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一九一 無所不能的她(12)……
春高是場噩夢。
自己擁有柳風的最后一個擁抱。
赤葦自責了很長一段時間, 覺得是他沒有及時察覺到前輩的異常。
明明自己都捂不熱自己,還努力勸慰大家,說只是生了一個小病。
他后來回想了許多許多跟柳風相處的細節,才慢慢反應過來, 高三時前輩睡著了總會不自覺地蜷縮起身體, 那不是覺得舒服,而是為了緩解疼痛僅能做出的反抗。
“柳前輩, 我剛剛還以為是在做夢。”
柳風撫著赤葦的眉眼, “從一開始就不是夢。”
“前輩……到底生了什么病?”
赤葦在柳風的安撫下不再有任何動作,呼吸輕緩。
“一個, 小病。”
赤葦又問:“那前輩現在還會感到疼痛嗎?”
柳風微微俯身,長發落到赤葦眼前, 他忍不住悄悄摸了摸。
“不會,再也不會有那種疼痛, 我的病早就被治好了, 是被大家治好的。”
“……嗯?”
柳風不指望赤葦聽得懂什么, 突然使勁掐了掐他的臉頰肉, “好了,起來, 給我老實待這,我給你煮了醒酒湯后你就乖乖睡覺。”
女生調笑,“然后等你醒了, 我就把你今天晚上說的每一句話都復述一遍,一個‘小柳’換一個懲罰,看你以后敢不敢這么叫我了。”
把赤葦安頓好后柳風進了廚房,她動作快,沒一會兒東西就煮上了, 只要再等二十分鐘就行。
她靠在操作臺上發呆,腦子里想了很多東西,連赤葦站到她身后都沒注意。
“……柳前輩。”
“你怎么跑這來了?迫不及待想喝醒酒湯啊?”
赤葦癟著嘴,眼神不安地游蕩著,像做錯事情的小孩子,不敢看柳風。
意識到自己語氣略微重了點,柳風把手伸過去,“牽著吧,你開心就好。”
本以為赤葦會立即牽著,可男生原地猶豫了很久。
“我可以牽柳前輩的手嗎?”
極其鄭重地詢問了一句,在飄著姜味的、不算大的空間內,赤葦的某些情感同樣晦澀。
“嗯。”
兩人并排挨著,一起看醒酒湯翻滾,赤葦很開心,猶如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他舌尖涌出幾絲甜,與童年嚼到嘴里的棉花糖差不多。
柳風等赤葦喝完醒酒湯,躺到床上睡著后才離開,第二天原本想等等再調侃調侃男生,結果他自己打了通電話過來,誠惶誠恐地道歉。
“柳前輩!真的非常對不起!我昨天晚上太輕浮了!”
“京治,沒必要這樣,我接受你的道歉。”
“不,我應該當面道歉才行,喝醉酒后胡亂來真的太失禮了!”
赤葦抵著額頭,宿醉帶來的后遺癥其實還是有點的,但他醒來后立即就回憶起了自己干的所有事,羞愧得無地自容。
他,居然還那么沒禮貌地喊了好多聲“小柳”,前輩沒生氣都是脾氣太好了。
柳風在對面悶笑,“行啊,不過不用當面道歉,我們換個方式。”
赤葦剛松口氣,柳風就說:“你回憶回憶昨天喊了多少次小柳,喊多少次就得答應我多少件事怎么樣?”
男生耳朵通紅,他哪敢去想,只要稍微提到點兒就尷尬得要命。
對了,他昨晚甚至讓柳前輩唱歌給自己聽。
更想死了……
“前輩,你說多少次就多少次吧……我忘記了……”
聽到赤葦羞恥的聲音柳風簡直快樂死了,她努力不讓男生聽到這邊的動靜,假正經地咳了咳,“真的不記得了嗎?京治難道是喝醉以后就會忘記全部事情的類型嗎?”
“以前沒這樣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
柳風把桌上的文件全部裝好,“那行吧,你等我想想啊,‘小柳,我想聽你唱歌’,這算一個,‘小柳,怎么路凹進去了’,這算一個——”
“前輩,別、別說了。”
赤葦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心臟跳得厲害,他聽著柳風細數自己的一句句“罪證”,感覺臉都燒起來了,“柳前輩,直接告訴我次數吧。”
電腦上的聊天里,書華說下午四點來接自己,柳風瞄了一眼,騰出一只手打字說好。
“那算30次吧,我不為難你了。”說完她小聲補了一句,“明明你自己喊小柳喊得那么開心。”
那邊似乎摔了什么東西,過了十幾秒,才有赤葦的聲音傳過來,“好,那就算30次,前輩想讓我做什么?”
“第一件事嘛,以后不許在外面喝醉了。”
“……好,還有嗎?”
“暫時就這一條,你可別跑了啊,等我以后慢慢想,直到30件事全部提出來才行。”
“嗯,我不會跑的。”赤葦慶幸柳風現在看不到自己,否則他絕對會再丟一次臉的。
掛了電話,男生依然沒有下一步動作,他擅長不讓情緒輕易暴露出來,隱秘的喜悅被死死壓進胸腔底部。
直到手機震動驚醒了赤葦,他低頭發現是高中的班級群,梟谷學園想在五月邀請畢業校友回去參觀,曾經的班長在里面詢問有意向的名單,好統計人數。
*
金碧輝煌的豪華游輪在夜晚七點緩緩駛離岸邊,有錢人的觥籌交錯在虛偽面具下仿佛只是一場老朋友間的聚會。
隨處可見的名貴酒與精致點心,穿著制服的侍者穿行于客人中間,人們聊的,是金錢、利益、權勢。
由日本頭部富商牽頭組織的酒會,來這里的沒有普通人。
書華跟在柳風身后,看著美麗女人游刃有余地跟狡猾老練的商人政員一一交談,她的存在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處。
垂涎的、癡迷的、驚艷的、渴望的,男男女女都在注視著。
柳風突然偏頭問她:“想一起去個安靜點的地方休息會兒嗎?嘗嘗點心,你晚飯還沒吃吧?”
好聞的香味游蕩在鼻尖。
書華微不可見地點點頭,伸手接過柳風一口沒喝的酒放回侍應生的托盤上,她今天同樣穿著華麗的禮服,仔細裝扮過,為了搭配柳風的項鏈,她還特意找了相同色系的耳環。
柳風實在不像一個身居高位的資本家,這是書華對柳風的評價。
18歲接管易華,成了柳家真正掌權者,易華最大控股人,短短五年讓企業資產擴大了將近五百倍。
就是這樣一個人,動不動就偷懶不愿意工作,還慫恿書華一起,到了個新城市就想去嘗嘗當地的小吃,買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兒,有時還調侃她每天只睡五小時早晚會讓腦子變笨。
跟柳風工作不像工作,像在玩,這中間不知道是不是有魔術師身份的影響,柳風有時顯得不太穩重。
是啊,誰想得到,鼎鼎大名的魔術師F就是易華那個沒怎么露過面的董事長。
還長著這樣一張臉……
書華記得她剛接觸柳風時,問要不要安排一名貼身助理照顧飲食起居,結果柳風笑得很開心,而且是開懷大笑,她眼神示意旁邊面無表情、死人臉的川西凪,說自己已經有了一個不錯的助理。
川西凪真的非常不好相處,對任何人——包括柳風,總是帶著股莫名的高傲,大部分時間垮著臉,不會笑,站他面前仿佛自己只是一只螻蟻。
對于柳風偶爾的命令顯得不情不愿的,可是又絕對會立馬去做,某個在紐約的晚上,柳風說想看煙花,川西凪臭著張臉瞪她,但一個小時以后,高樓正對面的天空出現了無數朵亮團。
柳風說:“祝你們生日快樂。”
書華和川西凪的生日在同一天,這還是書華第一次知道,先不管是在什么樣的場景下兩人無意中一起過了生日,書華確實是感動的。
川西凪氣得又開始瞪柳風,“雖然我不在乎生日這種東西,但是你給我過生日,煙花卻要我親自放?”
“我又沒說這個是生日禮物。”
書華最后收到了一對綠色耳環,價格她不太敢仔細估量,那個款式她好像在CG的發布會上看到過。
而川西凪呢,他收到了一顆糖。
一顆包裝上印了法文的奶糖。
兩人的對比,縱使是穩重的書華都忍不住開始尷尬起來,她懷疑男人會當場發飆,而神奇的是,川西凪只是沒好氣地說了一句,“這算什么生日禮物。”
奶糖被嫌棄地揣進了衣兜里。
“柳小姐。”
熟悉的腔調隨著主人的靠近由前方響起,青木澈掛著慣有的笑容,眼睛和頭發一樣,是濃稠的金色。
“戴維斯先生。”
柳風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碰到這家伙,青木希雖然有點小毛病,但跟他哥比起來,真的不算什么。
因為青木澈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周圍的人因為青木澈的主動驚了驚,這人不像要來圍剿易華,像來合作。
“好久不見,上次都是在山余市了。”
“山余?我在山余沒見過戴維斯先生,你記錯了吧。”
青木澈呵呵一笑,“那可能是我記錯了。”
兩人的口吻一聽,還像是熟人。
而只有書華出了身冷汗,這個變態,追著F的消息滿世界跑,后來莫名其妙查到了柳風身上,總是明里暗里試探。
青木澈把F當做神一樣崇敬,狂熱地迷戀著,每次看F的魔術表演都帶著一種病態的癡迷。
“不介意我坐這吧?”男人坐下了才問,他直勾勾盯著柳風,“可以嗎?”
“戴維斯先生還挺有禮貌。”
青木澈一瞬間瞪大了眼,“謝謝夸獎。”
激動的神情仿佛這真的是一句發自肺腑的贊語,柳風不在乎這人的異樣表現,因為她明白,青木澈只是那數不清的循環中剛好蘇醒的人之一。
第192章 一九二 無所不能的她(13)……
川西凪此前為了試探規則不斷在劇情平面投下帶有循環記憶的“原點”, 這些“原點”因為遠離“劇情”不會對中心人物造成多少影響,卻會對“原點”本身帶來巨變。
十字文愛子是其一,青木澈也是其一。
作為神,凪自然不可能去理會人們的喜怒哀樂, 祂只想要奪回自己對小世界的主控權。
柳風接手小世界后, 順便把循環中的“原點”清除了,不光是愛子, 王笙湘, 世界角落無數的人,無論是知道命運后逆風翻盤, 還是即使知道命運也做不出任何改變的,她讓所有都歸零了。
凪嘲諷她凈浪費力氣干些沒用的事, 沒人會感謝柳風,說不定還會恨她。
對此柳風不置可否。
青木澈作為戴維斯家族的第一繼承人, 他沒有痛苦的人生, 順遂得仿佛沒有“困難”兩個字, 在得知自己處于循環時也絲毫不在意, 反而是被清除記憶后,他極度敏銳地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地方, 于是便瘋魔般想要挖掘出世界的秘密。
青木澈在廣場上拋灑家產只為見F一面,把上層圈子搞得轟轟烈烈時,凪幸災樂禍, 祂問柳風:“人類可真夠瘋狂的,現在后悔做過的事了嗎?”
柳風和凪一同站在高處冷眼旁觀,她們看見人們為了錢蜂擁而至,有錢人玩樂地不屑,普通人為了爭搶大打出手。
F在哪, F是誰,F長什么樣。
F就是神。
“你知道主神被信徒分割肢解時,祂在想什么嗎?”
“惡心?生氣?”凪恰好這個時候看見兩個滿臉胡須的男人在下面對對方破口大罵,飄揚的紙幣漫天飛舞,猶如一場荒誕的游戲,祂嘴角勾起,“可真夠惡心的。”
“不,祂很害怕,非常害怕。”
柳風平淡無波,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地俯視眾生,“人們想要吃了主神,喝血也好,嚼碎了塞進肚子也好,他們想要長生,想要可以掌握全部的力量。”
“可神擁有力量不是嗎?祂沒有掙脫嗎?”
“當然掙脫了,而且很輕易。”
青木澈在下面拿著話筒,“任何知道F消息的人都可以來我這,只要提供的是有用的東西,50億美金,你可以隨意拿。”
“但被覬覦著,被按到砧板上的一瞬間,祂很恐懼,從心底漫出來的戰栗仿佛能滲進骨頭里。”
柳風還是沒什么情緒起伏,“而且我感受到了,那種心情。”
凪無聲嗤笑,“神害怕人?難道不應該讓人害怕神嗎?”
