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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項小說網(wǎng) > 其他小說 > 神格淪陷 > 130-140
    第131章 第 131 章 我讓你們活。

    說完這句話天帝的靈相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議事結(jié)束了。

    眾神也都不再留戀,細小紛亂的交談聲響起,間或向章楚投來一些異樣的目光, 他們?nèi)缛碎g下朝一般結(jié)伴向外走去。

    章楚立在原地,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在天帝無休無止的派遣他參與戰(zhàn)爭時, 他沒有生氣,在得知天帝只是利用他吸引來魔界作為幫手時, 他沒有生氣, 甚至在魔族為了戰(zhàn)爭, 不得不像人族大開殺戒時, 他也沒生氣, 只是感到深深的無力。

    但現(xiàn)在他胸中突然生起一股想毀滅一切的沖動。

    因為他得知人界可能會滅族,而天界明明有能力幫助,卻見死不救。為什么天界和人界相安無事千萬年, 甚至先祖都是交情匪淺的朋友, 這么多年神族享受凡人供奉, 享受凡間的香火,卻在生死關(guān)頭視而不見, 還要怪是他們貪得無厭,是他們不懂分寸。

    章楚感到眼前一陣陣發(fā)紅,憤怒沖擊著他, 整個人的頭腦發(fā)蒙,他余光察覺到似乎有人向他走來, 但是他沒管,直接徑直離開了天殿。

    隨后化作一道光沖向下界,他無論如何要見帝芒一面。

    敢到人間時,戰(zhàn)火仍在繼續(xù)。

    桑冉留下的魔族各個驍勇, 他們面對赫垚帶領(lǐng)的神族和那些人族毫不手軟,或許打仗本就是異族來得更順手,同根同源的兄弟何苦刀戈相向。

    章楚并沒有現(xiàn)形,他仍是以一道靈光姿態(tài)飛去陣地后方,靠近城墻時他感到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著,這是赫垚所設(shè)下的屏障,避免神族和魔族對他們陣地來個釜底抽薪。

    這屏障想要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潛入確實不是易事,放眼整個神族或許也沒幾人能做到,但章楚恰是其中一個。

    他偷偷潛了進去。

    赫垚和人族的陣地是建木的根基,高而厚的城墻里包裹著的一個又一個帳篷,中央是那顆粗壯、看不見邊緣的建木。

    章楚進來后見到了他難以預(yù)料的一幕,營地內(nèi)火光沖天,各處都是哀嚎和慘叫聲,士兵們抬著擔(dān)架來來往往,運送傷員進來,將傷員放到地下后,又趕忙抬著擔(dān)架出去,快的幾乎看不見影子。

    那些傷員有的斷了臂膀,有的斷了腿,有的腰腹之間開著口子,內(nèi)臟都露在外面。

    “啊啊啊救命,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啊!”

    “好痛,我不想死,娘,我要找我娘——”

    滿地的傷員幾乎讓人無法下腳,沒受傷的那些跪在地上幫他們包扎傷口,但連傷藥都不夠撒的。

    章楚眼眶發(fā)紅,他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為什么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或許他也愁怨恨過人族為什么會幫賀瑤卻沒想到他們面對著遠不只是絕地天空,而是一場足以毀滅人間的艱難。

    除了那些遍地都是的傷員,這里的帳篷排列很奇怪,像是有什么陣法,章楚不懂這些,但他能看到中央陣眼的位置是一個比周圍都要高大豪華的帳篷,想必那就是帝芒的住所。

    此時已盡傍晚,周圍巡邏守衛(wèi)的士兵很多,那帳篷門簾是撩開的,時不時就會進出一些守衛(wèi)或?qū)㈩I(lǐng),章楚憑自己極佳的目力一眼就看到了帳篷里坐在長桌后面的帝芒。

    他躲在一個武器架后面顯了身形,化成一個士兵打扮的人,壓了壓冒帽沿,抬腳就往那里走去。

    他本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帳篷,卻在門口被一個小孩子撞到,那小孩子撞到他的第一反應(yīng)是說對不起,只不過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很是慌亂,似乎是著急在往帳篷里跑。

    章楚低頭對上小孩那雙蓄滿了眼淚的眼睛一愣,這是帝芒的孩子,人界的小皇子。

    那小皇子也認出了他,原本哭喪的小臉怔住,動了動嘴唇,“哥哥……”

    小皇子身后的侍女連忙趕到,她蹲在他面前檢查小皇子有沒有被撞壞,嘴里喘著氣,“殿下,您跑慢點,這里刀劍不長眼,您要是撞到了,奴婢這條小命真是可以不要了……”

    侍女沒注意到小皇子仰頭睜著眼睛看章楚,突然小皇子甩開她的手,拽住了章楚的手,拉著他就往帳篷后面跑去。

    章楚沒反應(yīng)過來,侍女也“哎”了一聲跑著跟去了。

    帳篷后面,人煙稀少,小皇子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突然就抱住章楚的腿,痛聲哭了起來。

    章楚身體僵硬,一顆心仿佛被雙大手攥住,這哭聲讓他想起燭陰的哭聲,他不可避免的感到心中難受,卻不只是因為燭陰。

    他伸手去碰那孩子的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哭什么,不要哭。”

    “哥哥,死了好多人,死了好多人!父皇說是在跟神仙打仗,為什么?我們跟神族不是一向交好嗎?為什么會打起來?是不是因為上次父皇跟你吵架你不高興了?我給你道歉好嗎?哥哥……不要再打我們了,我好怕,我好害怕。”

    侍女從轉(zhuǎn)角跑過來就看到這一幕,她頓住步伐,看到了章楚的臉,猛地一驚,嘴唇繃緊了,隨后她收回腳步,轉(zhuǎn)身跑進了前面帳篷里。

    章楚將他的手從自己腿上拿下,在男孩子面前蹲下身,給他擦著臉上的淚水,“不要哭,你是小男子漢了,不能這樣哭。”

    孩子臉頰鼓了鼓,將淚水生生忍到眼眶。他說:“哥哥,我害怕,你能不能去跟那些神仙說一聲,讓他們不要再打我們了……”

    小孩哭得抽噎,身體都在顫抖,章楚將他抱在懷里,“好,我去跟他們說,不要怕,哥哥保護你。”

    這時身后傳來腳步聲,那腳步聲章楚很熟悉,他慢慢站起身來,轉(zhuǎn)過頭,看到了帝芒的臉。

    將近一年時間沒見,這位人族帝王的兩鬢竟已斑白,原本光潔的臉上也伸出幾根溝壑,尤其是眉心的川字像是亙古不化,想來帝芒如今不過七八十歲,人族中有修為者壽命可達兩百歲,他也算正當(dāng)壯年。

    短短一年沒見,竟然顯出了老態(tài)。

    他記憶中的帝王一直是那個一身強健的肌肉,眼神中泛著亮光,走到哪里都興致沖沖的樣子。

    章楚站起身,帝芒率先開口,他聲音沉重,眼中帶有一絲堙滅的光,“仙子,別來無恙。”

    周圍仍是從未停歇的哀嚎哭喊聲,帝芒身后跟著幾個戰(zhàn)士,他也身戴鎧甲,面容憔悴,看起來幾天沒睡過好覺。

    章楚直接開門見山:“你為什么要跟赫垚聯(lián)手?”

    帝芒募地笑了,他干裂的嘴唇扯起一個弧度,“仙子這不是明知故問?赫垚說只要人族幫他,他不會推行絕地天通,還會在天界給人族留一片地方,專供人族修煉。”

    章楚搖了搖頭,“這樣的話你也信?”

    帝芒說,“我們想奮力一搏,天人兩界的關(guān)系這幾年越走越淡,現(xiàn)任的天帝對人間幾乎是半點好臉色也沒有,我若不能帶領(lǐng)我的族眾抗爭下去,我也沒資格當(dāng)這個人皇。”

    章楚銳利的目光凝視著他,“如果只是這樣,那你堅定走你的路就好,為什么現(xiàn)在要出來找我?”

    他看到帝芒眼圈慢慢變紅,這個堅強又天真了半生的男人此刻像是卸下所有力氣,他搖了搖頭,仔細看身體都有些顫抖,最后深吸口氣,轉(zhuǎn)頭對下人說,“把小殿下帶走。”

    小皇子迷茫而傷心的注視了大人半晌,最后跟著下人離開了。

    帝芒抬起頭,此時人間仍是風(fēng)雨交加,卷攜著沙塵暴,只不過比白天時小了許多,他感受著泥水在臉上化開,突然睜開眼痛聲道:“仙子你知道嗎,人間將面臨一場大浩劫,所有人都會死……所有人都會死!我知道天界已經(jīng)不可能幫我了,但是赫垚說他可以,他會在天界留出一塊地方接納人族,等下屆風(fēng)平浪靜后再讓我們回去。”

    他猜測到章楚已經(jīng)知道這個消息,不然也不會平白無故下凡找他。

    果然章楚道:“可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還覺得赫垚會獲勝嗎?天帝不好對你們出手,但是魔族可不管這些。”

    帝芒搖頭,臉上露出一個破敗的笑容,“我這么說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覺得赫垚會獲勝。”

    章楚攥拳,“那你為什么還要幫他?”

    “我沒得選,”帝芒突然失聲痛哭,他痛苦地抱住腦袋,“我沒得選仙子,你明白嗎,天帝不會幫人族,赫垚說會幫我,他說他能贏,他說他能贏,我也不知道我沒辦法了,我真的沒得選……”

    章楚驟然松了拳,他看著面前這個壯碩的漢子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出聲,過了許久帝芒的眼淚終于止住,他直起身,“仙子,你回去吧,我已經(jīng)收不了手了,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死在戰(zhàn)場上來的痛快。”

    章楚說:“你覺得我為什么來找你。”

    帝芒不解地看他。

    章楚說:“我讓你們活。”

    接下來幾天章楚留在了人界營地,他先給桑冉傳了消息告訴他人間浩劫的事,天帝既已向他們公開就說明這是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是秘密,讓魔族軍隊在戰(zhàn)場上留意,不要傷到凡人,只全力打擊赫垚的部隊就好。

    同時他也意識到,要想拯救人界,必須要天帝點頭同意,因為拋開人界的五界內(nèi),唯有天界離人間最近,現(xiàn)在還沒有絕地天通,兩界之間只隔著山這么高的距離,舉族搬遷的話,天界是唯一的選擇。

    “只有天帝能救你們,如果天帝不愿意,那就要盡可能讓天帝愿意,而不是選擇站在他的對立面。”這是他這幾天不斷跟帝芒說的話,也是層層剝絲抽繭后得到的唯一結(jié)果,他也在不斷對自己這么說。

    “所以你要怎么選?是繼續(xù)跟赫垚站在一起,等著你所謂的在戰(zhàn)場上有尊嚴的死去,還是趁著有最后一絲希望,祈求天帝幫助。”

    第132章 第 132 章 囚禁預(yù)備中

    “我該怎么做仙子?天帝怎么才肯幫人界?”帝芒像是十分困惑, 把唯一的希望都放在了章楚身上。

    章楚意識到這件事是需要一些策略的,早在天界時天帝已經(jīng)明確拒絕過他,現(xiàn)在若想讓天帝同意, 威逼不成,只能利誘。

    “你若是肯信任我, 我?guī)湍闳ジ斓壅勁小!闭鲁f。

    “可是我們有什么資本談判?”帝芒這話問到了點子上,其實人界沒有任何資本, 唯一能算得上的便是……

    “你們?nèi)绻軒椭斓郾M快結(jié)束戰(zhàn)爭的話, 還有一絲可能。”

    帝芒遲疑起來,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nèi)ゴ蚝請悾俊?br />
    “到時我會讓魔界撤兵, 這樣的話, 戰(zhàn)場上主力又只剩下神族,他們不想對人族痛下殺手,所以你們?nèi)裟苤鲃油督? 那絕對是天帝樂于見到的場面。但這樣還不夠, 如果你們能拿赫垚來當(dāng)投名狀, 天帝才可能許給你們真正的好處。”

    帝芒沉默了,章楚也沒說話, 若是帝芒同意,他會留下來跟人族一起奮戰(zhàn),但他心里其實沒底天帝是否會答應(yīng)他, 也沒底帝芒會不會答應(yīng),因為這話怎么聽起來都像是跟天帝串通好來騙他們投降的, 全看帝芒是否相信他了。

    半晌帝芒終于開口,“好,仙子,我信你, 但我想先得到天帝一個許諾,若人族真能拿著赫垚當(dāng)投名狀,天帝是否能在這場浩劫中拯救人族。若是天帝說能,那我就算拼了老命,也會將赫垚帶去天帝面前。”

    章楚沒有急著回天界跟天帝討論這個答案,他準備先跟桑冉說這個決定。只有魔界收兵天帝才能感覺到威脅,才有可能繼續(xù)往后談判。

    事不宜遲,當(dāng)晚章楚就又給桑冉傳了消息,兩人之間用的程序工具是一種魔界的石頭,桑冉離開天界之前把這石頭交給了他,說是方便聯(lián)系。

    這塊石頭可以留言,也可以呈像,他把要說的內(nèi)容以留言的方式傳給桑冉,沒過多久,桑冉也給他回了話。

    “好,聽你的,明日我會讓魔族尋個借口撤兵。”

    聽見桑冉熟悉的聲音,章楚心中涌出一股熨過后的燙貼,那塊小石頭由于靈力作用,此時還微微散發(fā)著熱氣,他將石頭放在了胸口位置。

    但很快石頭又亮了一下,他拿起來,就聽到桑冉給他傳的第二條信息,“我們的大婚,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時候回來?”

