩人隱約的身形。
只見被桎梏住的少女如同砧板上的魚肉,絲毫也掙扎不得。
而另一位更加清疏挺拔些的女修,一條腿屈膝半跪于床沿,居高臨下地將少女囚住,低頭冷冷盯著她。
若是旁人誤入,只怕會以為兩名女子正在做什么曖昧之事,卻無人知曉其中緣由。
鮮血自祝卿安舌間流入,被她吞下去了一些。
可她依舊固執地扭頭,更多的血卻是沿著她的唇角滴落,被她故意漏了出去。
“祝卿安!痹綘栴^回連名帶姓地喚她,“將它們咽下去!
她才不要……沒有越爾的血,自己照樣也能撐得過去。
祝卿安憑借著僅存的本能,用舌尖拼命將越爾的指尖往外抵,她柔軟的舌頭摩挲過越爾帶著劍繭的長指,顧不上這個動作有多么難堪。
越爾呼吸有剎那停滯。
接著,她垂下眼睫,長指毫不留情地死死壓住少女柔軟溫熱的舌根。
“唔……”
祝卿安徹底失去了反抗的余地。
少女喉間無助本能吞咽著,不得不將越爾的心頭血吞入腹中。
喂血的效果立竿見影,不過是呼吸之間,祝卿安體內冰錐齊發的刺痛,竟然已經消減了大半,原本蒼白的臉上,已然浮現紅暈。
越爾敏銳地察覺到少女的變化,她抽.出了手指,松開了祝卿安的手腕。
下一秒,祝卿安低頭伏倒在床邊:“嘔——”
她覺得惡心。
盡管越爾的血沒有想象中的鐵銹腥氣,而且許是在筑基前早已洗髓的緣故,血的味道是淡淡清甜。
但這并不意味著,祝卿安就能心安理得地飲下人血。
那可是活人的血……她捂住胸口,恨不得能夠從嗓子眼里將那些血摳出來。
可惜它們約莫早已融入血肉之中,祝卿安嘔了大半天,也不曾吐出什么來。
視線之中,突然出現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越爾將一杯茶水遞過來。
祝卿安渾身一顫,她仍未從方才被強迫喂血的恐懼中走出來。
腦海中來不及多想,祝卿安手一揮,將越爾手中的瓷杯掃落在地。
“我明明搖頭了……”她仰起頭,不知是因為干嘔太久還是旁的原因,眼底有淚花閃爍,“我明明搖頭了,示意我不需要你的血,師姐難道看不見嗎?”
越爾眸中暗了暗:“只是一些血而已,祝師妹無須介懷。”
說罷,她已俯下身,拾起碎了一地的茶杯瓷片。
祝卿安瞧見越爾手腕間尚未愈合的傷口,內疚和慚愧猶如一盆涼水澆下來,叫她冷靜了許多。
這里不是茹毛飲血會被當成未進化的原始人,被送進精神病院的現代社會。
在修真界,莫說是心頭血,便是為了修為做出養爐鼎,奪旁人金丹,奪舍……這些事都層出不窮。
自己方才的反應,對早已習慣將血獻給原身的越爾而言,著實是太過激。
她咬了咬唇,忙要解釋:“師姐,對不起,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怪你,我只是……總之,下一回遇到這樣的情況,你就不要再管,讓我自己撐過去好嗎?”
怕越爾不信,祝卿安又補充了句:“我可以的!
比起寒毒發作時的疼痛,祝卿安更害怕飲下活人鮮血帶給她的恐慌感。
越爾已拾起所有碎瓷片,用手帕包好,將它們放到桌上。
她側過頭,看見少女清澈的眼神。
“我知道了。”越爾輕輕點頭。
祝卿安松了口氣:“師姐,你能不能過來些!
越爾并不知她要做什么,卻還是依言走近了些。
祝卿安抬起手,拉住了越爾的左手。
她看向越爾腕間的傷口:“師姐疼不疼?”
少女掌心太過柔軟,越爾有些不大習慣地想要將手抽回來,卻被祝卿安握得更緊。
越爾不得不回答道:“祝師妹不必擔心,不過是小傷而已!
怎么能算是小傷呢,為原身割腕喂血,月復一月,年復一年,祝卿安甚至能夠瞧見,在她的傷口四周一道白痕。
那是傷口愈合后,無法消弭的疤痕。
祝卿安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動作有些笨拙地替越爾包扎好傷口。
她深吸一口氣:“師姐,謝謝你!
無論是替原身,還是為了自己,她都應該道謝。
“祝師妹不必客氣。”
越爾目光腕間掠過被打成蝴蝶結的絲帕,眼底浮現一抹暖意。
“離天亮還早!痹綘栍值,“祝師妹多歇息一會兒,等你歇夠了,我們再出發!
兩人沒有再多說,越爾臨走前,不忘熄滅房中的油燈。
祝卿安躺回枕上,心神尚未安定,腦海中陡然“叮”一聲響:“恭喜宿主,作妖值+10,當前作妖值24∶100000!
祝卿安身軀一僵。
好吧……打翻越爾遞過來的茶盞,對她惡語相向,這回的作妖值,的確是自己憑本事掙來的。
只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了。
祝卿安閉上眼,進入睡夢。
就算真是死了……也只是可惜,沒能完成阿娘的遺愿。
若阿娘還在就好了,祝卿安血眸放空,此時分外想念當初在祝余身邊無憂無慮的日子。
第二日長玨果真來找她。
“若你原先的體質,煞氣濃重,覺醒起來會容易些,但現今你體內煞氣稀薄,聚不成形,所以要多走幾步!
“先催煞,再凝血。”
長玨在白紗下牽起一抹笑。
她這輩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把越爾所希望的,所努力的一切,都一點點,一寸寸,碾成碎渣。
既然越爾想要自己徒兒走上仙路,那她就親手把人擰轉為魔。
和對畢燭一樣。
第 62 章 第 62 章
當真要如此嗎?
越爾站在小院外,心頭一陣羞恥。
她方才敲過門,也嘗試過喊了幾聲話,但都沒有人回應,想來是徒兒無聲的拒絕。
或者說不定是出了門,難道真要她翻墻不成?
女人糾結片刻,咬牙轉身。
笑話,她好歹也是有身份有臉面的人,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菜拗魍瓿扇蝿誟離開越爾布下的結界],作妖值+2,當前作妖值3∶100000!
祝卿安來不及與這摳門到了極點的系統掰扯,她跨過廟門,跟上魂蝶飛去的方向。
廟外已不見越爾的身影,想來是發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狀況。
魂蝶向遠處飛著,似乎想帶祝卿安去什么地方。
可惜它飛了不過十幾下,幽藍的光便一點點淡下來,轉眼間消失不見。
“咦?”
祝卿安抬起手,卻什么都沒有接住。
朱雀解釋道:“主人,是你的靈力還不夠哦,無法維持它太久!
……真是弱得明明白白。
罷了。
既然已經從結界離開,而且腿上的傷口似乎也不痛了,還是先找越爾要緊。
這烏漆嘛黑的鬼地方,要想找到越爾,便只有傳音了。
祝卿安取出傳音玉牒:“師姐,你現在在哪兒?”
消息傳出去后,卻遲遲沒有等到回音。
祝卿安逐漸皺起了眉。
越爾沒有回她,要么是她遇上要緊事來不及看,要么……是她遭遇了不測。
不過身為有主角光環的女主,越爾離成為名震四界的劍圣還早著呢,應當不會出意外……
“主人當心!”
朱雀突然緊張的聲音,打斷祝卿安的思緒。
祝卿安下意識側開身,躲開了一道來勢洶洶的劍風。
是偷襲。
有了和妖獸對戰的經驗,祝卿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朝對方砸法器。
祝清風給原主的,可都是上等法器。
蒙著面的黑衣人果然招架不住,她落了下風,閃退避開一段距離。
但很快,祝卿安乾坤袋中的法器見底了。
黑衣人似看出她的窘迫,再度提劍而上,
祝卿安左支右絀,暗暗叫苦,一邊求著越爾快來,一邊又暗罵自己不該太貪心,為了那幾分的作妖值來送命。
眼瞧著散發著寒光的劍就要朝她削過來,祝卿安躲閃不及,絕望地閉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劍身相擊時的錚鳴,以及兩相斗斡時的疾風呼聲。
祝卿安睜開眼。
來人并不是越爾,而是一位手持長劍,身形挺拔的青年。
他頭戴玉冠,身著清徽宗道袍,模樣嘛……太暗了看不清。
但原身留下的熟悉感告訴祝卿安,此人便是越爾和祝卿安共同的大師兄,也是書中與兩人糾纏不清的男主謝端硯。
不愧是評論區呼聲最高的男主,在與越爾的感情線上,謝端硯雖然腦子不怎么好使,但要論起劍術修為,那可是杠杠的。
黑衣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打斗之中,祝卿安瞧見似乎有什么閃著亮光的東西從她身上掉落。
祝卿安悄悄將其撿起來,藏入袖中。
等她再次起身時,黑衣人已經中了謝端硯一劍,被他逼退到一丈之外。
她見自己敵不過謝端硯,也不知使了什么法術,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謝端硯沒有追她,而是轉身看向祝卿安:“師妹可還好?”
不等祝卿安回答,謝端硯的目光卻越過少女肩頭,看向她的身后。
“見過謝師兄!
是越爾微冷的嗓音。
謝端硯沒有應她,原本溫和的面上,頓時覆上一層寒霜:“師尊讓你照顧好祝師妹,你便是這樣照顧她的?若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可知她會遭遇什么?”
真不愧是火葬場必備款渣男……對越爾的死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祝卿安嘆為觀止。
越爾并沒有辯駁:“是我疏忽了。”
一個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質問,一個云淡風輕地扛下了對方的指責。
怪不得你倆能纏纏綿綿地虐上幾十萬字。
作為始作俑者,祝卿安覺得她有必要為越爾澄清一下:“師兄誤會了,不是師姐的錯,是我自己……”
她話說到一半,嗓音不禁微微哽噎。
這半日遭遇太多,祝卿安身為一個現代人,腦海中那根弦崩得緊緊的。
好不容易絕處逢生,她這才本能地感到后怕。
明明是想要替越爾解釋的,眼淚卻不受控制掉落。
原身本就生得嬌弱,又因為方才的打斗烏發凌亂,再加上她貓兒般的柔弱嗓音,就更像一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
“師妹莫要擔心,有我在!
對上祝卿安,謝端硯低聲如同春風化雨,后半句又化作秋風掃落葉般無情,“越爾,你太讓人失望了!
這下真是快要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面對這出乎意料的狀況,祝卿安正要再解釋,誰知腦海中陡然“!币宦曧懀骸肮菜拗,作妖值+10,當前作妖值13∶100000!
“等等——我好像沒有做什么任務吧?”
系統一板一眼回答:“宿主離開結界,險些受傷,引發謝端硯對女主的斥責,也是作妖劇情。”
祝卿安:“所以……不用等你發布任務,我也可以主動作妖的?”
“回宿主,是的。”
祝卿安目光在謝端硯和越爾兩人間飄忽不定,最后心虛地選擇了抿唇不語。
真是對不住了……祝卿安在心中默默給越爾磕了幾個響頭。
只有早些完成任務,她才能回家。
這白蓮花祝卿安真是不想當也得當。
好在正事要緊,謝端硯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問起她們這里發生了什么。
越爾一五一十答了,又問謝端硯道:“師兄為何會來?”
她語氣平常,就像方才的不快并未發生過。
謝端硯語氣中低低的惋惜:“一炷香前,我收到高避榮求救的傳音,便動用了傳送陣,沒想到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傳送陣是清徽宗中的瞬移陣法,由幾位已經得道成仙的長老合力布置,專供門中弟子有緊急情況時使用,平常輕易動不得。
此次謝端硯動用傳送陣法,想必門中長老已有人察覺。
果不其然,話剛說完,謝端硯腰間的傳音玉亮起。
謝端硯執起玉牒,神色恭敬道:“弟子在此,不知師尊有何吩咐?”
傳音玉另一頭,是一道空緲之音:“發生了何事?”
不愧是已經得道成仙的清徽宗掌門,縱然隔著玉牒,祝卿安依舊能感受到祝清風極具壓迫感的嗓音,仿佛是從云端上傳來。
空緲,不沾絲毫凡夫俗子的情緒。
謝端硯原原本本,將自己所知的一切稟告給祝清風。
聽到自己新收的三名弟子皆意外身亡,祝清風沉默剎那后開口:“阿安可還好?”
聽他提起自己,祝卿安忙道:“爹爹放心,我沒有什么事。”
“嗯!弊G屣L這才問道,“可曾尋到是何人所為?”
