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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1 章   雞和蛋

    最后婚禮還是辦了,不過何韻聽說夏星曉有點婚前焦慮,就把婚禮地點從城堡酒店改到一艘游輪上,同時謝絕所有的媒體,只邀請了少量親朋好友參加。

    淺夏的五月,溫柔的海風(fēng)拂過衣擺,海水漣漪中映著一片金色。

    夏星曉迎著晨光,挎著夏江的手臂,款款走向時硯池,層層疊疊的拖尾甩在身后,雪白的頭紗揚起一道圣潔的弧線。

    時硯池一身高定西裝,健碩體魄包裹其中,五官上每一個起承轉(zhuǎn)合都迷人得要命。

    那個在她心上燎原,占據(jù)了她整個青春的男人,正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向她招手。

    陽光落在他流暢利落的側(cè)臉上,海風(fēng)不斷打亂他的碎發(fā),慵矜不羈的男人被襯得格外溫柔。

    把她移交給時硯池時,不善言辭的夏江第一次落淚,他磕磕絆絆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最后只匯成幾個字,“我把女兒交給你了。”

    夏星曉也眼角發(fā)澀,眼淚抑制不住地續(xù)滿眼眶,梁舒是伴娘,紙巾剛拿出來,就被時硯池接過去了,他勾過她臉頰的碎發(fā)輕輕綰在耳后,又小心翼翼地揩過帶著水跡的眼角。

    隔著薄薄的蕾絲手套,時硯池堅定而鄭重地把人接了過來,他嘴唇甕張,聲音浸出幾分沉啞。

    他說,星星,你是我的了。

    夏星曉的心臟像泡在溫泉里,又酥又麻。

    游輪上載著天海相接的咸咸海風(fēng),載著所有的親朋好友,載著淚水和祝福,載著時硯池的滿腔愛意。

    晚餐地點星潮會所。

    位置在海市高端商務(wù)區(qū),門口豪車一輛接著一輛。

    車停,門打開。

    一條白皙長腿率先邁出,新中式修身裙和雪色肌膚相得益彰,深凹的頸窩、凸起的蝴蝶骨,單薄纖細,黛眉紅唇,清冷中帶著純欲。

    “南去星潮嗟往事,北來祠廟豈公心。”①

    東方意境的最高奢華便是人脈。

    三人沒停留,直接去了二樓雅間。

    謝南州給兩人遞菜單,夏星曉抬額看服務(wù)生,“來一份蔬菜沙拉。”

    梁舒瞳孔細微放大,硬著頭皮點了三道,合上菜單。

    謝南州接過菜單,又加了四道。

    “謝先生做什么的?”梁舒手肘撐在桌面上,角色進入得很快。

    “金融行業(yè)。”

    “叫我南州吧。”紅酒提前就醒了,他起身給兩人倒酒。

    “呦,跟我們星星同專業(yè),不愁沒有共同語言了。”

    夏星曉睨她一眼,將酒杯倒扣在桌面,“謝先生這么優(yōu)秀,我自慚形穢,我們領(lǐng)了長輩們的好意,就當多一個朋友。”

    謝南州神色不變地坐回位置,“朋友我不缺,倒是缺一個女朋友。”

    這話說得接不下去,梁舒看著她被噎住,在一旁偷笑。

    “星星,你跟時硯池分手那么久了,為什么不去試著接觸一下別人?”

    “熟人不好下手,生人不好開口,送上門來的優(yōu)質(zhì)對象你也不要,難道你想寡一輩子?”搖了搖高腳杯,梁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你才多大啊!”

    夏星曉沒回答,她興致不高,另外兩人都能看出來。

    謝南州買完單回來了,他扶著門口的椅背上,溫和一笑,“兩位公主殿下,吃好了嗎?”