“你知道為什么會存在神權法則嗎?”柳風反問。
神權法則仿佛與生俱來,伴隨神與人的誕生。
“為什么?”
“因為神和人是互補的啊,”柳風因為凪的不聰明而嘆氣,“神需要人的感情來供養,人需要神來實現某些他們做不到的事,神權法則把神與人綁死了。”
她艷紅的嘴唇一開一合,“神是離不開人類的,如果一個世界存在兩個神,人類的必要性就沒有了。”
凪:“為什么?”
柳風到這沒有繼續解答了,她突然笑起來,即使是凪,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同類所擁有的美麗無與倫比。
“你說,如果人類的科技持續發展,到了能探測神的存在時,他們會做什么?”
“……”
凪望進柳風的眼睛,“會抓住神,然后——”
“吃掉。”
*
“柳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這個榮幸,邀請你一起跳個舞?”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跳舞。”
柳風毫不客氣地拒絕了,給了個勉勉強強不算太壞的理由,上來游輪的一個小時內,她用這句話打發了不少人。
青木澈視線定在她的臉上,笑呵呵地接受了拒絕。
“我聽說柳小姐還有個弟弟,對嗎?”
這些表面資料隨便查查都能知道,柳風點點頭,“戴維斯先生也有弟弟吧?”
“別叫什么先生了,直接喊我青木,就像喊我弟弟那樣。”青木澈嘴角咧得大大的,他說起了日語,“小希高中的時候在這邊待過幾年,每次打電話都跟我聊他的學校,也聊同學。”
柳風根本不中招,“我高中是遇到過一個姓青木的同學,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青木希高中時被他媽從美國送到日本,其實也有點躲青木澈的意思,這兩兄弟關系非常一般,要不然青木希跟她相處三年怎么可能一次都沒提到過對面這個家伙。
“可能是我弄錯了吧,我以為柳小姐年少時也在這邊讀書,所以跟小希認識的可能性會大一點。”
“也可能認識?比如看過什么排球比賽之類的?”柳風恍然大悟般,“難道是那個春高上特別厲害的副攻手?”
青木澈瞇了瞇眼,“嗯。”
試探到此為止,可越是天衣無縫他越是覺得總有什么地方被遺漏了。
晚上書華開車送柳風回到六本木的住處,柳風讓她自己也早點回去休息。
門開后玄關處的感應燈自動亮起,柳風脫了高跟鞋,赤著腳踩著鋪在地板上的羊毛毯走近沙發,然后躺倒。
“不問自進,你能不能有點禮貌?”
匿在黑暗中的川西凪很沒形象地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我想來?我來是想告訴你,青木澈查到我頭上了。”
“哦。”
“什么意思?”
“你去混淆他的認知唄,讓他以為你是青蛙王子,只有跟在我身邊時才能像個人。”
柳風翻過身望著天花板,“這事你不是最擅長了嗎?”
她被自己的話逗笑,但川西凪大半天沒反應,“怎么不說話?”
“……我覺得可行……”
柳風無語,“我說你的腦子真的還正常嗎?”
“這不是你說的嗎?怎么反而成了我腦子不正常?”
川西凪有時像個孩子,他雖然不喜歡人類,但某些人類的童話故事書還真能看下去。
“別去干涉了,就這樣吧,就算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的,而且——”
“而且?”
柳風指使他給自己倒杯橙汁,“冰箱第一層最外面,謝謝。”
川西凪氣急敗壞去倒果汁。
*
柳媽媽終于完成了第一版的小說,這段時間修修改改,一耗就是大半個月,她也籌劃了一個合適的時間要和家人好好放松一下。
許久不見柳志的朋友,柳風隨口問了一句,柳志扯著嗓子說藤原不是很喜歡去別人家做客。
宮城這幾年變化很大,柳家所在的小鎮許多曾經熟悉的建筑被拆了重建,一條街上的鄰居有的添了新成員,有的送走了家人。
柳爺爺和柳奶奶的房子換了個面貌,兩位老人在外旅游都不在家,院子倒如往年一樣種了很多花。
柳媽媽原本還擔心街坊鄰居還記得柳風,但大部分人看到自己女兒,只是模模糊糊有個影子,然后說,“小風都長這么大了。”
柳風在院子里給花澆水,花被主人養得很好,長勢漂亮,柳志在旁邊跟她聊天。
“姐姐,你想玩滑板嗎?等會兒我們兩個出去逛逛吧?”
“是你自己想出去吧?待這嫌悶?”
柳志跟姐姐一樣高,聽完臉上急得不行,看得出來還是個小孩,“我就是想跟你一塊兒出去。”
“行啊,我去就是了,你去跟爸爸媽媽說一聲。”
柳志小小歡呼著,轉頭就沖了回去,沒過幾分鐘抱著自己的寶貝滑板出來,獻寶似地把東西放到柳風腳邊,“姐姐,要我教你嗎?”
他的姐姐神秘一笑,接著比他還熟練,踩上滑板就動了起來,然后讓柳志在后面追。
等柳風停在一個公園坐著后,柳志上氣不接下氣,喘得不行。
“阿志,你平時得多鍛煉身體了。”
“明明、明明是你滑太快了!”
“明明是你跑太慢了。”柳風裝作無辜地攤手,“你這個速度要是參加學校的比賽,不是最后一名都是奇跡。”
“真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
柳志郁悶了一秒,第二秒決定要聽姐姐的話,這個木兔和黑尾勸他八百遍都沒用的事,柳風幾句話解決了。
把腳下的滑板精準無比推到柳志那,柳風自己蕩秋千玩,“阿志,你喜歡玩滑板的話怎么不考慮加入社團呢?每天一放學就回家,你會錯過很多快樂的。”
“不喜歡社團什么的,自己一個人玩也很好啊。”
“真的嗎?”柳風拉長了聲音問他。
“真的,我其實不怎么喜歡人多。”
“好吧好吧,阿志喜歡什么我都會支持的。”
柳志休息好后踩著滑板繞著附近轉,現在是四月下旬,他穿得比較輕便,顯得人瘦條,柳風讓他別走遠了。
“知道了——嗯?這不是隔壁那個——”
柳志單腳停住滑板,他雖然同樣一年來不了幾次宮城,但那標志性的綠發他還是熟悉的。
山口同樣注意到了柳志,“阿志?你來宮城了?”
他剛從大學回來,因為過幾天有仙臺V聯盟的區域賽,便和月島約定了一起去。
“小忠。”
柳風站起,直接讓山口愣住,他的其他話噎進嗓子里,只能瞪大了眼傻傻的。
“還挺有緣,我才回宮城沒幾天就碰到你了。”
就算早的時候從日向那知道了關于柳風的事,山口這還是跟柳風久違的第一次見面。
“啊,好久不見……”
他手腳極度不自然,這讓柳志瞪了他一眼,然后踩著滑板回到柳風那,“姐姐,我想去買冰淇淋,走嘛?”
“啊、啊!等等!阿志!”山口抓著自己的頭發,他只是腦子稍微有點反應不過來,最后慢吞吞補了句,“姐姐。”
第193章 一九三 無所不能的她(14)……
冰淇淋店門口站著幾個小孩, 看起來跟柳志同齡,不過他個子更突出些,墻上貼了好幾張海報,是投身于甜品界的天童。
“居然能在這里看見天童唉。”柳風驚訝, 順便拿手機拍了下來。
山口局促地離女生兩三步遠, 有意識地幫她擋住躥過去的調皮小孩,聽見柳風的話, 他解釋:“天童前輩做的甜品很有名的, 之前還上過當地的電視節目。”
“這樣很適合他——請給我三份香草味的,謝謝。”
老板動作很快, 她笑得甜滋滋,年紀不大, “小姐,你長得真好看, 我送你吧。”
山口上前想主動付錢, 柳風先開口:“謝謝你夸我, 但冰淇淋就不用了, 老板,你也很漂亮。”
老板更開心了, 最后堅持送了一個,只讓付兩個冰淇淋的錢。
三人站在路邊,柳風把冰淇淋遞給山口, “小忠,喏。”
“謝、謝!謝謝!”
“不用這么見外的,以前我不也經常給你和月島買草莓蛋糕嗎?”
柳風問:“小忠,這幾年怎么樣啊?”
山口頭發剪短后看起來爽朗了很多,只是臉上的小雀斑沒變, 面對柳風,他總是內斂羞澀的,“挺好的,高中后兩年同樣打進了春高,畢業后考了個不錯的大學,認識了很多新朋友,跟從前的朋友關系也沒斷聯。”
他將甜味咽進喉嚨,側目,柳風站在陽光底下,鮮活的感覺撲面而來。
“你呢?你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柳風捋順被風吹亂的頭發,“我也很好。”
柳志一口咬掉了冰淇淋的頭,“那什么,我們非得在這里敘舊嗎?”
“哈哈哈哈哈哈,你個小鬼頭,不過你說得對。”柳風提議換個地方,或者過幾天有時間的時候,畢竟她不打算立即回東京。
“那、那過幾天我們一起去仙臺看比賽怎么樣?”山口脫口而出,說完又莫名臉紅了,“阿月也會去,他這幾年也很想你,見一見什么的,阿月會很高興的。”
“什么?!那我也要去!”柳志扒著柳風的手臂撒嬌,“姐姐,我要跟你一起~”
“可是你要回東京上學了唉。”柳風無奈摸摸弟弟的頭,這幅場景看起來就是一對再正常不過的姐弟相處。
山口略微有些感慨,柳志倒是一直都很喜歡柳風。
“那我們說好了,之后手機聯系。”
“好……小風姐姐。”
柳風挑眉,欣然接受。
兩姐弟走遠了山口還能聽到柳志撒嬌要去看比賽的聲音,而柳風用著慣常逗弄小孩的語氣,說自己是不可能會幫他請假的。
*
月島喜歡在安靜時戴著耳機看書,長手長腳地占據一塊學校的草坪,當然也沒人敢主動去打擾他,因為男生說話不是很客氣。
“影山選手真的好帥氣,他知道自己打排球時很性感嗎?我上次去看他的比賽,真的帥呆了!”
“牛島選手也很帥氣啊!你看到他用左手扣球嗎?哇啊啊啊——”
“下次我打算多拍點照片,然后分享給粉絲團的其他人。”
“上個月東京的比賽你們看了嗎?星海選手的扣球?我覺得他越來越強了,而且人也蠻可愛的,雖然離得近時總覺得氣勢很強大。”
“嘟——”手機的短促震動聲打斷了興致勃勃的幾位,她們才注意到離得不遠的高大金發男生。
月島半坐起來,是山口的電話,告訴他自己遇到了柳風,過幾天會和兩人一起去仙臺。
“……嗯,知道了。”
“阿月,如果高興的話,你可以多說點什么的。”
“你好吵,我哪里高興了?原本的計劃現在多了一個——”
“應該是兩個人,阿志可能會去,雖然小風姐姐說不讓,但她哪回不是故意逗人的。”
月島對山口的“小風姐姐”不做評價,只是現在的場景很像他們兩個剛剛遇到柳風時,山口一說話就要把那個人掛嘴上。
“啊對了,影山讓我告訴你,這次他那有幾張比賽的票,你不用提前買了。”
“我不需要。”
“你們怎么回事啊,明明有對方的聯系方式,卻要我在中間傳話,幼不幼稚啊。”山口哭笑不得。
月島哼了一聲,“我覺得那家伙應該也不想跟我說話。”
“你們真是——”
掛了電話,月島盯著剛才看書的部分,只是大半天沒有翻書的動作,耳朵流進熟悉的輕緩音樂,他覺得自己是該笑一下的。
柳志的撒嬌很成功,讓柳風幫他說服了爸媽,沒有在周一就回東京,于是在仙臺體育館門口碰面的變成了四個人。
“呃啊——好高!”