“回師尊,弟子無能,跟丟了兇手!痹綘栭_口回他。
原來她方才消失不見,是追兇手去了……
可后頭又來了一個偷襲自己的女修,這樣說起來,加上在山下屋子里拿鳶尾花傷她的人,兇手一共有三人。
不對……偷襲她的人,和山下沒有現身的兇手,說不定是同一人。
祝卿安越想越亂。
不等她理清思緒,祝清風已再度開口:“既然如此,爾等速回宗門,再商議此事!
咦,祝清風不親自來看一眼嗎?
也是,祝卿安很快反應過來,在原身記憶中,祝清風身為仙界第一宗的掌門,他日理萬機,怕是脫不開身。
離開之前,謝端硯在三名弟子尸身周圍布下一層結界,等門中專門負責這等事務的緣生閣弟子來處理。
他和兩位師妹則先行回宗。
若要快些回去,便只能御劍而行。
他率先召出長劍,縱身一躍站到劍身上:“我需先回宗門稟告此事,祝師妹不必著急,慢慢回來即可!
至于越爾,謝端硯不過是看了她半眼,留下一句“照顧好祝師妹”,便御劍飛走了。
祝卿安覺得自己的主線任務真是岌岌可危。
倒是越爾神色如常,沒有絲毫波動。
她似是想起什么:“祝師妹為何會離開結界?”
……
祝卿安當然不能說是系統的任務,只得胡亂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我一個人在廟里,實在是害怕,便用法器破開了師姐留下的結界!
末了,還不忘維持自己的白蓮人設:“都是我不好……師姐,你不會怪我吧?”
“原來如此!痹綘柕,“祝師妹多慮了,此事本就是我的疏忽!
越爾垂下眼,漆黑瞳中若有所思——看來,她的法術還不夠強。
此時天邊已泛出微青的魚肚白,透出些許朦朧不清的光來。
林間木色翠綠得幾近濃郁,樹影攏下來,將兩人罩入其中。
越爾原本白凈的道袍,也被這光影染上一層近乎紺藍的黛色,與她烏黑的墨發相宜得彰。
唯獨臉龐和肩頸間的肌膚依舊是雪白的,被烏鴉鴉的黛墨之色襯得愈發冷若冰霜。
真是美得不像人……
祝卿安勉強收回心神,她循著原身的記憶,雙手指尖掐訣,施展出一道法術。
接著,伴隨著一聲清鳴,天邊翩然飛來一只仙鶴,正是祝卿安出行的坐騎。
那仙鶴在空中時,瞧著只是比尋常鳥兒略大些,落地之后,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大,高過了祝卿安的頭頂。
朱雀陡然出聲:“主人,等我再長大些,也可以帶著你到處飛。”
對于它的爭寵,祝卿安啞然失笑:“好!
她又看向越爾:“師姐受了傷,怕是御劍不便,不如與我同乘仙鶴回宗。”
正要召出長劍的越爾停住了動作。
她并非矯情之人,知道若是將御劍換成乘坐仙鶴,能夠省下不少靈力。
于是越爾點頭道:“好,有勞祝師妹。”
祝卿安見她答應了,心頭雀躍,縱身便上了仙鶴背上,又可以往前坐了些,拍了拍身后的空位:“師姐可以上來了!
越爾輕輕躍上鶴背,盤腿坐穩。
見狀,祝卿安輕輕拍了拍仙鶴的頭:“走吧!
話音剛落,仙鶴扇動翅膀,帶著兩人騰空而起。
有了先前使用霓光傘的經驗,祝卿安這回倒沒有那么害怕。
而且仙鶴飛得很穩,祝卿安坐在它溫暖厚實的鶴羽之中,很是有安全感。
她甚至睜著眼睛,有心情打量四周——廟屋,樹林,開滿百花的山坡……周遭的一切都在緩緩向下沉去,逐漸越變越小。
若不是出了這么詭異的事,這百花村倒還真是個宜居的好地方。
仙鶴越飛越高,連百花村也化作了地面的小黑點。
祝卿安起初還能瞧見遠遠近近的城鎮,山坡和河流,但很快視線被云層遮擋,便再也無法瞧見什么。
她打了個哈欠。
越爾正在閉目調息,忽然覺得肩上一沉,鼻息間多了一絲香甜。
她睜開眼,瞧見祝卿安近在咫尺的臉龐。
少女應是困得不行,就這樣靠在她的肩上,呼吸均勻起伏著,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
她濃密卷翹的眼睫上,依舊掛著尚未干涸的淚珠。
看上去,真是可憐到了極致。
越爾微微抿唇,她沒有將祝卿安叫醒,而是移開了目光,閉上眼繼續調息。
她用著最后虛弱的聲音扎入祝卿安識海之中,“你且等著,待她日本座蘇醒后,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天機玉每回使用都會損耗,經歷此次怕是再無作用了,她陰毒地窩縮回去,沉入休眠前,只發了狠誓,本是想留這姑娘一條命做自己手下的大將,現在也不要留了,等她奪身之時,必會將其挫骨揚灰。
忽的,墨云散去,天光透過云影灑落,蓋在她眼簾上,祝卿安癱在地上喘息,身子依舊很痛,異血被拖了一陣,終于還是完成了融合。
她的兇獸血脈被激發出一層,在神魂殘缺的限制下,修為沒能繼續攀升,若此時以人族的修為等級作比,那她大概是停在了化神中期。
“你為何會與長玨在一塊。”越爾見施施然飛下來,目光落在銀發姑娘狼狽的臉上,眉頭微不可查一皺。
上前把人抱起來,掐了訣潔凈,“痛嗎?”
祝卿安感受著體內磅礴的力量,想的卻是——
她如今已然比和她一般大時的師尊,還厲害了。
第 63 章 第 63 章
越爾那時在院里察覺到長玨的氣息,剎那想了很多,她想是徒兒被長玨這叛徒找上,或許會被傷害,于是趕緊追上來。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等她尋氣息而至時,徒兒已經被控制在地,煞氣繞身,模樣痛楚。
越爾一瞬間,怒火爆發,她從未有過這般惱怒的時候,長玨怎么敢?
怎么敢傷害她的人?
當初她沒能保護好師姐,落了終生遺憾。
祝卿安的視線被一片白光湮沒,很快白光褪去,耳邊聽見潺潺流水聲,伴隨著幾聲鷗鷺振翅啼鳴。
余暉脈脈水悠悠。
祝卿安驚奇地發現,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身體,只有意識如一粒蒲公英種子隨風飄蕩,四周水面皆是花樹盛放的島嶼。
而她飄向的那座小島上,隱約傳來歡聲笑語。
祝卿安聽見女童稚嫩清脆的聲音:“爹爹,魚,魚!”
童聲從近水的桃花樹下傳來,祝卿安遠遠瞧見,是一位穿著粉襖,不過兩三歲大的小女孩。
在她身旁,身著青衫的青年溫聲道:“是鯉魚,只不過這條魚還太小了,它的爹娘怕還在水里等著它,我們將它放回去可好?”
小女孩脆聲道:“好。”
接著,小魚被青年從魚鉤上解下來,又俯身放回了水中。
一旁小女孩彎腰,用雙手掬水,似是為它送行:“小魚小魚,快快回家吧……”
這時,這對父女身后的竹屋中,走出一位少婦。
“哎呀——”她快步上前,拎起小女孩的后衣領,“再離得近些,也不怕栽水里進去!
又嗔怪青年道:“叫你看孩子,你便是這樣照顧她的?”
不等男子作答,小女孩順勢張開她短短的雙臂撒嬌:“娘親,抱,抱抱——”
“滑頭鬼。”少婦往她腦門兒敲了個栗子,“話都說不囫圇呢,就知道護著你爹了,今日一條魚都沒釣著,連湯都燉不出一鍋來。走吧,回屋吃飯了。”
“沒有湯也無妨,不是還有娘子的秀色可餐?”
青年放下手中的魚竿,將小女孩高高舉起來,“爾爾,你說爹說得對不對?”
“嗯!”女孩懵懂點頭,“爹說的,都對……”
又是一陣歡聲笑語,青年肩上坐著女兒,手中牽著他的娘子,朝不遠處炊煙裊裊的竹屋走去。
少婦手里提著裝魚的木桶,佯裝取笑女兒,卻難掩甜蜜。
雖看不清這家人的面容,但祝卿安能夠感受到令人心安的祥和。
她還想再靠近些,島嶼和水波卻變得模糊起來,又在一片白光中歸于虛無。
祝卿安睜開眼,已不見小女孩和她的爹娘,只有越爾波瀾不驚的臉龐:“祝師妹方才瞧見的,便是靈境!
原來這就是修真之人常說的靈境。
祝卿安不禁感嘆:“那師姐的靈境,可真是漂亮,有水有島,島上還有花樹,樹下有一座竹屋,而且我還瞧見了……”
越爾眼瞳一顫,流露出幾分詫然:“祝師妹瞧見了什么?”
祝卿安原原本本將自己見到了說出來。
越爾抿唇不語。
祝卿安從未看到越爾這般神色,就好像遇到了什么讓她措手不及的事情。
她小心翼翼問道:“師姐……?”
“無事!痹綘柕,“我只是沒有料到……罷了,你先去忙吧。”
祝卿安愣愣哦了一聲后,離開了房間。
待她走后,越爾沉思自語:“為何祝師妹會……”
修士的靈境,由靈識凝聚而成,有的是可以是一棵樹,有的是一朵花,正如佛偈所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而越爾靈境中的那座島,便是她記憶深處,爹娘未亡時的家。
但她打算讓祝卿安瞧的,不過是島嶼朦朧的形狀。
沒想到瞬息之間,她竟然能瞧見這么多,若不是她及時收手,祝卿安會將她的靈境逛個遍也說不定。
且自己的靈境對她沒有絲毫排斥。
要知道修士的靈境,乃是生死攸關的命門,輕易并不會對旁人放開,便是結契多年的道侶,彼此靈境也未必能全然互通。
莫不是與祝師妹往日飲過她的心頭血有關?
也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越爾不再多想,重新閉上眼.
祝卿安優哉游哉地在問仙派逛了大半圈。
她出了門,打聽到李守真的寢廬方位,原本應該直接去尋她的。
奈何問仙派的景色著實美不勝收,與清徽宗的四季如春不同,銀裝素裹的雪景,亦是難得一見的盛觀。
日曜透過冰晶折射出華光,松枝上厚重的積雪像是化開的云,雪地間亮得刺眼。
祝卿安拿著留影石東拍拍西拍拍,一不小心還捕捉到樹枝上的松鼠。
她正拍得起勁,忽聽到樹林后的石徑間,傳來幾位女修閑談的話語——
“我拜入門派這么多年,若不是師姐大婚,還從未見過這般熱鬧的景象!
“別說是你,我進了問仙派五十多個年頭,也是頭回見了。話說回來,修真界中結為道侶向來隨緣,人人皆想著早日修煉成仙,鮮少有人愿意成婚,這般隆重的婚事,莫說是問仙派,只怕整個放眼全仙界也是少有。”
“那大師姐為何愿意成婚?我瞧著她素日神色冷淡,并不像愿意有道侶之人……”
這話,倒是問到祝卿安心坎上去了。
她先前在正門見到的李守真,溫婉端莊,唯獨不見即將成婚的忐忑羞赧。
原以為是因為修真之人一貫心如止水,沒想到連她的同門也會這般揣測。
這時,另一位女修道:“噓——這樣的話,咱們姐妹間說說也就罷了,千萬莫到外頭說去,免得傷了問仙派與殷家的和氣!
“你到底是入門晚,怕是不知其中淵源……大師姐這樁婚事,還與當年仙魔大戰時,那場炆鹿之戰有關。”
知曉內情的那位女修娓娓道來——
“在那場鏖戰中,大師姐的爹爹身受重傷,多虧了殷二公子的父親以性命掩護,才撿回半條命,可惜他老人家后來仍因傷勢過重去世,臨死前將女兒指婚給殷二公子,算是報答殷家的救命之恩。
“若真要細說,殷家雖勢大,在修真界是首屈一指的世家,但那殷二公子不過是個連筑基都難的草包,哪里配得上我們大師姐?”女修嘆氣道,“只不過是父親的遺命難違,大師姐不嫁也得嫁!