    三個人,八道菜,一瓶五位數(shù)的紅酒,著實奢侈。

    大堂里迎來送往,星潮會所到了散局的高峰時刻。

    夏星曉牽著微醺的梁舒走在前面,謝南州不知從哪變出來一大束白色玫瑰,突然大踏步地走過來。

    奶油色花瓣上還帶著水霧,花型飽滿圓潤,有種清冷淡然的幽香。

    “初次見面,沒有花,總覺得少了點儀式感。”他將鮮花遞她懷里。

    梁舒酒酣耳熱,退一步笑著看戲。

    “今天聽楊阿姨說你約了和我吃飯,我知道是你應(yīng)付長輩的借口,整個下午我思來想去,還是想給自己爭取個機會……”

    謝南州盯著她的眼睛,臉上笑容真切。

    “有些事情不大膽一點,可能永遠都沒有答案,所以有些話我今天必須得說……”

    猝不及防,他輕輕擁了過來,“我真的很喜歡你,希望你給我一個追你的機會。”

    夏星曉瞬間僵住了。

    單方面的擁抱只持續(xù)了一秒,她馬上下意識地推開他退了兩步,長發(fā)嘩啦散下來。

    有些神奇的是,她對人群中的某人有天然的辨識力,只覺得自身磁場亂了,慌亂地四處看過去,果然對上一雙深邃悠長的眼睛。

    時硯池不偏不倚,就在她視線中央。

    他今天在星潮會所有個商務(wù)飯局,Muse建廠后盤活了一系列上下游企業(yè),深海國際就是其中之一。

    梁舒的視線慢慢往她那里看,動作緩了下來,“然后你倆就分手了,一輩子在哪?”

    善意的人一直善意,忠言一直逆耳,旁觀者一直清醒,當局者一路迷途。

    她又拉開一罐啤酒,輕輕碰了夏星曉的那罐,喝一口,然后微微嘆了口氣,“其實阿姨是對的。”

    夏星曉眼底像被滴入了濃墨,漸漸晦澀。

    “真懷念十八歲時的自己,那時候我渾身是膽滿身光芒,覺得愛比被愛更偉大,我的愛就是武器,喜歡誰就要把他斬于馬下,那時候我什么都不怕。”

    易拉罐因為受力細微作響,梁舒安靜地看著她,眼圈也紅了。

    這種淡淡的疼真的很奇妙,就像數(shù)年以前磕碰得來的傷疤,摸上去竟然還有刺刺麻麻的感覺。

    夏星曉喝上第三罐啤酒的時候,稍微有一點上腦,店里的音樂切換,是陳綺貞的《臺北某個地方》,她跟著輕輕唱。

    曬干你的襯衫,收起你的餐盤

    呼吸這個早晨你留下的味道

    清晨第一班列車,開往同一個地方

    那一次你離開我就不再回來

    有人在嗎?我一個人唱著②

    如果真能這么灑脫就好了,夏星曉還是被天旋地轉(zhuǎn)的酒精打敗了。

    靛青色的流云遮住一半月亮,熙攘的街道邊,一輛黑色賓利蟄伏在夜幕下。

    男人指頭彈一記煙灰,繞過車頭往小龍蝦店里走。

    一片陰影兜頭而下。

    那一秒神思迷離,嗅到空氣里淡淡的酒精和男人身上熟悉的冷松香氛,夏星曉聲音里帶著倔強的委屈。

    “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大排檔的燈光直射到他們這一桌,眼前人,眼淚奔突。

    夜色黯淡中,美食街的人群陸續(xù)散場,徹底靜下來的時候,是凌晨兩點半。

    “時硯池,你怎么才來啊?”

    空氣里裹挾著梔子花的香氣,夏星曉坐在木凳上,眼睛濕潤。

    這幾個最普通的漢字組合,穿越千山萬水,蓬勃而出的時候,猶如一把溫柔刀割在他的心口。

    時硯池蹲身,目光將她盯住,“你在等我嗎?”

    她瞪大眼睛,像聽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橘色的光披在肩身上,她白皙的鎖骨上垂著幾縷碎發(fā),雙頰一片醉意,連耳尖都紅透了。

    “為什么你今天要遲到呀?”