柳志驚呼的傻模樣讓月島不明顯地得意了下,而柳風和山口都在笑,于是他迅速收斂了起來。
“進去吧,一直站外面是想讓人看我們嗎?本來這個組合就夠奇怪的。”
柳風扎著高馬尾,看起來很活潑,但她模仿著月島冷淡的聲音,“就是,但是月島的個頭站哪都看得到。”
“咳——”
“好吧好吧,進去吧。”山口樂呵呵的。
易華是V聯賽的贊助商之一,柳風一直對這類比賽有關注,但現場來看卻是第一次,比賽的都不是她熟悉的選手。
旁邊人遞過來一顆草莓味的奶糖,因為手的過于寬大而顯得其小的可憐。
“嗯?”
月島皺眉,像是在說他這么明顯的意思柳風居然沒明白,“吃嗎?體育館里的觀眾有時太多了空氣不流通,會感覺有點悶。”
“你居然會隨身帶草莓味的糖?”
下面有球員扣球得分,周圍的人奮力歡呼鼓掌,一時掩過了柳風的聲音,月島只看到女生嘴巴在動。
他幾乎是立即就轉移了視線,“你說什么?”
柳志手里拿著進來時買的應援棒賣力歡呼,同時找姐姐聊天,這更加讓月島聽不清了。
他把糖硬塞進柳風手里,突然靠近,低下頭把耳朵湊到她面前,“嗯?”
“我說,你居然會隨身帶糖,還是草莓味的。”
耳朵不自在地動了動,月島縮得很快,瞬間坐直了身子,他還分神注意著下面的比賽,目不斜視,“帶就帶了,能怎么。”
“不能怎么,感覺這樣挺可愛的。”
柳風把糖剝了含在嘴里,為了繼續說話,臉頰頓時鼓出一小塊兒,“挺好吃的,謝謝。”
“……沒事,還有這個是給阿志的……”
三個人都分到了來自月島的奶糖,柳志吐槽說沒想到月島長這么大個,居然喜歡這種口味,結果被當作小孩狠狠懟了。
比賽結束后柳風幾個順著人群往外走,館外有這次比賽隊伍的周邊,柳志對這些不感興趣,但想到藤原,便打算買幾份帶給他。
月島問柳風:“阿志喜歡排球嗎?”
這個問題在高中時期是別人問他,現在月島卻問起了別人。
“他不喜歡,游戲和紀錄片才是他的最愛。”
“游戲”明顯讓月島想到了某人,“希望他以后就算要打排球,也別是二傳。”
“啊?”
柳風迅速反應過來,笑著說:“害怕他是第二個研磨嗎?”
“不,希望他是個好人。”
看來“垃圾場對決”帶給月島的記憶十分深刻啊……
山口:“一起吃個飯嗎?我和阿月后面要直接回學校了,不能跟你們一趟車回去的。”
長大后越來越忙,這樣的重逢即使很少也依然讓人滿足,山口希望他們能再多待一會兒。
“嗯。”最先回應的卻是月島,他看向柳風,也注意著不讓她被路人碰到,開口是自己都沒發覺的柔和,“一起吃個飯吧。”
“行啊,我很樂意。”
“姐姐,你要不要這個小掛件?”柳志站在攤子前示意柳風,那是一個挺可愛的小兔子,他覺得掛到姐姐的包包上會很適合。
這邊在決定要去哪吃飯,小孩一個人在那邊玩得開心,柳風不打算掃他的興,干脆地點點頭。
月島看著柳風幾乎沒怎么變的側臉,心里想著什么。
*
車站外面,月島和山口揮著手向柳風兩姐弟告別。
“下次有時間再一起吃飯吧!”山口笑得明朗,他杵杵月島,“你也跟小風姐姐和阿志說點什么啊。”
“……再見。”
柳風知道月島就是這種性格,也無所謂,“好!下次有時間再見!”
“再見,小忠哥哥……還有,月島哥哥。”
月島聽到小孩末尾的詞,挑眉,冷冷淡淡地回應柳志,“嗯。”
只是看著標識路牌,月島心里生出一股沖動,叫住了轉身的柳風。
對面人一如既往漂亮的眼睛看過來,帶著疑惑,“干嘛?”
“柳前輩,歡迎你回來。”
他松出口氣,同時也在笑,真心實意的開心,“本來就想說的,歡迎你回來,而且我很開心。”
柳風覺得要是月島再傲嬌一點,她已經坐上回家的車了。
“那都這樣了,”柳風張開雙手,“干脆擁抱一下吧。”
山口眼眶里掛著淚,上前擁抱了,而輪到月島時男生遲疑了下,最后還是抱住了柳風。
感受柳風單薄的背,以及熟悉的味道,他猛地發覺女生的變化其實很大。
“柳前輩,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月島附在柳風耳邊輕聲問,聲音很小。
“什么?”
“我發現很多人的記性都不約而同變差了,我的家人,山口的家人,鎮上的鄰居,有些東西被大家共同遺忘了,柳前輩,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他以一個好奇的學生口吻,請教著柳風。
“可能是神想讓他們忘掉吧——開玩笑,你沒聽過‘集體遺忘’這個詞嗎?”
柳風拍拍月島的背,感受他陡然變僵的身體,“就想問這個嗎?”
“……嗯。”
“有時候遺忘也是一種好事,好了,回學校一路順利。”
第194章 一九四 無所不能的她(15)
素白的指尖向上抬起, 眨眼間一只蝴蝶停靠過來,親昵地磨蹭著。
柳風又把它放到桌上,和金屬質的蝴蝶擺件并成一排,長時間放進花瓶中的鮮花沒有呈現出一絲枯萎的跡象, 反而散發著一如既往的香味。
川西凪對此見怪不怪, “最后一場表演,你打算什么時候?”
“還沒決定好, ”柳風懶懶地撐著下巴看他, “這幾年你的助理工作做得越來越好了。”
“你知道這都是因為誰。”高大的男人瞪了她一眼,手里捏著時間表, 那是個厚厚的本子,記錄了F這幾年的全部行程。
“幸好你不是真的人類, 要不然你早晚要因為這個壞脾氣生病的。”
“呵。”
柳風手指繞了繞,桌上的蝴蝶就扇動翅膀飛向川西凪, 然后落在他的手背。
“你不打算回家看看父母, 看看小野?我不是都給你放長假了嘛?‘川西凪’可是有家人的, 你這樣不管不顧稍微有點不好吧。”
“我不認為我需要做這個, 假惺惺地扮演好人有種披著羊皮的狼的感覺。”
川西凪意有所指,而柳風無奈地嘆了口氣, 趴到桌上,聲音悶悶的,“那你趕緊滾吧。”
“……問你個問題。”
“什么?”
“你明明是打算等‘劇情’進入最后的倒計時, 也就是2021年再回來,為什么提前了?”
承擔著擴大劇情奔潰可能性的后果,川西凪覺得柳風不可能不知道這中間隱藏的危險,一旦讓主世界察覺到了,她絕對逃不掉。
“嗯, 這個問題,我不是三月份接受采訪的時候就說了嗎?”
柳風仰頭,幽深的雙眼帶著不同尋常的美麗,“他們很想我,所以我得回來。”
川西凪不耐煩地甩開蝴蝶,嚇得小生物顫顫巍巍飛回柳風這邊,扒著垂落的發絲。
“別用這么愚蠢的借口,我不相信,你到底瞞著什么計劃,我想知道的是這個。”
“但真正的理由就是這個——”柳風打了個響指,蝴蝶消失了,“我是因為他們才想回來,沒有任何別的計劃,而且,這也不是什么愚蠢的東西。”
可就是因為柳風沒有別的理由才顯得愚蠢。川西凪想。
兩人的對話到最后不歡而散。
*
梟谷建校至今剛好八十年,從這里畢業的不乏各界精英,校史館有歷屆畢業生的照片留存,也有優秀畢業生被記錄在榮譽墻上。
木葉和猿杙逛了一圈,感慨地找到各自的班級畢業照和曾經排球隊留下的痕跡。
“啊!我居然在這看到了櫻成學長!”猿杙指著其中一張照片說,那上面正是櫻成畢業時和朋友流眼淚的畫面。
“這好像是小柳拍的吧。”木葉隔著玻璃觸摸照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把這些材料交給學校的。”
“你怎么知道這個是小柳拍的?我還以為是雀田。”
“我在她相機里看到過。”
兩人站了一會兒,后知后覺這里的照片沒有一張是有柳風的,好像學校選的照片里恰好錯開了有她的部分。
“這太奇怪了吧……誰選的照片,故意的?”木葉不死心地又找了好幾遍,發現還真就沒有柳風。
猿杙心里頭那股發毛的感覺又來了,“可能是小柳的照片都不在交資料的人手上,所以沒貼吧,我們都畢業快五年了,處理這些事情的人在我們高一時連國中都沒上呢,很正常。”
木葉勉勉強強說服自己可能是這樣的,“應該吧,幸好小柳這次來不了。”
“木葉!”
一個驚喜的女聲在背后叫他,兩人一回頭,發現是三田。
“我剛才還以為看錯了,自從高中畢業以后就沒見過你了,感覺你變化還挺大。”
三田穿著精致,發型時髦,她現在既是一名演員又是一名編劇,這幾年知名度越來越大。
“三田,你不也是。”木葉熟練地調侃回去。
“長大了嘛,當然要變化,但認真說起來,高橋就沒變,我上次在京都遇到她,她還是那么有活力,進入國家隊后一直沒停下來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途,人生的分岔點太多,可能連再見都是奢侈,所以三田遇到木葉算是比較激動的,畢竟這次回來的人其實很少。
“啊,對了,你還記得我們高三的舞臺劇嗎?”三田突然問。
“怎么了?當然記得啊,我還是睡美人的伴奏呢。”
猿杙因為被同班同學認出,所以被拉著過去敘舊,此時只有木葉和三田兩個人。
“我有次心血來潮去翻當時留下的記錄,發現演員表里出現了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我第一反應不可能吧,因為班里誰的名字我不記得啊,而且那次舞臺劇只有我們班的人出演,所以覺得很奇怪。”
木葉似有所感,盡管內心不情愿,還是問:“誰的名字?”
“我想想,叫柳風,你認識嗎?”
三田疑惑的表情太明顯,木葉先是覺得她演技真好,后面心底有個聲音在敲打他,說你本就察覺到了不是嗎。
“……我記得……她,她跟我們一起的,還演了睡美人……”
“真的嗎?可我真的完全沒印象唉,因為也沒看到過她的照片,真是可惜,我感覺那個劇本寫得挺好的,都想著下半年重演了。”
*
“小柳,學校變化好大。”
“確實,食堂都蓋了第三層了。”
梟谷校慶期間對外開放一周,木葉和猿杙在第一天回來后,他又邀請柳風跟他第二次過來。
人比前三天少了不少,柳風想著去校史館逛逛,而木葉幾乎是瞬間就攔住了她,“別、別去!”
學校從去年開始添了很多新樹種在路的兩邊,青翠的葉子襯得世界很新,也襯得此時木葉的慌張過于反常。
“怎么了嗎?”柳風疑惑地看著他抬起的手臂,“為什么不能去啊?”
原本比自己高的人現在比自己矮,翹起的睫毛便更容易被注意到。女生茭白的皮膚和純黑的瞳孔組合在一起,頓時爆發出一股劇烈的非人感。
柳風沒有笑,不帶感情看人時容易讓目標不由自主地戰栗,她逼近,艷紅的嘴唇像可怕的劇毒,也似帶著誘哄,“木葉,怎么了嗎?那里面有什么嗎?”
“沒、沒、沒什么,我只是——”
“不要說謊,我不喜歡。”
眼前的世界仿佛開始顛倒,木葉腦中有強烈的眩暈感,直到他被柳風搖醒。
“木葉,你在發抖?”
溫暖舒適的陽光曬到臉上,旁邊是一臉著急的柳風,木葉突然想起來,他們并沒有去什么校史館,也沒有剛才的對話,從一開始,兩人就只是慢慢繞著梟谷逛了一圈。
青草綠葉特有的味道躥進鼻間,學校為了準備校慶提前修理過里面的綠植,所以能輕易讓人聞到。
柳風和木葉坐在路邊的長椅,木葉注意到她今天編了好看的辮子,發尾還用淺色絲帶扎了個蝴蝶結。
“木葉,你剛才是怎么了?閉上眼睛之后就開始發抖,像做噩夢了。”
溫柔的觸感自額頭蔓延,但消失得很快,柳風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停在半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或者去看醫生?”