筑基都難的草包……
一旁偷聽的祝卿安感覺自己有被罵到。
兩名女修漸行漸遠,其間還傳來她們旁的談話。
祝卿安竟意外收獲了許多和仙門有關的八卦。
譬如當年那場炆鹿之戰,接連戰了整整三個月,打得天昏地暗,仙族和魔族俱是死傷慘烈。
最后還是在如今的清徽宗掌門祝清風和仙道盟主殷威揚的布局下,仙族險勝,扭轉了多年被魔族壓制的頹勢。
又譬如那位美得跟天仙似的殷娘子,她的爹爹和娘親身為殷威揚下屬,也死在戰場上,只留下她獨活。
所以殷芙蕖并不是殷威揚的親生女兒,而是他的養女,后來又嫁給殷威揚的大侄子,就是殷二公子的兄長。
殷威揚倒是有一位親生女兒,卻在多年前與人私奔,已不知所蹤……
這兩位女修三言兩語間,就能提起這么多人和事,真是說書的好人才。
待兩人腳步聲消失,祝卿安原是想從她藏身的樹后站起來,沒想到這一動,才發覺因為蹲太久,右腳麻得沒有知覺。
她正等著腳緩過勁來,身后卻傳來一道詫異的女聲:“祝道友,你為何蹲在這里?”
祝卿安回頭,來人正是她要找的李守真。
只見她臉上還殘留著一層薄薄的脂粉,應是剛試過殷芙蕖說的新娘子妝,又卸下了妝容出門。
“呵呵……”祝卿安干笑道,“只是方才瞧見一只松鼠鉆進了樹洞里,想守著看看它幾時再出來!
她原是想先寒暄幾句,再不動聲色地提起正事。
不曾料到李守真開門見山:“我方才聽一位師妹說,祝道友有事找我?”
祝卿安沒有再繞彎子:“正是,我來找你,是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她將當夜在百花村發生的事,同李守真說起。
又取出乾坤袋中的雪蓮紋玉:“李道友這枚玉既然是被盜走的,如今便應該物歸原主,只是不知那位盜賊,李道友可還記得她是何人?”
李守真接過那枚玉,神色間有幾分晦暗不明:“祝姑娘是說,這玉是你在兇手與人打斗時撿到的?”
祝卿安點頭:“那個人高高瘦瘦的,看身形應是個女子……”
李守真驀地打斷她的話:“那位合歡宗弟子,她叫姬靈璧!
祝卿安喜出望外:“原來李道友認得她?”
李守真頷首:“可惜眼下我還有事要忙,來不及多說,祝道友今夜若是得空,可到寒舍一敘,說不定我能想起什么與姬靈璧有關的事!
但坐仙舟回去的話,她這幅樣子根本沒有自保之力,此前還能靠威壓震懾眾人,現今只要被別人看見,就能輕易感知到她是具破洞空殼,誰都能踩上一腳。
屆時……越爾打了個寒噤。
她不敢想那群恨她不知道多少年的修士會做出什么喪盡天良的事情來。
不行,先回金陵城再做打算。
越爾咬牙,忍著痛爬起來,周遭淺淺浮了一層紫霧,都是她溢出來的靈力。
期間還不能被任何人發現……
一截墨色蛇尾忽停在她眼前。
越爾呼吸一窒,身子霎時繃緊。
第 64 章 第 64 章
“小師祖真的沒事嗎?”邊臨百無聊賴搬小板凳坐在燕處然的小院里,指尖隨意翻飛,催動飛劍四處亂飄。
咻——有一柄沒控制好力道,不小心擦著燕處然的耳邊飛了過去,削沒了一小縷發絲。
燕處然停下背書,攥緊了書籍,咬牙切齒道,“邊臨!”
邊臨一哆嗦,屁滾尿流往旁翻過去,果然下一刻,她的板凳上就沖起段三尺高的水柱。
“我不小心的嘛!”
在清徽宗混吃等死了十多日,到了祝卿安動身前往問仙派的日子。
肖長老給祝卿安找的陪同之人,正好是越爾。
兩人約在山門處出發,等祝卿安乘著仙鶴到時,越爾已經等候了半個多時辰。
祝卿安忙手忙腳地從鶴背上下來:“不好意思啊師姐,是我睡過了頭……”
少女巴掌大的臉龐,還有剛睡醒時未褪去的紅暈。
“無妨。”越爾道,“走吧!
說著,她已提劍走在前頭。
祝卿安看著越爾的背影,仍是有幾分心虛——她哪里是睡著了,不過是為了完成系統發布的[讓越爾久等]的任務,故意在床上拖延了半個多時辰。
就為了區區一分的作妖值,真是作孽……
祝卿安驀地想起什么,上前扯住越爾的衣袖:“師姐等等我!
說著,她從乾坤袋中取出留影石:“難得和師姐出門一趟,總得留個紀念才是!
說著,她舉起留影石,朝越爾靠過去。
越爾身形一頓。
少女挨得極近,腦袋幾乎要靠到她肩上,近得越爾能夠祝見她發絲間淡淡的香氣。
越爾鮮少有與人如此親密的時候,她身軀繃緊,下意識想要退開半步,
祝卿安對此渾然不覺,她舉著留影石的手放下來,將里頭剛拍的畫面翻出來:“師姐,你看!
只見巴掌大小的靈石上,看向前方的綠衫少女眉眼彎彎,而在她身旁,衣著素凈的越爾唇角抿緊,被微垂的長睫遮住了眸光。
越爾一貫都是這般疏冷的神色,祝卿安對此習以為常。
她將留影石收回乾坤袋:“師姐放心,這留影石我必定會好生保存,等哪日你我修成大道,也是能夠見證我倆同門之誼的美好回憶……”
越爾抿唇,并未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嗯。”
話雖是這樣說,祝卿安心里卻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多用留影石,記錄下兩人相處時的友好畫面。
等到將來越爾修煉成為劍圣,真的要來魔界誅殺自己,再把這留影石拿出來,興許也能喚起她的一絲絲同門之情,到時候放自己一馬。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祝卿安回過神,發覺越爾已經走遠。
“師姐等我……”少女腳步輕快,如一只上下翩飛的云雀.
從清徽宗前往問仙派,越海翻山,要行半個多月的路程。
仙鶴嬌氣得很,并不能飛那么久。
況且前去賀喜,要帶上許多乾坤袋裝不下的賀禮,于是祝卿安和越爾選擇了乘坐馬車。
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起初祝卿安還能興致勃勃地拿著留影石這拍拍那拍拍,但很快,她便失去了興致,整日在車上昏昏欲睡。
至于越爾,依舊是雷打不動地調息修煉。
十多日后,馬車抵達了滄南城。
這座城池處于河流山川交匯處,因地勢便宜,南來北往的無論是凡人或是修士,大多會在此處落腳。
是以滄南城歷來繁華,比起皇城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馬車還未進城,祝卿安掀起車簾,便能瞧見衣著各異的行人,以及同樣是排著隊進城的馬車。
祝卿安低聲道:“好多人啊,好像還有不少修士……”
身旁越爾輕輕開口:“前往問仙派,滄南城乃是必經之地!
“怪不得呢!弊G浒驳溃澳且粫䞍哼M了城,我和師姐到處逛逛可好?”
越爾對此并無興致,但既然祝卿安這樣說了,她沒有拒絕的理由:“好。”
等到馬車終于進入城中,街道兩旁商鋪林立,屋宇房舍亦是繁榮之象。
隔著車簾,路人高聲的交談傳入耳中——
“問仙派弟子大婚,咱們這滄南城也沾了不少光,這些日子見到了許多仙長,真是叫人開眼。”
“可不是嘛,昨日我還瞧見殷家的馬車,殷家家主那位女兒,真的就跟神仙似的,馬車過來時,整條街都是花香……”
“聽說這位殷娘子,不止是人美,心地也極是善良,昨天好多孩童追著她的馬車要看仙女,堵得水泄不通,她非但不惱,反而叫仙婢給孩子們分發糖果點心。”
說話的兩人一唱一和,語氣中難掩艷羨之意。
其中一人更是癡人說夢:“若是能得殷娘子那般的女子為妻,這輩子那可真是死而無憾!
祝卿安啞然失笑。
她猜到兩人口中的殷娘子,應是仙道盟主殷威揚的女兒,可惜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有了道侶……
等等——
殷家……祝卿安下意識朝越爾看過去。
只見越爾神色如同往常般平靜,唯獨唇線抿緊了幾分,以及臉色有些許蒼白。
換成旁人,定是瞧不出她的異樣。
可祝卿安不是旁人,她知曉原文劇情中,殷威揚便是殺死越爾爹娘的幕后指使之人。
越爾沒日沒夜地修煉,正是因為殷威揚法術高強,在仙界難尋敵手。
且當年與魔族對戰,他因出力最多,被推選為仙道盟主,從而在仙界德高望重,便是祝清風也要敬他三分。
眼下的越爾,遠遠不是殷威揚的對手。
只怕她滋味并不好受。
祝卿安猜得沒錯,冷不丁聽到殷家的消息,越爾渾身的血液,陡然間似是停止了流動。
在來之前,越爾早已預料到,與問仙派弟子成婚的乃是殷家長子,她會碰見殷家的人。
她以為自己有所預料,便能夠保持冷靜。
可越爾高估了自己。
呼吸之間,她似乎覺得雙手腕間又傳來前所未有的痛楚,那是手筋被利刃挑斷時,才會有的錐心之痛。
是那些身披銀甲的人,在她三歲那年,闖入她在千島湖的家中,口口聲聲說著她爹盜走了殷家秘籍,將他刺死在劍下。
從此,那個家便只剩下她和娘親一對孤女寡母。
往日溫柔的娘親再沒有笑過,每日只是逼著她不停地練劍,越爾倘若敢有片刻停下來,就會被她罰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遭到她無情的笞撻:
“你天生劍骨,若不能為你爹找殷家報仇,活著還有什么用?”
有時候,娘親也會抱著她嚎咷痛哭:“是娘的錯,都是娘的錯,早知如此,我又何苦要生你,讓你來吃這些苦頭!
還是小孩子的越爾,這時非但不會掉淚,反而會主動替她娘擦干淚水,用稚嫩的聲音安慰她道:
“娘親放心,女兒一定會為了爹爹報仇,殺光殷家的人!
“不!彼哪镉H搖搖頭道,“旁人都是無辜的,是殷威揚……是他的指使,你記住,你要殺的是殷家殷威揚,不是旁人!
幼時的越爾懵懂點頭。
自此,無論是炎炎烈日,亦或數九寒冬,越爾天不亮時便起床練劍,到了子夜時分方才歇下。
許是殷威揚得知了母女倆要報仇的消息,在越爾八歲那年,那些身披銀甲的人又來了。
其中一人捉住她的后領,抓雞仔似的將她提起來:“報仇,就你也配?那我就要你親眼看看,看你娘親是怎么死的!
這一回,他們沒有放過娘親,甚至沒讓她像爹爹那樣痛快死去。
越爾眼睜睜瞧見,他們用劍一根根斬斷了娘親的手指,剜出她的眼睛,拔出她的舌頭……
年僅八歲的小女孩,聽到娘親從哀嚎咒罵之聲,到最后發不出音,只能變成咿咿呀呀的怒喊。
年幼的越爾難以承受地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漫天大雨,自己倒在泥淖血泊之中。
越爾想要找她的娘親,可她一動,才發覺她的雙手手腕被挑斷,修為被廢,使不上半絲力。
越爾連撐著自己的力氣起來都沒有,無數次倒下后,她就這樣躺在泥水之中。
身體一點點變得冰冷,她原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再在地府與爹娘團聚。
這時仙人出現,救下了她,并帶到回清徽宗。
可能那些人并不知她是天生劍骨,就算被挑斷了手筋,在被治療好后,越爾照舊能拿起劍重新修煉。
在清徽宗這些年,越爾的劍術早已突飛猛進。
雖還不是殷威揚的敵手,但總有一日,她會用她的劍報當年的血仇。
只要劍還在她的手中……她并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劍。
越爾面如平湖,腦海中的殺意卻在叫囂著翻涌。
她思緒有些混亂,視線中一片恍惚,只瞧見了放在桌上的那柄劍。
越爾不由自主抬手,便要朝劍身握去——
“師姐,師姐?”
指尖即將觸到冰涼的劍鞘,越爾的手卻被一雙溫暖而又柔和的手握住。
少女清妙嗓音似是從天邊傳來:“師姐你還好吧?”
越爾的目光,一點點重新聚攏光芒。
她看清祝卿安近在咫尺的臉龐,少女眉頭微蹙,黑白分明的杏曈中含著關切……
意識在這一剎回籠。
越爾清醒了過來,她喉嚨有些發啞:“無事!
真的沒事嗎,祝卿安怎么覺得,瞧她方才的模樣,像是就要拿上劍去找尋殺父殺母的仇人?