    章楚面色微囧,心說他怎么還記著這件事。

    過了片刻,大概是見章楚不答,對面做出了讓步,“規(guī)模不大,只請了魔界幾個較好的朋友,你天界若是有朋友也可以帶來。長老們最近都在親力親為地寫喜聯(lián)剪喜字,我們都在等你。”

    最后那句話說得溫柔十足,章楚仿佛透過虛空看見了桑冉那雙溫存美麗的桃花眼,安靜凝視他的模樣。

    順著他的話章楚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副宛如普通人家成親時的畫面,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紅色,親朋好友滿座,長輩們?yōu)楹⒆用柘蔡瑢懴猜?lián)……

    說不向往是假的,但現(xiàn)在又怎么可能能實現(xiàn)?

    他說:“等一切都結(jié)束后,我們成親好不好?你我不急于這一時。”

    過了很久桑冉都沒再說話,章楚心中也有些難受,以為他不準備回答了,于是躺到床上準備睡下。

    半睡半醒時,那塊石頭又亮了,他聽到桑冉的聲音,“可是我很想見你。”

    那聲音很輕,輕得他幾乎以為是一場夢。

    翌日清晨,魔界果然退了兵,而沒等到章楚找天帝,天帝就率先召見了他。

    這是一場比章楚想象中要容易得多的對話,他沒想到等他說完一切后天帝會如此輕易的答應(yīng)他。

    “他們既有這般覺悟,神族也不是不通情理之輩,若真能活捉赫垚來見朕,朕會許他們一個活命的機會。”

    章楚將這一消息帶給帝芒,帝芒也顯得十分振奮。

    章楚說:“你放心,人族不會孤軍奮戰(zhàn),我會帶領(lǐng)一部分神足幫你。”

    他話音未落,帳篷外突然掀起一陣狂風(fēng),一瞬間飛沙走石,本就晦暗不明的天氣變得更加陰森,外面響起紛亂聲,兵器架四分五裂,簾子也被吹開,赫垚如一樽惡煞般頃刻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

    數(shù)月未見,他臉上已經(jīng)看不見當(dāng)初勢在必得邦的傲氣和從容,身上王公貴族的氣質(zhì)也喪失殆盡,只剩下一股子癲狂的勁兒。

    他目光在帝芒和章楚之間梭巡了個來回,最后拿狠辣的目光盯著帝芒,露出一個陰側(cè)側(cè)的笑,“好你個賤人,我在前線□□奮戰(zhàn),你在后方這就準備倒戈聯(lián)系別人來打我了?”

    帝芒眼中一瞬間涌出怒火,但他畏懼赫垚的力量,沒敢說話。

    章楚擋在他面前,“赫垚,你大勢已去,還要執(zhí)迷不悟嗎?看看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你還有什么臉面去見神族的先祖。”

    “閉嘴,你也配在這里說教我?你個和魔族□□生下孽種的婊子,憑什么在這里高高在上的說我?難道你就有臉面去面對神族先祖?”

    章楚臉色瞬間沉下來,他說:“別再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現(xiàn)在投降跟我去見天帝,天帝還可能看在南方天帝的面子上留你一條活路。”

    “去他媽的!你們這些虛偽的混蛋!”

    赫垚周身燃起黑焰,章楚發(fā)現(xiàn)他竟有走火入魔的趨勢,下一秒,赫垚直接將向他襲來。

    章楚猛地閃身躲避,那一掌撲了空,兩人身后武器架直接被轟成碎片,赫垚眼睛都不眨,第二掌緊接著打向章楚,章楚掌心凝聚光輝,全力與他相抗。

    霎時間,整個帳篷四分五裂,沖擊波將周圍的人全部掃平在地,章楚不詫異赫垚的怨氣如此之重,兩人宛如一塊磁鐵般相吸相抗,一黑一藍兩股靈力互相沖擊,他們升至上空,衣袍被震得四散鼓動,向下一秒就要分裂,上空的狂風(fēng)驟雨拍打在兩人臉上,章楚迎風(fēng)怒喊:“你到底還要執(zhí)迷不悟到什么時候?!”

    “輪不到你教訓(xùn)我!”

    說完這句,兩人同時收力,章楚翻轉(zhuǎn)一圈重新如利劍般向赫垚飛來,他身形如電,轉(zhuǎn)瞬間已至近前,赫垚一掌轟出,他的身影被掌風(fēng)籠罩,下一刻,中心一團藍光炸破,章楚甩開長鞭,氣勢可擋萬軍,長鞭舞動如絲如綢,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如刀刃般層層包裹住對方。

    赫垚卻渾然不管,他雙目赤紅,不在乎有多少拳頭打在他身上,只是執(zhí)著地出擊,靈力如洪水般宣泄而出,心如磐石,無可動搖。

    章楚很快有些不濟,赫垚這是不要命的打法,想活了今天沒明天,預(yù)備交代在這里似的。

    但他背后仍有天兵無數(shù),即便今天章楚在這兒拿下他,他的援兵也會頃刻而至,殺赫垚一人可以,但他的勢力不會消散。

    章楚沒想今天就分個勝負,所以千余招過后,他不再進攻,以防守為主,赫垚的招式打在一團棉花上,有進無處,他愈發(fā)暴躁,而在又一個轉(zhuǎn)身后,章楚直接溜之大吉,消失在原地。

    赫垚怒吼一聲,緊接著化作一團黑光,追著他跑去。

    赫垚徹底打紅了眼,等到發(fā)現(xiàn)章楚是有意將他往天界引的時候,終于停下腳步,不甘地看向遠處。

    等終于甩開赫垚,章楚又折返回人間。

    人族陣地里一片狼藉,今日因為魔族撤兵,已經(jīng)沒有什么新增的傷員,但剛才他跟赫垚一戰(zhàn),在這里仍像掛了颶風(fēng)般的存在。

    一片凄風(fēng)苦雨。

    帝芒他們已經(jīng)換了一個帳篷,章楚進去就見到帝芒一臉關(guān)心地迎上來,“仙子,你沒事吧?”

    打完架不可能什么事也沒有,章楚形容有些狼狽,但他心中比之從前明朗許多,所以露出一個笑容,“沒事,他走了。”

    帝芒放下心來,“他這人脾氣真是大,我們公事時便是這樣,一個不小心惹他生氣,或是對合作條件有不滿,就拿冷刀子殺人。”

    “你們的合作看來也不牢固。”

    帝芒苦笑,“是啊,現(xiàn)在是徹底鬧掰了,”他又看了章楚一眼,殷切道:“那就全仰仗仙子了。”

    帝芒和赫垚兩方原本都以建木城內(nèi)為根據(jù)地,現(xiàn)在鬧掰,各自為營,赫垚占了東邊,帝芒就在原本的西邊。

    章楚這幾天一直跟他自己帶來的天兵幫著人界打赫垚,帝芒向他們透露了許多赫垚后面的作戰(zhàn)計劃,還有一些底細,更深的他也不知道,但這已經(jīng)能幫到他們許多。

    順利得幾乎有些詭異了。

    赫垚近日節(jié)節(jié)敗退,又一天鳴金收兵時,太陽還沒落山,帝芒找到章楚帳篷里,閑聊的語氣,“仙子,用過晚飯了?”

    彼時章楚剛吃完,正準備化桶熱水來沐浴,見來人他立起身,“吃過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沒怎么,”帝芒笑了笑,依舊是那雙渾圓透亮的眼睛,在他黑黢黢的臉上十分明顯,但仔細看,他的眼神已有不同,他隨口道:“前段時間我送來的茶葉,仙子喝得怎么樣?”

    章楚點頭,“我正想與你說,那茶葉確實不錯,我現(xiàn)在還正泡著一壺。”

    帝芒眼中劃過什么,他看著章楚有些欲言又止,章楚道:“怎么了?”

    帝芒最后的掙扎轉(zhuǎn)瞬即逝,他道:“這是隴西的茶,人間最好的茶都出自那里,若是仙子喜歡喝,我之后再多帶點過來。”

    兩人又閑聊幾句,帝芒才終于轉(zhuǎn)到正事上,“仙子,最近我們把東城的領(lǐng)地大部分收了回來,我發(fā)現(xiàn)一點不對勁。”

    “怎么?”

    兩人來到帳篷里懸掛的地圖前,帝芒指著一處道:“這里便是現(xiàn)在我們跟赫垚的分界線,但是剛才前線來報,那片土地就在一個時辰前出現(xiàn)一道大裂縫,深不見底,足有兩丈寬,這裂縫來得太突然了。”

    大概是浩劫將至,近幾日人間仍是各處都在發(fā)生災(zāi)害,地面開裂的也不是沒有,但這條裂縫的位置也……

    “裂縫有多長?”章楚問。

    帝芒語氣恨恨道:“長得很,跟切豆腐一樣幾乎劈成兩塊,我們的車馬全被擋住了!肯定是故意的,是赫垚干的!”

    章楚皺眉。

    “這可如何是好,明日要繼續(xù)向前逼近,若是沒有大炮、沒有騎兵,那我們的陣就列不成,這可如何是好啊!”

    章楚凝神思索片刻,“現(xiàn)在就去架橋,越多越好,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抱怨也沒用,能補一點是一點吧。”

    帝芒垂頭,“好,那邊已經(jīng)在補了,但完全補好估計也要后天。”

    他神情仍是沮喪,章楚和善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你是人皇,這里所有的將士都聽令于你,幾萬雙眼睛盯著,只有你打起精神,他們才能斗志滿滿,不要喪氣了。”

    章楚這一笑,將帝芒的記憶瞬間帶回幾年前,那時天界和人間還相安無事,章楚最愛往人間跑,操心著人間大小事宜,兩人結(jié)尾朋友,帝芒沖動好勝,許多次有了不痛快的事情,章楚就會像這樣拍拍他的肩膀,溫柔地安慰他。

    他怔愣地看著章楚,章楚繼續(xù)道:“左右現(xiàn)在赫垚最近被我們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也翻不出什么花樣,明日我?guī)е毂^去,人族里有修為的也一起去,就是沒有陣法和大炮,也能抵擋一天。”

    其實章楚帶來的天兵并不多,這里主要的戰(zhàn)斗力就是章楚和人族。

    帝芒突然有些不敢直視章楚的眼睛,他嗓音有些沙啞:“……好,那仙子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嗯。”章楚目送他離開。

    等人走后,他長處一口氣,心中還未涌上什么,胸口的靈石又發(fā)熱了。

    是桑冉在給他傳消息!

    章楚精神一振,連忙拿出來。

    最近一段時間兩人也一直保持著交流,桑冉自從上次說讓章楚回來成親被拒后,最近一直沒再提起過,章楚偶爾還心虛愧疚。

    這次傳得是文字消息,章楚施法,文字在眼前展開,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

    消息只有四個字:-

    燭陰病了。

    第133章 第 133 章 今晚便是我們新婚之夜

    他幾乎是一瞬間就慌了神, 把靈石放在嘴邊說了一大段話傳過去,心急如焚地等了半天也不見回話,他又施展法術(shù)想跟對面面對面聊, 但這法術(shù)單方開展不得,需得對面接受才行。

    可對面一直不接受, 這讓章楚更慌了。

    他心里涌上一連串幻想,燭陰生了什么病?嚴不嚴重?如果不嚴重的話, 桑冉不會不回消息, 他肯定是在照顧燭陰忙得顧不上。

    當(dāng)時他跟乳娘了解過, 小孩子前幾個月是最容易生病的, 一旦生病就要引起重視, 因為治起來很麻煩,也可能會留下嚴重的后遺癥,燭陰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怎么會生病呢……

    章楚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 他眼中涌上淚水, 自責(zé)幾乎將他淹沒。

    燭陰生病會不會是因為他沒在他身邊,有哪個孩子一出生幾個月就離開母親的, 桑冉曾說過很多次燭陰很想找他,夜夜都哭,但他在干什么……

    他知道燭陰很想他, 但這幾個月里卻只匆匆回去過一次,他跟桑冉鬧別扭卻沒顧及著孩子, 總覺得現(xiàn)在忙,以后他有大把的時間陪伴燭陰。

    可現(xiàn)在燭陰卻生病了,都是因為他這個做母親的不負責(zé)任。

    被單在他手下揪緊又松開,章楚不再等待靈石的消息, 他看了眼外面天色,此時太陽仍沒落山,他現(xiàn)在回魔界一趟,趕在明日天亮前回來就好。

    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他一定守著燭陰寸步不離。

    ……

    章楚出現(xiàn)在魔界時,看到的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沒有他想象中的雞飛狗跳,蒼月殿中,桑冉在伏案看書,旁邊的搖籃里很安靜。

    章楚快步走過去,“桑冉,燭陰怎么樣了?”

