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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大捷 王爺以后可得多聽話啊,不然殷大……

    “轟——”

    黑洞洞的炮口吞吞吐著火舌, 戰場上的硝煙遮天蔽日,刺鼻的火藥味兒混著鮮血的味道竄入鼻腔,一月中旬, 洋人與閻云舟所率部隊在紅河沿岸展開最終的決戰。

    閻妄川目光緊緊盯著前方的戰場, 四個重甲猶如一座座重型的移動堡壘,沖著洋人那隊機甲兵壓了過去:

    “傳令重炮策應, 中軍押后,曹禮率前營給我斷了洋人的后路。”

    傳令兵來回傳信,閻妄川望向紅河方向微微瞇眼:

    “殷大人呢?”

    “回王爺, 殷大人在重炮陣地。”

    “叫他過來。”

    戰場之上血肉橫飛, 殷懷安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在陣前了,但是面對這樣的場面他還是有些不適應,胸口翻騰的厲害, 傳令兵過來的時候就見他臉色不太好,陣地上的聲音太大, 傳令兵貼著他的耳朵喊了兩次他才聽到。

    殷懷安再次目測了一下這里距離紅河洋人腹地的位置, 白著一張臉回到了中軍之中,他沖著閻妄川招手,拿出一張地圖, 一邊指著地圖一邊喊著出聲:

    “上次我給你那個火炮只要能運到這里,就能打到洋人停在紅河的艦船。”

    閻妄川一眼就掃到了那里, 紅河沿岸地形都在他腦子里,這個地方能打到河岸他知道, 他湊近殷懷安也大聲開口:

    “不行, 那里地勢低平,洋人在那附近有個炮陣,運重炮過去戰損會很大。”

    洋人也學聰明了, 他們領教了大梁一次比一次射程遠的火炮,對于紅河邊艦船的保護更加上心,所有有可能的射程點都被他們的火力覆蓋了。

    殷懷安咬碎了牙,洋人之所以能僵持這么久,就是拼那些艦船,殷懷安恨不得將這一次所有艦船都葬送在這里。

    “別著急,還有機會。”

    入了夜,這場大戰依舊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夜里閻妄川一聲令下,收縮兵力,將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一個點上,瞬間將洋人的防線擊穿,高歌猛進,一副要一鼓作氣打到江邊的架勢,這一突變將洋人的部署打亂了,不得不跟著閻妄川也集中兵力對壘。

    大股的洋人兵力開始調動,殷懷安這才明白閻妄川的那一句“還有機會”是什么意思,好一招調虎離山。

    “是時候了。”

    曹禮的鎧甲上全是血跡,臉上卻十分精神:

    “王爺,末將愿為先鋒。”

    閻妄川看向他:

    “本王可就這么一個家底兒,交給你了。”

    “定不負王爺所托。”

    殷懷安手握緊了韁繩:

    “那箱火藥是我特意做的,放了磷粉,只要引燃,別管他多少戰船也要化為飛灰。”

    那轟然簇起的火焰隨著爆炸聲升騰到天際,燎原的火勢猶如提前到來的黎明,照亮了那片淪陷兩年之久的土地。

    閻妄川的瞳孔映著烈焰,終于有了片刻動容:

    “洋人艦船被炸,給本王扯著嗓子喊出去。”

    “洋人艦船被炸,他們回不去了,給我打,全殲洋人。”

    一股沸騰的熱血隨著這句話傳遍了戰場的每個角落。

    一月十三日,捷報傳進京城。

    “報陛下,攝政王于紅河大敗洋人,取敵首級過萬,擊毀戰船二十余艘,正逐步收復云南,貴州,廣西諸部淪陷之地。”

    一封捷報讓京城一片振奮,李贏開口:

    “攝政王可說何時歸京?”

    “回陛下,臣入京時攝政王舊傷復發,臥病在床,恐要年后才能回京,此刻軍中事物由曹將軍和沈將軍暫代,攝政王讓臣代奏陛下,南境失土收回來后還需能臣干吏撫民,以平災民兩年戰亂之苦,他實有心無力,望陛下盡快盡快派官員赴任。”

    這一番話讓議政宮靜了片刻,很多官員默默側頭彼此交換目光,心思各異。

    如此大勝仗后閻妄川不回京,到底是真的舊傷復發,還是有意擁兵自重?若是擁兵自重,那為何又要朝廷委派官吏赴任?

    況且他還明言讓陛下盡快委派官員,但是如今的陛下雖然已經14歲,卻并未親政,這句話到底是有意試探還是真要放權?

    早朝之后李贏獨自在御書房坐了許久,誰都不曾召見,卻忽然在第二天的早朝中提出,要親赴南境,引的議政宮一片嘩然。

    而比之一團亂麻的京城,此刻的大營中的氣氛卻有些不對,一大清早王鐵蛋就奉殷懷安的命令帶著兄弟將帥帳團團圍住,不準攝政王出去,他眼皮跳著確認了兩遍,殷懷安的命令都是:

    “圍住大帳,不準攝政王出去,并套好車架,點兵一千,明日一早去往蘇州。”

    而屋內閻妄川和殷懷安一站一坐,對峙著。

    事情的起因還要回到一天前,殷懷安請了到軍中相助的顧云冉過來給閻妄川把脈:

    “怎么樣?”

    顧云冉收了手開口:

    “洪軍醫之前說的就是我要說的,王爺連年戰損過重,這半年來更是戰事吃緊,身子和精神哪個都歇不下來,如今年輕尚可支撐,長此以往總非長久之事,若要調理也是個慢功夫,就看王爺有沒有這個功夫了。”

    閻妄川的身體倒也不是什么嚴重到油盡燈枯的程度,也不是像之前的宋玉瀾若不解毒便命在頃刻,他現在的情況就像是一個被扎漏了幾個細小口子的米袋子,一時半會兒米漏不干凈,但若不趕緊把米袋子的口子封上,遲早有一天這袋子里的米是要漏完的。

    此刻大帳之中,閻妄川微微抬頭看著抱著手臂的人:

    “好歹等朝廷的官員到了再走吧。”

    殷懷安深吸了一口氣:

    “閻妄川,你能不能別和奶孩子似的撒不開手?”

    閻妄川沉默了一瞬,鴉羽一樣濃密的睫毛微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殷懷安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南境淪陷地區的百姓這兩年過的極苦,男子服勞役還是輕的,重的人被活埋了,女子在這種情景下的遭遇就更不用說了,我知道你放不下這些地方的百姓,但是,你既然想要趁著這個機會讓小皇帝插手南境事物,不如放的干脆利索,這南境的百姓是他的百姓,他必須要學會如何安置黎民,除非”

    殷懷安停頓了片刻,閻妄川抬眸,直對上那雙隱含深意的眼眸:

    “除非你想取而代之。”

    這句話如擂鼓一樣頓挫在閻妄川心頭,他知道殷懷安的警告,如今的陛下已經14歲了,等到這場戰役真正過去,他必然會要親政,到時候攝政王與帝王之間的矛盾就會從水下浮到水面。

    與其那個時候君臣猜忌,不如在此刻就讓出余地,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借口傷重不會京中,避開朝中的風起云涌,南境的土地他打下來了,將后續朝臣任免和教化民心交給小皇帝,他不懼最后兵戎相見,但是若能止歇兵戈,那自然是最好的。

    閻妄川閉上眼睛,將人摟到了身前:

    “聽你的,明日一早就去蘇州。”

    殷懷安這才笑了算是滿意,閻妄川帶著人想著去補個覺,就聽到門口來來回回踱步的腳步聲:

    “誰在外面?進來。”

    門口的王鐵蛋一個踉蹌,他也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直到殷懷安出聲:

    “進來吧。”

    王鐵蛋此刻表情十分糾結,頗有一種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感覺,閻妄川看著這才進來的王鐵蛋挑眉,方才營帳外面的甲胄聲他可聽的真切:

    “這是圍了本王的營帳?”

    王鐵蛋蛋都疼了,看向殷懷安的目光委屈巴巴的,像是在說大人和你王爺鬧好了沒有?看的殷懷安憋不住笑: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帶兵回去,王爺聽話了,不用圍了。”

    王鐵蛋一個振奮:

    “是。”

    王爺以后可得多聽話啊,不然殷大人又要讓他忤逆犯上。

    第92章 街上到底有誰啊 閻妄川臉更黑了,昨晚……

    蘇州一處宅院中青石小徑幽深, 兩側臘梅錯落有致地生長著,一個回廊連著梅園和一座月亮門正通主院,此刻回廊中兩個身披大氅的人正邊走邊賞著兩側的梅花, 正是剛剛到蘇州的閻妄川和殷懷安。

    四周精致讓殷懷安都應接不暇:

    “這梅林和王府的還不一樣, 好像梅樹要比王府的還要粗壯一些。”

    閻妄川披了一件玄色襯銀色云紋的大氅,從前在戰場上提著的心緒如今終于能放下一些了, 眉眼間都是舒展的朗潤笑意:

    “應該是樹種不一樣,這宅子真是一步一景,難怪京城中的大人捯飭庭院的時候都喜歡請蘇州來的師傅和工匠。”

    殷懷安腳踩在青石板上, 轉身看著身邊的人, 抬手點了點他:

    “你說我跟了你一個一品親王,這兩年半點兒福氣也沒享受著,就風里來火里去了, 我可告訴你,接下來只要洋人沒打到家門口, 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在這神仙院子里享受。”

    閻妄川也想開了:

    “是, 日后都聽殷大人的,殷大人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回房去享享福?”

    殷懷安

    京城的朝堂這幾日都被李贏要親下南境的事兒弄的兩派爭執不下,有人覺得這是陛下體察民情的好機會, 也有人說南境如今戰事才平天子出行非同一般,后周清安站出來支持陛下親去江南。

    蘇州的園子中, 顧云冉留了醫徒在閻妄川身邊施針,而她重新回了軍中, 戰事雖然暫時止歇, 但是大戰中的傷員還需要人手,小醫徒收起了銀針:

    “王爺,上午的針施完了, 草民三個時辰后再來。”

    閻妄川點頭,施針之后氣血上涌,渾身都有些熱,他坐起身攏了一下衣襟,覺得今天耳邊安靜了不少:

    “殷大人呢?”

    喜平將煮好的藥茶遞給他笑著出聲:

    “殷大人一早就出去了,和宋世子一塊兒出去的,說是要排紫云齋的點心,哦,大人還說中午他一定回來。”

    閻妄川干了茶坐在榻邊氣笑了:

    “前兩日還擔心我擔心的眼淚汪汪的,這才幾天啊,人都跑的不見影子了,宋鳴羽最近在做什么?很閑嗎?”