到底也只是十六歲的年紀,就算后期再厲害,此刻怕是也做不到像無事人一般。
祝卿安想說點什么安慰越爾,又想起按照原劇情,自己應該是不知道她和殷家的宿仇。
祝卿安只得岔開話題:“師姐可知滄南城哪家店的衣裳最好看?我聽說凡間女子的衣裙,樣式也很是新奇呢。”
越爾搖頭:“我雖途經滄南城數回,但不曾在此買過衣裳。”
倒也是……越爾并不喜歡打扮,無論在宗門還是出門在外,都是穿的那身雪色道袍。
不過眼下她的發式,比起在宗門時的玉冠束發,倒是隨意了幾分——烏黑如云的發絲一半盤在腦后,剩下的披散開,還有些梳到雙肩前。
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發間并無多余的首飾,只有一支素凈的銀簪別在發間。
銀簪清寒如同月光,和越爾這個人很是相似。
越爾生得肌膚白凈,烏發卻黑得純粹,兩相襯托,她那雙點漆般的眸子便更加幽深。
此時,那雙漆黑的眸看過來:“祝師妹?”
“嗯?”祝卿安一回神,意識到自己又看她看得出了神。
真是美色誤人……
她若無其事別開有些發燙的臉:“師姐不知道也無妨,我們隨便找個路人問問便是了!
怎么不是呢?
祝卿安深吸氣,真不懂自己怎么就昏了頭,又著了這女人的道,她冷漠轉臉看去。
熟悉的妖冶美人跪坐在她的被褥上,衣衫半遮半掩,體內傷勢未愈,說是唯有和她修煉那門功法才能恢復。
越爾唇咳鮮血,宛若梅花點點,掀眸望向不遠處定定站直的祝卿安,媚眼如絲塌下腰。
“徒兒,你怎么……
“不過來?”
第 65 章 第 65 章
銀發姑娘慢走過來,站定床前。
越爾見此,笑容愈甚,眼送秋水瞧她,“徒兒你……”
果然還是心疼為師。
祝卿安這一覺睡到午后,方才醒過來。
她拾掇一番,又恢復了往日光彩,除了臉色有些許蒼白,已經看不出什么異樣。
越爾就在隔壁,修煉的同時等著祝卿安,待少女收拾好后,兩人再乘坐馬車前往問仙派。
馬車在喧囂熱鬧的街市上徐徐前行,眼瞧著即將駛出城門,原本正在閉目調息的越爾忽地睜開雙眼:“有人在求救。”
祝卿安側耳一聽,卻什么也沒聽見。
想來也是……她沒有越爾身為金丹期的修為,自然無法做到像她一樣耳聰目明。
就在祝卿安暗自嘆息的片刻,越爾已讓車夫停下馬車:“師妹稍等片刻,我去看看就回。”
坐在馬車里等著多無聊,祝卿安說什么也要跟上她去湊熱鬧。
在這種小事上,越爾向來由著她,并未多加阻攔。
兩人循著求救聲,來到一條小巷中。
聲音是小女孩發出來的:“救命啊……有沒有人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我……”
這聲音莫名有些耳熟,祝卿安來不及多想,便瞧見巷尾一群家丁打扮的小廝囂張道:“就你這小叫花子,還指望誰能來救你!”
“敢偷我們員外家的桃,你就該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
說著,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并伴隨著小狗的慘叫聲和女孩的哭嚎:“你們……你們害死了小花,遲早有一日,我要將你們全都殺了!”
小廝哄堂大笑:“小叫花子癡人說夢,別說是一條狗,小爺們就算殺了你,也沒人會來管……”
“住手。”
就在越爾清冷嗓音出聲那一刻,祝卿安已變出法器,朝那群仗勢欺人的家丁襲去。
她的法器并不傷人,只是綻放著華光飛旋,將幾人一一擊退。
四五名家丁何曾見過這般場面,嚇得失魂落魄就要逃,可他們為了防止這小叫花子逃跑,專門挑的沒有出口的死巷。
眼下輪到自己成了甕中之鱉,幾人齊刷刷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地磕頭求饒:“仙長饒命,仙長饒命……”
在他們身后,只見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之中。
祝卿安越過他們朝巷子深處走去,將小女孩扶起來。
居然是昨日在衣裳鋪遇到的小姑娘。
祝卿安從乾坤袋里取出靈藥,喂入她唇中。
小女孩幽幽睜開眼,第一反應便是掙扎著站起身,像是要在巷子里找尋什么。
很快,祝卿安便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是那只被家丁用力摔擲到墻角的小狗。
小花狗在女孩懷中抽搐著哀嚎,轉眼間便沒了動靜。
小女孩將它抱得更緊:“小花,小花你不要怕……有仙女姐姐在這里,她們會救你的……”
祝卿安將目光投向越爾。
越爾搖頭道:“它氣息已絕,無法再救活。”
說話間,祝卿安瞧見幾名家丁趁機要逃。
“站。 彼茸×怂麄儯叩綆兹松砬,目光冷冷打量著他們:“我方才聽見,她偷了你們員外什么東西?”
聽她這樣問,幾位家丁忙趁機為自己狡辯:“仙長有所不知,這小賊是咱們滄南城的慣偷,平日里偷雞摸狗不說,昨日又偷了我們員外家樹上的桃子……”
原來昨天夜里的桃子……是她偷來的。
想到女孩才六七歲的模樣,只能靠乞討和偷竊為生,許是無父無母,身世可憐。
就連相依為命的小狗,也被殘忍地摔死。
祝卿安心中生出酸澀。
她對家丁的話不置可否:“她做錯了事,自有官府處理。你們越俎代庖,若不是我們路過,只怕能將她打死!
“偷東西固然是錯,但你們倚強凌弱,仗勢欺人!弊G浒驳,“難道不該受到比她更厲害的懲罰?”
幾名家丁也不知是懾于她的修士身份,還是真的認錯了,并不敢辯駁她的話。
祝卿安想了想,從乾坤袋里取出幾枚藥丸,遞給幾人:“你們若是誠心認錯,就將這藥丸吃下去!
幾人面色為難,不敢去接藥丸。
“放心,不會要你們的命!弊G浒驳溃爸皇亲屇銈冮L長記性而已,不過你們若是不乖乖將它咽下去,哼……”
聽到她這樣說,其中一名家丁將丹藥接過去,眼一閉心一橫咽了下去。
沒想到丹藥剛剛入腹,他身形急遽縮小,最后小到只有巴掌大,竟是一只灰不溜秋,拖著細長尾巴的老鼠。
“吱——”灰老鼠叫了聲,發覺自己說不出人話后,驚得四下胡亂逃竄。
余下之人更是面如死灰。
“怕什么?”祝卿安道,“這丹藥只能維持一炷香,待藥效過后,你們就能恢復原樣。像你們這樣的惡徒,就該嘗嘗人人喊打的滋味!
越爾眉頭微微攏起。
身為正道修士,理應不該這般肆意用靈藥戲弄凡人。
這時,巷外響起一道陌生女聲:“這位道友口口聲聲說這幾位小廝勢欺人,卻又仗著自己是修士,逼他們服下靈藥,和他們又有何區別?”
祝卿安回頭看去。
來人月白道袍,發髻半挽,她手持長劍,儼然也是修士。
女子生得臉龐圓潤,眉眼間隱約可見幾分稚氣,想來尚且年幼。
在她身旁,另一位和她相同打扮的女修,她身姿弱柳扶風,溫聲細語勸道:“師妹莫要多事,這位道友不過也是路見不平……”
前者當即反駁:“師姐莫非忘記師傅平日是怎么教我們的,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就算是路見不平,但既然恃強凌弱,那也當是惡!
話雖是對著她師姐說的,目光卻落到祝卿安身上——顯然是拿話在點她呢。
祝卿安承認,自己的確算是以暴制暴。
但此人上來不分青紅皂白的指責,難免太過咄咄逼人。
她站直身子,一臉的求知若渴:“哦?那依這位道友之見,我該如何是好?”
“凡人自有凡人的規矩,他們既然做錯了事,就應該送到官府去,由滄南城的知縣處置!
祝卿安淡淡瞥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位說話幼稚的孩童。
氣得那位女修險些跳腳:“怎么,我說錯什么了嗎?”
“話雖是沒錯……”祝卿安又取出一枚吐真丸,命其中一位家丁服下,又問他道,“你來說說,若是將你們送到官府,知縣會做什么?”
服下吐真丸的人,都不得不說實話:“我們家老爺與知縣大人一向交好,便是將我們送進官府,知縣大人也會當做無事發生,放過我們這些下人……”
祝言,那名女修氣到語結:“你,你們……”
“這位道友莫要將我與他們混為一談!弊G浒驳,“送到官府這條路子是走不通了,不知你可還有何高見?”
祝卿安在現代,好歹也是每天和不同甲方乙方打交道的社畜,一張嘴自然不是白長的。
女修說不出話來,下意識握住了劍柄。
越爾微微側身,擋在祝卿安前頭。
祝卿安躲在越爾身后,只探出半個腦袋來——
“道友莫不是想要對我大打出手?”
“可我也沒有法力,你若是欺我,豈不也是恃強凌弱?”
不等對方作何反應,身前越爾沉聲開口:“祝師妹!
祝卿安腦袋一縮,知道越爾這是在勸誡她莫要太得理不饒人,便不再多語。
這頭越爾護住祝卿安,那邊被稱作師姐的女修也站了出來。
她先是屈膝福身:“在下李守純,乃是問仙派文惠師太座下二弟子,方才是在下師妹出言不遜,還請二位看在她年幼,莫要見怪。”
哼,明明瞧著和自己一般大,哪里又年幼了?
但看在對方是問仙派的人,自己又是來參加婚宴的,祝卿安不再多說,任由越爾與對方交涉,自己重新走回女孩身旁。
女孩背靠墻角坐著,懷中依舊抱著早已斷了氣的小花狗。
那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珠,此刻失去了光芒,只有淚水漣漣。
祝卿安也不知該怎么安慰小孩子,只得取出手帕,替她擦拭淚水。
女孩帶著哭腔開口:“姐姐……我真的不是小偷,我只是有時候太餓了,昨日又拿不出什么東西來感謝你們……”
沒想到到了這時候,她在乎的還是這個。
“我明白!弊G浒草p輕拍了拍她的肩,“你的爹娘呢,怎么放任你一個人在外頭!
“我的爹娘,都在我三歲那年,因為疫病去世了。”小女孩抽噎著道,“村里人都說我是害死我爹娘的喪門星,將我趕了出來,我沒地方去……只能在城里乞討!
“他們說的沒錯,我就是喪門星……就連護著我的小狗,也被我害死了……”
祝卿安鼻頭不覺發酸。
她握住小女孩的手:“別聽那些人胡說,你怎么會是——”
祝卿安話音一頓,她驚疑不定地開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孟云追,是我爹爹給我取的名字。”
小女孩說著,怯怯地抽回手,試圖將自己生來便少了尾指的右手藏起來。
她以為眼前仙人是被自己的手嚇到了。
孟云追,天生九指……原文中,她是女二祝卿安成為魔尊后,最為得力的手下干將,魔星的轉世。
所謂魔星,所到之處必有殃災,她們的存在,便是為了成為魔尊手中最嗜血的殺器。
祝卿安怎么也沒想到,自己會這么早,就遇到還是小乞丐的未來大反派。
似乎轉到了另一人身上。
“我知曉了!弊G浒驳貌坏剿幕卮,原本生出來的一絲希望湮滅,緩緩松開手。
忽然肩處一暖,而后是腰被環住。
她愣神。
是越爾擁上來將她抱住。
耳畔響起師尊軟媚還顯虛弱的聲音。
“放不下是念她,但如今是愛你!
第 66 章 第 66 章
“小師祖。
外頭一陣叫喊聲,驚醒了還在擁抱的兩人。
祝卿安推開她,翻身下床,“她們到了!
越爾再度攥住她的腕子,“長玨并未死,你留在此地雖能躲一時,但若她將你的事宣告出去,怕是就危險了!
“如果被金陵城主知道,她定是會把你搜出來交出去的。”
仙鶴向著東南海面的方向飛了一天一夜,直至抵達清徽宗主峰正門。
祝卿安坐在仙鶴背上,只見遠遠云端之下,數座仙山之間云霧裊裊,祥云靄靄,一片寧靜祥和的景象。
身后越爾驀地開口:“宗門有令,尋常弟子不得無故在門中御劍或乘坐靈獸,勞煩祝師妹先停片刻!
