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溫家餐桌上。
溫沉意將奶油涂上華夫餅,又放了洗好切好的藍莓,一點薄荷葉。
和熱牛奶一起遞到卓逍面前時,他默默吸一口氣,做足心理建設:
“哥哥——”
「警告:
效果不佳,缺乏感情,沒有將主角別有心思的示好表現出來。
關鍵詞提示:笑容乖巧,又脆又甜」
溫沉意:“……”
卓逍掃過他的對話框,無言低頭,握緊了刀叉。
溫沉意閉了閉眼,不習慣微笑的嘴角經過幾番調試,勉強翹起一合格的弧度:“哥哥——”
「警告:
效果不佳,缺乏感情,沒有將主角陽光百變的形象表現出來。
關鍵詞提示:又脆又甜」
溫沉意:“……”
卓逍繃著臉,迅速往嘴里塞了一口煎蛋,堵住。
溫沉意突然有種不想給他了,干脆自己一口吃掉的沖動。
但是不行,沖動是魔鬼,會讓人挨電。
沉淀,調理好后再度扯起笑容,極力想象自己此刻鬼附身:“哥哥,吶,給你先吃。”
“噗!”
卓逍繃不住了。
“……”
溫沉意面無表情,腳趾摳地。
卓逍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臉,將險些揚到耳根的嘴角手動捏回去。
“哇喔,好乖巧的餅。”
他從溫沉意手里接過,咬了一口:“又脆又甜。”
“……”
溫沉意兩耳冒火,心如死灰。
“我們小意懂事了。”
杜梅嵐在一旁抹眼睛,喜極而泣。
溫建霖感慨:“對嘛,一家人就是要像這樣,和和睦睦,美貌融洽。”
至此,劇情完成一半。
僅限兩人可見的對話框仍高懸在餐桌之上:
「劇情:
為了讓卓逍放松警惕,溫沉意刻意裝作溫順,對卓逍笑容乖巧,開口閉口的哥哥喊得又脆又甜。
但迫于耐力有限,一下餐桌就出門了,在外整日不著家。
倒計時:46」
一聲哥哥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去掉走路的消耗,他就剩半分鐘能吃東西了。
半分鐘能吃什么,多嚼兩口餅都不夠。
「倒計時:11」
溫沉意放下刀叉,煎蛋蛋黃一口沒動,蛋白也還剩下大半。
“小意這就吃飽了嗎?”杜梅嵐見狀:“再吃一點吧。”
溫沉意搖搖頭,起身,在富余的10秒倒計時中快速走出家門。
滋——
對話框消失。
溫沉意往前多走了幾步,停下等了許久……
迷茫了。
沒有新的對話框出現。
手機里也沒有來自朋友的邀約。
那他接下來不著家的一天該去哪里消磨……
手臂不意被拉起,緊接著掌心一暖,一份打包好的華夫餅被放進了手掌。
溫沉意一愣,看對方:“你怎么也出來了?”
卓逍:“不出來我的表演搭子被別人撿走怎么辦,后面我跟誰演去?”
溫沉意拿著華夫餅,無言以對。
卓逍偏頭看他:“沒劇情了?”
溫沉意點頭。
卓逍:“準備去哪?”
溫沉意搖頭:“不知道。”
卓逍:“行,那走吧。”
溫沉意:“去哪?”
“主線完成了,帶你去做個支線。”
卓逍攬了他的肩膀,神態悠閑往外走:“今天天氣好,我勉為其難,收個小跟班。”
溫沉意出來沒拿車鑰匙,卓逍則是沒車,兩個富家少爺打車直奔醫院。
進了大廳,溫沉意還疑惑:“你的支線在這兒?你生病了?”
忽然福至心靈:“你是不是有癌癥瞞著我,這本書結局是悲劇?”
說完臉被搭在肩膀上的手捏了一下。
卓逍啼笑皆非:“想什么呢,還不是需要你發揮想象力的時候,我來看病人,不是看病。”
溫沉意總算想起來:“你媽媽在這個醫院?”
卓逍在護士站問了病房信息后,帶著他進電梯:“也是你媽媽。”
的確,在書里,這位重病的可憐女人是卓逍的養母,更是溫沉意的親生母親。
溫沉意發現自己有件事一直忘了問:“卓逍,我們剛來這里的時候,你就在被管家帶回來的路上嗎?”