    記憶卡像被激活,夏星曉十八歲生日當天的情景走馬觀花般浮現(xiàn)。

    高中那年他愛上了兩個燒錢的愛好,一是喜歡限量車,二是喜歡限量款球鞋。

    到底是富養(yǎng)家庭里出來的小孩,各種渠道總能把錢花出去,有一陣他觸了他爸的逆鱗,賬戶被凍結(jié)了。

    正好是發(fā)行初代AJ1倒鉤的時候,夏星曉背著他排了一夜的隊,結(jié)果早上一開售就被人插隊推搡,最后還跌倒膝蓋擦掉了一大塊皮。

    時硯池去的時候帶著棒球棍,滿身高危氣場,三兩下撂倒撞他的黃牛販子,眼里是要殺人的倔。

    她開心到哭起來,時硯池將人攬在懷里,對朋友們說,“我就說她要自己唱通宵,你們來了又要搶她的麥,她是真的難受,就讓她哭吧。”

    胸口被人捶了兩下,不痛,很甜。

    四周是喧囂吵鬧的,夏星曉的聲音從那些喧囂聲中分離出來。“時硯池,我好喜歡你呀!”

    那時的愛情真美好,簡單又真摯。

    夏星曉就像是一個小太陽,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天照常升起,就能讓他從頭到腳都暖洋洋的。

    “時硯池?!”

    回憶被人打破,粱舒睡眼惺忪地抬眸,用手指著他,“你怎么在這?”

    她像是不敢辨認般,還重重地捶了捶自己的頭。

    “你們醉了!”

    “我送你們回家。”

    時硯池聲音很輕,眸子里細碎的光漸漸黯淡,他長臂一伸將夏星曉抱起,邁開長腿就往車上走。

    腦子昏昏沉沉的,夏星曉醒來的時候,望著天花板好一陣,意識才漸漸恢復(fù)。

    置物架上手機屏幕點亮,粱舒幫她打開,是謝南洲通過手機號碼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置物架上手機屏幕點亮,粱舒幫她打開,是謝南洲通過手機號碼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置物架上手機屏幕點亮,粱舒幫她打開,是謝南洲通過手機號碼添加微信好友的消息。

    “第一次見面就有肢體接觸,這人太輕佻了,我覺得不靠譜。”她語氣憤憤的。

    “呦,你這個女人可真善變”,夏星曉抿抿唇搖頭,“昨天還對人家大加贊賞,今天就口誅筆伐了?”

    “別說得像你不是女人一樣。”粱舒說完就要襲胸,還一副色胚樣兒,“真軟……”

    夏星曉反應(yīng)很快地拐她,“安全駕駛!”

    兩人打打鬧鬧,很快到了地方。

    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沒有劃固定停車位,她繞了一圈在隔壁棟找了一個位置。

    “天涯街、海角巷,每次來都覺得你家的地點很浪漫。”

    兩人大學(xué)四年同學(xué),粱舒來過夏家不少次。

    后車廂蓋“咣當”一聲合上,夏星曉拎著水果鎖車門,瞟一眼路牌,“不是我家,這是租的房子。”

    兩人在樓道里和正要出門的夏江撞了個正著。

    “星星,小舒也來了?”夏江神色不太自然,尷尬地笑了笑,“你媽媽今天主要想討伐你,我怕掃到臺風(fēng)尾。”

    夏星曉沒好氣地睨他,“夏江同志,我們倆的革命友誼算是徹底決裂了。”

    夏江下意識地后撤半步,“等我去麻將館贏了錢,再用金錢修復(fù)友誼。”

    說完就腳底生風(fēng)地走了。

    夏星曉繼續(xù)上樓,她扭開鎖,有點心虛。

    “媽,我回來了。”

    噠噠噠的拖鞋聲由廚房傳到門廳,大門口的換鞋位置大包小包地堆了不少禮盒。

    心里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她媽那么有潔癖的一個人,這個家里任何不屬于它本身位置的東西,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汪靜女士抱著臂,憋著一肚子的氣,“你還知道回來?”