祝言,祝卿安示意仙鶴在正門上空停落。
“多謝祝師妹。”越爾縱身從鶴背上躍下,站穩后道,“我先去見師尊,屆時再與你會面!
“好!毕生Q上的少女嗓音清脆,“師姐等我一會兒就來!
兩人在正門處分別,越爾手中握著她的本命劍,不疾不徐地沿著上千級石階,朝正殿的方向走去。
至于祝卿安……誰人不知她是身嬌體弱的掌門之女,若是不乘坐仙鶴,這山高澗深的千峰之間,只怕她何處都去不得。
是以門中弟子不得在宗門乘坐靈獸這條規矩,對祝卿安而言自然是擺設。
她輕輕拍了拍仙鶴的背:“既然回來了,你先帶我好生逛一圈再說!
她想先熟悉一下原身記憶里的清徽宗,免得在祝清風或是旁人跟前漏了餡。
仙鶴聽到她的話,再次振翅高飛,帶著祝卿安俯瞰宗門全景。
清徽宗幾乎占據了整座海中島嶼,海面拂來潮濕溫潤的氣息,使得宗門四季如春,草木蘊綠,有萬仞之高的峭壁陡崖,亦有爭奇斗艷的奇花異草,飛泉瀑布之間,虹光若隱若現。
數座山峰之間,又有丹安刻桷,檐牙高飛的殿宇,其中有議事的正殿,有藏書閣,還有比武的道場……
碧藍蒼穹之下,日光透過云層灑下金輝,遠處海面波浪翻涌,沖刷著礁石。
這美輪美奐的場面,可比電腦里的4k游戲畫面要逼真震撼得多。至于耳畔瑞鶴齊鳴,清流急湍飛漱,更是什么特效都比不上。
祝卿安只恨自己穿來時沒有帶上手機,不能將這幅美景拍下來。
她忽地想到什么,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琥珀光澤的靈石。
這靈石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是能夠記錄下畫面的留影石。
祝卿安拿著留影石,就像一位到訪5A級景區的游客,拼命拍了個夠。
直至祝清風傳音催促她到正殿去,祝卿安才依依不舍地收手,乘坐仙鶴來到主峰紫霄殿。
待仙鶴在殿前停穩后,祝卿安從鶴背上一躍而下。
她腦海中回想著原主與祝清風相處時的場景,學著她提起裙擺,跨過正殿的門檻,仰頭看向丹墀之上,身著白袍,頭戴蓮花冠,面容清俊的男子。
少女甜甜開口:“爹爹!
祝清風原本冷肅的面容,流露出一絲笑意。
他收起身為上仙的威壓,朝祝卿安招了招手:“阿安,到爹爹這邊來!
祝卿安走上臺階,站到祝清風的身旁。
不愧是又當爹又當媽的鰥夫掌門,祝清風并未問起她在昆侖境有何長進,而是不無慈愛問道:“這些日子,想必是吃了不少苦頭罷?”
祝卿安搖了搖頭:“有師姐照拂,阿安過得很好!
她神色乖巧,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另一件事——原文中,祝卿安為了陷害越爾,可是親手殺死了祝清風,將這件事嫁禍到她頭上。
惡毒白蓮女配當到這份上,連親爹都能獻祭,還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祝清風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笑了笑道:“阿安長大懂事了。”
說罷,祝清風又收起臉上的笑,看向跪在殿中的清瘦身影:“越爾,此次試煉本該由你護三位同門安危,如今他們三人皆無故殞命,你可知自己失職?”
祝卿安方才全身心放在扮演祝清風女兒這件事上,生怕被這位上仙看出不對勁來。
眼下,她方才察覺跪在玉階之下的人正是越爾。
只見越爾后背挺得筆直,不卑不亢猶如一桿修竹:“弟子知錯,還請師尊責罰。”
祝清風沉吟片刻后道:“既然你已知錯,本尊便罰你前往天煞司,自行領罰一百鞭,你可有異議?”
越爾面不改色:“弟子并無……”
“爹爹!
祝卿安清妙的嗓音,打斷師徒二人的對話,“師姐在昆侖境為了保護女兒,與兩條巨蚺鏖斗中身受重傷,聽說天煞司的鞭刑向來嚴酷,只怕她……”
少女神色擔憂。
這回倒不是祝卿安演出來的,而是良心上著實過不去。
她與越爾好歹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罰。
祝卿安發現,無論是在祝清風抑或是謝端硯面前,越爾似乎從不解釋什么。
她暗暗嘆氣——想必這便是大女主的骨氣。
但骨氣豈能當飯吃,還是少挨幾鞭子要緊。
聽到祝卿安開口為她求情,殿中又有人附和道:“師尊,小師妹說得不無道理,祝師妹如今既然受了傷,便是要罰,也應等到她養好傷之后。”
說話的女子,乃是祝清風的二弟子季雨薇。
這時,一旁謝端硯也開口了:“三位同門出事前,曾傳音于弟子求救,可惜弟子晚到了一步……三人之殞命,弟子難辭其咎,故而甘愿替越師妹受罰五十鞭,還請師尊成全!
祝卿安有些意外,旋即悟了——到底是男主最佳候選人,謝端硯先前還為了自己斥責越爾失職,眼下卻又替她說話。
死板,但也足夠正直。
眼瞧著女兒和兩位最為器重的弟子都為越爾求情,祝清風道:“如此說來,倒是本座太過嚴苛了。”
“也罷!弊G屣L道,“待本座與幾位長老商議后,再決定如何處理此事!
“只是越爾就算再無辜,由她帶出去的人,最后竟只有阿安安然無恙回來了,本座改為罰你二十鞭,想必是不冤?”
話說到這份上,其余幾人無法再得寸進尺勸他什么。
越爾沒有半個字的異議:“多謝師尊寬宏大量,弟子自知失職,甘愿領罰!
祝清風拂了拂手,示意她自行下去領罰。
祝卿安目光不覺落在越爾身上,瞧著她清疏的背影逐漸從殿中走遠。
她并不清楚原文這段劇情里,可有誰為越爾求情。
或是倘若求情不管用,那她豈不是要硬生生受下一百鞭?天可憐見的……
直到祝清風連著喚她好幾聲,祝卿安方才如夢初醒。
她臉上又端起乖巧的笑:“爹爹有何吩咐?”
“為父和你說話,難道要有正事才行?”祝清風口吻親切,全然不似對待越爾時的冷肅,“你去了一趟昆侖境,可曾學到什么?”
果然……每個春游結束的孩子,都要寫一篇游后感小作文,就算是仙界也不能免俗。
祝卿安點點頭:“當然有了!
她裝出原身的天真爛漫:“女兒用爹爹給的法器,打跑了好多妖獸,對了,我還……”
祝卿安原是想說她還有了妖獸朱雀,但這朱雀是從昏迷不醒的越爾那里竊來的,說出來難免不大光彩。
于是祝卿安一抬手,指尖變幻出一只幽藍透明的蝴蝶:“女兒還學會了這個!
她原以為自己會得到祝清風的夸獎。
沒想到祝清風臉色遽然一變,他眉目間的笑意煙消云散,似是看到什么讓人極為驚怖之事。
祝清風下意識后退半步,抬手揮出一道白光,將少女指尖的魂蝶擊成粉碎。
這道法術來勢洶洶,就連祝卿安也絲毫未曾顧及,少女毫無防備,被這一揮擊飛。
眼瞧著祝卿安就要摔倒在玉階之下,離得近的季雨薇上前扶住她:“師妹,當心!”
祝卿安靠在二師姐懷中,電光火石間,腦海中已閃過無數念頭——
莫非是自己不小心漏了餡,讓祝清風瞧出自己是冒牌貨?
不對,那他也應該針對自己才對,為何要擊碎魂蝶。
祝卿安不得其解,只能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少女仰起頭,臉上寫滿難以置信,泫然欲泣的模樣:“爹爹?”
祝清風定了定神,他臉色猶有幾分煞白,如臨大敵道:“這魂蝶……你是從何而來的?”
祝卿安不知魂蝶到底有什么問題,但她本能地相信朱雀不會害自己。
她沒有將朱雀說出來,而是撒了個謊:“這是女兒在昆侖境中,食下一株靈花后無意習得的,女兒……可是做錯了什么?”
祝清風逐漸冷靜了下來。
大約是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反應太過激,他恢復了平日的鎮定,抬手施了一道仙術將祝卿安扶起來。
“無事,只是多年之前,與魔族大戰中,我曾遇見這樣和它相似的魔獸,并與其糾纏多年!
祝清風面容平和,“但回想起來,那只魔獸早已死在我的劍下,又怎會再生。是爹爹多心了,阿安莫要生氣!
魂蝶還能有這么厲害?
祝卿安將信將疑,想象著眼下的場景,原主該是什么反應。
接著,她站起身,忿忿一跺腳,委屈的淚水在眼中打轉:“那爹爹也不該……也不該……哼!”
少女負氣地紫霄殿中跑了出去,任憑身后季師姐如何喊她,也置若罔祝。
“阿安,阿安?”
季雨薇見祝卿安越跑越遠,對著祝清風拱手道,“稟師尊,可否容弟子先行告退,去安慰師妹!
祝清風不知在想什么,垂著眼并未看她,只沉聲道:“嗯,去吧!
他又遣散殿中其余人,只留下謝端硯。
青年恭恭敬敬問道:“不知師尊有何吩咐?”
“也不算什么要緊事!弊G屣L緩緩坐在玉座之上,“吾曾在你幼時授你一套無相心法,你可練到第幾重?”
若不是祝清風問起,謝端硯幾乎都快要忘記多年前他曾教授的這套心法。
“稟師尊,弟子已修煉至第九重。雖是最高一重,只是弟子愚鈍,并未有所領悟!
“無妨!弊G屣L道,“從今往后,你每日早晚修煉一回,總會有派得上用場的那一日!
謝端硯沒有多想:“是!.
祝卿安跑到殿外,又坐到仙鶴背上。
仙鶴帶著她在清徽宗山巒間飛來飛去,她無暇欣賞美景,而是問朱雀道:“絳繎,你知道魂蝶有什么問題嗎?”
絳繎,是原文里女二給朱雀取的稱呼,祝卿安懶得再想,便用的還是這個名字。
朱雀比祝卿安還要疑惑:“主人,我并不知道,只是……”
祝卿安:“只是什么?”
“只是從絳繎有靈識開始,腦海中就好像有個聲音,要我認你為主人,將魂蝶之術教給你……”
祝卿安不禁輕笑。
這傻鳥,還不知道她本來該是大女主越爾的神獸呢。
跟著自己這個菜雞,真是委屈它的。
“嗯?”
“阿娘曾給我取過一個小名!
越爾抬起頭,“叫什么?”
祝卿安回頭空茫望進她的眼底,止不住的崩潰。
“叫阿樂。”
她只是發現,原來有那么多人在愛她,她怎么能因為玄無幾句話,就開始放棄自己呢?
第 67 章 第 67 章
“我去幫您找池長老?”到了朝眠峰,祝卿安送走好友抱她回榻,見到這熟悉的陳設,還有些恍惚。
越爾臉色難看,牽住她的手,“你要把我讓給別人?”
祝卿安蹙眉,“什么讓?”
“徒兒寧愿喊別人過來,也不愿幫為師嗎?”
她傷勢如今止是止住了,但不能恢復,經脈殘破,再如何運功都是無濟于事,唯有用那門功法修補。
只需徒兒順手的事,這姑娘卻要幫她找別人,越爾心底一陣陣空落,手下又不敢用力,只得是暗暗扯緊被角。
祝卿安換上要試的衣裳,已經將之前發生的事拋到腦后。
她往鏡前一照,對越爾替自己選的這條襦裙很是滿意。
大抵是自幼身虛體弱的緣故,原身分外喜歡鈴蘭綠這一類顯得生機勃勃的顏色。
這個顏色倒也是格外襯她。
而且與辛四那貴得簡直是天價的丹藥相比,裙子要價只是二十兩銀子,不會讓人太肉疼。
她付過銀錢,和越爾一起走出衣鋪大門。
誰知剛邁過門檻,迎面有什么撞到腿上。
祝卿安低下頭,瞧見是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
小女孩約莫六七歲,她臉上臟兮兮的,一雙眼睛卻是又明又亮:“姐姐,你們是仙人嗎?”
祝卿安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見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她問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小女孩眼睛眨巴,將懷中花白相間的小狗抱起來:“姐姐……我聽說仙人都會起死回生的法術,你能不能幫我救救小花?”
