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軍區的指揮中心依然坐滿了人，低低的交談聲和電子提示音混合在一起，閃爍的全息屏幕填滿整個大廳。
唐凌從辦公室出來，端著杯咖啡站在窗邊。
同事威爾正巧路過，拍了把她的肩膀，道：“今天怎么樣？”
唐凌答道：“老樣子，還沒打起來——蘭爾維爾最近有什么情況嗎？”
“蘭爾維爾，嗯，第九軍區？怎么突然問起這個？”威爾抬頭看著附近的一塊全息屏幕，目光隨著光點移動了一會兒，隨意地說，“我沒接到消息，出事了？”
“沒有。”唐凌道，“最近和葉家有點來往，想起來了。”
威爾正操作著全息屏幕上的按鍵，聞言挑了挑眉毛，喉嚨里滾出點笑聲：“葉……哦，蘭爾維爾的理事官閣下，他嘛，他相當熱情啊。”
“的確。”唐凌輕輕晃動著杯中的液體，不緊不慢地說，“令人記憶猶新。”
窗外，晚霞緩緩下沉，轉為灰色。
……
開賽前的三天里，唐簌的大半時間都花在訓練上，每天的生活都過得非常規律且平靜，直到最后一天，才發生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插曲。
那天，一行人正在訓練場的休息區里閑聊。
“你究竟是怎么看出那些機甲的弱點的？雖然打起來我也能判斷，但是光靠目測就看出來也太夸張了。”岑默感嘆道，“機械師比我想象的還恐怖。”
唐簌被夸得有點兒不好意思，說道：“這不是很特殊的能力，如果是專精機甲的機械師，能獲取到的信息會比我更多。”
“但是那種機械師很少啊！”岑默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你說的那些能比你厲害的人，至少也是正式機械師吧？怎么可能出現在軍校聯賽里？你就是很牛啊，自信起來！”
周榛：“你知不知道謙虛這個詞怎么寫？”
岑默：“謙虛是惡習。”
“其實，軍校聯賽就有這樣的對手呢。”唐簌折疊著手中的單片鏡，輕飄飄地說，“我說的就是葉韶青。”
一旁的江遇瞬間抬起了眼睛。
他原本姿態閑散地坐在左側，手掌撐著下巴，邊聽隊友閑聊邊發呆，聽見這句話時，倏然攥緊了手指，神色雖沒有太明顯的變化，但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江遇專心致志地聽著。
唐簌也仍在敘述。
“這兩天我和他有過幾次交流。”她客觀地陳述著情況，“葉韶青是專精機甲的機械師，單論對機甲的了解，我不如他。同時間內，我能得出的信息，葉韶青也可以得出。”
岑默托著臉沉思：“這么說的話，那……好吧，這很麻煩。”
曾經有聯賽教官說過“在具有基本戰斗能力時，一位好的機械師是最佳的戰隊指揮”。
和他們聯合訓練了三天之后，菲爾加諾的另外幾支戰隊對這句話簡直不能更同意，要不是隊內的實習機械師與唐簌的水平實在有差距，他們恨不得立刻臨時加訓，讓機械師頂到前面做指揮。
畢竟能夠完全把握對手狀態，看破核心弱點，一分鐘就能將一臺機甲拆得動彈不得什么的……真的非常可怕。
凱絲想了想訓練的情況，也擔憂地說：“如果葉韶青真的是隊內的指揮，那，那確實……”
江遇已經不想再聽見這三個字，按著桌面說道：“沒什么可擔心的，先殺了就行，上場之后直接集火把他爆了。”
他的眉毛微蹙著，目光略偏下，看起來似乎有點煩躁。
唐簌：“……”
作為機械師，突然有種很不妙的代入感。
但岑默顯然很喜歡這種簡單粗暴的戰術規劃，腦海中很快就浮現出了幾個可行的方案，當即一拍桌子：“那我們可以……”
他的話尚未出口，訓練區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打斷了未盡之言。
幾人都下意識看向聲源處。
這陣喧鬧尚未停息，幾聲短促的口哨與嬉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聽起來十分輕浮。
緊接著，整個訓練場內猛然炸起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頭頂的天花板轟隆作響，合金墻壁里伸出無數機械噴頭，向外噴灑著濃郁的白色細霧。
熟悉的檸檬香精味瞬間填滿空氣。
周榛最先站起身：“中和噴霧？alpha還是omega？”
沒過多久，一股即使在香精的掩蓋下，仍然十分明顯的特殊水果芳香無聲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omega。