    粱舒從夏星曉身后探頭,“阿姨好。”

    汪靜放下胳膊,聲音委婉變調(diào),“小舒來了,快進來。”

    夏星曉松了一口氣,換鞋往里走。

    六十平的房子,兩室一廳,稍顯局促。

    飯菜還熱乎著,她媽媽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年輕的時候圍著老公轉(zhuǎn),老了圍著女兒轉(zhuǎn),只要她回家吃飯,至少就是四菜一湯。

    粱舒夸張地大呼小叫,“星星,你以后多帶我來你家?guī)滋税桑纳苹锸尘涂磕懔耍 ?br />
    倆人的碗還沒端起來,就一人落了一塊紅燒排骨,汪靜忙里偷閑地看她一眼,狀似不經(jīng)意地提起,“門口是南州上午送過來的禮品,這孩子真有禮貌,我要留他吃飯也不肯,說是沒確定關(guān)系不敢留下吃飯。”

    “你干嗎收人家的禮盒?”夏星曉隱忍地吸一口氣。

    她對汪靜的兩副面孔很不滿,當初家里欠債就死活不收時硯池的錢,現(xiàn)在收別人的禮盒倒是毫不手軟。

    “禮尚往來你懂不懂,下次你可以給他父母送點禮品……”

    “媽,八字還沒一撇……”

    汪靜正要炸,粱舒嗅出點火苗,掐一把大腿,眼淚不要錢地往下掉。

    “你們別吵了……”

    雙肩一抖,汪靜嘴型不自覺地形成一個“啊”,夏星曉放下筷子,抽紙巾。

    “小舒,你……”

    汪靜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想從她這里得到點眼神暗示,偏夏星曉不跟她對視。

    粱舒胡亂地擦眼淚,“阿姨,我跟陳晨分了,我現(xiàn)在一聽別人說結(jié)婚見父母我就難受得要命,雙方父母我們倆都見過了,還是分手了。”

    果然,汪靜收嘴了。

    晚上,兩人就住在不足十平的小臥室里。

    粱舒躺在床上氣定神閑地玩游戲,夏星曉心無旁騖地坐在小書桌前瀏覽網(wǎng)頁。

    這是她這么多年的習(xí)慣,每天保證兩小時的學(xué)習(xí),納斯達克、港股、原油、期貨,還有各大財經(jīng)媒體論壇的消息,她都得實時更新。

    “星星,幫我倒杯水!”

    “自己去!”夏星曉頭也不抬地回。

    粱舒戰(zhàn)事正酣,手里的動作不停,“卸磨殺驢唄?”

    “確實饞驢肉餃子了……”

    “誰饞餃子了,今天晚上沒吃飽?”

    房門被推開,汪靜端著果盤進來,撂一眼兩人的姿勢,她又轉(zhuǎn)頭出去倒了兩杯溫水。

    夏星曉接過水杯,草草看向粱舒一眼,然后仰著臉像個等待褒獎的孩子。

    “媽,在夜色里工作的女人,是不是又美又颯?”

    “又美又傻!”汪靜毫不留情地戳她額頭,然后長長地嘆一口氣,“我倒希望你像小舒一樣,過點輕松的日子。”

    彎月如鉤,點綴著寶石般的繁星,在天空中閃爍不定。

    這片是老城區(qū),夜里小區(qū)一片寂靜。

    那時候粱舒的呼吸聲已經(jīng)平穩(wěn),她從書桌里拿出一本信紙。

    沉思良久后,筆端輕輕地移動,一行字跡出現(xiàn)。

    時硯池,我又見到你了。

    夏星曉急了,“你說誰是母雞?”