    喜平憋著笑:

    “據說是永安王喜歡吃紫云齋的點心,想來世子是買給王爺吃的,倒是殷大人這幾日總是喜歡去街上轉。”

    閻妄川臉更黑了,昨晚折騰到半夜那家伙竟然還有力氣去街上逛,街上到底有誰啊?

    “走,我們也去轉轉,看看殷大人怎么就樂不思蜀了。”

    閻妄川剛要起身喜平就擋在了他身前:

    “王爺,顧大夫說剛施完針最好不要受涼見風,今兒個外面還挺冷的。”

    閻妄川提起外面的外衫:

    “又不是坐月子,去備馬。”

    喜平站著不動,閻妄川挑眉:

    “嘿,現在使喚不動你了?”

    “王爺一會兒騎馬要是在街上遇到殷大人”

    話說了一半兒閻妄川似乎都能想象到自己一會兒的下場,訕訕放下了衣服,喜平點到為止,笑著出聲:

    “那我去這吩咐廚房做殷大人愛吃的香煎雞腿。”

    徒留攝政王一人獨坐閨中,像是受氣包一樣。

    而街上有永安王府這個吃喝玩樂樣樣都是狀元的世子陪著,殷懷安那是相當盡興,這蘇杭不愧是江南最富庶的地方,加之戰火未曾燒到這里,如今戰事也算稍歇,又是年節前后,街市上更是熱鬧。

    一上午被宋鳴羽拉著的聽了戲,喝了茶,親自排隊買了點心。

    “永安王身體什么樣?那天瞧著好像還是不太有精神。”

    “比之前已經好多了,顧大夫說毒解了,但是身體被這毒耗了這么多年怕是以后也不能和尋常人一樣,還是要差一些,不過我們王府不缺好醫好藥,以后慢慢養還會好一些的。”

    殷懷安斜著眼看他,宋鳴羽被他看的不自在:

    “你這么看著我干嘛?”

    “看世子大人長大了,不是之前那一副和你哥不共戴天的樣子了。”

    宋鳴羽被說的臉紅:

    “好了好了,那都過去多久了,你還看不看衣料?”

    今天殷懷安和他出來就說要看衣料,估摸著是要給王爺做衣服。

    “看看看。”

    殷懷安是掐著飯點兒回來的,一回來就見喜平跟他打眼色,他湊過去一些,就見喜平也湊過來低聲道:

    “王爺難過呢。”

    殷懷安微微睜大眼睛。

    一進屋果然里面的人這看都沒看他,正斜靠著軟塌看書,一副別扭的樣子,他走過去將新買來的點心在他鼻間晃了晃,閻妄川沒反應,他又晃了晃,閻妄川心里那個氣啊,一上午也不見影人,回來就和逗狗似的逗他。

    他索性轉過身不去看身邊的人,下一刻身子就被后面的人抱住,像是小孩兒一樣晃著他:

    “干嘛不理我?”

    “街上好玩嗎?”

    “好啊,人多,樂呵多,比戰場好玩多了,嘗一塊兒,我排了好久的隊呢。”

    他打開油紙包,喂到閻妄川唇邊一塊兒點心,他不吃他就一直喂,最后攝政王笑納了點心。

    “明天還出去?”

    “去啊,明天綢緞莊有新來的布匹,那家綢緞莊是永安王府的產業,宋鳴羽說白送我的,我得去挑呢。”

    果然攝政王又不高興了,殷懷安看著他耍著小性子的樣子心里暗笑,面上卻裝成什么都看不出來,坐在軟塌邊上翹著二郎腿:

    “反正你施針的時候也不讓我看,好在這蘇州城人杰地靈,有人不讓我看,但是有人等著我照顧生意。”

    閻妄川氣笑了,合著是在這兒等著他呢,他一把拉過那個心眼和針尖一樣小的人:

    “不就是前兩天施針的時候沒讓你看嗎?”

    他前幾次施針反應大,周身的筋脈都跟著又漲又疼,他是怕殷懷安看了又要難受。

    殷懷安斜覷著他:

    “這是又給我看了?”

    “給給給,再不給我怕殷大人不看了。”

    午飯后京城里的消息送到了王府,閻妄川看消息的時候殷懷安還在挑選著綢緞莊送來的圖樣,見著閻妄川半天沒出聲才抬頭:

    “怎么了?”

    “陛下要親自來南境。”

    “親自來?皇帝出門這么隨便的嗎?”

    閻妄川瞪了他一眼,殷懷安撂下圖樣走過去:

    “怎么想著親自來呢?是不放心你?不對啊,要是不放心他應該不敢親自來。”

    “周清安的信也到了,說是親赴南境是陛下自己的意思,朝中因為這事兒還吵了好幾天,最后還是拗不過陛下,周清安曾經教陛下不要輕信朝臣折子里說的話,周清安剛才在信中說陛下曾找他到了御書房中單獨說他想親眼看看南境戰后的土地,才能選出最合適的官員。”

    殷懷安微微挑眉:

    “要真是這樣這小皇帝還有點兒成為明君的潛質,周清安也算沒白當他的老師,不過他也可能是想來看看你這位攝政王到底是病到了什么程度,再者他想要讓南境的將士知道大梁不光有攝政王,還有一個正兒八經的皇帝。

    總之,他愿意南巡就讓他尋,我們不與他們摻和,反正你現在是臥病在床,他總不能讓你去軍中接駕吧?”

    李贏倒是沒有讓閻妄川到軍中接駕,以為他到了江南沒有直接去軍中,而是直奔蘇州,這倒是讓殷懷安沒想到。

    天子駕臨閻妄川即便臥病也不能在府里待著等著皇帝上門,一月底,閻妄川著了朝服,率領蘇州一眾官員接駕。

    殷懷安望著遠遠的車架希望閻妄川的演技好一些。

    第93章 小皇帝親赴南境 你剛才說什么了?我看……

    李贏受了蘇州群臣的跪拜之后, 他注意力幾乎都在閻妄川的身上,他記得去年閻妄川回京的時候好像就一直病著,但是現在瞧著竟然比去年的時候還要消瘦一些, 面色和唇色都淺淡泛白, 時不時的咳嗽。

    他過去扶住閻妄川的手臂,手下的小臂依舊結實, 卻似乎比去年的時候細瘦了些,細看之下人這人面氣色也很差:

    “朕都讓人傳話了,表叔身子不好不必出來接駕的。”

    閻妄川起身, 一身蟒袍朝服也沒能遮掩住周身的病色:

    “陛下親下南境, 臣哪有不來接駕的道理。”

    兩次見面之前他都曾打了腹稿,但是每每見到閻妄川又覺得那些話不合適,最后還是只來了一句:

    “表叔瘦了很多。”

    閻妄川輕笑了一下, 眼角的風霜比去年更重了一分:

    “戰事結束多吃兩頓就補回來了,倒是陛下長高了不少。”

    他也有一年沒有見到小皇帝了, 少年正是竄個子的時候, 一年的變化很大,已經將將到了耳際,初登基時候那個瘦小怯生生的小陛下已經長成了一個少年天子的模樣, 閻妄川對李贏有朝臣對一個少年君主的期許,也有淺淡血緣之下對晚輩的疼惜。

    四周無論是蘇州的還是京城來的朝臣都在留意著這君臣二人之間的氣氛, 卻發覺似乎并沒有那么多的暗流涌動。

    晚上設宴群臣,閻妄川自是要去, 殷懷安還不忘瞧瞧給他使了個眼色。

    席間閻妄川有意讓李贏多與南境群臣親近, 雖然坐在下首第一位卻也很少說話,卻時不時的悶咳,咳的厲害的時候便微微側過身用帕子按住唇角, 李贏雖然與這邊的群臣說著話卻也一直用余光留意著閻妄川的情況。

    忽然余光瞟到閻妄川收起帕子的時候那一抹紅色,他霎時間忘了隱藏地轉頭看了過來,目底一抹震驚擔憂還不曾隱去。

    陛下忽然轉頭看向了攝政王,底下的人也都紛紛跟著看過去,直到閻妄川抬眼輕輕對上小皇帝的目光,他的眼底安泰,幾不可見地微微搖頭,李贏終于反應過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生硬地轉了個話題:

    “朕從京城帶了葡萄露來,記得表叔喜歡喝這個,馮慶。”

    馮慶會意,下去將閻妄川桌上的酒換成了葡萄露。

    閻妄川微微垂眼開口:

    “謝陛下惦記。”

    席后李贏急吼吼去見了閻妄川,還帶了幾個從京城帶過來的御醫,一進門就看到這在南境功勛卓著,炙手可熱的火離院副院正殷大人正溫柔小意地立在閻妄川身邊端藥送茶,之前那個猜測瞬間再次印入腦海。

    “陛下。”

    閻妄川作勢要起身,被李贏竄上一步過來按住:

    “表叔,方才你”

    “沒事兒,就是舊傷有點兒犯了,養養就好了。”

    那可是吐血啊,傷重到吐血?李贏本以為這所謂舊傷復發是三分真七分假,但是現在真有點兒說不準了。

    “朕帶了御醫來,讓御醫瞧瞧吧,所需什么藥宮中也都是齊全的。”

    閻妄川掃了一眼身后那幾個御醫,倒是也沒有推拒:

    “有勞陛下掛心了。”

    殷懷安側身給御醫空地方,這一環節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若要李贏放心,必是要御醫來把脈的,他們也不怕御醫把脈,閻妄川那一身的傷,還有顧云冉斷言再不休養難以為繼的話都不是假的,他們只是微微夸大了。

    屋內瞬間靜了下來,宮中瞧病的規矩是御醫一個一個地把脈,問診,診后不得彼此交流,直到所有人都看完才能稟報。

    李贏出聲:

    “如何?”

    “回稟陛下,攝政王的脈象既弱又遲,至數不齊,臟腑氣機不暢,氣血虛耗”

    太醫回話就是要比軍醫啰嗦許多,聽著卻十分嚴重。

    李贏站起身:

    “怎會如此?是舊傷的緣故?”

    “回陛下,王爺正當盛年脈象不該如此,微臣以為當是王爺受過舊傷,傷后氣血未曾養回,又接連虛耗的緣故,我聞著王爺身上的膏藥是軍中鎮痛常用的,可否讓臣看看王爺的傷勢。”

    閻妄川微頓,看向李贏:

    “陛下可要回避?傷勢不太好看,怕嚇了陛下。”

    李贏哪會兒這個時候走?