見木葉仍然傻傻地看她,柳風后悔沒帶點水果糖之類的,起碼甜味能讓人好受些。
有學生在下面的操場把球踢了過來,“姐姐!可以幫忙一下嗎?”
柳風又摸了摸木葉的臉才站起來,足球下一秒便精準地回到那位學生的腳邊,他呆著,反應過來后立即道謝。
五年前的畢業典禮柳風根本不可能參加,自然不會有她的畢業照,所以柳風是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去什么校史館的。
“……我剛才,不是做噩夢。”
沉默了很久,木葉才開口,“夢里有我喜歡的人,所以不會是噩夢。”
“嗯?”柳風聽完松口氣,她沒去問更深層次的東西,只是為他感到慶幸,“這樣就好。”
影子跟隨風吹而晃動,細碎的光影斑駁漂亮,木葉早沒了那點害怕的情緒,他從兜里變戲法似地摸出一個橘子,幾下剝掉后原本想先遞給柳風的,但他半路莫名自己塞進嘴里,接著一副明顯被酸到了的表情。
“小柳,這個超級甜的!”
“喂,你把我當傻子嗎?”柳風沒接。
“真的!不騙你!”
見木葉還在努力誆她,柳風最后給面子地嘗了,可嘴里是甜滋滋的,哪里有酸味。
“哈哈哈哈哈哈哈!”木葉笑得很沒形象,張揚的嘴角怎么也下不去,“騙你的,我怎么可能讓小柳吃酸橘子。”
柳風氣得一把搶過他手里剩余的橘子,自己幾下吃完了,還不忘得意地提醒他記得扔垃圾。
“切,其實我還有。”
“那行啊,你剝多少我就搶多少。”
“你這也太霸道了,我連點話語權都沒有嗎?”木葉嚷嚷。
柳風掐了他一把,“都多大人了,怎么還這么幼稚?”
“幼稚怎么了?你也幼稚,還說我。”
然而在柳風舉起的拳頭下木葉很沒骨氣地閉嘴了,一副受氣包的模樣。
但接著,就是兩人不約而同的笑聲,吸引得路人都在看他們,被此時,單純的明媚而感染愉悅。
高中的三年陪伴是真切的,一起挨著坐在教室也是真切的,踩著下課鈴亂哄哄去往食堂也是。
木葉喜歡的春天遲遲不到,但現在就是春天。
“喂!姐姐,能再幫忙把球踢過來一下嗎?抱歉啦!”踢球的男生雙手合十,不好意思地請求道。
“臭小子,老麻煩你干嘛。”木葉本能地不喜歡那小孩,干脆利落一腳將球踢了回去。
第195章 一九五 無所不能的她(16)
木葉去過山余市兩次, 第一次是為了看看柳風的故鄉,第二次是為了了解她。
第一次去的時候,山余市有一個最著名的景點,是一座建在山頂上的寺廟, 許多人會到那里求神拜佛。寺廟的中心有一棵三百年的古樹, 枝干粗壯,樹葉繁茂, 四季常青, 上面掛滿了大大小小人們祈愿的紅色布條。
木葉不知道柳媽媽在柳風出生后有沒有到這里來為她許過愿,或者那成千上萬的紅色中有沒有柳風的名字, 但在離開前他把喜歡的人名字寫上去了。
第二次,是因為機緣巧合下, 木葉和角名在大阪碰到,聊到柳風后角名透露自己父親的老師曾經是柳風的主治醫生, 于是他才了解到柳風的童年經歷。
那種割裂感太過強烈, 以致于木葉最初根本無法將記憶中的人與角名說的人聯系到一起。
他想起以前看過柳風小時候的照片, 柳風基本沒笑過。
那個時候他才猛地意識到, 自己從來沒了解過柳風。
這個想法越是盤在腦海,木葉就越是想找到柳風以前生活的痕跡, 想知道15歲之前的柳風是什么樣的。
也希望自己能稍微離真正的她近一些。
每次多知道一樣東西,他就寫一封寄不出去的信,久而久之堆在房間最秘密的盒子里, 直到滿出來。
這個世界奇怪的地方其實很多,光靠眼睛去看是不夠的,木葉始終覺得要用心去感受。
他當然知道柳風是奇怪的,不正常的,但喜歡本身就不正常。
“小柳, 你——”
“看那里。”柳風指著不遠處從樹木間遺漏下來的陽光,剛好形成一個圓環,就像舞臺上的聚光燈。
“今天天氣真好,也算是幸運的一種了。”木葉感慨,“之前我看天氣預報還擔心會是陰天。”
柳風看他,糾正,“陰天也沒事,下雨天也沒事。”
“不,還是晴天最好吧。”
他希望柳風見到他的時候都是晴天,開心了看著好天氣只會更舒服,不開心了曬曬太陽就能好了。
“你剛剛想說什么?”
木葉剛才想說的話現在說不出口了,他緊張且不自然地把話題岔開,“就是,就是想問問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沒別的了。”
柳風懶得拆穿他,“挺好的,每天上下班非常準時。”
公司的事情其實很好處理,再加上書華能力強,實在沒什么廢心廢力的。
要硬說的話,就只有時不時想來套話的川西凪,他堅信柳風瞞了什么事情,所以總是旁敲側擊的。
“你呢?怎么樣?我聽木兔說你經常出差。”
“老樣子,不過上班就那么回事吧,高中的時候我還挺憧憬長大的生活,現在覺得學生時代是挺值得懷念的。”
“你也才大學畢業一年吧,木葉?怎么說話這么老氣?”
“剛才聽起來很老氣嗎?!”木葉連忙拿出手機照了照自己,然后重復一遍剛才的話,“看起來還是很年輕很帥氣啊。”
柳風都不知道該從哪開始吐槽了,被他這一搞怪的舉動逗笑,“行行行,還是帥哥。”
“這才對嘛!”
“你別得寸進尺。”
木葉得意洋洋的,“反正你夸我了。”
兩人休息夠了也該動身離開,只是走到光圈附近時,男生突然停了下來,他把柳風推進耀眼的陽光底下,隨后彎腰,虔誠地伸出手,“公主殿下,可以邀請你與我共舞一曲嗎?”
睡美人的伴奏只為睡美人而來,他的所有喜歡和愛也只獻給心愛的公主殿下。
小柳確實就像真正的睡美人,她只是醒了而已。
“當然可以。”
柳風抬手搭上木葉,“雖然看起來傻傻的,但我同意了。”
于是兩人站在光影之間,沒有華麗的舞臺和精致的服飾,沒有成百上千的觀眾,只是因為突然的興起,所以跳舞了,跳著最簡單的雙人舞。
木葉臉紅了,被健康鮮活的柳風吸引,目不轉睛。
他哼著自己當初在舞臺劇中演奏的曲目,讓柳風在光下旋轉。
等跳完,心臟越發控制不住,他也回味自己的傻氣,覺得小柳居然會答應自己。
“小柳,下周末你有時間嗎?”
“應該有吧。”
“可以和我一起去看場電影嗎?”
摻雜了心意的話從不敢直說,木葉更擅長以一種曲折的方式,“我剛剛……其實想說的是這個……”
“就這個?”柳風問,“好啊,到時候你定時間。”
太過坦蕩的回答猶如一桶冰水澆到木葉頭上,他頓了半秒,說好。
*
天氣越來越熱,溫度在逐步上升。
可木兔卻開始頻繁做夢,就像五年前柳風剛剛離開那會兒,但他沒把這個透露給任何人,只喜歡醒來后獨自坐著發呆。
從凌晨三點坐到天亮,時間到了照常訓練,或者休息日就只是安靜地坐著。
“木兔哥!你要跟我們一起去漫畫書店逛逛嗎?侑哥打算去買《F TWO》的最新紀念版!”
經過幾個月的相處,日向已經跟隊里的大家混得十分熟了,稱呼也變得更加親昵,他們經常在空閑的時候偷偷出去,以不被粉絲發現為目標,樂此不疲。
木兔頭一次想拒絕,因為覺得頭疼,不是那種真切的感覺,而是好像藏在潛意識里,鈍痛不已。
“……我——”
“木兔!居然還沒起嗎?!你平時不是最早那個?!”宮侑像發現了什么新大陸,沖進木兔的房間大驚小怪,“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升起還奇怪啊?!”
“昨天睡得很晚嗎?我記得你這家伙不是只有0和100的狀態嗎?應該倒頭就能睡著吧?”
木兔略顯萎靡地懶得說話,這時佐久早出現在門口,他不愿意進來,只是離門稍微近了點,“大早上的很吵。”
“哈?!佐久早,你是在說我?!”宮侑一臉不可置信。
“你知道我說的誰。”
日向橫在兩人中間,蹦蹦跳跳阻擋兩人火‖藥味十足的對視,“我們不是準備去漫畫書店嗎?一起吧一起吧!”
他跑去拉木兔,“木兔哥!走走走!”
木兔一向是個跳脫的人,狀態恢復得很快,干脆利落地起床收拾,完全看不出來幾分鐘前的異常。
四個人偷偷摸摸躲著隊長和經理出了宿舍,佐久早無語地說:“非得這樣嗎?”
“隊長總是怕我們在外面惹出麻煩,要是被看到了肯定會被說。”
漫畫店老板跟宮侑算是老朋友了,一看到熟悉的身形就知道是他們,這個時間點本來人就不多,干脆讓他們別戴口罩了。
“今天凌晨剛送到的貨,剛剛才清點完放在貨架上,你們來得也太早了。”老板是個胖胖的中年男人,頭發亂糟糟的,他是個資深宅男,從學生時期就喜歡這些,所以畢業后攢錢開了這家店。
“真的嗎?那不正好!”宮侑口罩拉到下巴,他本來就長得好看,特意打理過發型后更帥氣,看得老板牙癢癢。
漫畫書店挺大,幾列木柜長長的有十幾米,上面塞滿了各種不同類型的漫畫書。
木兔心不在焉地靠著書柜,他想,好想知道小柳現在在干什么,好想給她打電話。
不行!小柳那么忙,大早上的還是別打擾她了!
可是,我好想她啊!
“你的表情好像在糾結今天中午吃烤肉飯還是吃拉面。”
老板近距離感受到了這位木兔選手表情的豐富,他平時在各種視頻里面大大咧咧外向得嚇人,這樣看,確實是。
關鍵的,這也是位帥哥,而老板討厭帥哥。
“啊?但我們午飯是不能吃這些的,要是被教練看到了會被訓的。”
老板:“這只是一個比喻!比喻!”
佐久早拿了幾本書到前面結賬,他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個字,氣質冷得可以凍死人。
“你也喜歡CSY的漫畫?同道中人!”
“結賬。”
“唉我跟你說,這個故事的反派大BOSS就是——”
“老板,我不想被劇透,結賬,麻煩了。”
老板迅速閉嘴,把《F TWO》裝好遞給他,他只是沒想到這人也會看漫畫,所以就下意識多說了幾句。
“老板,這是你新買的魚缸?這魚什么品種的,還挺好看。”日向問。
那是一個長方體一米左右的透明魚缸,隔在兩個書柜中間,起了不錯的裝飾效果,各種顏色的小魚群在里面,顯得很夢幻。
木兔湊了過去,和日向一起半蹲著觀察小魚,“哦!這條魚是不是在看我們?”
“什么?你們在說什么?”宮侑喜歡湊熱鬧,手里還拿著書就跑了過來,三個腦袋頓時挨在一塊兒,像幼兒園出去郊游,對什么都好奇的小孩。
“你們能不能別這么幼稚?”佐久早居然嘆氣了,老板呵呵笑,說他買的這些魚可不便宜,平時很少有機會能看到。
“里面有種魚還會發光,你們仔細找找,應該可以看到。”
這下變成四個腦袋了,只是佐久早時刻注意著跟其他三人的距離,但眼神同樣專注。
他們沒察覺,剛剛還侃侃而談的老板突然靜了聲。
隔著水和游動的魚群,對面冒出一張熟悉的漂亮臉蛋,微恍的光折射出奇幻的色彩,讓這場突如其來的相遇像個童話故事。
柳風歪了下頭,伸出手指點點木兔的方向,“早上好啊。”
見四人都是相同的怔愣,她干脆站直了,然后低頭看他們,拉長了聲音,“早上好——”
“小柳?!你怎么會在這里?!”木兔一把抱住她,驚喜得要命,“早上好早上好!”