    桑冉抬頭,眼中沒什么驚訝之色,他笑著起身向章楚走來,攔住了急匆匆的他,“已經(jīng)睡下了,噓。”

    章楚仍驚魂未定,他跑到燭陰搖籃前,看見燭陰果然安穩(wěn)地睡在里面,小嘴透著水嘟嘟的嫣紅,腳丫和腿四仰八叉,睡得一派香甜。

    他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回頭看向桑冉,仍是關(guān)切的語氣,壓著聲音問:“燭陰到底怎么了,你那樣一條消息發(fā)來又不說別的,真是嚇死我了。”

    桑冉笑著將人摟到懷里,“怕了?就是剛才有點打噴嚏,我讓大夫來過,說是小孩子正常現(xiàn)象,不是病癥,我才讓人走了,剛把他哄睡著,沒顧上看靈石。”

    “打噴嚏?”章楚想了想,“沒有人不打噴嚏,但謹慎點也好。”

    他琢磨了一下,突然看向桑冉,瞇起眼睛,“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

    “故意用燭陰騙我回來。”

    桑冉臉上笑瞇瞇地喊冤枉,但手已經(jīng)伸入章楚腰間,“你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要拋夫棄子了……你的心痛不痛啊章楚,讓我跟燭陰日日在這邊苦等你。”

    章楚外袍被扒下來,他有些招架不住地推拒著,可心中又回味起剛才的后怕,想起他對燭陰和桑冉的虧欠,慢慢也卸了力氣。

    ……

    久未經(jīng)情事的身體有些干澀,章楚接納得有些困難,桑冉在他耳邊說著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葷話,與他平日在人前那副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形象大相徑庭。

    燭陰在搖籃里睡覺,距兩人床鋪所在位置不遠,章楚不敢發(fā)出聲音,偏偏桑冉就想逼著他叫。

    章楚摟住人脖子,貼近耳邊,語氣又似求饒又似威脅,“那是你兒子,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后面的話,章楚就再也說不完整……

    等結(jié)束后,月亮都已經(jīng)掛得老高,中途有宮人來請桑冉去吃飯,被結(jié)界擋了出去。

    章楚汗涔涔地躺在床上,渾身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發(fā)絲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哪橆a上,他眼中還帶著霧氣,虛焦地看著眼前人,桑冉坐在床邊,拇指抵在他唇角蹭了蹭,章楚條件反射地伸出舌頭,舔上他手指。

    桑冉陡然間呼吸又重了幾分,章楚回過神來,怕桑冉又來,連忙說:“燭陰該醒了,把他抱來給我看看吧。”

    桑冉烏黑深邃的目光看了他片刻,才起身去抱孩子。

    燭陰已經(jīng)有了睡醒的預(yù)兆,眼珠在眼皮下面滴溜溜轉(zhuǎn)著,章楚坐起來,從桑冉懷里接過他,那沉甸甸的感覺讓他有些驚喜,“燭陰胖了好多。”

    桑冉捏了捏那肉嘟嘟的臉蛋,“你一走兩三個月,他自然長大了。”

    章楚心里喜悅夾雜著酸澀,他不想錯過燭陰成長過程中任何一個階段,但在小孩子變化最快的這幾個月,他確實缺失了,而有些時光,錯過就是錯過了。

    這時燭陰醒了,他睜開眼睛習(xí)慣性地就要哭,可是小嘴撅了撅,眼中正預(yù)備分泌淚水,突然愣住了,他呆呆看著抱著他的章楚,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

    章楚小心翼翼地,怕嚇到他似的,哄道:“燭陰,是媽媽。”

    燭陰小拳頭突然一揮,然后咧開嘴咯咯地笑起來。

    桑冉笑道:“又揮拳頭了,見到媽媽這么高興。”

    他對章楚解釋,“這是他高興的表現(xiàn),吃飽了或是有時候看見蝴蝶,就喜歡這樣。”

    他坐到章楚后背,將他和懷里的燭陰一起攬住,“這還是燭陰第一次睡醒后沒哭。”

    章楚心中涌上一股酥麻,他忍不住地貼近燭陰,去嗅他身上那股奶味兒。

    兩人一起玩了會兒小孩,燭陰就被乳娘抱下去吃奶了。

    乳娘來的時候還驚訝地說:“王后您回來了,太好了,是回來跟陛下成親的吧。”

    章楚面上浮現(xiàn)尷尬,他看了桑冉一眼,桑冉面上帶笑,沒說什么,讓乳娘下去了。

    等大殿中又只剩下他們倆時,章楚先開了口,他握住桑冉的手,溫聲道:“其實這次我主要是為了燭陰回來,你也知道,現(xiàn)在那邊正打得火熱,天帝給了人族活命的機會,我得幫他們抓住這個機會。”

    他頓了頓,抱歉地說:“桑冉,對不起,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去,不能在這邊待太久。”

    桑冉仍是一副悠閑模樣,他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任章楚拉著他手,目光就垂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章楚見桑冉不理他,又往前坐近了點,“現(xiàn)在形勢大好,中央建木已經(jīng)收回來大部分失地,而且他在建木城里的根據(jù)地也被我們侵占了一多半,我預(yù)計最多不過半月,赫垚就可以被我們拿下了,桑冉,好不好?再等我半個月,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人族被安置好后,不管天帝說什么我都會來找你,跟你和燭陰在一起,我們成親,以后我就天界待一段時間,魔界待一段時間,好不好?”

    章楚覺得這樣非常合理,日子也很有盼頭,他剛才這樣說時心中都止不住地期待起來,而桑冉卻把底下的手抽了出來,覆蓋住他的,慢慢道:“你確定人族可信嗎?”

    章楚頓了頓,“什么?”

    “人族,”桑冉抬起眼睛,“天帝為什么會輕易答應(yīng)你保下人間?”

    章楚說:“因為你們撤兵之后,神族又會面臨打不打人族的困境,人族這個時候倒戈正是天帝希望的,而且能加快速度結(jié)束戰(zhàn)爭。”

    “‘加快速度’,”桑冉幽幽呷著這幾個字,“從前他希望盡快結(jié)束戰(zhàn)爭是因為要絕地天通,現(xiàn)在若是不絕地天通了,他還加快速度干什么?”

    章楚皺眉,“桑冉,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假設(shè)有這樣一種可能,天帝根本就沒打算救人界,不過是聽到人族有倒戈的可能,以此為誘餌來誆騙人族為他賣命,等赫垚戰(zhàn)敗后,人族就變成了棄子,天帝依然趕在人間浩劫到來前絕地天通,如此的話,依照原計劃人間的浩劫還是不會影響天界,而他這樣一招借刀殺人,也把天界的損失降到了最小。”

    章楚:“……”

    他周身逐漸漫上一股寒意,手腳發(fā)麻,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全是你的猜測,天帝不會這樣不留情面……”

    “情面?”桑冉說:“他給誰留情面?他跟人族本來就沒什么交情,給你留情面?你的情面比得過整個天界的得失?”

    桑冉突然變得咄咄逼人,章楚也抬高音量,“天帝是最愛面子的人,不然他不會對人族顧手顧腳,同樣的他答應(yīng)的事如果沒做到,六界怎么看他?”

    桑冉搖了搖頭,眸色深沉,“不一樣,人界浩劫是足以毀滅全部的,若是天界跟人界仍保持現(xiàn)在的距離,定然會受到影響,在生死大事面前,他不會在乎那點面子。”

    章楚心中一團亂麻,他無比地想反駁桑冉,不會的,天帝不是那樣的人,他雖然提出要絕地天通,但在此之前的千萬年里,他對人界并不是半點感情也無,三座仙山加上中央建木,是在他的統(tǒng)治下讓人族世代修煉,他設(shè)立司管凡間的各部,掌管四季變換、風(fēng)調(diào)雨順,凡人生老病死婚喪嫁娶他皆有參管,于凡人而言,就像一個無形的神祇溫和而沉默地注視著他們,他對人間不是毫無感情的……

    桑冉眼底潮涌,光亮如星子般明滅,他蹙眉淡淡地看著章楚,他知道章楚是頂善良的人,與人相處只會看到記住好的那面,他也想一輩子守護他的天真和善良,但是他不希望這些善良最后成為刺向他自己的利劍。

    他狠下心繼續(xù)道:“還有人族,我想事關(guān)他們生死,人皇不會天真至此,輕易相信天帝,如果他是跟赫垚聯(lián)合起來騙你……”

    “他騙我什么?”

    “放松你的戒備,等時機成熟便跟赫垚一起控制住你,以你來要挾天帝,”他忍不住語氣中的輕蔑,“我覺得這樣天帝還更有可能答應(yīng)他們。”

    章楚的手開始漸漸發(fā)涼,他說:“桑冉,你不了解帝芒,我跟他認識幾十年他從來沒騙過我。”

    這話說完,章楚自己都沉默,是不是他真的太過天真,說出來的話像個不經(jīng)世事的少年,明明已經(jīng)活了萬年。

    靜默良久,他搖了搖頭,眸色清明幾分,他看向桑冉,“好,你說的話我聽進去了,我回去后會注意的,若是帝芒真的騙我,我也不會再與他合作,你放心,他們控制不住我。”

    說來說去還是要走,桑冉突然有種想笑的沖動,但他只是沉下眼,那雙眸子愈發(fā)漆黑深邃,半晌低笑一聲,“好,那不說這個,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下次又不知是什么時候了,成親的事我已經(jīng)準備好,長老跟婁弦他們也都在等你回來,不會耽誤太多時間。”

    章楚聽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說……”

    桑冉眼中露出真心的笑意,“今晚就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好不好?”

    第134章 第 134 章 囚禁

    太倉促了, 一切都太倉促。

    恢弘的天地間漫天薔薇,映照著魔族巍峨的山脈,聳立的宮殿, 終年不變的暗云在天邊滾動,更襯著天高云闊。

    魔女們幾米一個盤旋在上空, 她們的衣帶與天同高,紛揚散落在空中, 手里拿著花籃, 口中吟唱。

    巨龍和鳳凰交纏舞動在天際, 宛如在擊鼓鳴鐘般振奮著每個人的精神。

    章楚意識到桑冉定然是故意騙他回來的, 不然不可能短時間內(nèi)布置出這樣的場景。

    大殿前九百九十九個臺階, 章楚和桑冉身穿大紅喜袍,暗金條紋印燙,龍鳳呈祥, 章楚頭上金冠玉釵, 于桑冉攜手一步一禮, 兩人慢慢走上臺階。

    兩邊是魔界眾人,他們都沒有發(fā)出聲音, 陛下褪去了仿佛烙刻在身上的玄色衣袍,換了紅袍,光彩奪目, 一張俊言讓人不敢直視。

    王后是同樣驚艷的容貌,嫁衣如火, 端莊華貴,兩人是天下一等一的般配。

    臺階盡頭是幾位滿意得連連點頭的長老,乳娘懷里抱著吃飽喝足的燭陰,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在父親母親身上。

    走上臺階, 桑冉突然伸出手,章楚余光看到,立刻握上,兩人交握的手中傳遞著溫度和力量,章楚突覺此生無憾。

    婚禮的流程并不繁瑣,但該有的步驟他們也都沒少,拜天地,敬尊長,夫妻對拜——

    然后場面頓時熱鬧起來,婁弦封湛他們蜂擁而上,像要鬧洞房一般,桑冉被推攘著,狠狠親上章楚。

    章楚從未感受到桑冉如此熱情,傾注了所有的愛意和占有欲,還有瘋狂,他也摟住桑冉回應(yīng)著。

    隨后宴席開始,給賓客們安排了歌舞和酒菜,此時已是深更半夜,但魔族熱鬧喧囂如白日一般,章楚看著眼前的場景,還有近在咫尺的桑冉和燭陰,心中無比留戀,但他也知道自己天亮前該離開了。

    等天邊黑暗褪去,蒙蒙亮的時候,章楚拽了拽桑冉袖子,剛想說話,桑冉就召來乳娘抱回去熟睡的燭陰,轉(zhuǎn)頭跟章楚說:“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天色將明未明,兩人撇下酩酊大醉的賓客,桑冉帶他去了后山。

    說是后山,但比起魔界動輒高聳入云、黑峰怪石的山,這更像一個小山包,就在蒼月宮后面,山上長了些雜草,郁郁蔥蔥,但沒有什么樹,遠處看只有山頂上一棵,鶴立雞群。

    兩人喜服未褪,桑冉牽著章楚的手飛上去,隨后章楚發(fā)現(xiàn),這竟是一株桃花樹。

    一棵低矮的,還沒經(jīng)歷過第一次花期的桃花樹。

    章楚眸光微亮,臉上露出笑意,他指尖輕撫上桃樹枝干,“你竟在在這里種了桃花樹。”

    桑冉笑道:“雖比不上你在天界的桃園盛大,現(xiàn)在只有一株,但后面我們倆人可以一起種,種滿這片山,怎么樣?”

    章楚望著這片小山包,又低頭愛不釋手地摸著眼前這棵樹,“你怎么想到這個的?”他鼻尖已經(jīng)聞到獨屬于桃樹泥土的芬芳,他千萬年跟桃子打交道,是因為真心喜歡這個。

    “我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桃樹下。”桑冉牽起他的手,“魔界的薔薇花瓣跟桃花瓣很像,每次見到的時候都會想起你,想起我們在桃園的初遇,所以想在魔界也種一片,你若是喜歡,我們兩人就一同打理,不讓外人插手。”

    “好啊,”章楚好久沒打理他的桃園,此時有些興奮,他蹲下身摸了摸腳下的泥土,魔界雨水不算太多,起碼不如天界,但這片山頭的泥土濕潤程度卻很適中,不會太干也不會太澇,他又感受了一下周圍溫度,發(fā)覺身上竟有些出汗,剛才沒發(fā)覺,這是最適合桃子生長的泥土和氣溫。

    他站起身,不用想這些環(huán)境應(yīng)該都是桑冉為了種桃子精心布置出來的,他貼近桑冉,輕吻他唇邊,“你有心了,我很喜歡。”

    桑冉手攬上他腰,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親得纏綿悱惻之時,他聽見桑冉在自己耳邊說:“喜歡的話,就不要離開。”

    章楚如夢初醒,此時天邊已經(jīng)亮起魚肚白,他輕輕推開桑冉,抹了抹沾濕的嘴唇,低聲道:“我要回去了。”

    桑冉眼中劃過一絲陰翳,他垂下纖長眼睫,注視著章楚,“你那時說我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那回去后你預(yù)備如何?”

    章楚沒有什么好辦法,他說:“我會去問帝芒,如果……”

    “他不會告訴你,”桑冉直接而殘忍地戳破他,“如果天底下的欺騙都能靠質(zhì)問去解決,就不會有那么多愚蠢被騙的人。”

    章楚仿佛從一場美夢中驚醒,夢醒之后就要面對現(xiàn)實,面對那些他不得不承擔(dān)的責(zé)任和煩惱。

    他說:“相信我好嗎桑冉,讓我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解決。”

    “你真的能處理好嗎?”桑冉大手撫上他臉頰,幾乎一只手能罩住他的頭,他像撫摸著一個脆弱的花骨朵,舍不得用力,“人界面臨的浩劫不是你能想象的,若我是帝芒,我會無所不用其極,欺騙、利用、爾虞我詐、賣巧討乖、哭泣求饒,我什么都會,我怎么相信你不會被他蒙騙?”

    章楚揪著他衣服,沉默以對。

    “你不知道人被逼至絕境會做出什么,天帝明哲保身沒有錯,因為拯救一個溺水之人,難保死的不會是你。”

    章楚心中突然涌上怒氣,他攥緊拳頭道:“所以就見死不救嗎?”