    “朕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表叔嚇不到朕。”

    閻妄川輕笑還帶出了幾分輕咳,臉頰都白了下去,一邊欣賞他表演的殷懷安都覺得閻妄川如果不當將軍當個演員應該也是非常有市場的,這半真半假讓他演的十足十的真。

    蟒袍,中衣,里衣被一層一層脫了下來,閻妄川上身那從肩膀到肋骨再到腹部新傷疊著舊傷的傷疤就這樣落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腹部的傷口當年就差點兒要了閻妄川的命,即便是愈合了也猙獰著嚇人,肩膀的舊傷處都是膏藥,李贏看的愣在原地,他從未見過一個人的身上有這么多的傷,閻妄川上折子少有說自己哪里傷了,他便以為坐鎮中軍的王爺不會受傷。

    這一晚李贏出去的時候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倒是回了院子的殷懷安笑瞇瞇地爬到閻妄川的身上:

    “可以啊王爺,你這一個咳血一個露舊傷可把小皇帝嚇著了。”

    閻妄川拉著人進了被窩:

    “還不是你想的主意。”

    那豬血很腥。

    李贏第三日親自來看了閻妄川,兩人在書房聊了許久,殷懷安坐在偏廳等著,就見小皇帝出來的時候眼眶泛紅,匆匆就走了。

    他趕緊進去,就見閻妄川斜倚在太師椅上:

    “你剛才說什么了?我看小皇帝出去的時候眼睛都紅了。”

    閻妄川抬眼:

    “你猜。”

    “我猜你賣慘了吧?”

    他發現閻妄川現在變得有心眼多了,可不是最開始那一門心思忠君報國,恨不得以死報社稷的樣子了。

    “我和陛下直說等我身子好些就回京城,奏請他親政。”

    殷懷安挑眉,康熙就是14歲親政,等到他南巡結束,他們再回到京城,怎么也要下半年了,到時候小皇帝都快15了,是該親政了。

    “你覺得小皇帝對你?”

    他問的隱晦,閻妄川站起身:

    “應該沒到最壞的那一步。”

    李贏在南境待了三個月,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看到了戰后的瘡痍,而閻妄川則是完全放手,對于南境流民的安置,收回來的淪陷區的官員委派都全然不過問,雖然還擔了一個攝政王的名頭,但是卻一副只在蘇州安心養傷,不問世事的態度。

    就連各地偶爾送來的折子到了他這兒也是石沉大海,要么就是讓人直接轉送到李贏處,這樣的做法讓李贏心中有些熨燙,他知道閻妄川那天不是說說而已,他是真的準備讓他親政的。

    越是這樣他越是覺得應該做出個樣子來,這真要做事兒了才發覺想要做好撫民賑災的事宜有多少事兒,三個月他忙成了一只陀螺,每天看不完的折子,見不完的朝臣,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他除了問自己的老師周清安,偶爾也會寫信給閻妄川。

    五月底回京的時候,他特意又去了一趟蘇州,卻見著閻妄川的氣色竟然沒比三個月前好多少,這一次的擔心要比三月前要真心實意不少。

    兩個人又是書房密談,殷懷安撇撇嘴。

    這一次小皇帝倒沒有眼睛紅紅地出來,倒是臉有點兒紅。

    他又進去問:

    “你們說什么了?怎么小皇帝臉紅紅的。”

    閻妄川笑了,手捧了一下他的臉:

    “因為小陛下要選秀立后了,我打趣了兩句,他就臉紅了。”

    第94章 先永安王是宋督主? 和周清安是堂兄弟……

    永安王府

    “世子, 王爺叫您去書房。”

    小皇帝南巡期間,宋玉瀾只在迎駕的那日宴會露了個面,隨后就一直告病未曾伴駕, 而是讓宋鳴羽隨侍, 永安王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兩日,尤其去年永安王似乎和攝政王之間有了些齟齬, 朝臣也只當是如今戰事方休,宋玉瀾也不愿與閻妄川照面,也未曾有人說什么。

    宋鳴羽提著買來的點心去了書房, 自從他哥身子好了些他就對去書房這個事兒有些觸霉頭, 因為每次去書房他哥不是考教他這個就是考教他那個,讓他忽然有了一種重新面對夫子的感覺。

    不過從前他年幼敢頂撞夫子,現在卻不敢頂撞他哥, 那人身子脆弱的和琉璃似的,他怕一個不留神就把他哥給氣死了, 到了門口他偷偷沖墨硯眨了眨眼睛又指了指書房, 墨硯但笑不語,只是幫他開了門。

    “哥,昨天的賬冊您不是都考過了嗎?我一會兒還要去”

    他進門的話都還沒說完, 就發現書房中不止有他哥,客位坐著那人一身靛色束腰長衫, 氣質沉穩內斂可不正是當今陛下的帝師,周清安?

    他愣了一下, 才施了一禮:

    “見過周大人。”

    宋鳴羽對于自己的位置還是擺的十分清晰的, 雖然他是永安王府的世子,但是眼前這位可怠慢不得,周清安雖然人還沒入內閣, 可權利卻已經和閣臣無異,而且當初他在京城的時候這位周大人對他還挺照顧的,印象中就連已經仙逝的周首輔對他好似也不錯,幾次叫他去府中吃飯。

    周清安也輕笑了一下:

    “世子倒是比在京城中時瞧著長大了不少。”

    上首的宋玉瀾手中端著茶盞,抬眼瞧了一眼弟弟那愣怔傻乎乎的樣子:

    “年歲總不能長到狗肚子里,總該見些變化才是。”

    宋鳴羽干什么嘛,叫他來就是為了開涮的?

    “哥,周大人還在。”

    他小聲提醒了一句他哥,在外人面前要給他留些顏面。

    宋玉瀾撂下茶盞:

    “坐吧,今日叫你來是有兩件事兒要與你說。”

    “什么?”

    他哥這表情看著挺正式的,宋鳴羽下意識有些防備,這人不會又背著他做了什么吧?

    “如今戰事停了,陛下此次回京想來就要親政了,永安王府長居南境也不是長久之事,我有意回京城一陣子,你隨我一同回去,京城中你不是還有個官職在嗎?”

    宋鳴羽眼睛一亮,其實戰事休止的時候他就在想他哥會不會直接又把他打發回京城,但是這次他如果也跟著他回去的話,那自然好,他們王府就剩了他們兩個,能在一起最好了,而且他也有些不放心這人的身體,就怕沒看到他出了什么事兒。

    “行啊,正好南境暑熱,這個時候回京城最好了,這是一件事兒,第二件是什么?”

    宋玉瀾與周清安對視了一眼,就見周清安輕輕頷首,宋鳴羽弄不清楚這倆人是打的什么啞謎:

    “怎么了?”

    “第二件事兒是關于家世的,永安王府的王爵由來你是清楚的吧?”

    怎么忽然提到王爵的由來了?宋鳴羽點頭,他們爺爺與武帝爺死同棺啊,這個事兒別說是他了,滿朝文武都清楚的吧。

    “世人都知道當年的永安王從前為永安侯,是武帝爺所鐘情之人,卻從來也不知道,其實永安侯并非是什么將軍之后,他真正的身份其實就是在承平八年在牢中自盡的直廷司督主宋離。”

    宋玉瀾話音落下,宋鳴羽睜大了眼睛,直廷司督主宋離是他爺爺?這,這怎么可能?

    “哥,你,你病糊涂了吧?直廷司的督主,不是,不是”

    他說不出口,直廷司的督主是內官啊,誰都知道在武帝爺登基之初直廷司的權利空前的大,直廷司督主甚至可以和內閣首輔分庭抗禮,后來武帝爺流放了宋離,裁撤了直廷司,從此以后宦官不得干政,永安王怎么可能是直廷司的督主呢?

    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太監,那,那怎么有的他父親呢?這根本就不可能。

    宋玉瀾看著他瞪大的眼睛再次開口:

    “宋離也不是他本身的身份,他真正的身份是周家的后人,是成武年間的內閣首輔,先帝的顧命大臣周書循的親哥哥。”

    宋鳴羽現在已經不是懵,而是傻了,他們家祖宗到底有多少個身份啊?他默默看向了周清安,周書循,周書循不是他爺爺嗎?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所以,我們爺爺是周大人爺爺的親哥哥?”

    宋玉瀾和周清安都看向了他,這一眼看的宋鳴羽有點兒發毛。

    “不,我們的爺爺就是周大人的爺爺。”

    宋鳴羽的腦子已經快僵了:

    “什么?”

    “當年永安王無法有孩子,所以過繼了弟弟的次子,就是我們的父親,因為生來就被過繼,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父親自己也是成年后才知道,臨終前才告訴了我,父親說,此事武帝爺連先皇都沒有告訴,就是怕日后多生是非。”

    畢竟一個是一品親王,一個是朝中首輔,武帝爺不在乎,但是后來的帝王未必會不在乎,這才瞞下了一切。

    這個道理宋鳴羽也明白,他忽然看向了周清安,要是這么說,那他和周清安豈不成了堂兄弟?

    “周大人也知道此事?”

    周清安點頭:

    “我比你哥哥知道的還早些,我得中探花那年我父親便與我說了家中的事宜,先永安王是他的親弟弟,他一直惦念,所以你剛到京城的時候他總是找到機會便想請你過府來看看,臨終的時候還囑咐我日后要看顧永安王府。”

    宋鳴羽記起了那位首輔,他記得他初到京城有一次打馬過街跑的快了還沖撞了他的車架,當時知道是首輔他還心有余悸,卻不想里面的人掀開轎簾看了過來,好脾氣地沖他笑笑,囑咐了兩句也沒有動怒,因為那件事兒他一直對那位周首輔印象非常好,以至于后來人說什么他鐵腕剛正他都沒有代入感。

    他恍惚間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兒,瞬間抬頭看向了他哥:

    “所以你送我到京城的時候就知道了周首輔算是我們大伯?”