而且在發熱期。
信息素中和噴霧平常效果很好，但對于發熱期或易感期的特殊信息素，中和效果并不強。
僅僅半分鐘，那股水果的香味就愈加清晰，濃度很低，但甜得相當誘人，存在感蓋過了其他所有氣味。
訓練場的角落里，幾個穿著同樣款式作戰服的人正圍著一個靠坐在墻角的omega，肆意地嬉笑著。
四周沒有其他人影。
時間已經很晚了，再加上第二天就要正式開賽，留在訓練場里的學生本就不多，信息素的味道剛散開，多數學生就匆匆后退往外跑，等待著仿生安保人來處理情況。
但是安保遲遲沒有出現。
其中一個alpha已經俯下身，一邊吹著口哨一邊扯著omega的衣服。
沒有花時間考慮，幾人都默契地站起來準備去阻止，唐簌剛抬腳，就看見江遇的身影已經從面前閃了過去。
再一眨眼，地上就已經趴了兩個alpha。
江遇這幾天心氣都不順，本就煩躁異常，現在雖然不清楚具體情況，但這幾個混混明顯是沙袋的最佳候選。
他一言不發，只管揮拳。
能進訓練場的都有些實力，沒幾秒，就有人很快反應過來情況，從后方偷襲，但江遇看也不看，一抬手就折斷了那人的胳膊。
場里響起嚎叫聲。
他下手太狠，地上躺倒了三個之后，剩下兩人開始萌生退意，朝著出口的方向移動。
但周榛他們已經擋在了路上。
岑默舉起拳頭：“往哪看呢。”
求饒聲取代口哨響徹訓練場。
唐簌和凱絲一起來到墻角，把躺在地上的omega女孩攙扶了起來。
“我帶了抑制劑。”凱絲拿出一支藥劑管，將它舉在女孩面前，“你對這種抑制劑過敏嗎？”
聽見這個問題，幾乎快要半昏迷的女孩艱難地睜開眼睛，看清藥劑管上的商標之后，搖了搖頭。
凱絲立刻給她注射了抑制劑。
這種抑制劑是軍部的特供款，起效非常快，然而注射了足足兩分鐘之后，女孩的信息素雖然淡去了，她的狀態卻還沒有好轉。
唐簌對omega的發熱期知之甚少，本以為這是正常的反應，但一轉眼，卻發現凱絲緊緊抿著唇，向來溫柔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她的情況很不對。”凱絲說，“這不是正常的發熱期。”
唐簌一頓。
幾步外，江遇的聲音也響了起來：“這些人不是學生。”
唐簌聞聲抬頭，看見江遇抓著其中一個人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觀察了數秒，就肯定地說道：“他做過面部重塑的手術。”
有了這兩個發現，這件事的性質立刻發生了變化。
唐簌掐斷了打給應急處理中心的通訊，轉而聯絡了醫療站和聯賽負責人。
兩方的人很快就趕到了。
聯賽臨時醫療站的醫生剛見到這個女孩，臉色就瞬間變了，一邊指揮著運輸機器人把病人往擔架上抬，一邊嚴肅地詢問著情況。
醫生：“打過抑制劑了嗎？哪一種？”
凱絲將抑制劑包裝袋遞了過去。
“軍用抑制劑……”醫生皺著眉看了看抑制劑的包裝，和趕來的工作人員交談了幾句，回頭對匆匆問道，“你們呢？有什么不適嗎？”
幾人同時搖搖頭。
醫生沒有多加解釋，搭上救護車離開了訓練場。
這時，聯賽的教官也已經控制住了躺在地上幾個alpha，朝唐簌他們走了過來。
“這次多虧你們了。”教官說，“馬上開賽，今天就不找你們了解情況了，回去好好休息吧，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唐簌問：“這些人是參賽者嗎？”
“不是，外來人員，具體的要等后續調查。”教官掃了他們幾眼，說道，“你們隊里ao占比很高啊。”
“我們隊只有我一個beta。”岑默說。
教官思考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既然這樣，我簡單跟你們說下情況吧，這幾天要注意防備，你們……”
他講述的內情令小隊的每個成員都很驚訝。
直到即將回到住宿的酒店時，他們還在討論這件事。
“用藥劑破壞腺體，逼迫選手退賽？”岑默憤憤地說，“怎么每年都有這種下三濫的玩意兒，我真的受夠了。”
凱絲的情緒也很低落：“那個女孩可能真的會有永久的腺體損傷。”
“教官說可能性不大。”周榛安慰她，“你的抑制劑打得很及時。”
唐簌走在最后，低垂著眼睛，思考著剛剛發生的事情，想到那女孩的情況，她也感到很擔憂。
而且……
去年就是因為發生了類似的事情，江遇才被迫接受了機械融合的手術。
她抬眸看向走在身前的人。
但愿他對此沒有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