    桑冉也抬高語氣,“我說的你都聽進去了嗎?”

    “你阻止我救人的道理有很多,我沒有那么多道理,我只是做不到見死不救,我想讓大家都活著。”

    “如果那個人不值得你救,甚至救了會威脅到自己的生命,也要救嗎?”

    “那是千萬條性命,總有一個值得我去救。”

    半晌章楚開口,語氣軟了下來:“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問問他,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拯救人界,只要我跟他抱著一個目的,即便他跟赫垚想以我來要挾天帝,我也可以隨機應(yīng)變。”

    桑冉神色冷峻,聲音終于染上慍怒,“你的隨機應(yīng)變不會是將計就計,真要拿自己當(dāng)誘餌。”

    章楚無言,他又抬頭看了桑冉一眼,“相信我吧桑冉,我真的要走了,等我回來。”

    章楚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轉(zhuǎn)身就要消失在原地,施了一次法沒成功,他疑惑,正預(yù)備第二次時,心頭突然涌上恐懼,果然,第二次仍沒成功。

    他低頭看向自己雙手,感知著體內(nèi)靈氣涌動,卻發(fā)現(xiàn)感知不到一絲一毫靈力的存在,平日里洶涌入海,早已跟血脈融為一體的靈力竟然消失不見了。

    他轉(zhuǎn)頭震驚地看向桑冉。

    桑冉面色平靜無瀾,半晌終是勾起一抹笑,“我說了,今晚是我們新婚之夜,大好的日子,你怎么能缺席呢,楚楚?”

    章楚大腦一片空白,他愕然失色,腦子里嗡嗡作響,“……什么意思?”

    “我的法術(shù)……我的法術(shù)怎么了?”

    “放心,等人間劫難過去后,你的法術(shù)自會回來。”

    章楚清瘦的身體有一瞬間的顫抖,“桑冉,你算計我?”

    這字眼也刺痛桑冉,他說:“對,我算計你,我算計你性命別白白給別人糟蹋。”

    “我說了讓我自己解決!你這樣算什么意思?”

    桑冉過去掐住他下巴,那尖而白皙的下頜頓時顯出紅印,"你我已是夫妻,我作為夫君不滿意你的決定,你拎不清的事,我?guī)湍阕鰶Q斷。"

    章楚感覺面前的桑冉可怕又可恨,他眼中涌出淚水,“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桑冉見他這副模樣,又猛地把人抱進懷里,緊緊摟著,呼吸也有些顫抖。

    章楚語無倫次地哀求,“桑冉,我們不是商量過了嗎,你說的我真的聽進去了,給我解開禁錮吧,我要回去,我不救人族就沒人會再去管他們了,求求你,給我解開吧。”

    桑冉不愿聽他說這句話,堵住了那張嘴。

    最后章楚被帶回蒼月殿,壓在那張大床上,連門都沒關(guān),大紅嫁衣被褪下,發(fā)冠散開,穿堂風(fēng)吹過,床幔四散飛舞,掩蓋住床上交疊的兩具身體。

    他壓抑的聲音溢出,又被狠狠堵了回去,章楚神志不清時捂著肚子道:“別、別這樣……又要懷孕了。”

    這種話只能換來更深一輪的攻擊。

    外面的下人神色匆匆,路過時皆不敢靠近,連乳娘喂完奶想把燭陰送回來時,在門口聽見動靜,恍惚往屋里看見了什么,大驚失色,想了想臉上又溢出笑容,抱著燭陰又回去了。

    等一切結(jié)束后,已經(jīng)是第二天天大亮。

    章楚從床上醒來,四肢是前所未有的酸麻,腿下仿佛還有著被進出的感覺,他動了動身子,痛感瞬間襲來。

    周身并沒有黏膩的感覺,大概是桑冉幫他清理過。

    他在床上緩了一會兒,才看向四周,桑冉已經(jīng)走了,他還在蒼月殿。

    殿門是關(guān)閉的,窗子也是。

    他又嘗試調(diào)動體內(nèi)靈力,發(fā)現(xiàn)仍是毫無反應(yīng),這到底是什么原因?

    桑冉?jīng)]對他動手,那便可能是吃食或是什么熏香,還是什么蠱?他聽說過惡魔谷內(nèi)邪門歪道很多,也知道有一些手段能使人暫時靈力消失,只是還從沒有人能用到他身上。

    他內(nèi)心涌上無力和焦灼,下床去查看了一下,門窗都上了封印,桑冉這是打算把他軟禁起來嗎?

    這時他突然聽到一聲嚶嚀,他心中一震,轉(zhuǎn)頭看向搖籃,快步走過去,發(fā)現(xiàn)燭陰果然在里面。

    第135章 第 135 章 他的蒼月殿似乎太空了……

    章楚心軟了大半, 像是一只已到強弩之末的弓弦突然被擰松了一般。

    燭陰已經(jīng)睡醒,此時睜著大眼睛看他,不哭也不鬧, 兀自吧唧著嘴唇。

    他俯身把燭陰抱出來,兩人一起回到床上, 他抱著一個沉甸甸的孩子,像抱著全世界。

    低頭貼住燭陰臉頰, 燭陰被逗得咯咯笑起來, 小貓一般蹭著他的臉。

    他臉上也浮現(xiàn)出笑意。

    兩人這樣玩了一會兒, 他開始有些坐不住, 將燭陰放到床上, 他走到門邊開始敲門。

    不一會兒,有下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聽起來很歡快, 像魔族人一貫的性格, “您睡醒了, 要吃點東西嗎?”

    “我不餓,能不能幫我把門打開?”

    門外為難起來, “啊,不行啊,陛下說了, 這門不讓開的,而且我也開不了呢, 陛下親自下的封印。”

    “哦!”門外又驚呼起來,“陛下親自下的封印!王后您運氣真是太好了,多少人想被陛下囚禁起來在房間里醬醬釀釀呢,您是第一個耶!”

    章楚聽不懂他說的話, 又道:“那能不能讓桑冉來見我,我有話對他說。”

    “好的呢,我去幫您傳話~”

    門外腳步聲遠去,章楚打量這個門一番,回頭看了看燭陰,燭陰正靠坐在高高的被子上,咬著手指好奇地看著他。

    他對燭陰露出個笑容,回頭擼起袖子,一腳踹上門。

    門身黑色光紋如水般一散,復(fù)又消失,門紋絲不動。

    門外又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帶著哀怨,“王后您干嘛呢,踹門不好的。”

    原來門外不只一人,章楚有些尷尬,回到床上跟燭陰坐在一起。

    不過片刻,門被打開,桑冉回來了。

    兩人目光霎一對上,章楚緊抿了唇,桑冉目光還算溫和,他走過來:“聽下人說你找我。”

    “我難道不該找你嗎?”他聲音發(fā)悶,“你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

    桑冉神色不變,走到床邊用修長的指尖撥了撥燭陰臉蛋,開口低醇道:“燭陰肯定很愿意你待在他身邊,今日居然一上午都不哭鬧,往常這個時間就該吵著要乳娘抱了。”

    章楚也回頭看了一眼,燭陰似乎很喜歡父母都在身邊的場景,一會兒看看桑冉,一會兒看看他,那模樣單純可愛,張著嘴,紅嘟嘟的嘴唇溢出一團口水。

    章楚忙去用口水巾擦,卻跟桑冉不約而同地撞在一起,兩人指尖貼著指尖,桑冉轉(zhuǎn)頭看他。

    章楚沒理,用手帕給燭陰把嘴角擦干凈。

    桑冉語氣放軟,坐到兩人身邊,“你看燭陰多開心,你想不想讓他今晚跟我們一起睡?之前我們一直是這樣,后來你走后燭陰晚上要喂奶,就只能跟乳娘一起睡……”

    “好。”章楚說。

    桑冉眸中露出驚喜的神色,他看向章楚,就見章楚神情也有幾分松動,眼中帶了祈求,看著他道:“今晚我們一起睡,然后明天就讓我回去好不好?”

    桑冉垂下眼睛,“回去?要回哪里,魔界才是你的家。”

    章楚握住他的手,“桑冉,我們那時說好了的,成完親我回人界,等那邊事情平定后我就回來找你們,你怎么變卦呢?”

    桑冉盯著那雙蓋在他腕上的手,十指細白清瘦,骨骼突出,像只有薄薄一層皮蓋著,他生產(chǎn)后就沒好好養(yǎng)著,現(xiàn)在肉也沒長回來。

    他聲音仍是輕柔,“人界你救不了,不管你的方法是什么,我不想你做無畏的犧牲。”

    “我沒有什么犧牲,我不會傻到上趕著獻祭自己,人族那邊還在等著我行動,我走的時候也沒跟誰說過,這樣突然無故消失我成什么了?桑冉,你起碼讓我回去露個面,我也想知道帝芒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在騙我。”

    “他們知道你在你這里。”

    “什么?”

    “昨日婚禮我宣告了三界,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這里。”

    “那……那你更不能關(guān)著我,天帝定然會跟你要人,帝芒也……”

    “他們已經(jīng)來過了,”桑冉突然看他,“想知道我跟他們說了什么嗎,他們到底有沒有騙你?”

    章楚愣住,看了他幾秒。

    桑冉道:“我跟天帝派來的人說你要歇婚假,人族的事不會再管,讓他自己想辦法。”

    他嘴角突然勾了一下,“人皇更是有趣,在我面前演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想找你回去,他們打仗難道全靠你嗎,你不在,他們昨日全軍休整一天。”

    “我才聽說人界戰(zhàn)場上莫名其妙出現(xiàn)條幾米寬的深淵,只有神族能過,人族過不去,這還不夠明顯嗎,我前天晚上要是沒叫你回來,你昨天就進他們陷阱了,不然為何你不在他們雙方就不打?”

    其實那晚帝芒找章楚說這件事時,章楚不是沒起過疑心,但他也以為這是赫垚設(shè)下的陷阱,沒想過關(guān)帝芒什么事。

    后來桑冉給他分析后,他對帝芒也起了疑心,但當(dāng)真聽說兩軍昨日沒交戰(zhàn)后,他還是感到一絲荒謬。

    到頭來,他以為心存仁善的天帝其實并不仁善,天真的帝芒也并不天真,只有他一個人蠢到了頭。

    他庸庸碌碌這么久,原來是被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若不是桑冉幫他看破這一切,他還要被他們蒙在鼓里多久?

    一股巨大的悲涼席卷了他,他為天帝的欺騙而傷心,為帝芒的背叛而傷心,為人族未卜的生死而憂慮。

    現(xiàn)在看來帝芒并不信任他,或者說并不信任天帝,可是他自己被桑冉困在魔界,天帝的態(tài)度也不清楚,如果說從前天帝還有一絲可能救人族,現(xiàn)在連這一絲可能都沒了。

    蒼月殿內(nèi)十分安靜,無數(shù)個念頭在章楚心中紛亂閃過,交織壓著他的心神,他手指發(fā)涼,體會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折磨。

    兩人一時誰也沒說話,燭陰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同,也不再時不時發(fā)出一些聲音,變得安靜起來。

    半晌,桑冉說:“人各有命,你已經(jīng)盡力了。”

    “你還有我,還有燭陰,我們還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下去。”

    章楚沒再說話,他在床上躺了下來,把自己蜷縮起來,只給桑冉留下一個背影。

    桑冉看了他半天,最后把燭陰抱起來,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他推門離開了。

    下午時,桑冉在魔界大殿議事,突然他話音一頓,神色微變。

    眾人見他神色有異,封湛奇怪道:“大哥,怎么了?”

    桑冉眼神驟然一抬,二話沒說,消失在原地。

    留下面面相覷一頭霧水的眾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趕回蒼月殿,就見緊閉的殿門外,宮人們都在神情焦急不知如何是好地看著殿門。

    殿門有桑冉親自設(shè)下的封印,此時黑色魔氣四溢,一股微弱的淡藍色靈力正跟它糾纏著,兩道光芒抵抗得難舍難分。

    章楚竟不知如何恢復(fù)了一部分靈力。

    宮人們看見魔尊走來,紛紛往兩邊避讓,而門內(nèi)的章楚也感知到他的存在,大聲道:“放我出去!”

    桑冉眸中劃過一絲慍怒,他眨眼間出現(xiàn)在門內(nèi),跟章楚咫尺之間。

    章楚不免被嚇到,卻沒有后退半步,他面色堅定,看著桑冉認真道:“我得去桑冉,不管他們有沒有騙我,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能這么關(guān)著我。”

    桑冉面色鐵青,“你竟然還沒死心……你靈力怎么回事?”

    “……”章楚別開目光,“你有辦法封禁我靈力,我也有辦法解開。”

    桑冉到現(xiàn)在也沒給他說是用了什么方法封禁的,章楚無法對癥下藥,只能以血化印,強行催動靈力,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試了許多次,竟然成功了,只不過靈力并未完全恢復(fù)。

    桑冉攥住他的手,壓抑著怒氣,“章楚,你能不能聽一次我的話……”

    “你想關(guān)我到什么時候?”章楚也有幾分焦躁,商量的語氣,“放我出去吧,我保證我不會出事,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事情一結(jié)束我就立刻回來。”

    “桑冉,”章楚又走進一步,眼睛認真地看他,“我已經(jīng)想到辦法了,現(xiàn)在天帝態(tài)度還不明確,帝芒也不一定真的跟赫垚一條心,我還是可以利用這一點策反他們兩人……”

    “帝芒到底給你下了什么降頭,你要這樣去幫他?”

    “我是為了救人族!”章楚甩開袖子,“帝芒屢次三番背叛欺騙,我跟他定然已經(jīng)做不成朋友,但是整個人族何其無辜,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nèi)ニ馈!?br />
    這話桑冉耳朵都已經(jīng)聽出繭子,他看著章楚,目光越發(fā)深邃沉靜,“若我一定不讓你去呢?”