    宋玉瀾撩起眉眼輕叱:

    “你那個四處闖禍的性子,若不是京城有人看顧我哪敢將你送過去。”

    宋鳴羽有些語塞,心里卻又有一個地方好像暖呼呼地升騰起了些熱氣,所以當初以為他哥不要他了那些被拋棄掉的眼淚都白掉了。

    周清安見著他幾度變了臉色的樣子饒有笑意地出聲:

    “你哥在你來京城之前就已經修書過來,再三囑咐你是個禍精且不愛讀書,一定要盯住了,我父親只在你很小的時候見過你,那時你白嫩可愛,還想著只要用心教導你總會成才。

    后來,你到了京城,你的言行日日都有人報給他,就連你在國子監的課業他都親自過目,我眼見著他頭發都白了好幾根,周家從先祖起代代不用父輩蔭庇自能科舉入仕,他大約從未見過你這樣如脫韁野馬般的后輩。”

    周清安現在想起父親看宋鳴羽策論時的表情都還想笑,他父親大抵從未見過那么不堪入目的字和文章。

    宋鳴羽想起在國子監時寫的東西臉都紅了,他有一次還在卷子的后面畫了一個烏龜,不會也被首輔看去了吧,天呢。

    宋玉瀾看著他心虛的樣子重重將茶盞撂下:

    “就是大伯心慈,想你年幼一個人在京城孤苦,不然板子把你的屁股揍開花。”

    第95章 合籍成婚 殷懷安除了晚上偶爾被爆炒一……

    閻妄川是在八月抵京, 李贏親率群臣到城外相迎。

    回到京中后,閻妄川以還需要安養為由避開了朝會,只在府中休養, 宮中的賞賜接踵而至, 倒是便宜的殷懷安,每天都沉浸在數銀子的快樂中。

    閻妄川看著屋內那個圍著賞賜看的財迷抬手在他的頭上敲了一下:

    “我告假你也告假?你這一共也沒去過幾次早朝啊。”

    殷懷安懶洋洋地躺在軟塌上捧著一個翡翠雕的小白菜抬眼:

    “我不喜歡上早朝, 那群朝臣說話拐彎抹角的,再說,你猜小皇帝有些猜到我們的關系了, 不如直接坐實了。”

    閻妄川聽了這話眼底的笑意更甚, 隱隱透著一股定色,他抬手輕撩殷懷安額角的碎發,手環過他的腰后:

    “下月初一你隨我去朝會。”

    “干嘛?”

    “去了你就知道了。”

    九月初一的大朝會, 殷大人跟在攝政王的身后一同進了議政宮,這是閻妄川回京之后第一次參加早朝, 李贏看著他的目光有些期待, 他不知道閻妄川在蘇州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表叔修養了這陣子臉色瞧著好多了。”

    “多謝陛下關心,是好些了。”

    朝臣中也有不少趕著上來恭賀攝政王大戰告捷。

    倒是閻妄川與周清安對視了一眼后緩緩起身:

    “陛下,臣今日來早朝確有一件重要的事兒想說。”

    李贏微微坐直身子。

    就見閻妄川步到議政宮的正中央跪了下去:

    “陛下沖齡登基, 于國事日漸熟稔,今大戰方休, 陛下親下南境體兵之艱,民之苦, 乃是仁君之表, 臣恭請陛下親政,廣施德政,克昭德音。”

    閻妄川忽然奏請陛下親政的話響徹在議政宮每個官員的耳邊, 議政宮靜了一瞬,很多人都沒想到閻妄川回京后第一次上朝竟然就奏請陛下親政。

    閻妄川話音剛落,殷懷安就出列,將昨晚閻妄川給他寫的詞兒從頭到尾背了一遍,意思很簡單,就是他同意攝政王說的話,又吹了一把小皇帝,最后奏請親政。

    隨后周清安出列,以帝師之身奏請親政,議政宮開始又越來越多的朝臣下跪。

    李贏沒想到這么突然,他依舊按著祖宗規矩三辭,而閻妄川又率群臣三請之后,登基四年的梁安帝親政。

    代表皇權至高無上的玉璽被放在了案頭,此后不用攝政王和內閣的藍批,而正是行紅批。

    “陛下既已親政,臣自當請辭攝政王一職,望陛下日后德政廣沐,不負先祖所托。”

    閻妄川再次拜了下去,李贏有些眼熱,親自步下御階將人扶了起來。

    “表叔,若沒有你,朕和大梁都沒有今日。”

    冕旒后的小皇帝眼睛發紅,閻妄川緩緩笑了一下:

    “臣只是做了應該做的事兒罷了,焰親王府會永遠扶保陛下和大梁,江山甚重,陛下日后不可懈怠。”

    從前的三年李贏在心里其實也猜忌過這位手握重拳的攝政王,畢竟那時的閻妄川想要將這江山握入掌中易如反掌,他不敢去揣測那至高無上的位置對這位攝政王有多大的誘惑。

    但是再多的猜忌,每每真的到他面前,又有些站不住腳的心虛。

    “朕明白,朕不會懈怠。”

    “臣信陛下,今日臣還有一事要奏報,還懇請陛下成全臣的一件私事兒。”

    私事兒?殷懷安一下抬起頭來,心里有個非常荒唐的念頭冒出來。

    李贏聽了這話有些好奇他會是什么私事兒讓他成全:

    “表叔盡管講。”

    “陛下,臣與火離院副院正殷大人情誼甚篤,此生只想殷大人相伴左右,肯定陛下下旨,賜臣二人合籍成婚。”

    閻妄川此話一出不亞于一個炮彈直接砸在了議政宮中,閻妄川說什么?他要和殷懷安合籍成婚?

    就連李贏這個之前稍微猜到了一點兒二人關系的知情人此刻都被這話震的愣在原地,兩人有些愛慕是一回事兒,合籍成婚,鬧到天下人的眼前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別說是朝臣,就連殷懷安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閻妄川今天會來這么一出,不由也有點兒咂舌,他知道這個朝代唯一的男子成婚的先例就是他家祖宗和他那位老鄉,但是當年的賜婚誰都知道就是一場陰謀,除此之外大梁再也沒有男子公然成婚的先例。

    就連那位穿成皇帝的武帝爺,強成那樣也一樣不敢公然給當年的永安王一個身份,他看向前面那個毅然決然不畏懼所有世俗禮教束縛的背影捏緊了手指,此刻閻妄川也轉過頭,通身氣度半點兒不曾折損,就這樣當著所有人的面對他伸出手:

    “殷大人,可愿與本王攜手共度此后半生?”

    殷懷安深吸了一口氣,閻妄川一個古人都邁出去了,沒理由他還顧忌其他,當下直接抬步走了過去,一把拉住了閻妄川的手:

    “陛下,我與閻妄川彼此珍愛,亦只愿他相伴余生,請陛下成全。”

    這男子成婚有違禮教,御史立刻跳了出來,李贏此刻也覺頭大,他這才親政,第一封圣旨難道就要違背禮法直接給兩個男子賜婚?

    閻妄川聽著他引經據典了一堆,轉過身去:

    “諸位大人,我家先祖也曾與寧遠侯合籍成婚,如今閻寧祠都還立在京中,這閻寧祠是奉正德帝圣旨修建,所以諸位大人如今是認為正德帝也錯了不成?”

    那位御史趕緊跪下,誰都知道當年給焰親王賜婚的圣旨乃是廢帝所下,若是閻妄川拿出廢帝賜婚的圣旨來說事兒那難以服眾,但當今陛下卻確確實實是正德帝一脈,若說正德帝錯了,那御史不如直接找個繩子把自己吊死來的痛快。

    閻妄川搬出正德帝,也給了李贏一個下旨的理由。

    要真論內心,他自是更希望閻妄川真的能和殷懷安相守一生,如今的焰親王府只剩下了閻妄川一脈,若是他真與殷懷安長相廝守不納妾不留后,那焰親王府也就止于閻妄川這一代了,既沒有后代,閻妄川恐怕也不會升起奪位的念頭。

    就這樣,李贏登基后的第一封圣旨便是晉火離院副院正殷懷安為工部侍郎,后特賜焰親王閻妄川與工部侍郎殷懷安合籍成婚。

    剛到車架上殷懷安就沖著人撲了過去,閻妄川一把接住他,就見殷懷安像是急著貼貼的小狗一樣,笑著摟著他:

    “這么開心啊?”

    “閻妄川你這老奸巨猾的,這主意你打多久了?半點兒風聲你都不和我透。”

    閻妄川將人在懷里顛了顛逗他:

    “娶媳婦這種事兒怎么好提前說呢,不和你說就是想瞧瞧你在殿上吃驚的小傻樣。”

    殷懷安一把咬住了他脖子上的軟肉,氣的直磨牙:

    “屁的媳婦,要媳婦也是你是我媳婦。”

    “行啊,我媳婦就我媳婦,誰讓我這人就是讓著媳婦兒呢。”

    閻妄川回府之后堂而皇之地和已經親政的小皇帝告了假,理由是休養身體準備婚事。

    這一天過去朝臣都覺得恍恍惚惚,本以為親政之路艱難險阻的小皇帝就這樣用一個早朝的時間親了政,本以為和幼主會有一番交鋒的攝政王就這樣干脆利落地放了權,然后堂而皇之地要與一個男子合籍成婚,這

    閻妄川將婚期定在了12月,王府中也沒個女眷,連個操辦婚事的人都沒有,所有事兒都要閻妄川這個新郎官親自把關,閻妄川一事之間好似比從前攝政看折子的時候都要忙,倒是殷懷安除了晚上偶爾被爆炒一樣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畢竟在床上是閻妄川吃肉,憑什么要他操心花錢?

    第96章 大婚 殷大人是美人救英雄

    焰親王與火離院副院正合籍成婚的消息像是長了腳一樣蹭蹭地跑滿了京城, 大梁也似乎因為這個消息而從綿延了三年的戰火中走出來了一些,這一年的年節前夕也比前兩年戰時要熱鬧不少。

    當然京城中茶樓酒肆談論最多的就是這位王爺和殷大人,如今不光談亂, 各個茶樓酒肆都將二人的事兒編成了書來說, 場場爆滿。

    此刻兩個穿著狐毛大氅的貴人正在京城中最大的酒樓二樓落座,正是茶樓說書中的主角, 殷懷安早上沒睡夠就被閻妄川給薅了起來:

    “這么早來這兒做什么啊?”

    閻妄川不用攝政,不理朝政,一個月的事件就生出了點兒懶骨頭, 當下往包廂的軟塌上一躺, 閉著眼悠閑開口:

    “聽說書。”

    殷懷安剛要說什么,只隔著一扇屏風的隔壁話音就落入耳中:

    “這殷大人到底是何許人也啊?竟然能讓焰親王為了他在大殿之上請陛下賜婚?”