“我怎么不能在這里?快松手,想悶死我嗎?”
然而懷抱只是松了點,木兔沒撒手,他感覺那股頭疼在見到柳風的第一秒就消失了。
第196章 一九六 無所不能的她(17)……
“來的話你應該提前告訴我的。”木兔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他嗅著那仿佛深入骨髓的香氣,一下子靈魂洶涌地鮮活起來。
柳風輕拍他的背,“來大阪看看你們,相比提前說好的計劃, 驚喜要更好吧?”
“才不是。”木兔反駁, “小柳的計劃我也要知道。”
宮侑看不下去木兔對柳風的撒嬌耍賴,皺著眉分開兩人, “柳前輩, 你怎么會找到這來的?”
“啊,三蒲小姐告訴我的。”
柳風早上去到黑狼隊的時候, 三蒲因為提前跟她聯系過,所以早在門口等著柳風, 發現幾人沒在宿舍后,對隊員了如指掌的經理不用猜都能知道這幾人跑哪去了。
“什么?!三蒲小姐竟然知道我們出來了?!”宮侑還以為他們的行動天衣無縫, 隊里誰都沒發現呢。
完了, 回去該不會要挨隊長訓吧……
柳風靠到一邊的書柜, 看出他的心思, “沒事的,三蒲小姐沒別的意思, 要不然就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過來了。”
“小柳,那你會在這邊待多久?我剛好這兩天休息,可以帶你在大阪逛逛!”木兔原本打算晚上坐車回東京的, 但現在不用了。
“兩三天吧,我來這邊也是有點其他事要辦的。”柳風沒透露自己要辦的事是什么,她轉而跟一直不怎么說話的佐久早和日向打招呼,“圣臣,翔陽, 我們也好久不見啦。”
佐久早冷淡地“嗯”了一聲,他站在柳風正對面,陰郁的眉眼仿佛一個沒出太陽的陰天。
光聽語氣還以為是討厭誰,可男生眉皺起,只是在猶豫,斟酌著用詞,“……最近還好嗎?”
“嗯。”
他總是不喜歡直接地表明某些東西,于是擅長寡言寡語,看起來冷漠。
“柳前輩!我也感覺跟你很久沒見了!”日向掙脫了原先的靦腆,做到了曾經羨慕影山的大大方方。
兩人莫名其妙還擊了個掌,驚得木兔連忙詢問她們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熟的。
被晾在一邊許久的老板默默提醒:“待會兒人可能會變多哦……”
他想,要是被某些人拍到發網絡上,那絕對會惹出麻煩的,畢竟有的人就喜歡隨意曲解他人,上個月不是剛有個新人演員澄清自己并沒有生孩子嗎,那個倒霉男人明明只是蹲下給自己的粉絲簽名而已。
叫什么來著,老板仔細回憶,好像是小見春樹。
宮侑嗷著動作迅速地結賬了,連口罩也拉上去,恢復原本全副武裝的樣子。
柳風其實想說,這樣只會更顯眼。
回到訓練基地,書華在跟三蒲聊天,看起來還十分有共同語言,她們都是一類人,對待工作認真負責,平時處理的事情大同小異。
“老板,買的慰問品都已經全部送過來了。”
“嗯,謝謝了。”
兩人是用中文交流,柳風說完又向其他人介紹書華,只是日向看清她后,驚訝又驚喜地“唉”了一聲,“書華小姐?你居然是柳前輩的秘書嗎?”
書華明顯對日向還有些許印象,便點點頭。
三年前,日向剛到巴西沒多久,一邊要適應新地方的生活,一邊要打工兼職,為了排球去到地球另一端的他義無反顧,但不可避免地因為某些有的沒的偶爾沮喪。
某次去送外賣發現自己的錢包被偷后這種無助的情緒更是被放大,對家人朋友的想念瞬間沖破了堤岸。
而書華就是在這個時候和當地警察一塊兒找上門來,她手里拿著日向被偷的錢包,問這是不是他的。
于是兩人結識了,只是書華只在巴西待了幾天就因為工作去往另一個國家,他們連聯系方式都沒留下。
現在仔細回憶,反而是書華請他喝的幾次湯還留存得最清晰。
后來他碰到了去巴西的及川徹,生活中的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當時一直沒來得及說聲謝謝,書華小姐離開得太突然了。”
書華不知為什么突然看了一眼柳風,她擁有恰到好處的禮貌,微笑著說:“不用謝。”
這次兩人從東京過來還有聊易華對黑狼隊的贊助事宜,兩邊打算合作,而三蒲對這種事自然歡迎。
*
廣闊荒涼的神社孤零零矗立在幾百道石階之上,人們在這里的痕跡越來越少了,曾經繁盛的十字文神社現在就像被拋棄的舊時代產物。
柳風和川西凪順著石階往上,直到踏入大門,院子光禿禿的,看來十字文幸子晚年不再執著于栽種桂花。
“被丟下的舊神。”
川西凪推開沉重的木門,“根據十字文楓的記憶,自從十字文幸子去世以后,這間神社不再有人過來。”
“人們以前貪圖所謂的預言,想要預知未來,把這里的門檻踏破,總以為知道點什么就能擺脫已經走過無數次的人生,但他們問十字文愛子的,全是‘下期彩票號碼是什么’、‘要怎么能在市長選舉時作弊’、‘要怎么除掉工作中看不順心的對手’。”
“比十字文愛子野心勃勃的大有人在,甚至有皇室問過她要如何才能長生。”
“才是一個有點能力的普通人,人們蜂擁而至把她捧成神明,得不到想要的就破口大罵,或者懷疑是十字文愛子故意的。”
柳風挑挑眉,不做評價,手指點在落滿灰塵的長桌,“可這一切的源頭終究是你不是嗎?”
“我?”川西凪不屑地反問回去,“難道不是主神?祂又是什么好東西?”
“你有沒有考慮過神和人的關系本質是什么?”
“本質?本質就是沒有關系,我們和他們本來就不應該有關系。”
柳風露出十分感興趣的表情,“為什么會這么認為?”
“我不依賴他們,他們自然也不需要依賴我,小世界的循環運轉是獨立的,神和人的關系在同樣的困境中就沒有必要了。”
“嗯,但也因為主神,你不需要人的供養,要是沒有主神呢,你的存在依然需要倚靠自己瞧不上的螻蟻。”
川西凪咧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還得感謝他們?我要像他們杜撰出來的神話故事那樣,傻兮兮地神愛世人?”他說到這滿是惡意,“然后像主神一樣,被自己的信徒覬覦?”
柳風攤手,“或許吧。”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你今天過來這是想干什么?”
“來檢查原點有沒有徹底清除。”柳風走進內室,“十字文愛子作為主體,她凹陷的同時也加重了這個特殊地點的凹陷,如果后面她突然回來的話,說不定會回憶起全部的東西來。”
說著說著柳風停了下來,在曾經兩個女兒的臥室發現了一堆被燒到一半的書,但因為時間太久,灰塵堆得厚厚的。
“燒的全都是古書,還挺舍得,這下十字文一族算是徹底沒了。”川西凪語氣高昂,似乎對十字文信仰崩塌的事情感到幸災樂禍。
柳風沒搭理他,隨便看了兩眼就離開了,而川西凪突然變得陰狠,因為他知道,某些所謂被清除的原點其實從未被清除過。
*
又做了一個噩夢,木兔本以為見到柳風后不會再做噩夢的,但他依然在凌晨兩點醒了過來。
他又在發呆,腦中某條神經繃得很緊。
無意識翻出手機點開跟柳風的聊天對話框,但木兔雙眼毫無焦距,手指按在屏幕上卻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他已經記不清夢中的細節了,只知道柳風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怎么喊都傳達不出去自己的焦急。
手機毫無征兆地震動一下,竟然是對面發了消息過來,柳風問木兔,怎么不睡覺,看你一直在輸入中。
:你也沒睡。
小柳:嗯。
小柳:先說說你,這么晚了,想對我說什么?
木兔抱著自己膝蓋蜷縮起來,床頭橘黃的光線刺得他眼睛疼,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
:只是睡不著然后想找小柳聊天而已,沒事的,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小柳:沒有,這不算打擾。
過了十幾秒,柳風繼續發:想過來找我嗎?
:現在?
小柳:嗯,你想過來嗎?
柳風在大阪的房子離黑狼隊不算遠,開車也就十幾分鐘,之前買了但直到這次她才住進去。
于是凌晨兩點半,木兔來到了柳風這邊,見到了最想見的人。
“木兔,為什么睡不著?”
兩人坐在客廳沙發上,面對面,柳風穿著睡衣懶散地靠著,雙腿蜷縮起來,她的目光總是溫柔的,帶著安撫地詢問木兔。
“也……不為什么,就是單純的睡不著嘛!”木兔大大咧咧,笑起來沒有絲毫陰霾,“這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感覺過幾天就好啦!”
“別騙人,我可太了解你了,連撒謊都不會。”
“哪里撒謊了?我明明說的是實話,你還不信我。”
他委屈的表情好像柳風真的錯怪他了,還學著柳風把腳曲起抱住,兩人的動作一模一樣。
“笨蛋,你的眼睛不是這么說的。”柳風朝他伸手,搭在木兔的膝蓋上,慢慢靠近,“你看起來狀態不是很好,能跟我說說到底怎么了嗎?”
木兔遲疑了下,便把柳風抱住了,他把人圈進自己的腿間,下巴搭在女生的肩膀,小動物似地蹭蹭,“……我很想你……”
柳風摸摸他的頭,安撫他,“我知道。”
就是因為察覺木兔的異常,柳風才會問他要不要過來。
木兔病了,因為柳風的離開生了場大病,即使再見到也依然沒有讓他康復。木兔睡不著,他的藥是喜歡的人的擁抱。
第197章 一九七 無所不能的她(18)
柳風的懷抱從沒變過, 帶著微涼的感覺,但柔軟,讓人安心,也讓木兔恨不得把她永遠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他早已是扎根裹緊柳風的樹, 不能輕易分離。
木兔環住柳風的手很松, 只是很輕地搭在她的脊背上,他本來也不敢用力, 好像把柳風當成了此時唯一的依靠, 害怕柳風因為不喜歡他的占有而遠去。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多久?”
“就幾次而已,我感覺很快就能變好的。”
他感受柳風安撫的動作, 心滿意足地繼續拱拱,磨蹭著肩窩, 而柳風不給他糊弄過去的機會,掰著他的臉抬起, “看著我。”
即使是命令式的詞, 也聽不出多少嚴厲和威嚴, 可就是這樣輕飄飄一句, 讓木兔立即老老實實起來。
他的雙眼印出柳風的模樣,臉上是全然愛戀的專注, 傻乎乎地點頭,“嗯。”
“說真話,”柳風捏捏木兔的臉, “你真的非常不適合說謊,心眼本來就不多,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嗎?”
“小柳,你這是在說我笨?!”
“差不多吧。”她稍微拉開了點兒距離,沒理會木兔一瞬間的不滿, 兩人平視著,“是做噩夢了?”
木兔呆了一秒,結結巴巴的,大概是沒想到柳風能猜得這么準,“沒、沒有,只是單純睡不著而已。”
見人還嘴硬,柳風陰陽怪氣地哼了聲,“行吧,我不問了。”
她直截了當站起身,打算去客房幫他鋪床,一言不發地就要走,卻沒想到木兔突然反應很大地拽住自己,而通過相連的地方,柳風感受到他顫抖的手。
那是一種細微的,不能輕易被表面看出來的惶恐。木兔也反應過來這樣有些奇怪,他想要放開,卻遲遲卡在第一步,導致兩人在這樣的場景下沉默了很久。
客廳的燈光是柔軟的暖色調,如果正在飯點,可能會令人連食欲也變得好一些,但木兔恍惚有種反胃的感覺,身體難受得要命,頭也隱隱疼痛起來。
在夢里經歷了數不清的分別,有時還摻雜著一股醫院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所有的東西都讓他感到壓抑。
兩塊相同的金牌、沒有署名的筆記、掛在書包上的貓頭鷹鉤針等等,和柳風有關的一切曾經以一種讓人恐懼的速度消失。
木兔一直都說服不了自己,即使見到柳風本人,他依然覺得柳風會像五年前一樣離開。
“小柳……抱歉……”
他努力扯開笑容,“我以為你生氣了。”
柳風沒說話,就這么看著他,某一瞬間有種天真小孩般的疑惑展現出來,仿佛她在觀察木兔,好奇木兔。
木兔忐忑不安,慢慢松開了力氣,“小柳,你真的生氣了嗎?對不起,我——”
“沒有,我不會生木兔的氣的。”
柳風向前走幾步,挨近他,接著彎腰親在男生的唇上,但她不會別的,只是單純地碰了碰,馥郁香氣短暫地停留便遠離了。
“這樣好點了嗎?”