    章楚喉結(jié)滾動,下一秒,他驟然出手。

    桑冉眼中劃過一絲蒼涼,他上身后仰躲開這一擊,章楚轉(zhuǎn)頭就要跑。

    他頃刻間至他身后,伸手勾住肩膀,章楚轉(zhuǎn)身揮掌,他靈力約近于無,只能跟桑冉過起拳腳功夫。

    他招招不留情面,因為知道若不使出全力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絕不是桑冉對手。

    桑冉卻被他的狠辣激怒,不出片刻,直接化出一條捆仙鎖,將他結(jié)結(jié)實實捆了起來。

    章楚憤怒掙扎,“桑冉!你放開我,我真的生氣了!”

    “我也沒跟你鬧著玩。”桑冉冷冰冰道,他看著立在對面向他怒目而視的章楚,眸中思索著什么,偏頭對下人道:“看好王后,晚飯喂給他吃。”

    “是。”

    說完桑冉就離開了,沒理會章楚在身后的大吼大叫。

    桑冉回魔殿只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讓人從惡魔谷帶回等級更高的蠱蟲,能完全封印神族靈力并且不會傷害身體的蠱蟲。

    第二件,他的蒼月殿似乎太空了,也關(guān)不住人。

    第136章 第 136 章 兩個孩子要平安健康長……

    人想跑, 那就要得到教訓(xùn)才行,得到教訓(xùn)才知道自己做錯了。

    當(dāng)晚,章楚被逼著喂下一碗飯, 但全都吐了出來,他不是有意餓著自己, 但他身上被捆著繩索,飯菜油膩的味道一沖進鼻腔就覺得無法忍受。

    很晚的時候, 桑冉回來了。

    他一回來, 章楚就避開他目光, 擺出一副要冷戰(zhàn)的架勢, 桑冉也沒說什么, 坐到他身后,下一刻,章楚覺得體內(nèi)一股靈力涌入, 他說:“我不用你給療傷。”

    “用的。”桑冉說。

    強行沖破封印對身體有損, 兩人沒再說別的, 一炷香后,桑冉收起架勢, 給他解開了身上的捆仙鎖。

    章楚情緒也很低落,桑冉給他解開后,他就躺下了。

    桑冉去熄了燭火, 也跟他躺到一起。

    殿內(nèi)是無邊的黑暗,零星月光從窗外灑落, 章楚面沖里躺著,一副畏冷的模樣。

    慢慢的,桑冉從身后摟上他。

    空氣很安靜,能聽見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半晌章楚聲音很輕:“我是不是在做無用功, 所有人都覺得我好騙,好利用。”

    桑冉抱緊他,“你是心地最善良的人,錯的是他們,不是你。”

    “桑冉,你也覺得我很可笑吧,站在人族戰(zhàn)營那么久,都不知道帝芒是在跟赫垚一起演戲騙我。”

    “我沒有覺得你可笑,但是我不想讓你再跟他們一起。”

    章楚又把身體蜷了蜷,縮在里面不說話了。

    桑冉知道,章楚是為了帝芒和天帝傷心,但他拯救人族的心依舊沒死,隨時可能從魔界逃走。

    第二天睜眼醒來,章楚發(fā)覺身下觸感不對,這似乎不是他平時躺的那張床。

    他睜開眼,入目竟是一個高大的金色鳥籠。

    章楚猛地坐起來,發(fā)現(xiàn)他躺在一張黑色胡桃木大床上,這床四周沒有圍帳和任何遮擋,他能夠看清周圍環(huán)境。

    他還是在蒼月殿內(nèi),只不過……

    章楚從床上跑下來,看向周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真被關(guān)進了一個籠子里。

    這金色巨籠每根柱子都有成人手臂般粗細,他嘗試去觸碰,指尖剛點上就立刻被彈了回來,他此時光著腳,后退了兩步,環(huán)顧這個籠子。

    金色鳥籠很高,很大,空空蕩蕩,地面鋪著暗紅色地毯,中間放了一張大床,離著很遠的位置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銅鏡。

    除此之外,籠子里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章楚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桑冉到底想干什么?這是真打算囚禁他嗎?

    他在這里面一直待到晚上,期間嘗試了各種辦法,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而且他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他的靈力被再次封印了,昨日找回的那些微弱靈力,現(xiàn)在也全然消失。

    直到晚上,桑冉才回來。

    聽到開門聲,章楚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跑到籠子邊緣。

    桑冉也走近,與他相隔對視。

    “你瘋了嗎,”章楚難以置信,“你把我關(guān)起來還不夠,還要關(guān)在籠子里?”

    桑冉淡淡道:“我沒有辦法,這個籠子有法印加身,你不要再想著逃跑了。”

    “桑冉!”章楚幾乎崩潰:“你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我跟人族打了千萬年交道,他們中的很多人拿我當(dāng)親人看待,逢年過節(jié)給我送餃子送酒,自家生了孩子讓我?guī)椭∶^冬幫我補衣服織帽子,我又不是沒有心,你讓我怎么眼睜睜看著他們?nèi)ニ溃俊?br />
    “這種事情太多了,章楚,你不能把別人對你的每一絲好都記得清清楚楚,因為你早已千萬倍地回報過他們。”桑冉平心靜氣地跟他說:“好了,不要哭了,一會兒燭陰喂完奶,我把他抱來見你,你最近跟他一起呆著好不好?”

    章楚仍情緒激動,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了,天帝的欺騙,帝芒的背叛,桑冉的囚禁,還有即將降臨浩劫的人間。

    他始終忘不了帝芒那個孩子看他的眼神,縮在他懷里發(fā)著抖叫哥哥。

    桑冉見他流淚的模樣,喉結(jié)微微滾動,想伸手去擦,章楚卻躲開他。

    過了片刻,章楚哭累了,也知道桑冉不會心軟,他轉(zhuǎn)身一言不發(fā)地走回床上,躺下閉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間,他察覺懷里被塞進什么柔軟的東西,他睜開迷蒙的雙眼,發(fā)現(xiàn)竟是燭陰。

    桑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他輕輕拍了拍他,“睡吧。”

    后面的日子過得快而紛亂,在連續(xù)一周章楚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后,桑冉有天晚上終于爆發(fā),叫人抱走燭陰,將他按在床上狠狠地貫穿。

    從那之后,章楚愈發(fā)沉默寡言,只有在夜里被弄得神志不清幾近崩潰時才會說些求饒的話。

    他仿佛成了桑冉養(yǎng)在籠子里的禁\臠,什么正事也做不了,白日里跟燭陰在一起,晚上桑冉回來跟他睡覺。

    桑冉說等事情結(jié)束后才會解除他的禁錮,章楚一邊期待著,又一邊畏懼。

    因為若是真等到他被解除禁錮的那天,也意味著人族已經(jīng)完了。

    可這天一直沒到來,直到有天他又一次把午飯吐了,桑冉叫來魔醫(yī)給他診脈,魔醫(yī)把著脈,眼角眉梢都生動起來,隨后驚喜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王后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

    桑冉后知后覺浮現(xiàn)欣喜,看向章楚。

    章楚低下頭,緩慢地將手貼在肚子上,這里……又有了一個小生命嗎?

    已經(jīng)四個月了?他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桑冉讓魔醫(yī)給他開安胎的藥,又說定是因為這段時間吃什么吐什么肚子才一點都不顯。

    那時兩人之間已經(jīng)不是什么話都不說的狀態(tài),桑冉怕他發(fā)悶,也時不時會親自帶他出去。

    兩人去過惡魔谷,里面如叢林秘境一般神秘危險,桑冉殺過小惡魔,給他在荊棘密布的密林里摘過惡靈果,他們也一起逛夜市,聽評書,看瀑布,坐飛龍。

    蒼月殿后山的桃樹也長大了一些,章楚說等來年再種新的,今年先看看這株結(jié)的果怎么樣。

    如果忘記天界和人間的事,兩人算度過了一段很好的時光。

    可他們?nèi)越?jīng)常因為這個吵架,沒有桑冉陪伴的時候,章楚仍是被關(guān)在籠子里。

    現(xiàn)在有了孩子,似乎也沒什么不同。

    不同就是他們之間沒有粗暴的性\愛,更多的是相擁在一起安安穩(wěn)穩(wěn)的睡覺。

    兩人商量過孩子的姓名,商量過若是男孩怎么辦,女孩怎么辦,燭陰又怎么辦,不能只顧小的,一定要一碗水端平。

    兩個孩子要一起健康平安地長大。

    桑冉不知道的是,章楚這時心中已有了打算。

    他被解除禁錮的日子如把刀一樣懸在頭頂上空,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落下來,他不知道外界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久人族都還沒出事,等的時間越久,給他的希望越大,他越覺得該做點什么。

    直到有天,桑冉有事要去鬼界一趟,他終于找到機會,借口肚子痛,讓人立刻叫魔醫(yī)過來。

    這段時間,章楚接觸任何人都是在桑冉陪同下,他身邊的人都被警告過不許跟他說外界的事,但現(xiàn)在桑冉不在魔界,底下人沒了主意,但又怕章楚真出什么事,只能趕忙去叫魔醫(yī)。

    魔醫(yī)不常來,不知道桑冉的警告,被章楚三兩句套出了話。

    原來人間浩劫已經(jīng)降臨,洪水、地震、海嘯、火山在這幾個月接連爆發(fā),整個人間已經(jīng)處于一片煉獄,現(xiàn)在人族還沒死光,仍在抗爭,大概再過四五個月,就真的要完了。

    赫垚跟人族仍然沆瀣一氣,赫垚不知怎的得了西方佛界的支持,現(xiàn)在跟天界打得難舍難分。

    赫垚跟天界狗咬狗,大概誰也無法顧及人界,章楚坐在床邊,沉思著得到的消息,他現(xiàn)在不關(guān)心任何一個單獨的人,他只想知道怎么才能拯救人族。

    這事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想了好久,最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無論如何,他也要先出去再說。

    可那時他的肚子已經(jīng)大起來,那個沉甸甸的小生命已經(jīng)在他腹部成型了。

    他開始焦慮,懷著這個孩子,他還怎么去救人族。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開始跟桑冉舊事重提,桑冉不跟他吵,但也不松口。

    章楚沒有那么多可以耽誤的時間,他在那幾個月里弄清了一件事,就是他身上靈力的消失,是因為桑冉給他種了一種蠱蟲,這也是從魔醫(yī)口中套出來的。

    而他也懇求魔醫(yī)將解藥給他。

    魔醫(yī)自然不敢,而且說他現(xiàn)在在孕中,服用藥物對胎兒是極不利的。

    章楚沒有放棄,這幾個月里一邊跟魔醫(yī)周旋,一邊等著生下孩子。

    魔醫(yī)的解藥還沒等來,他先等來了一封信,那封信是直接打入他神識中的,沒有任何攔截方法。

    章楚之前從不知道世間還有這樣的辦法,大概是佛界的法術(shù)。

    那信是帝芒傳來的。

    帝芒在信中說他后悔欺騙了章楚,現(xiàn)在整個人族也已至窮途末路,他看清了赫垚大概是真的沒有幫他的注意,何況赫垚現(xiàn)在自身難保,而他得知了一個能拯救人族的方法,這個方法只有章楚能做到,他希望章楚能出來拯救人族,他自知無言相對,等人族得救后他會已死謝罪。

    章楚現(xiàn)在心中對帝芒已無半分波瀾,帝芒會不會以死謝罪對他也不重要,但他想知道帝芒口中拯救人族的方法是什么,竟然還是只有他能做到。

    很快,生產(chǎn)的那天到了。

    那天是四月十六,沒有太陽,但有微風(fēng),后山的桃樹綻放出第一朵花瓣。

    大概因為孕期思慮過重,相柳算是早產(chǎn)。

    那日對于章楚來說是不愿回憶的一天,他生燭陰時很順利,卻沒想到生相柳時差點死在床上。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所有人亂做一團,產(chǎn)房內(nèi)黑色魔氣籠罩,桑冉構(gòu)造了一個堅不可摧的靈力輸送源,靈力流水般輸送進章楚體內(nèi),加上魔醫(yī)的藥吊著,足足一天一夜,總算挺了過來。

    相柳生下來后桑冉?jīng)]有看一眼,他坐在已經(jīng)昏過去的章楚身旁,把頭抵在他肩上,良久,才微不可見地顫抖起來。

    生完孩子,章楚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桑冉其實知道他跟魔醫(yī)之間的事,在他又一次跟魔醫(yī)要解藥時,桑冉默許了。

    章楚現(xiàn)在的狀況,需要靈力護體,他不想再看到他在產(chǎn)床上那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離他而去的模樣。

    只是在一次發(fā)覺章楚想要逃跑時,他把他重新關(guān)進籠子里。

    最后那段日子,桑冉在以后的三千年里每每回想起都痛徹心扉。

    流水一般的補品送進去,他跟章楚之間的溝通卻很少,因為章楚打定主意一定要去救人族,他不想看章楚哭著哀求他的樣子,于是很少見他,每日陪著他的都是燭陰和相柳。

    他知道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jié)束,因為人族已到滅亡之時。

    第137章 第 137 章 神格淪陷

    那時章楚靈力已經(jīng)恢復(fù), 但產(chǎn)后的虛空仍需要修補,桑冉那段時間很少見他,章楚無法再維持這樣的平和, 他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章楚是在決戰(zhàn)時最后一天找到機會逃出去的。

    他知道魔界在這件事里并非獨善其身,半點都沒參與, 桑冉這段時間的經(jīng)常外出就是證據(jù),只是他不知道魔界在其中參與了多少, 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他用了幾天暗中為自己復(fù)刻一個肉身出來, 那個身體從外表上看跟他一模一樣, 像一個以假亂真的傀儡, 能短時間內(nèi)頂一陣。

    靈力恢復(fù)后, 這法印加身金籠的突破口也被他找到。

    那天章楚重新獲得自由,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飛上天際看被他落在身后的魔界, 還有種不真實感, 他在心中默默向桑冉還有兩個孩子道歉, 等事情結(jié)束后他就立刻回來。

    他對天帝已經(jīng)失望至極,對天界也沒什么留戀, 以后可能大部分時間都會在魔界,他也喜歡這邊的風(fēng)土人情,桑冉應(yīng)該也會很高興吧, 希望到時候桑冉不要太生他的氣。

    燭陰和相柳……等他回來時多給他們帶些玩具作為補償,還要帶幾個他桃園里的蟠桃, 交給乳娘去做點小孩子能入口的桃肉羹吃。

    章楚這樣想著,一股無懼一切的力量便席卷全身,他轉(zhuǎn)過頭,全力朝人間飛去。

    時隔數(shù)月重返人間, 章楚被眼前這副場景震撼。

    此時的人間狂風(fēng)肆虐,暴雨卷著飛沙凌厲地拍打著,地面斷裂,房屋倒塌,河水倒流,天崩地折,整個天地籠罩在一片昏黃黑暗中,已無半分生人存活的跡象。

    這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他的心直沉谷底,向著建木城飛去。

    在距建木城還有幾公里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看到一片火光沖天,天神和天神、天神和佛族、凡人和靈獸,天地間飄蕩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各種顏色的靈力交相沖擊,炸開巨響,呼嘯的風(fēng)聲卷攜著金戈鐵馬聲,哀鳴和怒吼交纏為一體,透出絕望的微光。

    章楚趕到時,發(fā)現(xiàn)赫垚已經(jīng)殺紅了眼,他幾近半魔,形容癲狂,已經(jīng)再也找不回從前半分的神仙貴族氣質(zhì)。

    與他交戰(zhàn)的是瓊臺,瓊臺身上盔甲爛了大半,赫垚更是滿身血污,抬起猩紅的雙眼不管不顧地朝瓊臺襲來。

    兩人打得難舍難分,而周圍的交戰(zhàn)也一刻未停歇,帝芒率先發(fā)現(xiàn)章楚到來,他立刻撇下旁人,飛到章楚身邊。

    “仙子!”帝芒灰頭土臉,幾乎聲淚俱下,:“你終于來了!”