說著,她嘴巴一癟,淚珠在眼眶里閃爍:“小花是我最好的朋友,它要是出了什么事……”
小女孩模樣煞是可憐,她懷中抱的小狗奄奄一息,估計是得了什么病。
要是放在現代,祝卿安大可以帶她去寵物醫院。
但這是在古代的凡間,祝卿安不確定有沒有獸醫,只怕就算有,也是給豬?床〉摹
她的乾坤袋里,也的確有許多靈丹妙藥,但那是給人用的。
少女只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越爾:“師姐……”
越爾看著她:“宗門有規,修士不得擅自干涉凡人之生老病死。”
祝卿安眼里的光,瞬間黯淡了。
接著,越爾又低聲開口:“不過它只是一只小狗,救它應當不算破例!
不等祝卿安作何反應,小女孩跪倒在地,對著越爾拼命磕頭:“多謝仙長救命之恩,多謝仙長救命之恩……”
越爾輕輕抬手,用法術將她扶了起來。
她先是找衣鋪掌柜要了杯水,接著修長指間變出一張靈符。
只見越爾唇瓣微動,不知念的是什么術語,便有一道明滅火光燃起,將符紙化成寸寸灰燼。
灰燼聽話地落入杯中,如同烏色的雪在水里融化。
越爾將茶杯遞給小女孩,讓她將符水喂給小狗喝下。
小女孩聽話照做。
她沒有直接用茶杯喂水給狗,而是先小心翼翼地將符水倒入掌心,再遞到小狗的嘴邊。
小花狗伸出粉嫩的舌頭,啪嗒啪嗒舔舐她的掌心。
一杯符水喝完后,原本無精打采的小狗竟然能顫顫巍巍站起來,對著主人搖了搖尾巴。
小女孩喜出望外,高興得快掉出眼淚來:“多謝兩位仙長……”
話未說完,小女孩才發覺店中早已不見二人身影。
一旁店鋪老板娘不耐煩道:“兩位仙長早就走遠了!
貴客已經走遠,她也不用再對小女孩客氣:“唉喲你這小叫花子,能不能帶著你的臟狗走遠些,別擋著老娘店里的生意……”
小女孩眼底閃過一抹寒意,抬起頭時卻依舊是乖巧的模樣:“抱歉……我……我這就走!
她重新抱起小狗,頭也不回地離開.
夜晚,滄南城最大的客棧上房中。
浴桶中水波浮動,水面粉嫩的花瓣將少女雪白無瑕的身軀半遮半掩。
祝卿安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起身用毛巾將身子擦干凈,穿上了里衣,又開始慢條斯理地擦頭發。
原身一頭烏發又稠又密,祝卿安手都快要擦酸了,頭發依舊還有一大半沒干。
她長嘆一口氣,頗有幾分羨慕地自言自語道:“若是我也像師姐一樣會驅符,能夠用符術將頭發弄干就好了。”
可惜……原身半點法術也不會,和凡人無異,甚至身虛體弱得連凡人都比不上。
祝卿安猜到他說的,正是白日里求著自己和越爾救狗的小女孩。
這小丫頭也真是夠機靈的,悄無聲息地進來放下桃子就走,竟然連自己都不曾察覺。
祝卿安折返回屋,拿起一顆桃子。
毛茸茸的桃子還掛著水珠,應是剛洗干凈的。一口咬下去又軟又甜,香甜可口。
祝卿安想了想,又拿著另一顆桃子走出去,敲響了隔壁越爾的房門。
房門被打開,越爾垂眸看向她:“祝師妹可是有何事?”
祝卿安說了剛才發生的事,又道:“既然是兩顆桃子,那想必是我和師姐各有一顆!
說著,她將剩下的那一顆遞給越爾。
越爾搖頭道:“我早已辟谷,不食凡人食物,祝師妹若是喜歡,自己留著便好!
怪不得越爾身姿這般清瘦,顯然是對自己嚴苛到了極點。
她才十六歲,正是長身體的好時候誒,以后辟谷的日子還長著,祝卿安不依不饒,捧著桃子道:“這可是人家小姑娘的一番心意,師姐當真不嘗一嘗?”
說話間,她已將蜜桃湊到越爾唇邊:“師姐嘗一嘗嘛~這桃子可甜了。”
祝卿安知道,越爾這一整日都因為殷家的事心不在焉。
人在不開心的時候,吃點甜的總會好些。
少女仰著頭,眼巴巴望著越爾。
叫她驀地想起白日里那只小狗,也是這樣眨巴著水潤的眼珠看著自己。
越爾喉間不覺動了動,身體比大腦先行一步,竟然就著祝卿安的手,就這樣在桃子上咬了一口。
涼絲絲的蜜汁順著齒尖涌入,是久違多年的甜。
甜到她甚至舍不得咽下去。
越爾回神,將那顆桃子接過來:“多謝祝師妹!
“師姐要謝,也該謝那送桃子的小姑娘才對!弊G浒草p笑,“我回去睡覺啦,晚安。”
少女腳步輕快地離開。
祝卿安并未察覺到身后,越爾若有所思的漆黑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睡前吃了水蜜桃,又哄得越爾也跟著吃了一口,祝卿安躺在床上,心情很是愜意。
多日的舟車勞頓,她躺到床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前半夜祝卿安睡得很是安穩,就連臨街叫賣聲,樓下小二招呼來客的動靜,也不曾有半分擾到她。
但到了后半夜,她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從心口處直到四肢百骸,并不是純粹的疼,而是每一寸骨骼和血肉,仿佛都被凍成堅冰,冰上的利刺,自內而外扎得她每一寸肌膚生疼。
她仿若被包裹在堅冰之中,寒意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將她凍得止不住的顫抖。
祝卿安用僅存的力氣呼喚系統:“系統,我這是怎么回事?”
“宿主可能忘記了,這是原文里,女二每隔一月就要發作的寒毒!毕到y頓了頓,“需要越爾的心頭血才能治療。”
大概是這段時間過得太舒心,祝卿安還真忘記了。
原文畢竟是越爾的視角,只寫了每月一碗的心頭血,對她是何等折磨,卻并未提起女二發作從娘胎里帶來的寒毒時,會是怎樣痛苦。
祝卿安牙齒死死咬住下唇,血腥氣充斥在她的齒間。
系統提醒她道:“宿主,越爾就在隔壁。”
此時的祝卿安意識已經模糊,她對著帳頂搖了搖頭:“這應該不算主線任務,也不算支線任務吧?”
系統:“不算!
“那就好。”
祝卿安沒有再說什么。
她欠越爾的,已經夠多了。
祝卿安不想用越爾的心頭血來續命,不僅是因為她是有法治意識的現代人。
另一方面,如果要用另一個人的痛苦換自己舒服,那么她和原文里的女二又有何差別?
況且,在祝清風沒有撿到越爾前,原身不也是硬生生挨過來了八年嗎?
自己沒道理比不過那時候還是稚童的原身。
祝卿安的意識開始渙散,許是冷到極點,她的渾身開始發熱,像是被放在火爐上烤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整個人都是汗涔涔的。
祝卿安心中生出難言的委屈——就算這里再好,可她也想回家,想她的爸媽。
雖然自己總是和他們拌嘴吵架,可如果是在家里,爸媽無論如何也不會放任自己一人就這樣病著。
思緒一片朦朧,祝卿安隱約聽見屏風外似乎有人將門推開,朝她走過來。
腳步聲在床前停下,來人抓住她的手腕,不知做了些什么,叫祝卿安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少女低聲喃呢:“媽媽?”
“祝師妹認錯人了!睂Ψ降纳ひ簦拔沂窃綘。”
祝卿安才不認識什么越爾。
她抓住對方的衣袖:“你就是媽媽,媽媽……”
越爾呼吸都抖了,攥緊了她的手臂,“徒兒你……”
“師尊煉過體嗎?”祝卿安慢慢收緊指尖,扼住她的脖頸。
煉體?這時候問這個作甚?越爾是真跟不上這倒霉徒兒的思緒,慢慢吐息,“你問這個作甚?”
“為師不需要煉這個!
她是符修,因著天賦太好,也就懶得再鍛煉自個身體,反正能用靈力解決的事,她從來不需要額外再作擔心。
祝卿安很慢嗯了一聲。
因為沒煉過體,所以受到身體上的苦痛時,才會更容易哭嗎?
第 68 章 第 68 章
祝卿安放開了她,“這樣啊。”
越爾蹙眉,這下莫名生出點退意,按住她的手臂起來,“你不洗就走吧,為師要沐浴了!
“徒兒幫你。”祝卿安搖搖頭,拉住她,另只手貼上她的背。
女人一抖,“不用了!
故意要來引誘的人是她,這會兒想跑的人也還是她。
靈舟飛了半個多時辰,終于抵達半山腰的問仙派正門。
入目的冰天雪地中,隨處可見的紅綢囍字,為這座銀裝素裹的門派添了幾分喜氣洋洋。
來客陸續下了靈舟,只見正門處也有諸位女修,招呼著客人往里走。
祝卿安剛在雪地上站穩,只覺身旁有一陣風刮過,定睛一瞧,原來是李守善朝前頭沖了過去,撒嬌般沖著一位女修開口:
“師姐三日后便要大婚,該安安心心地等著當新娘子才對,哪里用得著出來忙碌?”
女修搖頭一笑:“師妹這是說的什么話,近日門中人人忙碌,我身為大弟子,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不難猜出,這位女修便是這場婚宴的主角——問仙派大弟子李守真。
女子生得面如滿月,眉眼清亮,舉手投足之間,俱是溫婉恬淡,又不失身為首徒的端莊隨和。
雖說三日后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但李守真身穿依舊是素凈的月白道袍,烏發用碧簪盤起。
仿若是從月下雪山走出來的神女,與周遭的大紅之色格格不入。
但祝卿安的注意點不在這上面。
她呼吸微微一滯,拼命拉扯身旁越爾的衣袖。
她她她……快看吶,她沒有玉!
“嗯!痹綘栴h首,低聲道,“我看到了!
李守真的劍柄上空空蕩蕩,并沒有懸掛雪蓮紋玉。
許是兩人的動靜不小,原本正在與同門交談的李守真似有所感應,抬頭看過來:“二位道友這般看著在下,可是有何事?”
祝卿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恕在下冒昧!痹綘柹ひ繇懫穑斑@一路而來,所見問仙派弟子皆劍上佩玉,為何唯獨李道友沒有?”
祝卿安猛地扭頭看向越爾——師姐,你就這樣直截了當問出來真的好嗎?萬一打草驚了蛇……
不等她想好要如何找補,一旁李守善替她師姐搶答:
“兩位有所不知,咱們李師姐的佩玉往日是不離身的,只是數月前,叫一位合歡宗的宵小在大庭廣眾之下盜了去!
說起這事來,她難掩忿忿不平:“那小賊真是詭計多端,至今也不曉得藏在哪兒當縮頭烏龜,怎么找也找不著……”
“師妹。”李守真示意她莫要多言。
她語氣中有幾分惋惜:“那玉自幼伴我左右,我倒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見到那盜玉之人。”
原來如此。
那當夜在百花村偷襲自己的人,說不定正是李守善口中合歡宗的小賊。
況且合歡宗在修真界的口碑一向不大好,門中弟子不分男女,并不走苦修的正道,而是以陰陽采補為修煉途經……
是以為名門正派所不齒,會做出這種事也并不奇怪。
祝卿安思忖之際,半空中忽響起一道天音般曼妙女聲:“新娘子原來在這兒,可真是叫人好找!
說話間,來人已輕飄飄落地,站在李守真身前。
李守真看向她:“殷娘子找我有事?”
殷娘子……殷家的女兒殷芙?
果真如滄南城的路人所言,殷芙蕖所經之處,都有馥郁的花香。
至于她的姿容,更是生得人比花嬌,猶如枝頭含羞帶怯的垂露芍藥,叫人一瞧見便忍不住想要呵護。
盡管修真界絕色諸多,但殷芙蕖的美,不似肖長老的冷艷,不似李守真的端莊,更像是凡間千嬌萬寵養大的貴女氣度。
是那種分明近在咫尺,卻又叫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瀆的柔美。
祝卿安一時看得有些呆滯。
直到殷芙蕖那雙水潤的眸子,也朝她看過來:“大抵是待在不忘山久未出門,修真界何時多了這兩位氣度迥然的小友,我竟是不知!
祝卿安如夢初醒,她故作天真地歪頭道:“殷娘子不認識我,但肯定認識我的爹爹!
“哦——”殷芙蕖眸中流露出幾分清澈的好奇,“是嗎?”
無人察覺到,在聽祝卿安提到她爹時,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寒意。
“當然了。”少女點頭,“我爹爹是清徽宗掌門祝清風,我是他的女兒祝卿安,此次前來,是專門代肖長老向問仙派賀喜!