木兔怔愣著,瞪大了眼,宛如一個木訥的石雕。
“嗯?”柳風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在男生心里掀起了什么巨浪,也顯然忘了研磨曾經對她的忠告。
木兔喉結滾動,眼神幽深,“小柳,可以再親一下嗎?”
柳風用行動回應了他,聞言再度靠近,只是稍微偏了點,這次親在嘴角,她親完想起身,但腰間不知道什么時候橫過來的手困住了她。
呼吸間全是彼此的氣息,混雜著難以言喻的微妙氛圍。
木兔試著突破僅有的隔閡,見柳風沒有拒絕的意思,便試探著吻了上來,慢慢拉著女生坐到自己的腿上,直到完全圈住她。
柳風的睫毛因為顫抖掃到木兔臉上,因為總是想要抿唇,引得木兔像追肉的獵物,不斷逼近,觸碰。
他呼吸逐漸加快,但仍然十分有耐心地啄吻,隔著衣物順著柳風的背。
手心滾燙寬大,而柳風腰細,差不多木兔一只手就可以全掌握,可他沒有,只是乖乖地撫摸女生單薄的脊骨,盡量以一個不讓柳風感到不舒服的力氣。
“小柳,我喜歡你……”
他說完一句就親一下,“很喜歡很喜歡,想要永遠永遠喜歡小柳。”
柳風略微偏頭,氣息不穩地手撐在木兔的胸膛上,問:“現在還難受嗎?”
“不了。”
木兔覺得自己永遠都瞞不了柳風什么,他曲腿讓柳風越發挨近自己,手圈在兩邊,“我總覺得小柳還會離開,去到一個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在夢里我只能看著你越來越遠,遠到看不見。”
“我很害怕,也很難受,那種感覺很讓人窒息,窒息到我感覺自己快死了。”
“我想看著你,哪怕只是挨著,這樣我就會很開心,更想確定小柳是存在的。”
柳風低頭,發現木兔眼眶紅了,他正努力憋回去,也覺得這樣丟臉,干脆一把抱住柳風,不讓她看。
“木兔,你還記得高三你對我告白的時候,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柳風沒打算真讓他仔細回憶,便接著說:“如果直到畢業,我都沒有回應你的話,木兔就不要喜歡我了。”
這句話木兔當然記得,而且記得很深,他不想聽,于是咬牙切齒地把柳風按進自己的懷抱,“不可能!你太霸道了,連我喜歡你都要管,這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我就要喜歡小柳!”
柳風想從他懷里掙扎出來,卻被抱得死緊,“你怎么這么幼稚?”
木兔發出得意的笑聲,狡黠的表情柳風看不到。
“小柳才幼稚,喜歡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嘛,虧你高中三年都是年級第一。”
“那如果我一直都不會喜歡木兔呢?假如因為沒有愛人的能力,所以永遠也捂不熱,那你還要努力教會我什么是愛嗎?”
這個傷人的問題卻沒讓木兔沮喪半點兒,他珍重地說:“小柳不需要任何人教會你愛誰,如果我愛小柳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小柳也愛我,那我就不是愛小柳,是愛自己幻想中的小柳。”
“愛……”柳風懵懂地重復這個詞。
兩人的擁抱仿佛能把彼此的心跳也印過去。
柳風的臉被抬起,木兔又湊近,一點點占據她的呼吸,小心翼翼地咬上艷紅的唇瓣,直到徹底擁有。
“唔——”
空蕩的客廳偶爾露出幾絲曖昧的聲音,但很快又被吞回去,柳風為了終止這次的親吻,伸手隔到了兩人中間。
“親、親夠了吧。”柳風被木兔盯著,總覺得有些尷尬,慢慢補了句,“你應該不會失眠了……”
她坐在木兔大腿上,底下的觸感不算柔軟,男生常年鍛煉出來的肌肉甚至有些硌人,總之是不舒服的。
“不夠,小柳,還不夠。”
木兔癟著嘴,“才親了很短的時間,很短很短!”
他刻意強調,總之要讓自己顯得委屈,可憐巴巴地親在柳風的手心,“小柳……”
“我早不吃你這套了,好了,該去睡覺了,雖然明天仍然是你的假期,但早點睡更好。”
“真的很短!我感覺才親了十秒!不,五秒鐘吧!嗚嗚嗚,我睡不著的,小柳,小柳——”
木兔抱著柳風的腰不斷撒嬌,大概是打算耍賴了,裝聽不見女生說的話。
“可以,行了吧,你還要裝哭到什么時候?”柳風無奈地說。
得到同意后幾乎是急切地親了上來,像是丟掉了前面裝乖的所有偽裝,手牢牢桎梏住柳風,不容許她有后退的任何空間。
腰上突然摸進來一只滾燙的大手,粗糙的指腹不斷摩挲著細膩光滑的皮膚,讓柳風忍不住去躲,可根本沒有退路。
“唔——把手拿開——木兔——”
回答她的是更加猛烈的親吻,腰上的手也滑到小腹,手背貼著感受柳風的呼吸頻率。
直到結束,木兔戀戀不舍地盯著柳風,盡管自己的臉和耳朵通紅,他的侵略性和渴望卻是大大咧咧的。
柳風氣急敗壞地捶了他一拳,掰開圍在腰間的手,“快滾去睡覺。”
*
早上七點,川西凪無語地看著柳志給他發的新消息,那個臭小孩問他柳風去法國的時候有沒有遇到過什么開心的事。
自從兩人加了聯系方式,對面就徹底纏上了他,恨不得讓川西凪連柳風這五年每天吃了什么都復述一遍。
雖然他確實記得很清楚,但他覺得柳志非常討厭,這么一對比,原身的表弟小野水都顯得聽話乖巧了。
:你每天閑得沒事干嗎?數學考了多少分?國文呢?英語呢?
門牙缺一顆:怎么提這個!
門牙缺一顆:我反正在好好學習的!你別岔開話題,先說說上次沒說完的部分。
川西凪干脆裝沒看見,手機扔在沙發上,翹著腿喝剛泡好的茶。
柳風有什么好,圍在她身邊的這些人簡直蠢透了,柳志更是其中最蠢的。
他獨自一人住在這棟房子,周圍的鄰居也不是什么熱心的類型,正好免去許多麻煩虛偽的客套,川西凪沒有孤獨的概念,對他來說,什么都是無所謂的。
:我又沒有時時刻刻守在你姐姐旁邊,你當我是她的狗嗎?她開不開心我為什么會知道。
門牙缺一顆:那你呢?你有沒有在那遇到開心的事?
:你知道我的事情干什么?
門牙缺一顆:我和哥哥是朋友啊,朋友不應該互相了解嗎?我也想了解你。
川西凪翻了個白眼,誰跟你是朋友,你簡直就是我遇到過的最麻煩的小孩。
:有。
:在那里,有人送了我一顆奶糖。
第198章 一九八 吃愛的怪物(1)
巴黎的十二月平均氣溫4度左右, 寒風刺骨,路人行色匆匆。
F的巡演前段時間剛剛結束,埃菲爾鐵塔下還殘留有夢幻的魔術痕跡。
書華買了三杯咖啡回到柳風身邊,熱氣氤氳繞上女生美麗的眉眼, 即使為柳風工作了不短的時間, 書華依然輕易能被這張臉吸引。
怔愣幾秒,她把另一杯遞給川西凪, 三人于是坐在街邊的小店享受這難得的休息。
“書華,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總是圍在我身邊,不如自己去逛逛。”
“沒事, 我學生時代在這里待過幾年,已經把想去的地方都去過了。”
書華大柳風五歲, 履歷優秀,原本是想自己創業的, 后來誤打誤撞進了易華, 便一直承擔著秘書的工作。
“那你呢?你也沒什么想去的?”柳風轉頭問川西凪。
男人身材高大, 坐在單人木椅上略顯局促, 可他又喜歡伸直了腿,于是看起來窩窩囊囊姿勢不舒服極了。
“沒有。”
書華想笑, 但忍住了,而川西凪喝了一口咖啡后吐槽這東西太苦了,柳風讓他自己去買, 少抱怨。
“這還苦嗎?我加了不少糖。”書華懷疑這人味覺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那分量都是她自己的兩倍了。
“本來就苦得要命,這玩意兒你們為什么會喜歡喝啊?”
柳風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所以你喜歡甜的嘍?”
“我喜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
書華有時真想替柳風辭了這個人,一天到晚嘴巴都沒有個善良溫和的時候, 仿佛要跟全世界為敵。
不過也有好的方面,如果有人想上來搭訕,川西凪可以勸退很多不長眼的。
遠處橋上正有人在拍婚紗照,潔白的婚紗和黑色的西裝緊挨在一起,甜蜜的新人先是擁抱,再是親吻。
“那兩人剛才同時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書華疑惑地問:“這么遠,怎么看清的?我最多只能看到人的動作。”
她說完感慨,“天氣這么冷,居然選在這個時間。”
川西凪:“你怎么不問我剛才說的話?”
“啊?這有什么的,可能是天氣不好,可能是攝影師讓他們不開心,也可能是幾分鐘前彼此剛剛發生了不愉快的事——總之,我不想說那句話。”
柳風同樣望向那邊,看似和諧甜蜜的氣氛確實藏了很多相悖的細微末節,但她沒有說,只是默默喝著咖啡。
“人總是很會裝,欲望和愛難以分辨。書華小姐,我覺得你應該比我們都更懂這個道理。”
書華不明白川西凪怎么就把柳風跟他劃到了一塊兒地方,她覺得自己跟柳風才是一邊的,“我只是真誠祝福他們而已。”
“那就祝福吧。”川西凪露出不屑的笑,頓時讓書華感到惱火。
拍照的隊伍似乎結束了,正提著一堆東西往附近的教堂趕,柳風來了興趣,提議一起去看看。
“你呢?你覺得他們是真心相愛嗎?”
“不知道,去看看吧。”
圍觀的不止他們,路過的人都下意識停住腳步為他們送上祝福,紅色地毯鋪在地上,有孩子在為他們撒花。
“呃,這位美麗的小姐,你們是來參加婚禮的嗎?”
柳風:“不,我們來只是為了祝福。”
新娘的朋友熱心腸地邀請幾人一起進去,風格莊嚴的教堂內部擺了許多鮮花,大大的神像矗立在教堂前面,也是新人攜手要去的地方。
陌生的三張面孔吸引了部分客人的注意,不過大多數在仰頭看前面。
“我的朋友戀愛了六年,終于要結婚了!”
書華好奇地詢問:“那還挺久的了,他們在校園就認識的嗎?”
“也不算吧,我朋友大二的時候遇到搶劫,是她男朋友——哦,現在該是丈夫了,她丈夫恰巧救了她,之后就自然而然交往了,我一直覺得他們的相遇很有緣分,也是天注定。”
書華意有所指地捅捅面無表情的川西凪,“是啊,我也這么覺得。”
神父在前面宣讀誓詞,兩人在不算多的親朋好友面前交換戒指并親吻,然后得到了眾人的掌聲。
新娘要拋手捧花,書華離新娘的朋友最近,便被拉著一起上去了,柳風和川西凪坐在原位沒動。
“奇怪,人類的感情真是夠奇怪,我明明看見了他們的表情。”
“是啊,因為奇怪,所以你不理解。”
柳風看著神像悲憫的慈悲,那表情仿佛能解決人類的所有痛苦,可以敞開全部懷抱聆聽隱藏的罪惡。
一道視線直挺挺打到柳風和川西凪身上,神父拿著圣經站在臺階,一錯不錯盯著兩人,同時還滿是震驚。
“一、二、三!我扔了!”