卓逍:“當然不是。”
溫沉意:“那是在做什么?”
卓逍:“在立我美強慘的人設。”
溫沉意:“……?”
卓逍發現逗溫沉意特別好玩兒,只需要一句隨口瞎扯,人就一逗一個不吱聲,問號掛在臉上,關鍵說什么都信。
“在打地下拳擊賽。”逗了就要負責解釋,卓逍還是很有責任感的。
溫沉意:“地下拳擊賽?”
“是啊,就是俗稱的打黑拳。”
卓逍說:“這種比賽雖然不正規,但是要求低,來錢快。”
溫沉意思索,搖了搖頭:“太少見了,我沒有聽說過。”
“因為現實里你接觸不到。”
卓逍說:“書里倒是多,但凡貧窮,欠債,家人重病纏身的角色,都得走流程去打一打,就比如我現在。”
溫沉意扭頭:“你會?”
卓逍:“說什么呢,我一個正經霸總,當然不會。”
溫沉意心一懸:“那你挨打了?”
“那倒沒有,我來的時候已經打完了,在頒獎,獎金12萬。”
卓逍笑瞇瞇:“厲害嗎,回頭拿這錢請你吃火鍋。”
還是算了吧,溫沉意想,他沒缺德到吃人家救命錢。
叮,二十層到了。
溫沉意跟著卓逍下電梯,從護士站拐進去,順著走廊往前一直走到盡頭,停在一間病房門口。
“我是不是不能進去?”他問卓逍,就像他去見羅慎威時,卓逍不能一起進包間一樣。
卓逍:“她看不見你就沒事。”
溫沉意自覺不會隱身,做好了原地等待他出來的準備。
卓逍拉上他:“走吧。”
溫沉意:“?”
卓逍:“記得一會兒別出聲。”
溫沉意:“??”
溫沉意:“不行卓逍,你不要覺得在醫院就肆無忌憚,心臟電焦了是救不回來——”
“噓——”
進入病房,卓逍回身對他做了個安靜的手勢。
溫沉意即刻噤聲。
床上靠坐著一身病號服的女人,短發,臉色蒼白,神情卻恬靜溫和,看過來時,眼神空洞無神。
原來是這樣。
只要看不見,就等于不存在。
“誰來了呀?”
白思鵑開口,聲音同樣溫柔:“逍逍,是你嗎?”
“嗯,是我。”
卓逍松開溫沉意,對他指了指旁邊的小沙發,自己朝病床邊走去:“媽,我來看你,今天有沒有好點?”
白思鵑:“好多了,今天太陽是不是很好,曬得病房里頭暖洋洋的。”
“對啊,特別好。”
卓逍在床前坐下,幫白思鵑整理好被子:“晚點午睡起來了,可以讓護工推您出去曬曬。”
白思鵑點頭,摸索著拉住卓逍的手:“逍逍,在新家……怎么樣?”
“放心吧。”卓逍反握住她,將女人枯瘦的手裹進掌心:“所有人都對我很好,很照顧我。”
“那就好,那就好……”
白思鵑念念兩次,安靜了會兒,躊躇低聲:“那,你弟弟呢?”
“他也好。”卓逍像是料到他會問這個:“除了有點皮沒別的問題,昨晚還偷偷問我您的情況,想讓我帶他來見您。”
“啊?見我?”