    “這你都不知道?火離院的副院正,就是從前秋大人的徒弟, 我有個表哥在軍中,這位殷大人可了不得, 據說現在軍中用的火炮, 火銃包括鎧甲都出自他手。”

    “對對,我還知道一件事兒,當年洋人打到城門外, 焰親王奮力守城不幸被圍,就是這位殷大人用那個火鳶救了他。”

    “這是英雄救美?”

    “你讀沒讀過書啊?這明明是美救英雄。”

    話音落下, 殷懷安剛到唇邊的茶水差點兒沒噴出來,閻妄川抿唇輕笑撩起眼皮, 一把將殷懷安拉過來, 悄聲湊到他耳邊:

    “快讓英雄瞧瞧殷大美人。”

    殷懷安斜覷著他,忽然抬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說實話,那一次你在城樓下看我是什么感覺?是不是覺得我救你的樣子英武不凡。”

    閻妄川憋著笑:

    “殷大人你知道你哪一點最可愛嗎?”

    殷懷安挑眉, 閻妄川拍了拍他的臉蛋:

    “就是這種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樣子,我那天看著城樓上的你哪只是英武不凡啊,簡直就是天神下凡。”

    殷懷安被他吹的有些無語,但是嘴角卻怎么都壓不住,一副雖然你很夸張但我還算受用的樣子。

    忽然,外面驚堂木響起。

    “卻說漳州之戰,洋人炮火聲震天,艦船直逼海港,攝政王重傷無法親赴前線,此刻,殷大人率兵乘艦出海,海面上,洋人仗著艦船無敵肆虐海疆,此時的殷大人臨危不懼,正面迎敵,他命人點齊火鳶,無數火鳶從艦船中升騰而起,道道如流星一般直擊洋人艦艇而去,火花迸濺,氣浪翻涌,直炸的洋人艦艇四處火起”

    殷懷安這才反應過來這樓下說書的說的正是漳州那一戰他擊中洋人主艦的故事,那說書人說的跌宕起伏,而且這說的,說著也有點兒太夸張了,后面這不光說他怎么贏了洋人,還說他如何如何英勇在戰場上三救閻妄川,他自己聽了都臉紅:

    “這說書的怎么說的這么邪乎?我哪三救你了?”

    閻妄川手中剝了橘子塞到閻妄川嘴里一顆,搖頭晃腦的聽的津津有味兒:

    “這是說書又不是奏折,這是藝術,藝術自然要渲染,你快聽后面。”

    “只見殷大人飛身上馬,手中火銃火舌吞吐,將焰親王身側偷襲的洋人斬落馬下”

    殷懷安

    他沒有一次說書聽的時候這么有羞恥感,終于在他快扣除兩室一廳后,下面說書的聲音終于停了,閻妄川搖了搖這屋內的鈴鐺,很快便有伺候的人進來:

    “說的好,重賞。”

    就見喜平將一整袋的銀子都給了那店家,殷懷安終于恍悟,瞪大了眼睛看著身邊的人:

    “你”

    閻妄川欣然點頭:

    “不才,正是小可”

    殷懷安簡直不敢在這兒待,急吼吼拉著閻妄川就回了府里:

    “你說你讓人說書你也別亂編啊,那什么飛身上馬救你三次一聽就是假的。”

    “怎么可能?現在你在京城人的心中可是英武不凡,別說飛身上馬救我三次就是三十次他們都信。”

    果不其然,沒過兩天,殷懷安已經在坊間聽到了一種說法,說焰親王當殿要求合籍成婚就是因為他數次相救心生愛慕,而且還有人搬出了當年的焰親王和寧遠侯,說當年焰親王不滿賜婚,但是寧遠侯在戰場中數次相救,最后兩人在戰場上生出了情誼。

    這么一解釋,滿京城人忽然就不覺得此事兒多么離譜了,畢竟如今與男子合籍成婚的還是焰親王,而且同是在戰場上生出情誼,完全遵照了先祖的行跡,沒啥可指摘的,畢竟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嘛,焰親王只是許了個男人,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天晚上殷懷安洗澡出來,閻妄川正靠在床頭看兵書,燭火映照下濃密的睫毛在眼底攏出一塊兒陰影,想起最近京中的傳言他忽然明白了閻妄川的用意,自古兩人婚配就是看重門楣,齊大非偶,他如今雖然是個所謂的工部侍郎,但是在閻妄川這種累世勛貴,曾經攝政掌權的一品親王面前還是不夠看。

    世人的目光總是對強者寬容,閻妄川殿前請旨說的是兩相情好,但落在旁人的眼中便可能成了他勾引焰親王,久而久之什么難聽的謠言都會被傳出來。

    這京城是天子腳下,若不是閻妄川授意,有哪個說書的敢編排一品親王?一個大不敬的帽子扣下去夠所有茶樓的東家喝一壺的了,這些天京城中的言論分明就是這人怕他被重傷,才弄出了這么一個救命恩人的橋段。

    殷懷安走過去一把抽出了他手中的兵書,閻妄川看著濕著頭發的人趕緊拿起一邊準備好的干毛巾,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來,我伺候我們殷大人擦頭發。”

    殷懷安卻忽然抱了上去,閻妄川將濕漉漉的人抱了個滿懷,瞧著他不太對勁兒:

    “怎么了?”

    “嗯?誰欺負我的救命恩人了?和我說。”

    殷懷安一把拍了他一下,他也不是個多感性的人,但是他就是覺得這種沒有言說卻暗暗相互的感覺很窩心,不過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準備把這事兒說出來感動一下,所以抱了一會兒就轉過身心安理得地享受王爺大人的服侍了。

    婚禮就在十二月,因為是男子所以殷懷安絕不接受什么上花轎十里紅妝的儀式,殷懷安是覺得在王府宴請一下賓客就行了,但是閻妄川覺得迎親的儀式還是不能少的:

    “你想啊,這京城百姓都知道我長什么樣,但是不知道你長什么樣,我前兩日還聽有人說你長得丑呢,必須得游街給他們瞧瞧。”

    殷懷安對于閻妄川這種幼兒園心理很無語,最后還是答應了結婚當日他在自己的宅子,由閻妄川來接他,兩人一并騎著高頭大馬滿足一下焰親王炫耀的心理。

    十月初一這天,整個朱雀街上圍滿了人,殷懷安位于火離院外的巷子更是擠滿了人,此刻因為有些微末軍功而正式從親衛軍副統領升任統領的宋鳴羽正組織人生生在群眾中劈開了一條路:

    “都往后站站,擠的殷大人都沒路出來了你們還看什么?”

    “王爺來了,王爺來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過去,長長的迎親隊伍,是閻妄川第一次動用一品親王的全幅儀仗,高頭大馬上的人一身紅色吉服,束發高冠,在軍中那冷硬的面容此刻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殷府大門在閻妄川到門前時瞬間大開,禮炮齊鳴,震耳的禮炮聲整整鳴了一盞茶的時間,也不知這是火離院給的牌面還是給這位王爺的下馬威,直到硝煙味兒散盡,殷懷安才從正門步出,街邊的人群恨不得削尖了腦袋去看。

    門衛立著的人紅綢喜服外罩了一層正紅色的煙沙罩衣,長身玉立,端的是無雙的樣貌。

    閻妄川親自下馬為他扶韁繩,眼角眉梢的笑意遮不住:

    “殷大人請,我們回家了。”

    第97章 永安王到 把我當馬?那殷大人今晚可要……

    閻妄川繼承爵位以來, 多數的時間是在北境的,老王爺還在的時候為了避嫌也甚少在府中大宴賓客,但是這一次閻妄川算是奉旨成婚, 焰親王府一改之前低調的姿態, 這婚禮的邀請函幾乎是遍請京中的朝臣,上到皇親國戚, 高門顯貴,低到八品的末流小官都收到了王府的請柬。

    這陣仗像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焰親王大婚了一樣,一時之間焰親王府從清晨起登門赴宴的人險些沒把王府的門檻踏破。

    王府正門大開, 巍峨的牌匾上掛著紅綢, 待兩位新郎走進了,鞭炮,禮樂齊鳴, 無數的朝臣恭賀,鞭炮和禮炮的煙霧與人群的笑聲交織在一起, 讓殷懷安甚至有些恍惚。

    人生真是奇妙, 他莫名其妙來了這個世界三年,竟然在這里當著幾乎全天下人的面和一個男子成婚了,以后若是不出意外這座王府就是他在這里今后的家, 雖然這里沒有自動馬桶,沒有空調, 但是他想了想那占地面積趕上半個故宮的王府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在一片賀喜聲中他轉頭看向了身邊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閻妄川穿這樣的奪目的紅色, 紅色的喜服襯得這人頗有些春風得意, 他又細瞧五官,舒眉朗目,不用刀就自然鋒利的骨相線條, 嗯,他的眼光確實還不錯。

    似乎感受到了身旁人的目光,閻妄川用力扯了一下手中的紅綢,殷懷安一個不防差點兒被他扯過去,立時瞪了他一眼,這一瞪卻被周圍的朝臣看得真切,甚至有些調笑議論聲。

    拜了天地之后閻妄川大聲招呼朝臣入席。

    今日王府的喜宴堪比大朝會,內廳之中幾乎都是宗室皇親,朝中一二品的大員,但是因著殷懷安出身火離院,雖然現在他已經是工部侍郎,但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秋正和雖然官階不夠,卻被安排進了內廳,而同桌除了秋正和便是幾個在軍中一路隨殷懷安征戰的火離院的人,明眼人都瞧的出來,這一桌乃是殷大人的“娘家人”。

    而就在這一桌得娘家人中卻混進去了一個永安王府的世子爺宋鳴羽,這讓人不禁想起去年攝政王軟禁永安王之后立了宋玉瀾的弟弟為世子的事兒,所以這位看著不著調性的二世祖竟然是走了殷懷安的路子嗎?

    今日的宋鳴羽的臉上揚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得意勁兒,那模樣好像今天成親的是他似的,就見他和同桌的人嘰嘰咕咕不知道在說什么:

    “想當初,誰人都不知道,就我看出了王爺對殷懷安不對勁兒。”

    “你?你什么時候看出來的?”

    這話一出火離院幾個年紀小的悄悄湊過來問,就連一邊幾位年紀大的朝臣,不好意思明著聽,卻也端起酒杯悄悄豎起了耳朵。

    “那可早了,那個時候王爺都還沒去南境呢。”

    “那你怎么看出不對勁兒的?”