    章楚一把抓住他胳膊,“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了,你的族民呢?”

    帝芒用袖子蹭掉眼淚,“我已經(jīng)不剩下什么族民了,不算我的戰(zhàn)士大概還有一兩千人活著,我將他們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了。不過人間馬上就要完了,我們都要死了。”

    章楚仍是忍不住怒從中來:“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信我?天帝不是沒可能救你們,就算天帝沒救你們,只要將赫垚處理掉,我也能想辦法讓你們上天界。”

    “我沒辦法!”帝芒眼中神色崩潰,“天帝不會幫我們,不會幫我們的,我只能選擇跟赫垚站在一邊,用你去要挾天帝這是唯一的希望,可你為什么……”

    最后一句話聲音微乎其微,章楚沒聽見,也沒看到帝芒眼中油然升起的恨意。

    他不再廢話:“上次你在信里說只有我能救人族的辦法,到底是什么辦法?”

    帝芒重新抬頭,臉上做出猶豫為難的神情,“仙子,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這辦法……”

    章楚皺眉,“快說。”

    帝芒攥了攥拳,像是終于狠下決心,“仙子你是天人之軀,你可知天人都是擁有神格的?”

    他這話一出口,章楚就立刻意識到他想說什么。

    他怔在原地,每個天人都擁有獨一無二的神格,這是上天饋贈的禮物,在天人身隕后,神格可化作一樣?xùn)|西永留世間。

    章楚曾看過一些上古的傳記,其實在他之前總共只有三為天人,他們的神格只有兩位有留下記載。

    據(jù)說一個化成了一個玉簪,留給自己心愛之人。

    另一個化成了一株樹,在天地間永享陽光和雨露。

    章楚還沒想過自己的神格將來要化作什么,因為死亡這件事離他還太過遙遠。

    帝芒眼中熱淚溢出,撲通一聲,他直接跪在地上。

    “仙子,你的神格若是能化作整個人間,那人族就有救了。可我……我雖然知道這個方法,但我又怎能這樣要求你,你對人族盡心盡力千年,到最后一刻還想著拯救人族,大恩大德,帝芒永世難報……”

    章楚沒說話,他仍未反應(yīng)過來,原來帝芒說的方法是這個,他從前竟沒有想到。

    只是神格能化作一根玉簪、一株樹,難道還能化作一個人界嗎?

    周圍一切聲音仿佛都消失了,他看著眼前揮舞著法術(shù)的神族和天兵,瞬間不知身處何方。

    章楚像陷入巨大的茫然中,但心中又有一個小角落,開始計算得失。

    若是他的神格真能化作整個人間,那凡人就能活下去了。

    不是那兩千多個凡人,是人類這個種群不會從世間消失滅絕,仍能千萬年的繁衍生息下去。

    他仍沒想出一個結(jié)論,帝芒突然站起來,他用袖子擦干淚水,擺了擺手,“仙子,這話你就當(dāng)我沒說過吧,我不能讓你為人族做到如此地步,這是人族自己的事,本身就不該你參與進來,讓我們自己來面對吧。”

    他們自己面對就是死路一條,章楚這樣想。

    他不是看不出帝芒是故意將這話說給他聽的,帝芒見他沒反應(yīng),眼中掠過一絲陰翳,但他掩飾得很好,轉(zhuǎn)身走向戰(zhàn)場,繼續(xù)跟天神廝殺。

    遠處跟赫垚交戰(zhàn)的瓊臺這時發(fā)現(xiàn)章楚,他一走神,被赫垚逮住機會,拼命反殺回來。

    瓊臺大喊:“章楚,你愣著干什么,過來幫我,他要撞山!”

    此言一出,章楚終于從那種茫然無措中抽離,他飛身過去加入戰(zhàn)斗。

    赫垚見他也來了,邪笑著一抹嘴,出手更加狠辣,“好啊,老熟人們都來了,那正好,大家今日誰也別想走,都一起死吧——”

    章楚跟瓊臺一邊應(yīng)對,瓊臺一邊對他說:“赫垚已經(jīng)徹底瘋了,他知道他一定會失敗,他想撞中央建木。”

    “撞建木?”章楚道:“建木是中央天柱,若是建木斷了整個天都會傾斜下來,水也會倒灌。”

    瓊臺眼神變得兇狠,他劍勢如虹,直擊向赫垚,“對,所以一定不能讓他撞山。”

    章楚飛到赫垚后方,兩人一前一后,成掎角之勢夾擊著赫垚。

    但將死之人的瘋狂無法想像,再加上章楚猜測他很可能受過佛祖什么恩惠提點,法力比從前更勝一籌。

    赫垚發(fā)現(xiàn)若是同時攻占兩人,他根本占不到便宜,于是開始只全力對沖瓊臺出手。

    章楚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出擊,對面都只防御不還手,而瓊臺很快落了下風(fēng)。

    赫垚抓住機會,不再跟兩人糾纏,他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全力沖向中央建木。

    他越飛越快、越飛越快,幾乎超越了肉眼識別的速度,漸漸在空中形成一個龐大的火球。

    瓊臺眼中溢出恐懼,這是一個神族的絕唱——他想跟建木同歸于盡。

    瓊臺和章楚拼命追趕,章楚跟建木的距離本就比較接近,他跟赫垚此時處于建木兩側(cè),他先一步趕到,降降展開防御屏障,一個裹挾的龐然靈力的火球就沖撞過來。

    那一擊直接撞碎了章楚胸前肋骨,他喉間猛地涌上一股鮮血,卻被生生忍住,建木已經(jīng)被撞破一部分,但還沒完,他拼盡全力展開防御,同時赫垚獰笑:“剛生完二胎就來為天界賣命,你現(xiàn)在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怎么,你的魔尊還沒來救你嗎?”

    章楚強忍劇痛 ,拼命抵抗,下一秒,瓊臺也趕到。

    他第一時間維護住建木,阻止了建木倒塌傾斜的步伐,這激怒了赫垚,章楚看見赫垚手中化出一把長劍,那長劍如日之升,氣勢如虹,眨眼間飛向背對著兩人的瓊臺。

    那一瞬間變得很漫長,章楚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身體就已經(jīng)撲了上去。

    正中心口。

    想象中貫穿般的疼痛還沒到來,他先聽見天際傳來一聲怒吼。

    那好像是桑冉的聲音,緊接著是千軍萬馬的疾馳聲。

    怎么會呢,是桑冉來了嗎?

    他才剛從魔界跑出來,這么快就要被抓到了。

    他想對桑冉說,沒關(guān)系,沒事的,我不是為了救瓊臺,只是恰好救了瓊臺。

    或許他的決定從聽見帝芒對他說”神格“二字時就已做好。

    下一刻,赫垚被一股磅礴的魔氣撞飛,而剛趕來他身邊的瓊臺也被掀開。

    他往外流著血的身體被抱起,桑冉慌亂的臉映入視線。

    桑冉的手在發(fā)抖,魔氣一刻不漏地傳入他身體。

    “怎么了,怎么回事……我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章楚感到自己的靈力不斷泄去,他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他勉力伸出沾血的雙手,撫上桑冉的臉,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不要哭,桑冉,不要哭……”

    他沒想死,他不是抱著赴死的心來的。

    他想這是為蒼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做完這件就回到魔殿,他還有個剛生的小娃娃等著喂,還有一個可愛的大兒子,生下來也沒好好陪他玩過。

    他想以后他們一家四口會有很多時間,足夠他跟桑冉把兩個孩子撫養(yǎng)成人,足夠看他們?nèi)⑵奚樱銐騼扇税装l(fā)蒼蒼,足夠過完很美很好的一生。

    他不是抱著赴死的心來的。

    可事情怎么就這樣了,他怎么就剩下桑冉一個人了

    鮮血不斷從喉嚨涌出,他的鼻腔乃至眼簾,都被血糊住,一片猩紅。

    桑冉抱著他,雙目猩紅失措,十指扣進肉里,用力到渾身顫抖,魔氣失控地四散,瘋狂張揚地溢滿周圍空間,整個天地似乎都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如海一般宣泄的靈力涌入他的身體,卻像是怎么也無法填補那個虛空的大洞。

    他從沒見過桑冉如此失態(tài)。

    與此同時,腳下的人間開始回春,暴雨停歇、飛沙卷平、地面愈合、黃河水復(fù)流,泥土發(fā)新芽,一瞬間,大地竟重新注入了生機。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人族臉上更是溢出狂喜,他們歡呼雀躍著,慶祝自己重獲新生。

    好痛,越來越痛了……

    說不清身體和心臟哪個更痛,桑冉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淚水似決堤,章楚說不出話來,想緊緊握住他的手,淚水從眼角滾落,他這一世看到最后一幅畫面,就是人間初升的烈陽,映在桑冉臉上。

    恍然間回到了天界桃園,他初見桑冉的模樣。

    第138章 第 138 章 藏區(qū)基地

    時間的長河呼嘯而過, 而三千年的每分每秒對桑冉來說都無比漫長。

    當(dāng)章楚躺在藏區(qū)床上睜開眼時,外界昏黃的光透進來,耳中是藏區(qū)磅礴的雨聲。

    那瞬間, 他竟有種不知置身何處的錯覺。

    他動了動手指,旁邊突然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 “——醒了?”

    視線向下移去,他看到桑冉趴在他床邊, 一只手墊在床上, 像是剛睡醒的模樣, 額頭還有一個滑稽的紅印。

    不知在這里守了多久。

    眼淚涌上眼眶幾乎是瞬間的事。

    上一世瀕死前的記憶還歷歷在目, 大概是剛回憶起來, 每一幕都還鮮活無比,死前被一劍貫穿的疼痛與恐懼仿佛剛消失不久。

    “桑冉……”他動了動嘴唇。

    桑冉從他的眼神中已經(jīng)看出,他撐起身體坐上來, 兩人互相對望, 下一瞬, 章楚坐起身來,用力抱住了他。

    懷里的溫度依然鮮活, 不像三千年前的逐漸冰冷失溫。

    桑冉也用力抱緊了他。

    “我……”章楚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全想起來了,上一世的記憶和這一世的交錯, 哪個都是他,桑冉等了他這么久, 在三千年后又重新將他找了回來。

    “想起來了?”桑冉低聲說:“你昏迷了十二天,這十二天內(nèi)所有的黑洞都閉合了,那邊的人界也徹底消失……當(dāng)年你將自己的神格化作人間,現(xiàn)在人間沒了, 所以你的神格便重新回來了。”

    章楚仍是半天未言語,他緊緊抱著桑冉,像是抱著什么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桑冉感受到他濃烈的情緒,也變得沉默下來,他的手從章楚后背移到他后頸,用力扣進自己懷里,“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里。”

    那三千年間,桑冉思念到極致甚至迸射出強烈的恨意,他不是沒幻想過若有朝一日找到章楚,一定要質(zhì)問他當(dāng)年為什么要逃跑,問自己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為什么無論如何一定要去戰(zhàn)場,他就沒想過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留下他跟兩個孩子要如何過下去?