手捧花在半空中短暫停留,隨后落到新娘的朋友手上,又是一陣歡呼。
書華滿臉開心地回來,“你們怎么不過去呢?還挺好玩的。”
“完全不覺得有意思。”川西凪皮笑肉不笑。
最后三人悄無聲息離開了,神父呼吸急促地開始手抖,差點將圣經抖出去。
“那個男人策劃了搶劫,而女人明明知道,卻相愛了。”
柳風腦中傳來川西凪的話,為了不讓書華聽到某些東西時,她們經常這樣。
“你剛剛看了那兩人的記憶?”
“嗯,因為覺得奇怪,但就算看了記憶,我還是不知道這種感情產生的原因。”
“那你應該不知道,女人被搶的包是她爸爸收受賄賂得來的,男人策劃搶劫前就知道這事,也就是說,他們知道對方的秘密。”
“就因為這個?”
“不完全,人類產生感情還有很多因素,總之是個復雜的過程。”
川西凪干脆懶得再想,反正這玩意兒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途徑廣場時,一對母子正坐在長椅上玩小游戲,男孩輸了,但媽媽沒有懲罰他,反而從兜里摸出一顆奶糖,說這是他今天學會新游戲的獎勵。
人來來往往太多了,但川西凪卻偏偏注意到這普普通通的兩人,因為原身的記憶深處隱隱約約有類似的場景,那是“川西凪”的媽媽。
“看什么呢看這么著迷,晚上一起吃飯吧。”
“沒看什么,不了,我喜歡一個人,工作的時候要跟你們待一起已經夠煩的了。”
沒理書華無語的聲音,他和柳風兩人直接在廣場上分開了。
后來在巴黎繼續待了半個月左右,川西凪也漸漸把多余的想法埋在了最底下,但某個極為普通的下午,柳風突然讓他伸手,一顆熟悉的奶糖落到了他的手心。
“我感覺你應該是喜歡甜的,那天還盯著那兩人很久。”
“你覺得我盯著他們是想吃糖?”
“看得出來,是這樣的。”
柳風的眼睛非常好看,是容易讓人陷入進去的溫柔,“這糖只在一家特定的店出售,我昨天路過順便買的。”
“順便”這樣的詞讓川西凪稍微放松了警惕,但他還是喜歡用最大的惡意去揣度柳風,“只買了一顆?”
“不是,剩下的我都給了書華。”
“嗤——我是順手的是吧。”他這么說,但還是剝掉了包裝將糖塞進嘴里,出乎意料的,味道確實讓他喜歡。
接下來的日子,其實無論去到哪個國家,柳風都能像個真正的魔術師,將一顆顆甜得要命的奶糖遞給他,這也慢慢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習慣。
*
門牙缺一顆:奶糖?一顆奶糖就是讓你開心的事?
:管得著嗎你,一天天問東問西。
柳志感慨這個哥哥的脾氣也太差了點,就算是木葉平時被他逼急了也只會嘆氣。
門牙缺一顆:送你的人是你喜歡的?
:滾。
門牙缺一顆:……我決定三天都不跟你說話了。
:謝謝。
不管發出去的東西能把小孩氣成什么樣,川西凪根本不在乎,他只覺得怎么哪里都有柳風,他討厭柳風以及柳風隱瞞的一切。
無論他如何套話,那家伙總是能完美岔開話題,然后面色如常地跟其他人相處,維持完美的現有生活。
可川西凪總覺得哪里不對,從柳風沒察覺“原點”并未被徹底清除這件事開始,他就明白柳風對小世界的控制權在降低。
可按照柳風本來的目的,怎么可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所以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當然從來沒放棄過把主權搶回來,甚至一直在悄悄做手腳,就等著崩壞“劇情”讓柳風束手無策的那一天。
對了,里世界。
自從柳風接管小世界以來,雖然她經常威脅要把自己扔進去關一輩子,但從來沒動過手。
這樣一想,很多可疑的點就暴露了出來。川西凪打賭柳風對小世界的控制力還在緩慢降低,如果自己愿意試一下,說不定真的能進去。
可要是被發現了怎么辦。
最終,川西凪還是決定試試,他一定要進里世界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也要搞清楚柳風到底想做什么。
*
寂靜的里世界迎來了舊日的主人,五年時間,巨大粗壯的藤蔓徹底將“劇情”掩蓋,遠看像一個浮在半空的花團,無數飄落的花瓣在底下鋪了厚厚一層,散著光暈的法陣不停閃爍著。
這夢幻的場景如果由不知情的誰來看到,只會以為這是什么世外桃源。
凪的心臟突然牽出一條光線連接到法陣中央,有風吹起,風勢由小變大,盛大的花瓣雨浸滿了整個里世界,而后是一股強大的牽引力帶著祂往前。
“這是什么?!難道她早就知道我會進來?!”凪懷疑柳風是在給自己下套,就等著祂闖入里世界,心臟的牽引力像是要讓祂死在法陣中央。
但世界只是變黑了,仿佛被吸入漩渦的力道不知何時消失了,等凪再睜眼時,祂站在一個不算大的房間內,床上坐著一個小孩。
柳風?
女孩靜靜坐著,沒有任何動作和聲音。凪反應過來,這不是柳風,這是柳風的記憶。
第199章 一九九 吃愛的怪物(2)
幼年時期的柳風比起凪所熟悉的, 多了幾分稚氣,皮膚更蒼白,也更——安靜。
祂四處打量這個房間,唯一的光亮來自墻上的一扇窗戶, 沒有燈, 床是單調的純白色,墻壁也是, 與其說這是一個小女孩的房間, 更像是一間病房。
柳風斂著長長的睫毛,精致奇異的漂亮顯得她宛如最昂貴最珍奇的洋娃娃, 被擺放在小小的牢籠內。
凪想,她是在發呆嗎, 坐在一個位置一天都不會動一下的嗎。
祂蹲到柳風面前,仰頭看她, 如果不是那輕微的起伏, 柳風看起來就像一具尸體。
小小的, 柔軟的, 也是孤獨的。
凪內心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有點類似疼痛, 可仔細感受又不像,祂便只當是錯覺。
“哐當!”緊閉的門被猛地拉開,一個中年女人端著飯菜進來, 她看到柳風時表情很神奇,既像厭惡,又像害怕,可能還有那么點同情。
“吃飯了,待會兒吃完把碗放在門口就行。”
柳風說出了凪目前為止聽到的第一句話, “鄭阿姨,謝謝。”
中年女人沒應,不是沒聽見的那種,是故意的,她把飯菜放在桌上,卻沒走,焦黃的眸子好奇地看著柳風。
女孩個子小,乖乖坐到椅子上時凪都怕她坐不穩。
午飯還算好看,分量也是符合一個小孩的分量,柳風舀了一口湯喝,她吃飯時也安靜,不會輕易發出聲音。
鄭阿姨的手看得出來是常年干活的,手指粗糙,還有些破皮,可下一秒,這手捏到了柳風臉上,因為皮膚嫩,那點地方瞬間有了痕跡。
她說:“小怪物。”
凪還沒搞懂這句,柳風咽下最后一口飯,懵懂地反問:“為什么這樣叫我?”
她是純然疑惑且不解的,“是爺爺這樣說嗎?可我跟你們不是一樣的嗎?”
“不,你跟我們不一樣。”鄭阿姨收回了手,顯然被柳風臉上的痕跡嚇到了,無措卻強裝鎮定,“你的血可以救奶奶,肉也可以,如果這是真的,那你就不可能跟我們一樣。”
聽起來可笑,凪竟然因為女人的這句話而感到毛骨悚然,祂突然就懂了柳風曾經說過的話。
“不可以的。”柳風吃完用紙巾擦嘴,直視著女人,“我救不了任何人。”
說完她癟癟嘴,有了點可憐的味道,“鄭阿姨,你可以跟爺爺說讓我看書嗎?我想看書。”
“……我試試。”
凪跟著鄭阿姨走出了房間,發現外面是一條有些長的走廊,隱秘地好像要藏起來什么東西。
左拐右拐,仿佛來到了一個新地方,這棟房子占地面積很大,前面的裝修明亮好看,客廳坐著一對老夫妻,男人頭發黑白摻半,眼底有著濃濃的黑眼圈,而女人形容枯蒿,披著條昂貴的毛毯坐在輪椅上,瘦得可怕。
“叔,要我來喂嗎?你這樣好自己吃飯。”
男人拒絕了,“沒事,我來就行。”
他說完又問了一句,“小風今天怎么樣?”
“挺正常的。”鄭阿姨猶豫著,“她說想看書……那孩子也挺無聊的,讓她打發打發時間應該沒什么。”
唐利國沉默,直到柳錦開口,“給她買一些兒童繪本吧,小鄭,你下次去鎮上記得挑那種圖畫多一點的,小孩子這樣看才覺得有趣。”
“她很聰明的,別把她當真正的小孩來看待。”
柳錦沒理唐利國,“你記得啊,小鄭。”
凪想起柳風說的,她是被人用神和人的基因結合的產物,創造她的人叫唐利國,那旁邊的女人就是唐利國的妻子,也就是主神信徒的后代。
客廳擺有老夫妻年輕時的照片,他們懷里還抱有一個嬰兒,但物是人非,人類的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
祂仔細看了眼,感覺柳風跟柳錦完全沒有一點兒長相上的相似。
過了幾天,柳風擁有了一套童話集,她此時認識的字還不算多,有時就會覺得吃力,皺著眉頭仔細鉆研。
窗外連接著另一個世界,偶爾會有一個活潑的女孩聲音傳進來,她的媽媽每天都去接她上下學,于是就有了時不時路過的分享。
可能是今天老師教了什么,可能是同學跟她玩了什么新游戲,也可能是撒著嬌想要買一個新本子。
每次那對母女路過時,凪發現柳風都會認真聽她們的對話內容,偶爾腳還會一晃一晃的,好像還蠻開心。
但柳風其實基本不笑,看了一段時間凪才發現,原來柳風是不經常笑的,她更多時候沒有表情。
晚上要是天氣不好,沒有月亮,房間就會變得很黑,柳風一般這種時候會選擇老老實實躺到床上,裹著被子縮在靠墻的一邊。
凪坐在床邊,手抬起又很快放下,祂的視力不受光線影響,于是就可以清晰看見柳風平靜的睡顏。
“哼。”凪有些想笑,可實在笑不出來,祂一把躺倒在柳風旁邊,長手長腳占了床幾乎三分之二的空間。
“柳風,你怕黑嗎?”
柳風當然不會回應祂,并且睡得很好。
“那個柳錦,一邊說著不讓唐利國繼續實驗,一邊同意把你關在這,兩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凪自說自話,“當然了,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我平時也自己待里世界,里世界也黑,但我怎么感覺這里比里世界還黑呢?真是奇怪了。”
柳風這時扯了扯被子,小動作吸引來凪的注意,祂以為柳風是被子蓋得不舒服,但女孩低聲哼出了歌。
那是首兒歌,前幾天的下午凪還聽路過的小女生唱過。
歌聲實在是很輕,凪側過身體,一瞬間好像有了困意,這歌時機來得太巧,仿佛是在哄誰睡覺。
聲音還挺好聽。凪想。
童話集很快被看完,柳風又開始發呆,但鄭阿姨沒再給她帶新的書,偶爾目光還越發厭惡。
凪知道是怎么回事,柳錦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唐利國想重啟實驗,他的實驗記錄全摞在最隱秘的地下室里,想要重新開始是非常容易的。
但妻子不讓,為此兩人還爆發了一次激烈的爭吵,而保姆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覺得柳錦老夫妻都是好人,好人應該有好報,而不是莫名其妙因為一個家族遺傳病過得如此凄慘,柳風被唐利國創造出來的目的是給柳錦治病,那柳風就應該成為最好最乖的藥。
于是鄭阿姨看柳風的眼神變了,像在看一塊肉,一塊可以讓人長生不老的肉。
她給這個想法奠定了一個不錯的基礎——柳風跟他們是不同的,柳風是怪物,也只有怪物會這么漂亮。
柳錦從來沒看過柳風,通過幽長的走廊,只有保姆和男主人會過來,兩人共同期望著在女孩身上發現證明她不是普通人的東西,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讓他們心安理得地開始實驗。
凪為此感到反胃。
某個月亮很圓的晚上,一個女孩爬到窗戶那,傻傻地贊嘆柳風的美麗,這是柳風的第一個朋友。
凪見證了她們偷偷摸摸的友誼,天真的話語談天說地,東拉西扯,叫李阿水的女孩為柳風打開了窗外的世界。
時間到這開始加快了,直到停在唐利國新的計劃,男人打算停止給柳風送吃的,想要她顯現出“神跡”。
友誼在這時起了大作用,李阿水拼著勇氣解救了牢籠中的公主,唐利國被迫放棄所有實驗,徹底斷了心思,帶著妻子離開。
接收柳風的是唐利國和柳錦的女兒,柳青清。這個女人性格溫和,事業有成,正義感強,對柳風抱有愧疚,把女孩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孩子來撫養。
把柳風接到柳家時,她把柳風抱在懷里,“小風,以后我就是你的媽媽了,這是爸爸。”
曾經蒼白的房間變成了溫馨的布置,床頭擺放了一堆可愛的洋娃娃和積木,衣柜塞滿了新衣服,柳青清是真的做到了實處。
新年時,一個大家族的人在老宅過年,柳風被小孩們簇擁在中間,比她大的比她小的都湊過來,好奇地盯著她。
“表妹,你想玩五子棋嗎?”