說完,祝卿安下意識看向越爾。
越爾面色如常:“在下,清徽宗越爾。”
殷芙蕖道:“原來是祝伯父的女兒和弟子!
她又道:“勞煩祝姑娘替我向伯父問好,再轉告他一聲,半年之后,不忘山便要舉辦十年一度的劍會,他老人家若是得空,定要賞光來看熱鬧才是!
不忘山,是殷家的地盤。
所謂劍會,便是在仙道盟主殷威揚的主持下,修真界劍修皆可以參加的比試大賽。
劍會每十年才舉辦一次,是以無數劍修摩拳擦掌,只為在會上一展風采,當之無愧的十年磨一劍。
祝卿安腦海中飛速閃過什么——
原文中,白蓮女二正是在這場劍會上,被人揭穿她已經入魔的秘密,遂徹底叛出仙門,墮入魔道。
原來只剩半年的時間……祝卿安為自己在仙界所剩不多的安穩日子默默點蠟。
她面上依舊一派天真,只回答道:
“可惜爹爹前不久剛閉關,不知何時才會出關,不過殷娘子放心,他若是在劍會前出關,我定會幫你帶話!
殷芙蕖微微一笑,客氣的口吻:“那便有勞祝小友!
她又將目光移向李守真,調笑般牽起她的手:
“你是即將嫁到我們殷家的新娘子,我這時候找你能有什么要緊事?不過是想讓你來試試我新琢磨出來的妝面,三日后新婚夜,定叫二弟看得移不開眼睛!
此話一出,周圍的女修皆是會心微笑。
李守善揶揄著推搡李守真:“師姐你就去吧,這兒還有我們呢,哪里用得著你操心?”
一旁李守純也輕聲附和。
李守真拗不過她們,只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隨殷芙蕖回房去了.
待兩人離開后,余下的問仙派弟子又有條不紊忙碌起來。
祝卿安和越爾由一位女修引路,帶往來客歇息的寢房。
兩人是一起來的,便被安排在住在相鄰的屋子里。
寢房中布置得溫馨精致,甚至還準備了取暖的碳火和手爐。
祝卿安真是恨不得就這樣躺在被窩里,先美美睡一覺再說。
可惜她不能。
三日后便是李守真大婚的日子,婚宴結束,她總沒有死皮賴臉留在問仙派的理由,所以只能在此之前,盡快找出百花村的兇手。
就這樣躺在屋子里,兇手總不會送上門來。
祝卿安決定再找李守真打聽一下,偷她的玉的究竟是合歡宗何人?
出門后,她先敲響隔壁房門。
里頭傳來越爾平穩的聲音:“請進。”
祝卿安推門而入,只見越爾果然和往常一般,正盤腿坐在床上修煉。
祝卿安說了自己要去做什么,又問越爾道:“師姐可要隨我一起過去?”
越爾搖頭:“我還有旁的事,只怕不能陪同祝師妹!
又叮囑她道:“玉佩雖是李道友遺失,但兇手未必不是問仙派的人,入夜后祝師妹切莫到處亂跑!
聽她的意思,難道晚上也不回來?
在祝卿安的印象中,越爾這還是頭回拋下自己單獨行動。
她有心想問越爾是要去做什么,但見她似乎并不打算說,只得忍住好奇應道:“好。”
祝卿安轉過身,剛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過身來。
“祝師妹還有事?”越爾察覺到她的欲言又止。
“也不算什么正事!弊G浒残÷曕止局,“就是……師姐整日這般修煉,不覺得無趣嗎?”
這下,反輪到越爾疑惑:“為何會無趣?”
“這樣坐著什么都不干,沒有書看也沒有手……”祝卿安將手機兩字吞下去,“也不能玩,若是換成我,只怕半炷香也坐不下去。”
越爾搖頭:“靈境之中,自別有洞天!
祝卿安偏了下頭,似一只好奇的小狗:“靈境?”
越爾方才意識到,眼前的祝師妹生來體弱,做不到引氣入體,更別說筑基結丹,于元丹內構建靈境。
身為仙門之女,卻注定不能修煉……
一時間,越爾心中無端生出幾分對她的憐惜:“祝師妹靠近些!
祝卿安不疑有他,又上前半步。
只見越爾忽地抬起手,她衣袖間的清冷竹香罩過來,右手并攏的食指和中指點上祝卿安額心——
周遭的一切,剎那化為虛無。
好久沒見阿娘了,好久不見。
她為何不早點兒發現?
她為何不早點兒進來?
祝卿安一遍一遍喊著娘親,眼淚似乎沒有盡頭,哭得慘烈,像是要把自己這么多年來的委屈都哭盡了,哭透了。
在她這輩子最愛,最親近的人面前。
畢燭什么也沒說,只是慢慢拍著她的背,很安靜地陪著她,好似什么都知道。
但又像是不知道,只單純作為母親陪伴她出走在外多年,一直找不到歸宿的孩子。
第 69 章 第 69 章
“本以為你不會來這兒見到我的。”畢燭忽然開口。
“阿娘?”祝卿安淚眼婆娑,抬頭看她。
“不是告訴過你,去了上清宗也別修仙?”畢燭無奈刮了刮她的鼻尖,“為娘怕你傻愣愣真隨著她們修煉去了,還專門囑咐過你!
“沒想到你這孩子,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清徽宗身為仙界第一大宗,門中派系眾多,不止有祝清風掌管的劍派,更有符篆派,煉丹派……
謝端硯口中的肖長老,便是煉丹派說一不二的掌事人。
聽說由她親手煉出來的丹藥,在修真界乃是有價無市,一粒難求。
便是肖長老座下弟子,也是丹修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除此之外,肖長老亦是前任掌門之女。
上任掌門仙逝后,將執掌宗門的玉印和開宗之劍分別傳給祝清風和肖無寄,故而她在門中的地位僅次于祝清風。
祝卿安找來時,肖長老正在殿中煉丹。
丹修煉丹時,旁人打擾不得。
好在祝卿安這回來得巧,聽藥童說肖長老的煉丹快要到尾聲,她便遠遠坐在門外石桌旁等了片刻。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藥童來傳話,說祝卿安可以進去了。
少女起身步入殿中。
只見殿中一尊蟠龍紋青銅鼎,鼎中火光旺紅,但屋子里并不熱,反倒是涼氣絲絲。
大殿四周都擺放著白瓷缸,缸中半丈高的冰塊,還是未曾化開的形態。
修士在筑基之后不畏冷熱,但肖長老煉丹的殿中常年擺著這些冰,只能說明她是一個極具生活情調的女子。
這時,被祝卿安暗暗評價有生活情調的肖長老抬起眼:“你找我有何事?”
女子嗓音空靈,宛如天音。
雖說早已過了兩百歲,可肖長老的模樣,依舊停在年輕的時候,若不是她滿頭綢緞般柔軟的雪白華發,說她剛剛年過二十也不會有人懷疑。
聽說肖長老的白發,便是因為煉丹時吃錯了藥,再也變不回去。
這頭白發,和她冷冰的性子倒是極為般配。
祝卿安沒有忘記自己是晚輩,她不敢多看,只規規矩矩低著頭,說明了來意。
在她說話時,肖無寄已起身坐到茶幾旁,她懶懶地以手背扶腮,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半晌,似是在出神的女子開口:“你當真想要去問仙派參加婚宴?”
祝卿安點頭——任務在身,哪里由她想或不想?
“也罷!迸臃畔虏璞K,“你先到窗邊看一眼,外頭是什么?”
祝卿安不知她這是何意,卻還是老老實實地走到窗邊。
聽祝煉丹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煉丹殿便坐落在清徽宗最高峰,以便吸取天地靈氣日月精華。
從窗邊望出去,浮云皆在腳下,山巒殿宇皆被云霧遮掩,唯獨東邊小島一道顯眼的亮白結界,如同點綴在蔚藍海面的一粒珍珠。
祝卿安:“長老說的……是坐忘峰的禁地?”
“你幫我到禁地走一趟,瞧一眼里頭是什么,我便讓你去參加問仙派的婚宴!
肖無寄眼中似閃爍著玩味的光芒,“你意下如何?”
祝卿安大驚。
她雖然看過的小說不多,但也知道,門派禁地這種地方,是專為主角準備的隱藏福利。
主角進了禁地,說不定會遇上各種各樣的機緣,譬如法器靈獸,隱世高手……
自己一個白蓮女配,干嘛想不開去搶越爾的活兒?
況且宗門有令,任何弟子不得擅入禁地,她就算是掌門之女,也不應明知故犯。
祝卿安頭搖得像撥浪鼓,面色為難:“弟子不敢……”
“逗你玩玩而已,怕成這樣做甚么?”肖無寄冷哼一聲,“沒出息。”
少女并未察覺到她最后三個字的意味深長。
聽肖無寄的語氣,她試探著道:“那長老的意思,便是同意我去問仙派了?”
“唔!毙o寄應了聲,“正巧我懶得出門,你替我走一趟也是好的,不過……”
祝卿安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兒。
肖無寄像是格外喜歡逗她。
見少女神色緊張,她緩緩拉長語調:“不過……你一個人去,又沒有法力傍身,我總歸是不放心,總得找個人陪著你才行!
祝卿安總算松了口氣。
至于肖無寄要找誰陪她,對祝卿安來說并不要緊——反正她是去完成任務的,又不是小學生春游,還挑什么伙伴?
見肖長老沒有留她喝茶的意思,祝卿安隨便找了個借口便要離開。
誰知她剛走到殿門,肖長老又驀地叫住她:“回來!
祝卿安不知她又要做什么,只站回茶幾前。
肖長老放下手中鎏金盞:“你爹爹近來可還好?”
祝卿安微微一愣,忽地想起原文評論區里的高樓——
“肖無寄資質條件都這么好,卻始終不找道侶,又盡心盡力地幫祝清風掌管宗門,不會是暗戀他吧?”
“樓主是清朝來的嗎?滿腦子想的就是找道侶,人家都修仙了,要顏值有顏值,要法力有法力,用得著稀罕祝清風一個帶著拖油瓶女兒的老男人?”
“附議!”
“附議+1”
“附議+2”
……
總而言之,直到原文爛尾斷更,這位出場不多的肖長老也沒有表露過對祝清風有何男女之情。
況且清徽宗有傳言,當初仙魔大戰結束后,彼時的掌門原是打算將女兒肖無寄許配給弟子祝清風,卻被她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但眼下肖長老特意問起祝清風,祝卿安難免有所猜測……
不過祝清風的發妻,也就是祝卿安從未見過面的娘親早已難產而亡,管兩人是日久生情還是再續前緣,都不算什么過分的事。
這般想著,祝卿安一五一十道:“爹爹他昨夜閉關了。”
“閉關?師兄這些年已鮮少閉關,莫不是碰上了什么讓他心緒不寧的事……”
肖長老喃喃自語,半晌后又回神,“罷了,你一個孩子哪里懂這些,出去吧!
祝卿安如釋重負。
她走出煉丹殿,就像是走出教導主任辦公室被問話的學生,連空氣都新鮮了不少。
難得來一趟丹修聚集的丹心門,祝卿安沒有急著回去,而是又去肖長老幾位得意弟子的煉丹房轉了圈。
原身向來討喜,幾位女修瞧見她,皆噓寒問暖:“師妹在昆侖境一遭,想必遇上了不少趣事?”
“我瞧師妹近來又長高了不少,這回去問仙派,路過凡間時也可以順便添幾身新衣裳,那些凡間女子各比各的會打扮,衣裳首飾的樣式都是花樣百出!
“師妹嘗嘗我泡的這盞茶,香氣比之前些時日的明前茶如何?”
鶯圍燕繞,祝卿安真是比掉進大觀園的寶二哥哥還要幸福陶醉。
唯獨肖無寄座下排行第七的弟子,也就是辛四對她不祝不問,依舊關門煉丹。
可祝卿安偏就是來找她的。
在整座清徽宗,除了肖長老,便是辛四煉出來的丹藥最為上乘。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祝卿安此次去問仙派并不是為了玩樂,而是要找出在百花村殺死幾位同門的兇手。
到時候說不定意外百出,多備些治傷養氣的丹藥總是好的。
等到辛四煉完丹,已經是三日后。
祝卿安敲開她的門,要了許多補血益氣,能夠提高體力的丹藥。
她一邊挑選丹藥,辛四便噼里啪啦撥動著紅木算盤的算珠。
待祝卿安選好上百顆丹藥,辛四好整以暇地開口:“一共是四萬六千七百二十三珠,祝師妹是用靈石還是銀錢?”