    “用眼睛看的啊,焰親王府什么地方?那可是一品親王府邸啊,殷大人來王府就和回家似的,而且王爺那會兒總是留殷大人在他院子里住,說是什么殷大人第一次在戰場見血,有些不適應,那我還是第一次去戰場呢,我還吐了呢,也沒見王爺把我帶到他院子里睡覺啊。”

    話語間到現在還混著極深的怨念,周圍人的目光都開始漸漸變了,竟然這么早?

    “這么看焰親王怕是早就動了心思。”

    “也不對,世子說的時候正是殷大人救了王爺之后,我覺得還是因為殷大人的救命之恩。”

    “對,殷大人第一次上戰場就救了王爺,王爺感動之余對殷大人多有照顧也是應該的,此后兩年戰事兩人朝夕相處,有感情也正常。”

    “世子爺,您還知道什么啊?”

    “我知道的多了,我知道王爺和殷大人在軍中一直睡一個大帳,有一次夜里”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一桌子的人都貓著腰聽著,連隔壁桌的大人都不禁身子往這邊挪了挪,夜里?這軍營里的夜里發生什么了?

    還不等這邊說完,門口唱和的聲音響起:

    “永安王到。”

    這一聲之后,屋內瞬間安靜了一瞬,廳中不少人都沖著門口的方向看去,這位永安王自襲爵之后幾乎就沒回過京城,以至于者京城之中很多官員就沒見過這位王爺,今年年前永安王回京之后也是一直稱病不曾上朝,朝中人猜測或許還是因為去年與閻妄川之間齟齬,這才不想碰面。

    今日永安王府世子已經到了,按說永安王不來也可,但是這位王爺竟然來了?

    大梁如今一品親王就只有這兩位,去年還鬧出了軟禁那樣的事兒來,廳中賓客瞧著門口的目光都有多少有些有些探究,帶著好奇,卻見方才還在廳中的焰親王親自出門相迎,待宋玉瀾進了廳中眾人才算真的看清這位王爺的模樣。

    宋玉瀾一身靛色綴金的素錦長袍,束著墨玉冠,修長身姿如臨風之竹,顧盼之間恍若謫仙,只是瞧著唇色和面色都有些病態的憔悴,哪怕是還好的精神也未能遮掩住,一看便知道這怕真是個久病之人,都說這位永安王身子自幼不好,估計多半也是真的。

    “晨起用藥誤了時辰,來晚了些,王爺莫怪。”

    永安王的容貌真是放眼京城都找不出兩個能出其右的人,他微微欠身,錦緞長袍輕觸地,就被閻妄川托住手臂:

    “王爺哪里話,王爺能來我便欣喜,這邊請。”

    殷懷安在一旁冷眼看著那兩位演戲,閻忘川昨晚就和他說想要借著這次婚宴“緩和”一下和永安王的關系,畢竟戰事暫休,如今宋玉瀾和宋鳴羽也回了京城,總是不能總讓外人覺得他們還顧著“舊怨”,該下臺階得下臺階。

    宋玉瀾貴為一品親王,與內閣朝臣一同入座,路過宋鳴羽那桌的時候側頭看了他一眼,宋鳴羽想起剛才的高談闊論立刻心虛地起身,規規矩矩行了禮:

    “兄長安好。”

    宋玉瀾不咸不淡的頷首,讓外人也瞧不出這對兄弟到底是不是如傳言一樣不合。

    開席之后閻妄川與殷懷安先是敬了眾位賓客兩杯,然后便端起酒杯單獨走到了宋玉瀾的面前:

    “王爺,此前之事是我不知輕重,得罪之處還請王爺海涵。”

    宋玉瀾只是喝了兩杯酒面上便已浮起微霞,此刻也起身:

    “戰事緊急,王爺也是權宜之計,那事王爺不必記在心上。”

    說完便干了杯中酒,殷懷安瞧著兩人裝的和才認識三天半似的默默也跟著喝了酒。

    之后這酒席上便放開了似的,兩位新郎被輪番灌酒,殷懷安自恃酒量不錯都已經覺得喝的頭腦發脹,腳底發飄了,宴席散時天色都已經暗了。

    送走了最后一波人,殷懷安直接跌坐在了椅子上,臉頰緋紅,站的小腿發酸,正要說什么,身子就一下騰空,激的他好懸沒直接吐出來:

    “唔,你干嘛?我正惡心呢。”

    閻妄川臉頰也紅了,渾身的酒氣,精神眼瞅著高漲起來,他掂了掂懷里的人:

    “昨晚誰說自己千杯不醉,喝我就是玩?現在怎么惡心了?”

    殷懷安渾身發軟,腦子里就像是有臺離心機似的一個勁兒的轉,昨晚吹牛的尿性沒了,該認慫就認慫,他趴在閻妄川的肩頭,手照著他的后背來了一下:

    “駕,送我去洗澡。”

    閻妄川低頭輕輕咬住了懷里人通紅的那只耳朵,微微磨了一下牙:

    “把我當馬?那今晚殷大人可要好好騎。”

    殷懷安的身子都是一僵:

    “滾”

    第98章 癡漢曹將軍 如果宋玉瀾到時候也遞上一……

    第二天殷懷安嗓子都是啞的, 一連三天,喜平看著殷大人瞧著他們王爺的眼神都像是含了刀片,他識趣地每晚都將主院里的人早早撤出去, 只留下兩個守夜, 以備傳喚。

    婚禮之后,殷懷安還是不喜歡上朝, 但從前只是在火離院那一畝三分地兒告假也就告假了,現在好歹是個工部侍郎,總會不去朝會也不太像話, 以至于大冬日的早上, 雞都還沒叫,殷懷安就得起床。

    這日外面的雪下的格外大,伴著呼呼的風聲, 殷懷安一條腿騎在閻妄川的身上,腦袋扎在他的頸窩里正睡得昏天暗地, 閻妄川無論是早朝還是練兵都習慣早起, 醒來就瞧著懷里的人,瞧著世間差不多了才用頭發在他鼻子下面掃了掃。

    “殷大人,要早朝了。”

    殷懷安鼻子癢的想打噴嚏, 蒙住被子不去聽這種不想聽的話,聲音煩的要命:

    “不去了, 不去了,給我告假。”

    “今日是大朝會, 我也得去, 我給你穿衣服,再堅持一天,明日到年節前我都給你告假好不好?”

    殷懷安困得腦袋都抬不起來, 任由身邊的人抱他起來,閉著眼睛伸出胳膊,閻妄川一件一件幫他穿衣服,等他去洗漱了才快速起來收拾自己。

    外面的雪已經下了半尺厚,冷風一吹殷懷安的瞌睡總算是醒了大半,但是煩躁的心情卻一點兒也沒有減弱:

    “我真是受夠了,我能不能辭官啊?這早朝的時間也太早了。”

    凌晨五點就開始早朝,這是人過的日子嗎?殷懷安一臉鬧挺。

    閻妄川瞧著他的模樣好笑,將人摟了過來:

    “從前你早朝都起不來嗎?”

    他以前多在北境,一回來就碰到了下獄的殷懷安,殷懷安索性靠著他走,咕噥了一句:”從前是從前,從前我一個末流小官誰管我去不去啊?現在這官做大了真不好,一曠工就會被發現。”

    兩人正式結婚之后的好處就是殷懷安可以光明正大乘坐焰親王的車架早朝,一品親王的車架所過之處群臣避讓,殷懷安再也不用像從前一樣偶爾還要給一些大人側身避讓行禮了。

    這是年節之前最后一個大朝會,車架停在了青華門外,殷懷安拉住了一下閻妄川:

    “要不今天讓車架進去吧?你那一身的膏藥行嗎?”

    閻妄川這些日子名為養病其實也確實是在調養,湯藥早晚各一次,針灸倒是從之前的一天兩次改為了一天一次,這些日子別的不說,卸下擔子,又人逢喜事確實瞧著面色好了不少,但是一到雨雪天就犯的舊傷卻沒有太大的改善。

    就連顧云冉也說,那些傷是傷到了骨頭和關節,即便是氣血補了上來,這舊傷也是沒法子,只能盡量保暖,用膏藥緩解,別的沒啥法子。

    “沒事兒,都幾天沒出門了,這次的膏藥比從前的都有效,不怎么疼。”

    焰親王的車架是可以直接進宮城的,從正德帝的時候便有了這個規矩,不過歷代焰親王都是武將,除了身體實在不適的時候幾乎很少動用這個特權,殷懷安知道閻妄川這是不想在小皇帝剛剛親政的時候做這種有損皇威的事兒。

    才下車架就看到一旁停的是宋玉瀾的車架:

    “宋玉瀾也來了?”

    閻妄川忽然看向了車架的后面,瞧到了一個人影,唇邊笑意微勾輕輕:

    “陛下之前下旨,著南境將領分批回京受賞。”

    洋人雖說沒有完全潰敗,但是南境除半島之外的領土已經大半都收了回來,南境將領這三年被閻妄川捏在手里,該殺該罰的輪了一遍,如今李贏親政自然需要與這些南境將領盡快熟悉起來,南尋畢竟見的有限,此刻大捷又逢年節,將駐外將領分批召回受賞也是應該的。

    果然殷懷安了悟了似的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瞇著眼一眼就看到了那在一眾朝臣中魁梧的鶴立雞群的曹禮。

    他低頭笑了,又看向了宋玉瀾的車架,拉著閻妄川咬耳朵:

    “你說,他們不會真的?”

    “曹禮的心思都寫在腦門上了,前日他才進京就巴巴去了永安王府。”

    殷懷安側頭瞟他:

    “你怎么知道的?”

    焰親王大人微微挺直腰板:

    “當我三年攝政王白當的?”

    殷懷安哼笑一聲,又回頭掃了一眼曹禮:

    “他就這么大咧咧的去了王府?你知道,宮里也會知道吧?沒事兒嗎?”

    畢竟如今的曹禮軍功在身,手握重兵,而宋玉瀾又是久居江南的王爺,這倆過從太密也不是什么好事兒。

    閻妄川一臉的高深莫測:”你覺得宋玉瀾為何忽然回京?“

    殷懷安一愣,戰事已經結束了,永安王府也立了世子,這世子都在京城,按說宋玉瀾來不來京城問題都不大,除非他有必須來京城的原因,比如和曹禮關系過密,為了降低朝廷的猜忌才主動到京城。

    不會吧?