    但三千年實在太久,久到他所有因愛而生的恨,最終都重新化回了愛。

    找到章楚后,他只想守在他身邊,若這一世他仍想拯救蒼生,那他來幫他實現(xiàn)。

    章楚不敢相信桑冉這三千年是如何過的,連詢問一句都顯得殘忍。

    他只是將頭埋在桑冉懷中,說不清是平復(fù)還是放縱。

    門突然被敲響,是方啟的聲音,“魔尊陛下,這幾天那個追露子不是去研究所了嗎,沒人勸著,那個什么人皇又開始不老實,竇先生說想請您過去一趟呢。”

    章楚把頭抬起來,轉(zhuǎn)過臉去擦了擦眼淚,桑冉看著他。

    方啟又道:“您看著我們家行長整天不吃不喝不出門也不行啊,出來走兩步吧,”后面他開始嘟囔,聲音小但能讓屋里人聽見,“讓我們也看兩眼行長唄,哪天在屋里出點啥事兒都不知道。”

    章楚看向桑冉,忍不住道:“不吃不喝?你怎么……”

    “他亂說的。”桑冉道。

    章楚皺了皺眉,門外方啟還在喋喋不休,他清清嗓子,“方啟。”

    方啟話音一停,猛地咋呼起來,“行長先生?行長先生是你嗎,你什么時候醒的?你都昏迷十二天了,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我還以為……你快開門讓我看看。”

    章楚現(xiàn)在感覺渾身靈力充沛,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變異”不屬于現(xiàn)在世界上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中的任何一種,因為這不是變異能力,是他前世的神力,而現(xiàn)在隨著神格復(fù)位,他的神力也完全恢復(fù)到了上一世的巔峰狀態(tài)。

    他看了桑冉一眼,桑冉點點頭,于是章楚指尖微動,門鎖開了。

    方啟猛地撲進來,看見章楚老實安穩(wěn)地坐在床上幾乎熱淚盈眶,章楚往日里最不希望見到他這副不穩(wěn)重的模樣,但大概是剛從前世記憶中醒來,還有些心軟,于是勉強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壓低聲音,“好了,你剛才說人皇又開始不老實,什么意思?”

    等方啟終于平靜下來,才道:“那個人皇簡直就是嬌生慣養(yǎng)蜜罐里泡大的,一身公主病,你說他們古代人在咱們地盤都算半個俘虜了,不就是因為追露子現(xiàn)在能幫研究院那幫科學(xué)家們做實驗,所以才給他們換來稍微好點的生活環(huán)境,那人皇還真拿自己當(dāng)?shù)硬肆耍质且门D膛菰栌质且匝蚋崛獾模竦亩疾怀裕椰F(xiàn)在物資緊張,我們都施行多勞多得少勞少得的政策,人皇他們說白了還是俘虜,就算追露子求情減免了人皇的勞作,但他該拿多少份例就拿多少,想要多拿就去干活換,他倒好,全讓他那個影衛(wèi)給干了。”

    方啟連珠炮一般向外倒豆子,“提起他那個影衛(wèi)我更來氣,平時不愛說話,一張嘴就都是些氣死人的話,簡直就是人皇養(yǎng)在腳邊的一條好狗,又忠心武力值又高,指哪打哪,指誰咬誰,好幾次我跟他都差點打起來,要不是被攔住了。”

    章楚點頭,從中提取到了些信息,他道:“那人皇這次要做什么,需要桑冉去?”

    方啟冷哼一聲,看了一眼坐在旁邊走神的桑冉,“是燭陰跟影衛(wèi)打起來了,人皇要牛奶沐浴,想占燭陰的那一份,竇先生說讓魔尊陛下過去看看,別打壞了。”

    桑冉坐在一旁,沒聽他們說話,也看不出是在想什么,只是手一直牽著章楚衣角,像拿著剛失而復(fù)得的寶藏,還陷在自己的情緒中沒走出來。

    聞言,桑冉淡淡道:“無妨,他太憋悶了,活動活動也好。”

    根本沒有想去的意思。

    但章楚臉色一變,一下掀開被子,穿上鞋就要往外走。

    方啟看著坐在床上安然無事的親爹和要捋袖子出門的后媽,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

    桑冉同樣。

    方啟大不敬地心想,娶妻當(dāng)娶行長先生這樣的人。

    兩人跟在章楚屁股后面一起出去了。

    沒有一個親媽在三千年無法呵護愛護自己孩子后聽到孩子受欺負了能不激動的。

    方啟剛追出門就只看見章楚的尾風(fēng),已經(jīng)身形一閃化作一道光飛向天邊了。

    方啟大喊:“在一號軍區(qū)大院,一號院!”

    一號院就是分領(lǐng)物資的地方,院子前是一片訓(xùn)練場,平時士兵在這里操練。

    章楚趕到時燭陰和影衛(wèi)已經(jīng)沒在打了,影衛(wèi)擋在人皇身前,幾乎把那抹明黃色身影完全籠罩。

    “燭陰殿下,你何必執(zhí)著于這瓶牛乳,它于你而言可有可無,你隨時能回魔界喝到,但對陛下來說是稀缺寶貴之物,你成全我吧。”

    燭陰眼中盡是恣睢,他手中拿著一瓶牛奶,尖尖的下頜微抬,倨傲道:“成全你,可以啊,那你給我跪下。”

    影衛(wèi)竟無半分猶豫,直接就想跪下,這時人皇帝釋青從身后拽住他,清亮的聲音怒罵道:“我跟你說過多少遍,除了我不許跪其他人,你的膝蓋怎么就那么軟,這么喜歡跪?”

    章楚看不清影衛(wèi)臉上神色,但從微僵的肩膀能看出他的尷尬和無措。

    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帝釋青冷冷道:“技不如人,認輸便是,我不用牛乳了,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說完,他不管影衛(wèi),拔腿就走了。

    影衛(wèi)在原地又站了幾秒,一低頭,轉(zhuǎn)身跟著帝釋青離開。

    這場鬧劇結(jié)束,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燭陰把玩著手里那瓶牛奶,半晌勾起嘴角嘲弄地笑了聲。

    相柳就在他身邊,“哥,反正你也不愛喝這個,為什么不給他們?”

    燭陰嘖了一聲,“心地這么善良誰教你的,我不喝是我的事情,他們是誰,為什么要給他們。”

    相柳又想說什么,突然眼睛一亮,他看到了章楚和桑冉。

    “媽媽……”相柳驚喜地小聲說,牽了牽燭陰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章楚,像是好幾天不見害羞了不敢上前一般。

    燭陰轉(zhuǎn)過視線,也注意到,“媽,你醒了?”

    他快步走過去,相柳小跑跟在后面。

    章楚看著兩個兒子朝他走來,心中說不出是怎樣的感覺,仿佛上一秒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下一秒就已經(jīng)長大,變成比他還高的大小伙子。

    燭陰走來雙手按住他肩膀,那雙手已經(jīng)有了男人的力量,此時轉(zhuǎn)著他身體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念念有詞,“昏睡了這么多天,還以為你要醒不過來了,每天我爸都守在你床邊寸步不離的,連我跟相柳找他都不理我們,媽,你總算出來了。”

    燭陰檢查完發(fā)現(xiàn)他沒有缺斤少兩,沖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第139章 第 139 章 方舟能裝幾個人?……

    章楚眼前變得有些模糊, 他說:“沒事,我沒事。”

    他低下頭隱去眼淚,又關(guān)切道:“你們有什么事要找你父親?”

    燭陰看了他片刻, 心中了然,突然眼里充滿柔情, 他笑著攬住章楚,另一只手又勾住桑冉肩膀, 順手一帶把相柳也帶上了。

    “媽, 你都想起來了吧, 終于知道我們倆是你親兒子了?”

    “……嗯, ”章楚終于忍不住, 又有落淚的沖動:“是我對不起你們。”

    燭陰又晃了晃他肩膀,“哎呀,我們是一家人, 不要這樣嘛, 如果真覺得對不起的話, 以后就好好陪我爸吧。”

    燭陰沖桑冉眨了眨眼睛。

    桑冉見章楚情緒不對,大概是還沒緩過來, 于是道:“好了,不要鬧了,晚上來這邊吃飯。”

    “好啊。”

    燭陰和相柳走后, 桑冉把章楚又帶回房間。

    兩人躺在床上好好睡了一覺,等到晚上, 燭陰和相柳來敲門,帶著些肉和奶。

    一家四口吃了一頓末日中熱氣騰騰的晚飯。

    翌日一早,就有勤務(wù)兵來敲門,“行長先生, 魔尊陛下,聽說行長先生昨天醒了,竇先生叫您二位去開會呢,在三號院。”

    彼時兩人已經(jīng)起床,章楚應(yīng)道:“聽見了。”

    昨天不少人都看見他了,竇云平等到現(xiàn)在才來找他,也算是照顧他了。

    只是他不解道:“之前竇先生找我都是用內(nèi)部電話,畢竟三區(qū)離這里也不近,今天怎么讓他手底下人來叫我?”

    桑冉一邊幫他穿衣服一邊道:“你昏迷的這幾天發(fā)生了很多,其中一個就是,信號,”桑冉說這個詞時不太熟練,“……比之前更差了,還有磁場也在減弱,所以電話通訊已經(jīng)不再能用。”

    章楚聽著,神情逐漸凝重,他這一覺睡了十二天,不知外界又發(fā)生了多少變化,睜眼醒來,一切都還需要面對。

    兩人去了三區(qū)會議室。

    會議室里仍是那些人,見到章楚神情都變了幾變,他們已經(jīng)聽說了章楚的事,沒想到從前生意場上經(jīng)常合作的世界銀行行長前世竟然是神仙。

    不只是他,周思凡的事情也知道了。

    會議室中周思凡也在。

    章楚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桂辛焰、甚至許久未見的郗棣都在。

    這些都是武將,他們也在,說明戰(zhàn)爭是真的停止了。

    竇云平率先道:“章行長啊,快坐吧,這段時間我們大家都很掛心你,一切都還順利吧?”

    竇云平瘦了,也老了,鬢角頭發(fā)都已花白。

    章楚道:“順利,讓您擔(dān)心了。”

    竇云平擺擺手,“順利就好,快入座吧。”

    同時,章楚也注意到眾人都桑冉的態(tài)度都很尊敬,從前雖然畏懼桑冉淫威,眾人也不敢對他造次,但現(xiàn)在更像是把桑冉當(dāng)金主般供著的感覺。

    不僅給他留了極佳的位置,入座時身邊還都微微起身示意了一下。

    章楚心中有猜測,很可能是因為婁弦從魔界調(diào)兵回來了,現(xiàn)在哪里都缺少人手,有人能幫忙是最要緊的。

    他們剛才進來時,投影上正放著一張衛(wèi)星圖,李昂此時繼續(xù)道:“根據(jù)預(yù)測,第二次天災(zāi)大概在一周后來臨,到時東部地殼向西運動遷移,斷層帶活動加劇,引發(fā)海嘯,玄中聯(lián)盟整個內(nèi)陸地區(qū)都將被東部的大洋淹沒覆蓋,我們這里也要做好應(yīng)對措施,要開始逐漸往海拔更高的地方遷移。”

    說著,他按下一個按鈕,這是模擬的災(zāi)害預(yù)警圖。

    畫面中,海底的劇烈活動導(dǎo)致海浪一層層疊加,最終抵達岸邊時已經(jīng)百倍之勢,毀天滅地地席卷內(nèi)陸地區(qū),如果說現(xiàn)在的內(nèi)陸由于接連不斷的暴雨所以變成了河,那到時候的內(nèi)陸就會是一片真正的汪洋大海。

    然后海水會在內(nèi)陸淪陷后的2小時內(nèi)抵達藏區(qū)高原,到時候,處于較低海拔的地區(qū)仍會被淹沒,只有4000米往上的地方是暫時絕對安全的。

    畫面播放完,會議室內(nèi)氣氛沉重,李昂繼續(xù)道:“同時我們也要注意珠峰的動向,現(xiàn)在來看由于西部和北部氣溫急劇下降,這幾座雪山目前沒有融化的趨勢,但是白蘇聯(lián)盟那邊的氣溫下降,也要引起重視,現(xiàn)在西邊有珠峰,北邊有天山山脈和昆侖山山脈擋著,所以降溫還沒波及到我們,但若是等海嘯來了,溫度也驟降,那全球很可能會進入下一個冰川期。”

    李昂說著說著,看了身邊笑瞇瞇的人一眼,他皺皺眉,又轉(zhuǎn)回頭繼續(xù)。

    前面投影那里太黑,章楚這才發(fā)現(xiàn)追露子也坐在那里,正一起看著李昂匯報。

    “下一個冰川期?”一個議員怯怯道:“至于么,白蘇那邊現(xiàn)在多少度了,能導(dǎo)致冰川期的話,他們現(xiàn)在早凍死了吧。”

    李昂白他一眼,“他們現(xiàn)在的最低氣溫是零下83度,你當(dāng)是開玩笑嗎,那邊因為低溫已經(jīng)死了全聯(lián)盟五分之四的人口,何況——”

    “這只是目前的溫度,我們昨天跟那邊的研究員獲得了通訊,他們說等第二次天災(zāi)降臨后,不排除有的地方可能會逼近絕對零度。”

    “絕對零度在實驗室里都很難做到,從來只存在于理論中,”李昂眼中終于溢出一絲茫然,仔細看又像是畏懼,“不知道那將是怎樣的低溫。”

    又是一陣沉默,竇云平沉聲道:“李博士,這是玄中和白蘇的,那北利和菲洋呢?”

    李昂很快收拾好情緒,又變得像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菲洋聯(lián)盟境內(nèi)本就存在著多座火山,到時候由于地質(zhì)運動,那些長期休眠的火山爆發(fā),釋放出巨大的能量,火山灰和熔巖會蔓延整個大陸,他們的領(lǐng)土?xí)兊脴O其不適合居住,現(xiàn)在正在跟北利談條件,希望北利能幫他們。”

    “北利也自顧不暇吧。”有人冷哼道。

    “北利下方的地質(zhì)板塊碰撞滑動,會引發(fā)多處超過十級的地震和海嘯,還不知道后果會怎么樣。”

    說到這里,整個地球的命運幾乎都被說完了。

    會議室中沉默了幾分鐘,章楚本來也在低頭沉思,但一直覺得有道視線盯在他身上,抬起頭看,對上長桌另一端追露子的目光。

    追露子某種情緒很復(fù)雜,看著他沒說話。

    章楚眸色又深了深,還沒等讀懂這目光,他手上一重,是桑冉握住了他的手,章楚轉(zhuǎn)頭,就見桑冉視線如深沉而鋒利的劍直指對面,追露子一愣,也不尷尬,只是笑了笑,收回了目光。

    竇云平道:“現(xiàn)在全球已經(jīng)停戰(zhàn),都在全力以赴應(yīng)對馬上到來的第二次天災(zāi),諸位都是聯(lián)盟要員,你們的親人此時都跟首長在一起,得到了很好的安頓,在后方等著我們勝利歸來。剛才情況李博士也跟我們說明了,這次召集大家開會,就是想聚在一起討論討論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走。”

    “魔尊陛下從魔界調(diào)了大量援兵過來,這個恩德玄中聯(lián)盟會永遠記在心上,現(xiàn)在章行長也醒了,我們還有周上校,三位都不是一般人,不知你們有什么想法?”