白思鵑一時又喜又慌:“不了不了,我現在這樣,還是不見了,等我,等我再好些,醫生不是說我的眼睛還有可能復明嘛……”
溫沉意坐在旁邊,看著這樣的白思鵑,心里卻沒有太多的感受。
因為他很清醒地知道這位母親只是書里一個虛構的角色,而自己也不是她口中的孩子。
令他驚訝的是卓逍。
明明過劇情還總是狀況外地笑場,這會兒卻很放松自然地在跟白思鵑閑聊。
臉上的笑容不參假,體貼和關心也是,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好像病床上真的是他熟悉的家人。
他有些疑惑,卻不覺得突兀。
印象里卓逍一直是這樣,從前對老爺子也是,幽默風趣,不愛煽情,又永遠有用不完的耐心。
別人在病床前哭哭啼啼抹眼淚,只有他不會。
面對老人,他臉上總掛著笑,插科打諢的,說些尋常的趣事當笑話,是常年沉悶灰調的病房里,唯一的色彩。
說婚后需要裝得感情深厚,卻從不為難他,更多時候只是讓他打完招呼就去一旁等待,自己守著老爺子幫他找借口。
有時候是身體不舒服,有時候工作太辛苦,兩年時間,最親密的接觸竟也只是在進病房時會牽住他的手。
思及此,他無可避免地想到什么,目光閃爍著低下頭,不再看卓逍。
白思鵑打了個哈欠,困了。
卓逍搖低病床幫她躺好,拉上被子,招呼著溫沉意放輕腳步離開病房。
出門也瞇眼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扭頭——
“怎么了?”他眉尾輕動:“怎么這么看著我。”
溫沉意:“卓逍,對不起。”
卓逍:“?”
卓逍一下不困了:“你做什么了,是不是剛在病房把人家沙發摳壞了?”
溫沉意:“……?”
溫沉意皺眉:“我沒有摳沙發。”
卓逍:“把充電線擰斷悄悄塞沙發底下了?”
溫沉意:“?沒有。”
卓逍:“難道把我媽保溫杯里的紅棗偷偷吃——”
“我沒有,我什么都沒做。”
溫沉意忍無可忍,原本滿腔的愧疚都要被卓逍敗光了:“我跟你道歉,是因為你爺爺去世那天,我沒有陪你一起去醫院。”
卓逍怔愣了一瞬:“這樣啊,怎么突然想起這件事了?”
溫沉意輕輕撇過臉:“沒什么……就是想起來了。”
“這有什么。”
卓逍笑笑,語氣輕松:“你那天不是有個很重要的合作要談么。”
話是這么說,畢竟在當時的溫沉意眼里,兩者在本質上并沒有區別,都是為了工作。
可現在他的想法似乎發生變化了。
或許其實是不一樣的。
但是他沒有被教導過這些,也沒有經歷過,感受遲鈍,總要花些時間才能轉過彎來。
就像他和卓逍不一樣,哪里都不一樣。
“一次不去也不代表感情破裂。”
卓逍想了想:“那天下雨來著是不是?老爺子閉眼之前,還特意叮囑我記得去接你。”
這樣寬慰的話并沒有讓溫沉意好受多少,反而更堵。
他垂下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進電梯時落在人群后面,不意料地感覺發頂被揉了揉。
抬起頭時,正好看見卓逍手從他頭頂移開,轉而松松垮垮搭他肩上。
“別瞎想了。”
電梯里還有其他人,卓逍略微歪頭靠近他:“你都叫我哥哥了,那我當然是選擇原諒你啦。”
離開醫院,高照的艷陽又往頂空爬了兩個度。
溫沉意不知道卓逍是不是要回去。
周圍是完全陌生的環境,他感到不適應,心里不太想卓逍走,又辦不到開口逗留。
如果卓逍走了,他一個人能去哪?
去公園?
或者找個咖啡廳枯坐一下午。
“怎么都快哭了?”
卓逍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別難過,不會把你丟下的。”
?
溫沉意下意識抬手去摸自己臉和眼睛。
動作反倒給卓逍看愣了,詫異于自己的隨口玩笑好像猜中了對方的心思:“真怕我走?”
溫沉意一句口是心非的“不是”掛在嘴邊,輾轉沒有說出來。
卓逍眼神閃了閃,不動聲色將話題轉移到自己身上:“我也不回去,回去也沒事做,你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溫沉意放下手搖了搖頭,他都不知道這里有什么地方。
“那就跟我走了。”
卓逍一邊說著,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張紙,抖抖,再不緊不慢展開:“來,看看先去哪兒。”
溫沉意定睛,發現竟然是一份手寫的城市游玩攻略。
筆跡看著很新,游玩地點和路線都標注得很清晰,甚至旁邊還都有紅色小字備注:
科技園的太奶機器人揍小孩;博物館的商周文物是上周才生產:公園的雕像摸了會尖叫;風情街的打糕三百二一斤……
溫沉意:“……?”
溫沉意:“卓總,您旅游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