    此后一路往議政宮去殷懷安腦子里就沒停下來過,如果宋玉瀾到時候也遞上一本合籍成婚的折子,不知道小皇帝和朝中官員會不會瘋?不過又一想,大概也不會吧?畢竟和閻妄川一樣,宋玉瀾他們家祖宗也是有前科的。

    曹禮是正三品的武將,朝服一穿濃眉大眼放在京里的官員中還真有那么兩分打眼,他本就是土匪出身不諳禮數,又甚少來京城,在京城中那些見禮回避的禮節早就隨著喝酒吃肉不知道灌到誰的肚子里去了,一下了馬就從人堆兒里沖了過去,直奔永安王車架。

    “王爺。”

    那魁梧的身姿,沖過去的速度就像一只奔過去的大狗,好懸沒有掀翻一個文官,最后那文官被他提著脖領子又給薅了起來。

    車架的門從兩側打開,里面身著一品朝服的宋玉瀾手扶在了墨硯的手臂上下來,端的玉人之姿,不少朝臣看向了這邊,這位王爺可是不常出門,上次瞧見還是在焰親王的婚宴上。

    曹禮興沖沖沖過去:

    “王爺怎的沒加一件披風?”

    宋玉瀾眼底笑意凝聚:

    “入朝朝服即可,將軍許久沒回京城,便與本王一同進去吧。”

    曹禮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好啊,王爺先請。”

    宋玉瀾位列一品,來往官員見到他都要行個禮,曹禮就按著朝服認人,比他官大的他就還一個,比他官小的他就繼續把眼睛黏在宋玉瀾身上,這絲毫也不避嫌的模樣讓朝臣多少有些驚訝。

    宋玉瀾到了殿上與閻妄川微微點頭,給曹禮指了一個他應該站的位置,很快,李贏到了殿上,早朝開始。

    今日的早朝最大的事兒就是給南境諸位回京的將領封賞,其中曹禮的功勞最大,官職也最高。

    李贏知道曹禮是個土匪出身,倒是不似很多文官一樣心有嫌隙,反而因為在南境見過他,而比其余人多了一分親切。

    曹禮被升任為虎威將軍,從二品。

    “待將軍來日徹底驅逐洋人,朕再重賞。”

    曹禮跪下謝恩。

    武將到正二品就是升到了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是來日大捷,這曹禮怕是就要走到武將的頭上了。

    “曹將軍難得回京一次,便留在京城中過個年節再回南境吧。”

    曹禮是真心高興,以至于臉上的笑都收不住:

    “臣謝主隆恩。”

    李贏到底年少,這議政宮種的老面孔太多,人人說話的時候都是一板一眼一個模子,像曹禮這把高興都寫在臉上的人真是少見,而且他怎么覺得讓曹禮在京城比方才封賞他的時候還要高興?

    第99章 破防 俗話說青菜蘿卜各有所愛,這對弟……

    早朝后殷懷安眼見著曹禮亦步亦趨的跟著宋玉瀾, 嘴角的笑都要咧到后腦勺了,他故意拉著閻妄川走到他們的后面,閻妄川本不屑于聽墻腳這種事兒, 但是耐不住殷懷安非拉著他, 一直走到青華門外上了車架才算罷。

    上車殷懷安把準備好的湯婆子往閻妄川的手里一塞人就歪在了車架的軟椅上:

    “哎,你說宋玉瀾不會真的不遮不避吧?”

    閻妄川看著他這一副好信兒的模樣也在他身邊尋了個地方靠了過去:

    “我猜若真的不遮不避也是為了曹禮那憨貨。”

    “什么意思?”

    閻妄川嘆了口氣:

    “南境戰事已經明了, 洋人雖然未曾完全潰敗但是再難折騰出大浪來,等到水軍建起來,洋人被趕回老家是遲早的事兒, 這幾年我為了戰前方便成立軍機處, 越過了陛下和內閣,如今我不再攝政,在府里稱病, 這軍機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陛下裁撤,但是南境終究需要新的守將。

    這些守將必須讓陛下放心, 而這三年曹禮的軍功有目共睹, 今日是從二品,等到來日南境真的被收回來了這正二品自是要給的,二品銜又手握重兵, 放在別的將領身上還有親族牽制,但是曹禮偏偏是個山匪出身, 朝中既無親族也無姻親,想要放心用他, 就必須把他的心留在朝廷。”

    殷懷安知道古代那動不動誅幾族的連坐罪名, 雖然聽著不好聽,但是確實可以起到一個威懾作用,在朝中當官的誰不是親戚關系一大群, 就算自己不想活還得想想父母和妻兒,偏偏曹禮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換他是皇帝確實也不太會放心,萬一哪天他一個不順意帶著朝廷的兵馬再次落草為寇呢?落草倒是好的,萬一他謀反呢?

    “你是說宋玉瀾有心成為他在朝中的牽制?那這可就要過明路了。”

    光是過從甚密可不足以成為牽制,除非兩人合籍成婚,這才叫牽絆。

    閻妄川賊兮兮的笑了一下:

    “瞧著吧,這個年節有熱鬧看了。”

    這天的大朝會之后殷懷安就告假不上朝了,用的是染了風寒的借口。

    閻妄川雖然也不出門但是外面的消息卻日日都會遞送進來,這天殷懷安午后正央著閻妄川陪他玩五子棋,就聽到了稟報聲:

    “京中近日有些大人想要和曹將軍結親,這幾日曹將軍府內都有媒人上門,但是昨日下午曹將軍將幾個上門說親的媒人都給趕了出去,鬧出的動靜不小。”

    殷懷安立刻抬頭:

    “趕出去了?”

    “是,還是曹大人親自趕的,說是不想娶妻,讓媒人不要再上門了,今日曹府大門緊閉,閉門謝客。”

    閻妄川手指捻著棋子,抬眼:

    “我賭五兩銀子,曹禮這廝現在肯定不在府上。”

    此刻永安王府后門,曹禮輕車熟路地溜了進去,直奔宋玉瀾的院子。

    而此刻的焰親王府通傳聲傳來:

    “大人,永安王府世子來了,說要見您。”

    殷懷安和閻妄川對視了一眼,閻妄川沖他擺擺手:

    “去吧,這小子肯定有事兒。”

    殷懷安到了前廳就見宋鳴羽火燎腚似的,站不是站坐不是坐的滿屋子踱步,他抬步進去:

    “在這兒拉磨呢?”

    宋鳴羽一下就拉住了他,小聲開口:

    “我們換個地方,我有事兒和你說。”

    殷懷安

    一處平時沒人來的院子里,殷懷安叫人上了幾個菜,又提了壺酒:

    “說吧,什么事兒啊?”

    宋鳴羽搬著凳子又離他近了一些:

    “我哥和曹禮好像有些不對。”

    殷懷安揣著明白裝糊涂:

    “他們哪里不對?”

    宋鳴羽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說啊,你這火急火燎的過來不就是想和我說的嗎?”

    宋鳴羽灌了一口酒:

    “你別裝傻了,我都能看出來你能不知道?你說他倆有什么不對?你和王爺有什么不對他倆就有什么不對。”

    宋鳴羽現在簡直有點兒懷疑自己了,什么情況啊,先是這貨和焰親王再是他哥和曹禮?這怎么都喜歡上了男人?

    “從我哥去年留他過年我就覺得不對頭,但是也沒多想,只覺得曹禮來都來了他也不好叫人出去,可后來越來越不對,曹禮沒事兒就偷偷來,而我哥那從來都獨來獨往的性子竟然能留他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兩個人還頻繁書信。

    這一次我哥說來京城我還挺高興,我以為他是怕我一個人在京城太孤單了,但是直到曹禮回京之后又來了我們府上,而且又賴到了我哥的院里,我才”

    兩個人一個說的認真一個聽的認真,都沒注意門口細微的腳步聲。

    門口守衛看到緩步過來的王爺正要行禮就被閻妄川一個手勢止住,閻妄川披著錦緞披風,腳步踏在已經掃過雪的廊下沒有發出什么聲音,靜悄悄的立在門口,光明正大地聽墻腳。

    “我說你們都這么回事兒啊?你喜歡男人,焰親王喜歡男人,現在我哥都喜歡男人了”

    殷懷安他摸了摸鼻子開口:

    “你哥什么情況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從前可是不喜歡男人。”

    “啊?你不喜歡男人,那你和王爺?”

    “我只是喜歡閻妄川而已,只是恰巧他是個男人,我對其他的男人可沒有任何邪念。”

    這件事兒他自己之前還糾結過,畢竟在現代對同性相對包容的社會中他都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個彎的,到了這里他還自我懷疑過,有一陣子他觀察了很多男人,但是他都沒有其他的想法,所以他只是喜歡閻妄川,和男女沒關系。

    “那王爺對你呢?”

    殷大人直接開口:

    “我猜他也是只喜歡我吧。”

    宋鳴羽撇嘴:

    “你倒是自信。”

    “合理推斷而已,他從前常年在軍營,要是喜歡男的,老早就下手了還能輪到我?但是你看他在軍中也沒傳出和誰過從甚密。”

    院子里宋鳴羽喝的臉都紅了:

    “你們都是獨獨專情一人,那我哥呢?我哥那可是風光霽月的神仙人,那曹禮一介山野痞夫,字還沒有我寫的好看,在他面前我簡直就是詩書全才,我哥連我都嫌棄,怎么會喜歡他?”

    殷懷安瞧著這個被親哥弄破防的人低頭憋笑不語。

    “俗話說青菜蘿卜各有所愛,這對弟弟和愛人的標準還是不一樣。”

    “你說,怎么不一樣?”

    “弟弟嘛,做兄長的多少有些盼著其成才的心理,難免嚴格要求一些,這愛人就不一樣了,他只要有一個地方的長處足以讓你讓你心生愛慕就夠了。”

    “那王爺哪里讓你心生愛慕?”