靈石和凡人的金銀,在修真界是通用的。
但重點不是這個,祝卿安吞了下口水:“這么貴?”
辛四抬眼看她:“師妹有所不知,每一粒仙丹可不是輕易就能煉出來的,需取天南海北的藥材不說,又要長白山雪巔的木材為碳火,碧霞城的火種引燃……”
總而言之,物有所值,區區四萬多靈石,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原身是掌門之女,自然不缺靈石,一向出手闊綽。
但祝卿安不同,她可是每次開了視聽網站優惠價的月度會員,會第一時間沖到支付軟件關閉下月自動續費,如果一不小心被多扣了十幾二十就心如刀絞的精打細算的社畜。
摳門……節儉的習慣深深烙入她骨子里。
祝卿安聲音發顫:“能不能……便宜一點?”
“很抱歉,本人從不講價!
這和肖長老如出一轍的冷淡態度,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祝卿安鍥而不舍:“我這次出門,辛師姐可知是去做什么?”
“哦?”
“是去參加問仙派文惠師太大弟子的婚禮!弊G浒驳,“問仙派想必師姐是知道的,去參加婚宴的人,可都是仙門數一數二的人物,皆視靈石為糞土!
“到時候我若是趁機向他們夸起師姐的仙丹,師姐何愁將來賣不出更高的價?”
辛四稍加思索了片刻。
“也罷!彼, “那我給師妹打個九折,再抹去零頭,一共是四萬二千零五十珠。”
祝卿安心如刀絞:“成交!”
她連連搖頭,“阿娘不要走,阿娘……”
畢燭停了許久才能出聲,聞來悠遠,“我本以為自己慢慢會在天機玉里寂滅,沒想到你還能進來!
“能再見到阿樂,為娘很歡喜!
“往后記得開心,快活就好,若得了空閑,也可以多去替為娘看看這世間眾生!
畢燭的聲音隨著紅光慢慢碎開,消散在這墨色空間里。
最后一句輕飄飄落入祝卿安耳中。
“阿娘永遠愛你!
第 70 章 第 70 章
墨退,眼前景象恢復如初。
祝卿安呆愣愣站在原地,手里緊攥那塊破碎的紅玉,淚水難干。
阿娘……
她前所未有的悲痛,因為她知曉。
這當是她最后一次能見到那個女人了。
原文中,女二祝卿安似乎并不曾前往問仙派參加婚宴,自然也就不可能此時在滄南城遇見孟云追。
所以,就算因為自己到來,劇情線有了變化,可發生的一切,依舊在向主線靠攏……
一瞬間,祝卿安心頭生出難以言喻的絕望。
“仙女姐姐?”孟云追小心翼翼看著她。
祝卿安回過神,思緒亂如麻。
自己現在該做些什么?
是不如趁早將孟云追收入麾下,還是引導她改邪歸正……可是眼下她并不知自己是魔星,又何來的邪?
但若是放任她在凡間流浪,祝卿安不僅于心不忍,也擔心會給無辜的凡人帶來災禍。
她決定先問問孟云追:“你可想好從今往后,要去往何處?”
女孩搖了搖頭,眼中沒有半分光彩。
祝卿安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能夠證明她身份的玉佩:“你拿著這枚玉,一直向東而行,去找一座名為清徽宗的門派,到時候見了守門的人,就說是祝掌門的女兒讓你來的!
“你先在清徽宗住下,等我過些時日回來!
“姐姐……”
孟云追那雙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去吧,趁早出發,天亮前就能到下一座城!
否則她留在這里,祝卿安擔心員外家還會找她麻煩。
除了玉佩,她又給了孟云追許多銀錢和靈石,以及防身用的法器。
并麻煩越爾用凈塵訣,將孟云追重新變得干凈。
孟云追從未得到這么多的好東西,多的就像是一場夢。
她沒有眨眼,死死盯著祝卿安的臉龐,害怕夢醒后,自己會忘記仙人的模樣。
直到祝卿安再三催促,孟云追才依依不舍起身,從小巷中離開。
小女孩低垂著頭,每一步都走得很緩慢。
在她懷中,依舊是那只失去了氣息的小花狗,是她唯一能夠相依為命的存在。
祝卿安叫住她:“你等等——”
孟云追回過頭,只見祝卿安指間飛起一只幽藍透明的蝴蝶。
魂蝶落在小花狗的鼻尖,又繞著它飛了幾圈。
孟云追并不懂這是在做什么,卻見虛空之中,蝴蝶翅膀灑下的珠光,隱約形成一只小狗的模樣。
居然是小花生前的模樣。
它沖著孟云追叫了幾聲,又拼命搖著尾巴,再湊過來舔她的臉龐。
就像它活著時那般。
雖然叫聲沒有那么清脆,小狗軟軟的舌頭舔到臉上時,也不會再留下濕漉漉的口水。
但對于孟云追而言,能夠和死去的小花狗再次親近,已經是莫大的慰藉。
淚水在眼中閃爍,她沒有再哭泣,而是靜靜感受著小狗圍著她,直至它的幻影消散在空中。
孟云追抬眼看向祝卿安。
一切盡在不言中,再多感謝的話語,此刻都是徒勞。
孟云追對著祝卿安深深躬身道謝后,轉身離開小巷。
祝卿安唇角浮起一絲欣慰淡笑——這還是她頭回施展縫魂術,沒想到效果竟然這樣好。
笑意尚未消散,祝卿安腦海中一陣眩暈,身體便不受控制向下倒去。
身旁一只有力的手臂,恰到好處扶住了她。
“祝師妹?”越爾漆黑的目光垂落在她臉上。
“師姐放心。”祝卿安對她低聲道,“我沒什么事。”
她著實沒有料到,這具身子竟虛弱到這般地步。若不是有越爾在,非得摔出個好歹不可。
看來就算將來縫魂術有所精進,也輕易用不得……
“看來你也不算太壞。”問仙派女修的聲音又響起,“這個樣子,才算是名門正派嘛。”
祝卿安瞥了她一眼,懶得和小屁孩多費口舌。
耳邊卻有清冷嗓音響起:“在下師妹往日鮮少離開宗門,雖行事不循規矩,但并無惡意,這位道友請慎言!
與祝卿安嬌軟清脆的聲音相比,越爾說話時一字一句分外清晰,是讓人難以辯駁的冷然。
名叫李守善的女修愣住,頓時漲紅了臉,囁嚅著不敢多說什么。
沒想到越爾竟會幫著自己說話,祝卿安有剎那愕然。
她順著竿子往上爬,靠住越爾的肩,朝對方拋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沒辦法,有師姐護著就是好。
有本事讓你的師姐也站出來為你說話唄。
然而對面的師姐并沒有護短,反倒一改方才的柔和,冷聲斥她道:“師妹,你我今日來是有正事要做,若你再這般惹事生非,待回門中我必定稟告給大師姐,任她處置!
一聽到她提起大師姐,李守善就像霜打的茄子變蔫了,在李守純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給祝卿安道了歉。
李守純又問道:“兩位這個時候遠道而來,想必大約是來參加大師姐婚宴的?我等奉師太之命,特來滄南城接應,還請二人隨我來!
原來她們正是為婚宴迎客來的。
看來文惠師太倒是個懂禮數的人,就是這個小弟子嘛,哼……
祝卿安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和越爾一起跟上了她們。
臨走前,她又冷冷打量了還跪在原地的幾位家。海骸皬慕裢,你們若是再敢欺凌弱小——”
他們忙不迭趁機求饒,哭得涕泗橫流:“仙長饒命,仙長饒命……小的已誠心悔過,必不敢再犯!
祝卿安眼下沒有精力懲罰他們,只開口擺了擺手道:“去吧。”
幾名家丁作鳥獸狀逃散.
滄南城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輛牛車慢悠悠前行。
陡然一聲婦人的尖叫,劃破集市上的祥和:“老鼠,這兒有老鼠——”
聽到有老鼠,路人皆低頭往地上瞧:“哪兒呢,老鼠在哪兒呢?”
“在這兒,老鼠剛剛才跑過去了——”
“青天白日的,這老鼠怎么發了瘋的四處亂竄?”
人群中嘰嘰喳喳,突然半空中飛出一枚蓮花狀法器,朝那只老鼠襲去。
老鼠被法器撞飛,吱一聲慘叫后,又飛快地爬起來沿著墻角鉆進地道中。
目睹這一幕的路人議論紛紛:“也不知是何方仙人路過顯靈,想必那老鼠定是邪祟的化身,才會引得仙人出手!
“仙人在上,請受我一拜……”
很難有人會注意到,正是牛車上的小女孩出的手。
可惜……頭回用仙女姐姐給自己的法器,她還不夠熟練,沒能要了那只老鼠的命。
孟云追低下頭,掩住眸中殺意,輕輕撫摸懷中已經僵硬的小花狗。
“小花,你放心!迸⑤p聲道,“等我去了清徽宗,學會了仙法,一定會為你報仇,讓他們都來地底下給你磕頭!
從今往后,無論經歷什么,她都再也不要當人盡可欺,連一只狗都護不住的小乞丐.
問仙派接引的馬車停在城門外,除了李守純和李守善,還有十幾名弟子負責接引來客。
祝卿安注意到,她們無論道袍,束腰,或是束發的玉冠上,都有淡淡的雪蓮紋。
以及她們的劍柄上,懸掛著雪蓮紋白玉。
果然和她在百花村,拾到的黑衣人落下的佩玉一模一樣。
等上了問仙派的馬車,祝卿安湊近越爾耳邊小聲道:“師姐,我猜兇手應該不在這些人里面。”
少女靠得太近,拂出的溫熱氣息,就這樣撩過越爾耳廓,帶來幾分異樣的酥.癢。
越爾不動聲色地避開了一小段距離,低聲問道:“祝師妹為何知曉?”
祝卿安擔心被外頭的人聽見,她抓住越爾的手,在她掌心一橫一束,寫下了個“玉”字。
“她們都有這個!
祝卿安拿出帶在乾坤袋中的那枚雪蓮紋玉。
越爾輕輕搖頭:“祝師妹,若是你不慎弄丟宗門傳音玉牒,你會做什么?”
當然是……再去找處理這類事務的兩儀堂重新要一個。
祝卿安的小臉頓時垮下來。
她能夠想到,兇手自然也不是傻子,難道還不會再重新添上一枚雪蓮紋玉,而是傻乎乎地等著被人發現不成?
所以玉佩這條線索,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
“祝師妹不必心急!痹綘栭_口道,“等到了問仙派,再隨機應變也不遲。”
她說得不無道理,祝卿安只得靜下心來,在馬車里睡覺養神,等到了問仙派再說.
馬車行了半日,在一座山腳下停下來。
只見半空中停著一座靈舟,見有人到來,靈舟穩穩落到地面。
李守純道:“諸位道友,請!
靈舟長約數丈,船艙內足以容納數百人,待眾人坐穩后,再向上飛起。
轉眼之間,靈舟已飛越一重高山,向山幕遮掩后,更高聳入云的群山飛去。
靈舟之外,蒼翠的山色逐漸衰退,樹枝上掛著積雪,抬頭可見天邊猶如冰雕玉砌的雪峰。
怪不得問仙派要派弟子來接應,山路崎嶇積雪,馬車難以上來,若是由來客自己想辦法,亂七八糟都在天上飛著,主人家待客的臉面往哪里放?
“阿嚏——”
坐在船艙窗邊的祝卿安打了個噴嚏。
周遭越來越冷,她從乾坤袋里取出一件雪裘披上。
這時,她聽見一旁李守善哼了哼,似是在嘲笑她這般不耐寒。
祝卿安閉上眼,裝作沒有聽見。
突然之間,她覺得寒意似是消失了,周遭暖和了不少。
祝卿安睜開眼,發現在她身周竟多了一道結界,像是一層透明的玻璃罩,為她擋住了寒風。
祝卿安不用想也知道,這會是誰做的。
少女唇角微勾,側過了頭——
身旁越爾依舊如往常般閉目調息,她氣息平穩,像是什么都不曾做過。
祝卿安有幾分自得。
看來自己死皮賴臉纏著越爾果然見效,她就知道越師姐看著雖冷冰,實際上心里還是有她的。
“為師大概明了,等編好功法再說。”
她是如何敢說出來,徒兒已原諒自己之類的言論的?
若那是自己,怕這一輩子都不想再見此人了。
越爾待這姑娘離去之后,滿目藏含的淚水,終于是承接不住,自眼尾滑淌下來,她手背無助抵唇,蜷縮在榻上低泣。
她要如何償還自己的過錯?
要如何才能挽回徒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