柳風前面遞過來一只胖乎乎的手,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女生正滿懷期待地看著她,“表妹,跟我玩吧,不要理他們。”
另一個小孩急急忙忙,“怎么能這樣!憑什么?”
后來事情發展成小孩吵架,柳風一句話沒說被抱回柳青清那,大人們坐在一個地方聊天,有人問柳青清不打算生個自己的嗎。
“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有個病,還不如領養,小風我是打算當親生的。”
她捂著柳風耳朵不想讓她聽見,“我反正是認命了,治不好就治不好,干嘛還生孩子受罪,我姑姑當初不就是因為這個才不結婚的嗎?”
“那怎么能行啊,你不生,那小楊家怎么辦?他家也是獨生子。”
柳青清早就知道會來這么一出,頓時沉下臉,“那也不關您的事,叔,我看你是嫌自己公司掙太多了。”
長輩聽完咬牙切齒走了,說柳青清不懂事。
凪翹著腿坐在柳風對面,祂看得出來,柳青清剛才動搖了。
柳青清的丈夫走過來,微笑著安慰她,兩人的愛情從一開始就知根知底,更不是為了生孩子,所以他們擁有足夠的默契。
柳風還是不怎么喜歡笑,直到柳青清給她買了一只小貓,成了大人之外僅有的陪伴。因為柳風的長相總是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柳青清便給她請了家教。
這看似和諧的生活,直到遠在美國的唐利國和柳錦去世,兩夫妻去收拾遺物時被打破了。
第200章 二零零 吃愛的怪物(3)
柳家的遺傳病猶如附骨之蛆, 生啃硬咬連同人的靈魂也吞噬殆盡,無數無數姓柳的終其一生仍然被困在這場懲罰中。
從美國回來后的柳青清開始連夜做噩夢,夢中是早逝的姑姑,是瘦得只剩層皮的媽媽, 是沉睡于妻子身旁的爸爸, 是明亮種了無數鮮花依然顯得陰森的房子。
她明明早就做好準備,為可能今天或明天到達的痛苦提前預防, 和愛的人講好彼此陪伴, 她事業有成,從未在人生路上遇到過什么挫折。
這該死的遺傳病!這該死的人生!這該死的神!
唐利國留下的實驗記錄有些字跡都開始變得模糊, 黑色或藍色的油墨在陳舊的紙上暈開,柳青清花了三天的時間才把一切都捋清。
從她還沒出生便開始的實驗幾乎是唐利國半生的心血, 男人記錄了發現神血的始末,幾百次仿佛沒有盡頭的再生實驗, 以及結合了自己母親基因出生的孩子。
一瞬間柳青清有些反胃, 不知道是因為唐利國還是柳風的由來, 又或者是別的, 總之濃稠的晦暗心理占據了她。
柳風長大了許多,話也比以前多了, 她喜歡邊摸著小貓的腦袋邊聽老師上課,喜歡坐在太陽底下發呆,或者非本家的孩子來找她玩時, 柳風會樂意陪她們玩上一整天。
凪的手虛虛摸到小貓的尾巴,柳風就坐在祂旁邊,淡金色的光打到她的睫毛,美好得像幅畫。
“小風。”
柳青清叫她,女孩第一時間轉頭, 嘴角微微向上,“媽媽,你下班了?”
女人身上的職業裝還沒來得及換下去,頭發扎成利索的馬尾,她的臉跟柳錦就像多了,眼睛偏細,笑起來會更明顯,可柳青清下意識的笑停在半路,似乎想到什么,變成了勉勉強強的假笑。
“嗯,待會兒就要吃飯了,別老坐外面了。”
柳風把貓放下,小貓蹭完她的腳腕往前跑了幾步去蹭柳青清。
“媽媽,今天工作辛苦嗎?”
“還好。”
兩人邊走邊聊,“小風,你還記得爺爺奶奶嗎?他們上周去世了,媽媽很傷心。”
柳青清垂下眼仔細觀察柳風的表情,柳風沒什么波瀾,她沒對兩人的去世做任何評價,只是握住了女人的手,“媽媽,不要難過,人的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
“可他們是我的爸爸媽媽,不難過是不可能的,小風,你能明白嗎?”
柳風點頭,“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柳青清拉著她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小風,如果是我死去了,你會傷心嗎?”
凪看出柳風臉上的掙扎,如果說實話,柳青清會不開心,但要是說假話,柳風又實在不會有這種情緒。
因為女孩的這點遲疑,柳青清一下子白了臉,“沒事,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也沒關系。”
而柳風溫柔地擦了擦她眼角微紅的地方,還是那句話,“人的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不要難過,比起有限的時間,永遠的愛才是最強大的東西。”
柳風稚嫩看起來懵懵懂懂,她才應該是被大人教會的小孩,而這一刻,柳風身上有一種奇異的成熟。
“年紀這么小,你懂什么是愛啊。”柳青清故作輕松地刮了下柳風的鼻尖,“好了,去洗手吧,爸爸也快回來了,等會兒就吃飯。”
小貓最喜歡柳風,所以柳風走到哪它跟到哪,去衛生間洗手也要扒著她的褲腿,小聲小氣叫著撒嬌。
“乖貓貓。”凪幾乎和柳風是同時摸到了貓的頭上,仿佛交疊的瞬間讓凪愣了一秒。
柳青清的丈夫在政府部門就職,平時也忙,但會準時回家吃飯,這是他和柳青清約定好的。
“小風,我聽你的老師說你很聰明,學什么都超級快,想不想去學校啊?”男人用逗小孩的語氣說。
早些時候他們不是沒把柳風送進學校,但未知的危險實在是太多了,于是只讀了一個學期柳風就徹底待在了家里。
柳青清暗地瞪了一眼丈夫,讓他閉嘴。
“都可以,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怎么會沒有區別呢,你不想交朋友嗎?”
“沒有區別的。”
丈夫還在逗孩子,柳青清卻仿佛從這簡單的幾句話察覺了什么,她控制不住想到唐利國記錄的東西,柳風終究跟他們是不同的。
遺傳病或許是能治好的,只要——
“青清,我下周放假,我們一家去新開的水族館逛逛吧,或者去濕地公園野餐。”
“嗯?可以啊,都行。”柳青清給柳風夾了個雞腿,家里請的阿姨換了好幾個,只有現在這個做飯是最好吃的,也最符合孩子的口味。
柳風微笑,“謝謝媽媽。”
夜里,家里的女主人實在睡不著,便爬了起來去書房將門反鎖,一個人將厚厚的實驗記錄再看了一遍。
唐利國給柳風起了個代號,是235,代表柳風是第235次實驗,所以在記錄中全用這個數字來代替柳風。
他寫到235天生缺少感情,聰慧過人,擁有堪稱可怕的洞察力和學習能力,她喜歡用一雙純黑色的眼睛靜靜盯著某處地方,笑不是真的想笑,哭也不是,235看似只是個過于好看的小孩,她一定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能力。
以及那個柳青清聽姑姑說過的神話故事,唐利國在這里面也寫到了,男人在角落留下一段話,“神不該高高在上,祂只是偷走了屬于人類的能力。”
“神是該死的,祂讓我的愛人承受不休不止的痛苦。”
“所以,我要造神,我要讓我的神去對抗祂。”
柳青清想,如果爸爸真的造出了新神,那之后呢,爸爸也會想要擁有強大的力量和長久的生命嗎?會滋生出更多不該有的心思嗎?
她可太明白了,貪心永無止境。
可,我就該死嗎。
凪看見柳青清的表情變化,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之后不感興趣地回了柳風的房間,柳風睡覺姿勢非常老實,一張大床只占了小小一片。
“心可真大。”祂感嘆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
過了一年,柳青清丈夫的爸媽再三催促,想讓他們抓緊生一個孩子,畢竟不是親生的,柳風算什么老后的倚靠。
“青清,我們別理他們就行了,難道他們還能逼著我們生嗎?”
“嗯,我知道。”
柳青清看似肯定的話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動搖,動搖兩人的堅持,也因為想到自己爸媽而感到悲涼。
她和丈夫以后也會是那樣嗎?拖著難忍的痛苦在看似美好的房子里等待死亡,被折磨得吃不下飯,瘦得嚇人,眼眶深陷進去,然后假裝豁達地握著伴侶的手安慰自己說,有愛就夠了,他們會一起死去。
我,不想變成那樣。
會不會明天我就要迎來病發,會不會這美好的生活立馬就要被打爛。
小風,小風,小風,擁有我媽媽基因的試驗品,235號,遺傳病的解藥。
柳青清有時候都覺得好笑的想,柳風不應該叫她媽媽,應該叫她姐姐,她們在生物層面來說,屬于親姐妹。
噩夢還在繼續,從來沒停過,自我和道德的對壘讓她快瘋了,也越來越不希望柳風喊她媽媽。
爸爸為什么不把那些東西燒掉,否則我也不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柳青清責怪怨懟唐利國,也明白,唐利國是故意將東西留下給她的,好讓她知道自己最起碼還有一條退路,一條名為殺人的退路。
她有錢,而且是非常有錢,如果她想,她愿意,可以立馬組成一支專業性極強的科學團隊,讓那孩子成為她的藥。
藥,把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叫作藥,小風只是不喜歡表達情緒,跟其他孩子稍微有那么點不同,她就要和爸爸一樣想憑著這點把她當作藥。
我是瘋了……柳青清想。
后來柳青清將實驗記錄鎖在一個保險柜里,密碼設置成柳風的生日,努力讓自己忘記全部東西。
但某次陰差陽錯讓她看見丈夫在跟一個陌生的女人吃飯,她并不懷疑丈夫對自己的愛,明白過來是公公婆婆使了壞心思,大概是自己不生,那就讓其他人來生。
丈夫只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柳青清便當作不知道這件事,她煩心地要處理公司,還要糾結在柳風的事情上,已經懶得分心在沒必要的人身上。
回去的時間是傍晚,柳風在和幾個同齡的孩子玩游戲,有人抱著小貓愛不釋手,也專注在其他小伙伴上。
凪已經看膩了這些小孩們的游戲,祂不明白這么無聊的東西柳風是怎么耐下性子陪她們玩的,祂看得出來柳風并沒有從這些游戲里獲得快樂,更多的是陪別人玩。
就像,就像陪木兔做一些幼稚的舉動那樣,她懂別人的幼稚,但從不拆穿,只是永遠包含耐心地回應。
小貓猛地躥了出去,逃出大門的縫隙,幾個小孩呼啦啦追著,但恰好一輛奔馳疾馳而過,小貓死了。
柳風的小貓死了,骨頭被碾斷,血炸在深色的水泥路上,司機著急忙慌下車道歉,小孩們已經哭了出來,只有柳風沒有表情,安靜站著,看小貓在短暫的時間內迅速死去。
凪讀懂了這瞬間柳風的想法,她覺得自己該像其他孩子一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流滿臉頰,可她是茫然的,生不出來類似的情感。
“小風!”柳青清站在遠處目睹了一切,她忍不住大聲喊了柳風,沒看見柳風的眼淚讓她覺得不舒服極了。
235天生缺少感情,她跟我們不一樣。唐利國的話再度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