    殷懷安拄著下巴想了想:

    “閻妄川長得好就不說了,論文采,反正我是比不上,詩書禮樂樣樣精通,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文武全才,嗯,哪里都很好。”

    宋鳴羽一巴掌拍在腦門上。

    “別說了,再說我更替我哥不值了。”

    站在門邊的人聽著聽著嘴角逐漸上翹,滿意的慢悠悠出去了:

    “本王記得昨日逮回來幾只山兔和野雞,剝干凈備上炭火晚膳的時候送到院子里,對了,給永安王府送去兩只。”

    “是。”

    殷懷安把宋鳴羽的手拉下來:

    “其實你不用糾結這個,別的不說,南境戰事你是知道的,南境將領倒是不少世家出身能文能武的,還不是和平時大吃空餉,戰事臨陣軟腳?有什么用處?就憑曹禮能帶出一支不亞于北境邊軍能打硬仗的部隊,憑他三年來殲敵無數,就只這兩點就足以讓永安王側目。

    行了,你趕緊回去吧,曹禮是你哥夫這件事兒板上釘釘了,你再糾結也沒用。”

    宋鳴羽

    殷懷安剛出門就聽門口的守衛出聲:

    “殷大人,王爺說晚上給您烤兔子,讓您早些回院子。”

    殷懷安眼睛都是一亮,趕緊沖身后的人擺手:

    “我得回去吃烤兔子了,你自己能回去嗎?我讓人送你?”

    被秀一臉的宋鳴羽裹緊了披風和他擺手就走了,這個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

    他一身醉醺醺的回了府,一路上覺得殷懷安說的有道理,細想曹禮是比南境一些將領強太多了,粗魯些就粗魯些唄,反正瞧著他對他哥細致的緊,沒文化就沒文化唄,他文化也不好,他哥能受著就行唄,這么一路想一路就走到了他哥的院子前,一股誘人的香氣飄了出來。

    他推門進去,就見他哥裹了厚重的狐裘斜靠在院子種的梅樹下,狐裘邊緣露出一截里面月白的錦緞廣袖,即便小時候他與他哥不對付也從來都承認他哥長得真好,眼前的人就像是在神仙畫卷中,而他將目光再挪動一寸之后,就能看到一個一身束袖勁裝的魁梧大漢大馬金刀的坐在碳火旁正在翻烤兔子

    小時候他烤兔子他哥嫌粗鄙,現在怎么不嫌曹禮粗鄙了?剛才剛剛壓下去不能嫌棄這個哥夫的心思通通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兔子,兔子,怎么今天所有人都在吃兔子?

    第100章 焰親王挨罵 誰獵的兔子不是兔子?你獵……

    曹禮這個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的新貴在如今的京城中就像是一塊兒令人垂涎的香餑餑, 不光是朝臣想著和他結親,就連李贏也想讓他在京中能有個家事,但是他畢竟年紀還小, 賜婚這種手段用的也還不嫻熟, 曹禮如今也手握重兵,還是個山匪出身, 萬一這婚指的不合他心意最后反而弄巧成拙。

    他也有心觀察一下朝臣對他的態度,結果果然沒過幾日就聽說了曹禮將上門說親的都給趕了出去,他看著那虎狼似的撲上去的權貴之家心氣也不順, 一時之間竟然也有兩分解氣, 但是又怕曹禮真的無心成親,年后他就要回到南境練兵了,他也有些著急。

    放眼京中他竟然也沒個說話的人, 最后趁著休沐輕車簡從到了焰親王府。

    門口的守衛正要進去通報,就見小皇帝擺了擺手:

    “不用通稟了, 朕自己去找表叔。”

    他熟路地往閻妄川的院子走。

    此刻主院的屋內閻妄川躺在榻上由著府醫針灸, 殷懷安冷著一張臉站在一旁,屋內的氣氛有些緊張,府醫瞧著時間到了立刻拔了銀針, 這屋內他不敢待了:

    “王爺受寒膏藥要加兩貼,我這就是熬藥, 一會兒晚飯后服用。”

    閻妄川心虛的做起來攏了中衣,探出手去扯一下殷大人的袖子, 被殷懷安一把扯開, 一雙眼睛像是要噴火,聲音大的訓著這不靠譜的人:

    “閻妄川你今年三歲嗎?還學會騙我了,說什么部舊宴飲, 宴飲到山里去了?”

    李贏才一到院子,正準備著人通傳就被這一聲吼給震在了原地。

    “我就是見你喜歡吃兔子,想著親自給你獵。”

    “兔子,誰獵的兔子不是兔子?你獵的兔子能吃出野雞味兒啊?昨天才下過雪,怎么不凍死你呢?”

    府醫才從屋里逃出來,背著箱子剛下階梯就和身著常服的皇帝陛下照了面,他嚇得膝蓋一軟:

    “陛下,下臣叩見陛下。”

    李贏此刻的表情卻有些尷尬了,聽著里面的聲音是殷懷安的,而且聽情形他在訓閻妄川,他本來已經準備偷偷出去了,但是被這人一叫,走都走不了了。

    果然,屋內一下寂靜了下來,屋門先打開,是殷懷安率先出來:

    “不知陛下駕到,未曾遠迎,請陛下恕罪。”

    他話音剛過來,里面剛剛穿上外衫頭發都不曾整理的閻妄川才出來:

    “陛下,方才衣衫不整,叫陛下笑話了。”

    李贏上前扶住他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

    “是朕沒叫人通傳,貿然就來了,打擾表叔,表叔父了。”

    殷懷安微微挑眉,表叔父?閻妄川的眉眼軟和不少:

    “陛下來的正是時候,正救了臣呢,陛下里面請。”

    李贏此刻其實也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他的生母在他出生時就沒了,小的時候父皇的妃子也好,包括從前權傾一時的劉皇后,都他父皇也都是畢恭畢敬,邀寵的多,本來以為殷懷安雖然是男子,但是畢竟比不得閻妄川的權勢,婚后這府中必然是閻妄川做主,可怎么都沒想到這一品親王在家里被這樣訓。

    兩人聽出李贏是為了曹禮的事兒來的,李贏其實倒也沒有真的想要閻妄川做什么,只是旁敲側擊的問他是不是在南境已經有心儀的人了。

    閻妄川和殷懷安對視了一眼,笑著給李贏斟了茶:

    “陛下原是為了曹將軍的事兒來的,臣確實知道一點兒。”

    “表叔請說,曹將軍抗擊洋人有功,如果他在南境真有喜歡的姑娘朕可以為他賜婚,為他夫人封個誥命。”

    李贏說完就見兩人都看著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說的不對,他確實想要曹禮在京城中結親,但想要加恩的心也是真的。

    “是有什么問題嗎?”

    殷懷安看了看閻妄川示意他還是說了吧,閻妄川這才開口:

    “陛下,據臣觀察曹將軍確實是有一個心上人,但是這人的身份臣實在是不好說,若是曹將軍有意或許陛下不日就會知道,介時希望陛下不要吃驚,如果曹將軍選擇隱瞞臣還希望陛下不要另給曹將軍指婚,就算是全了他一份默默守護的情誼。”

    李贏這會兒是真的有點兒蒙了,這是誰家的姑娘啊,連閻妄川都不好說,而且聽這樣子似乎曹禮還可能不娶這心上人,不娶還不另娶,默默守候?又想起曹禮真的把上門說親的人都轟了出去,倒是也明了幾分,不再細問。

    殷懷安看了看時辰出聲:

    “陛下今晚就留在府里用晚膳吧,今晚烤兔子,陛下喜歡嗎?”

    李贏的表現比他預想中要好很多,雖然他知道李贏的放心有因為閻妄川和他成親的關系,但是只要他不無端猜忌,他也不會與他為難。

    閻妄川笑了:

    “陛下留下吧,這兔子是臣挨了好一通罵才獵來的。”

    李贏進屋其實就聞到了這屋里明顯的藥味兒,此刻坐在閻妄川的身邊這藥味兒更濃,就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表叔身上舊傷還是難愈嗎?”

    殷懷安看了過去,李贏的眼底有幾分真切實意的擔憂,閻妄川滿不在乎地出聲:

    “好多了,就是天氣不好的時候會犯。”

    李贏如今也摸到了些閻妄川的脾氣,這人不習慣示弱,從前他沒去過兵營,但是上次他去了南境的軍營,發現統帥的對一支軍隊的重要性,將軍窩囊,一支軍隊都窩囊,而南境其實能立起來的軍隊并不多,所以閻妄川在南境那三年其實很很不好過吧,一個人硬是將一盤散沙給強自攏了起來。

    “表叔”

    李贏只喚了一聲又覺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地閉嘴了。

    閻妄川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心意,站起身手輕輕拍了一下小皇帝的肩膀:

    “陛下都沒自己烤過兔子吧。”

    李贏搖搖頭,他第一次吃烤兔子還是小時候在焰親王府。

    王府的院中,燒烤架和炭火已經備好了,一棵古梅樹下三個人坐在一起,見著人將收拾好的兔子串好了拿上來,殷懷安打趣了一句:

    “陛下今日多吃點兒,這是王爺不畏嚴寒,不遵醫囑,頂風冒雪,外加和我撒謊去城外獵的,今日陛下嘗嘗,這兔子能不能吃出野雞味兒。”

    李贏從前和殷懷安接觸甚少,如今發現他的性格也挺有趣的。

    “殷大人,饒了我吧,再不敢了,對了,陛下如今也14歲了,果酒可要喝一點兒嗎?”

    李贏甚少感受這種煙火氣,聞著已經溢出燒烤香氣的兔子眼睛有些亮晶晶的點頭。

    他以為閻妄川會吩咐人去拿,卻不想他叫人拿了鐵鍬親自去了一邊的樹下就開始挖,殷懷安顧及他肩膀上的舊傷立刻起身:

    “你肩膀不要了?給我。”

    李贏也站起來,猶豫了一下出聲:

    “酒在樹下嗎?要不朕來挖吧,朕沒挖過。”

    樹下的兩人齊齊轉頭,最后閻妄川把鏟子遞到了李贏手里。

    李贏第一次干這種粗活,很賣力氣,很快就挖到了下面封存的酒壇:

    “這是臣十八歲那年去北境當值之前埋的梅花釀,有十年多了吧,今日給陛下嘗嘗。”

    這一晚小院中偶有笑聲傳來,伴著香氣四溢的烤肉和冰冰涼涼的清酒讓時光仿佛暫時脫離了如今的朝堂,沒有皇權之下的猜忌,伴著煙火,讓每個人都能做回自己。

    李贏有些醉了,閻妄川和殷懷安親自送他到了宮門口,臨走的時候李贏忽然轉身:

    “表叔,朕今天很開心。”

    夜色之下,墨色披風的人立在青華門前,身姿挺拔如松:

    “陛下開心就好。”

    第二日李贏宿醉剛醒,好在這年節前的最后一日不用早朝,他才爬起來就聽到有人稟報:

    “陛下,曹將軍求見。”

    曹禮?這么早過來做什么?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閻妄川昨天的話,不是來和朕說他心上人的吧?

    “快傳去東暖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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