    周思凡先開口了,他直接道:“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地方,不是誰都能去的,除了本地人,其他有高原反應(yīng)的除了變異、或是家屬有變異人愿意帶著的,剩下的,都要轉(zhuǎn)移到方舟里面。”

    章楚知道聯(lián)盟在建方舟,方舟已經(jīng)建好了?能容納多少人?

    周思凡這話一出,下面響起議論聲。

    “方舟的容量有限,這也不是誰都能上的啊。”

    “哎,總共才不知道有幾個方舟,這不是我們最后保命的東西嗎,現(xiàn)在就拿出來用,不太好吧。”

    周思凡沒理,繼續(xù):“魔尊從魔界拿來那幾個惡魔外殼,還有當(dāng)初天界投放下來那些,要派上用途,改良一下,他們原本的密封性和緩沖能力也很好,可以拿來用。”

    桂辛焰點頭,“對,有道理,我讓我的兵下午就去把那些運來,去基建部調(diào)幾個人來改造。”

    竇云平點了點頭,“4000米確實是個坎,現(xiàn)在我們基地海拔才三千出頭,就有很多人不適應(yīng),確實得先給他們想個出路,我去向上面請示一下方舟的事,那些怪物外殼也是能用得上的。”

    他又說:“還好這邊的研究所本身就在高山上,這次應(yīng)該不會受影響。”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追露子開口了,他語調(diào)不急不緩,“不過是第二次天災(zāi),諸位就已經(jīng)捉襟見肘了,后面的第三次第四次可怎么辦?”

    有人不滿了,“你說什么風(fēng)涼話,你們古代人界整個都完了,還好意思說我們?”

    追露子笑了,“誤會,在下可沒有說風(fēng)涼話,我只是希望諸位深思長計,早日想想后面的謀算,畢竟只靠方舟,最終是救不了全人類的。”

    他說完,視線又看向章楚。

    這時,桑冉的聲音傳來,冷得像刀,帶著壓迫感,“眼珠子不要,本座可以幫你取下來。”

    桑冉這話說的極不客氣,他一開口就重重下了追露子的面子,另在場所有人臉色都有些尷尬。

    還帶著點茫然,不理解地看向追露子,不知道他的眼珠子怎么惹到魔尊。

    談話期間,追露子不止一次看向章楚,每次目光都別有深意,章楚自然感受到了,結(jié)合追露子之前對他說的話,還有他恢復(fù)的記憶,他大概能猜出追露子看他的原因。

    他覺得很可笑,追露子定然知道三千年前發(fā)生的事,知道他為了拯救人界而犧牲,也知道他有辦法故技重施,現(xiàn)在拿這種目光看他,是希望他再為了拯救蒼生死一次?

    只是他沒想到桑冉也這么警覺,先他一步發(fā)作。

    全場不尷尬的可能只有追露子本人,他微微低頭,抱歉地笑了笑,“冒犯了魔尊陛下與行長先生,實在是該死。”

    “該死就去死。”桑冉的氣顯然沒消,他這句也不是開玩笑,話音剛落,追露子突然面色一變,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音,臉頰迅速漲紅。

    第140章 第 140 章 “我祝諸位平安。”……

    李昂忙撲上去, 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說著看向魔尊。

    會議室眾人也有些害怕, 身邊坐著一個陰晴不定、武力值爆表的魔尊,讓他們貨真價實體驗了一把古代帝王身邊伴君如伴虎的恐怖, 好在魔尊雖然沉默寡言不好相處,但平時還不算是一個暴躁易怒的性格, 只是若發(fā)起火來這么一次也夠他們受的。

    魔尊不收手, 眾人又將目光投向章楚, 但章楚哪里是好相與的人, 看起來也沒有制止的意思。

    竇云平看追露子馬上就要背過氣去, 終于開口道:“魔尊陛下,您消消氣,他對聯(lián)盟還有用處, 不知道是怎么惹您不高興了?”

    章楚看也差不多了, 沖桑冉微微搖了搖頭, 示意他可以了。

    桑冉剛才那一瞬是真起了殺心,但他也知道現(xiàn)在研究所主要力量就是那個姓李的和追露子, 最終他放手,反手又掀了追露子一個耳光,將人打得背過身去, 桑冉開口,聲音不大但深透有力地傳進追露子耳中:“本座勸你, 想讓人族活命就找些老實的路子,再肖想不該想的,本座一定殺你。”

    追露子在桌子另一邊瘋狂的咳嗽,李昂拍著他后背, 會議室里的人都沒聽懂魔尊剛才的話,但幾個知情的卻聽懂了。

    周思凡冷冷看著追露子,眼神像在看一個死人。

    竇云平也聽明白了,他已經(jīng)從周思凡處知道了章楚三千年前發(fā)生的事,追露子是國師,應(yīng)該也知道,而且現(xiàn)在又知道章楚已經(jīng)恢復(fù)了記憶,這是想讓章楚再次舍生取義。

    他眉宇深深皺起,一種惡心感涌上心頭,活得久了什么人都見過,但追露子這種把心思擺在明面上的,還是讓他厭惡。

    這個話題沒再繼續(xù),屋外來人把追露子扶下去了。

    最后,竇云平深深嘆了口氣,道:“繼續(xù)吧,第二次天災(zāi)還有一周左右,這一周時間我們都歇息不了,明天就要進行第一波民眾轉(zhuǎn)移了,今晚會統(tǒng)計出來高原反應(yīng)民眾的名單,能走的人走,不能走的留下來幫助搞野獸外殼的修補工作,還有……各位還有什么意見?”

    章楚問道:“轉(zhuǎn)移之后的居住環(huán)境是什么樣?”

    他懷疑是不是能容納那么多人,何況后面還有李昂說的第三次天災(zāi)。

    “能確保安全嗎,是否有預(yù)案?”

    李昂說四千米以上只是暫時安全。

    竇云平看了他一會兒,道:“在座大家都是自己人,這些事可能有人也知道,”

    竇云平醞釀片刻,沉聲道:“我們是救不了所有人的。”

    有人沒說話,顯然已經(jīng)料到了,有人皺起眉毛,“竇先生,你這話什么意思?”

    問話的人正是郗棣。

    他跟一年前的樣子已經(jīng)天差地別,眉眼間已經(jīng)再也沒有章楚從前經(jīng)常能看到的吊兒郎當(dāng),眼睛總像睜不開似的那樣瞇著,現(xiàn)在他比從前黑了許多,面部更加深刻,甚至面頰左側(cè)還有一道從眉骨貫穿下來的疤。

    “雪山上的防御工事可是我?guī)ш牻ǖ模惝?dāng)初讓我下軍令狀,十五天完工一個能容納5萬人的居住所,我?guī)е儺惾藳]日沒夜建完了,現(xiàn)在你跟我說救不了所有人?”

    現(xiàn)在內(nèi)陸地區(qū)幾乎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藏區(qū)基地這邊統(tǒng)計過,約有六萬人。

    去除高原反應(yīng)的那部分人到時候在野獸外殼或方舟里,五萬人的住所應(yīng)該是能救下所有人的。

    竇云平捏了捏眉心,“不到最后一刻我們自然不會放棄所有人,哎,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話說清楚,竇先生。”郗棣冷聲道。

    竇云平平日待人和善,處事有度合理,眾人都對他尊敬有加,少有這種時候。

    竇云平沉默片刻,才道:“過去這一年,我們已經(jīng)死了夠多人,每次轉(zhuǎn)移都不可避免要舍棄一部分東西,從首都轉(zhuǎn)到藏區(qū)的時候,我們舍去了房子、財產(chǎn),好多人還舍去了生命,這次轉(zhuǎn)到雪山,我們上次費心費力運回的書籍、名畫、雕像、古董、那些世界文化瑰寶、人類文明存在過的證據(jù),還有那些動物們也要舍棄,好多都已經(jīng)做了切片,為的就是盡可能給活人騰空間。”

    “但是,方舟的容量是有限的,等三次天災(zāi)過去,最后一次來臨的時候,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又有多少人能獲得那張寶貴的船票。”

    “當(dāng)然,在座的大家只要活到了那時候,方舟里自然會有你們的位置,但外面的人……”

    竇云平想告訴他們世事無常,盡人事聽天命就好,讓他們慢慢學(xué)會離別,意識到全人類是不可能在這場天災(zāi)之后完整無缺的。

    不料郗棣笑了一聲,“我當(dāng)是什么,原來是空間不夠,竇先生你早說,我現(xiàn)在就帶變異人去多建幾個。”

    竇云平說他天真,“那是人類工業(yè)能力巔峰時期弄出來的東西,你靠著變異建幾個房子還行,建方舟可不一樣。”

    “不試試怎么知道?”郗棣大言不慚,“我前兩天還路過方舟工程所,我現(xiàn)在就去看看。”

    方舟工程所跟研究所一樣,在雪山腹地,普通人根本找不到,只有他們這些人見過。

    說著他就頭也不回地出去了,把竇云平弄得唉聲嘆氣地嘖了好幾聲。

    “竇先生,你太悲觀了,”這時桂辛焰也開口,目光堅定地看著他,帶著無比的力量:“我們都會活下去的。”

    竇云平被他那種目光漸漸感染,半晌苦笑一聲,“可能我真的老了,你們說的對,我們都會活下去。”

    后續(xù)又交代了些這幾天的工作事宜,主要是轉(zhuǎn)移工作和一些基建工作,現(xiàn)在聯(lián)盟中變異人比從前少了,很多都死在了戰(zhàn)場上,所以桑冉帶來的魔界援兵就派上大用場,多是干一些不用賣命的苦力活。

    最后,散會前,竇云平叫住大家,他站起來,上身已有些佝僂,但聲音依然洪亮,他道:“諸位,這是我們在災(zāi)難來臨前最后一次開會,希望下次開會,仍能見到大家。”

    “我祝諸位平安。”竇云平說。

    散會后,章楚和桑冉一同下樓,兩人在樓下遇到等待的周思凡。

    章楚頓了頓,說:“我也正想找你。”

    他回頭看桑冉,本來的意思是說讓他等自己一會兒,但桑冉大概是知道兩人之間清清白白,也知道他們有話要說,于是提出他先回去。

    章楚握了握他的手,“好,那你回去等我,一會兒咱們一起去那邊。”

    兩人的任務(wù)是幫助完成野獸外殼改裝。

    桑冉走后,周思凡插著兜,他頭發(fā)理短了一些,整個人顯得更精神,“沒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這是恢復(fù)記憶后,兩人第一次單獨相處。

    章楚看了他片刻,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周思凡一愣,把手從褲兜里拿出來,也抱住章楚。

    純兄弟之間的擁抱,章楚說:“謝謝你陪我這么多年。”

    從前,章楚從來沒對他說過這種話,因為在他的概念里兩人是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兄弟,他感謝周思凡照顧他,也回報給他自己的關(guān)心。

    可現(xiàn)在,他知道周思凡定是在三界找了他很多年,等到這一世轉(zhuǎn)世,脫去神仙身份入了輪回,下凡來保護他。

    周思凡嘴角扯動,“三千年前沒來及見你最后一面,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后來知道你輪回轉(zhuǎn)世了,做哥哥的怎么也要盡一盡義務(wù)。”

    章楚用力抱了他一下,然后松開,搖了搖頭,“那年我沒辦法,但現(xiàn)在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

    周思凡想聽的就是這一句保證,“你向我發(fā)誓,你絕不會再做跟上一世一樣的選擇。”

    “我發(fā)誓。”

    “好,”周思凡說:“剛才追露子什么意思你也看到了,他們居然還賊心不死,桑冉要是不動手我都要動手了,不過也讓你看清他們嘴臉了。這一世人類不是沒有辦法活下去的,你現(xiàn)在有孩子,還有……桑冉,你要好好活著,以后不管是回天界還是回魔界,或是怎么樣,你都得活著。”

    “我知道,你放心。”章楚鄭重道。

    等回到房間時,除了窗外的雨聲,章楚發(fā)現(xiàn)屋內(nèi)很安靜,他推門進去,發(fā)現(xiàn)桑冉躺在床上睡著了。

    桑冉睡覺很安靜,睡相很好,經(jīng)常晚上睡著時什么樣,早上起床還什么樣,他記得從前在蒼月殿,那時兩人剛同居沒多久,桑冉喜歡抱著他睡,章楚覺得熱,就總想撥開,實在撥不開他就等著桑冉夜里睡熟了自然就放開他了,于是也沉沉睡去,但沒想到桑冉一整夜都沒變過姿勢,他被捂了一身汗出來。

    后來知道桑冉晚上不動姿勢,有次他睡得板正,雙手交握平放于腹部,章楚就故意給他擺了個造型,將腰部以外歪出去,看他第二天什么樣子。

    結(jié)果第二天桑冉醒的比他早,他沒看到,只聽桑冉白天念叨了一句腰疼,然后晚上內(nèi)疚的不行,主動給他熏人間的艾草。

    桑冉抱著他,笑著夸他對自己真好,他當(dāng)時覺得桑冉又可憐又傻的。

    章楚走去他床邊,安靜坐下。

    仔細看的話,桑冉眼下有一圈不太明顯的烏青,他最近因為守著自己,都沒有好好睡覺。

    他微微俯下身,將頭側(cè)著貼在了桑冉前胸。

    他一直沒問桑冉,當(dāng)年他身死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他的神格是如何化作人間的,赫垚和帝芒又怎么樣了。

    他想知道這些,但不想讓桑冉反復(fù)回憶起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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