    時硯池不答,只緩住一口氣,聲音支離破碎,“我竟然也要做父親了……”

    捕捉到這份復(fù)雜情緒的戰(zhàn)栗,還原出這份重巒疊嶂的驚喜,有些話,他越是說得輕描淡寫,她的心臟越是酸澀,眼淚來勢洶洶。

    一片陰影落下,遮住的月光,時硯池以額抵額,用克制的聲線說:“寶寶,我真的好愛你。”

    黑暗模糊著視線,交纏的手、相貼的皮膚,都融入了搖曳的黑暗中。

    這夜晚,真迷人。

    第 82 章   人or神

    因為還沒滿三個月,甚至都沒滿一個月,所以懷孕的消息只在兩家內(nèi)小范圍地告知了一下。

    相比汪靜有條不紊地提醒她孕期注意事項,何韻顯然有點大動干戈,補湯流水般地送到南山別墅。

    何韻心思細膩,每次跟補湯一起送來的不是首飾就是限量款的包包,還捎張嫂帶了話:喝不喝湯都隨意,一切以孕婦的心情為大。

    有了這個前提,夏星曉捏著鼻子把湯碗往外推的時候,一點心理負擔(dān)都沒有。

    “快拿走,我又要吐了。”

    她還沒說完就面色慘白地沖向衛(wèi)生間,雙手撐著臺面,對著洗手臺干嘔。

    之前活蹦亂跳的人,在知道懷孕的下一秒,整個人都不好了。

    腰酸、想吐、嗜睡,聞到一點怪味胃里就翻江倒海,小腹像有顆小心臟,“砰砰砰”在跳。

    星期一的早晨總是兵荒馬亂,出電梯剛好九點,夏星曉踩著點進了會議室。

    扮演了兩天二十四孝女兒,總算暫時安撫住汪靜女士,得以清靜個幾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習(xí)慣打開保溫杯,把記事本翻到嶄新的一頁,再從手腕上摘下皮筋,將腦后的長發(fā)收成馬尾。

    總監(jiān)付衛(wèi)東老生常談,分析AC尼爾森上周的數(shù)據(jù),《財經(jīng)快行線》的收視份額提升了八個點,欄目組心知肚明,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論壇的因素,更有兩次熱搜的助力。

    例行選題會結(jié)束之后,付衛(wèi)東掃一眼會議室,表情嚴肅,“下面討論一下欄目冠名的問題。”

    她視線隔著長長的會議桌和她對視。

    像挑釁。

    那晚她死皮賴臉上了時硯池的車,在大門口和夏星曉對話之后,來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兩人之間有事兒。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畢竟我跟時總……”

    “挺熟的。”

    夏星曉抬額,謝南州就站在大廳里看著她。

    那晚唐突的表白之后,兩人并沒有交集,除了幾條噓寒問暖的短信,謝南州又恢復(fù)成了舉止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

    君子到很俗套的程度。

    不像那人,完全是強盜行徑,腦子里不自覺地掠過時硯池追她的樣子。

    “錢夠花嗎,不夠我轉(zhuǎn)你。”

    “在哪,原地別動,我去接你。”

    “受什么委屈了,老公給你報仇。”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一定是過去哀悼分手不夠充分,才會讓回憶無孔不入地變成現(xiàn)在的余音。

    窗外有風(fēng),徐徐地吹,感應(yīng)門忙碌地開合。

    謝南州彬彬有禮地對行注目禮的同事微笑,視線掃回她身上,“才下班,吃飯了嗎?”

    “還沒有。”夏星曉有一瞬的不自在,“你怎么來了?”

    謝南州笑了笑,向她伸手,“請你吃飯,賞臉嗎?”

    人來人往的地方,堂而皇之地邀約,她態(tài)度明確地搖了搖頭。

    手還攤在空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走吧,星曉。”

    甚至在她長時間拒絕的狀態(tài)下,他伸手來拉她的手。

    徐行自然地道,“你別開車了,我送你過去。”

    “別麻煩了,徐哥,我晚上打車走就行。”

    徐行語氣特別慎重,“有任何問題,給我打電話。”

    點頭,她看著奔馳狹長尾燈遠去。

    折身,將碎發(fā)綰到耳后,在玻璃倒影中補了個唇色,深深地吸一口氣,仿佛妥協(xié)與認命般邁進星潮會所。

    穿過大堂,踏上樓梯,推開包間門。

    入眼的是王臺和付衛(wèi)東,還有幾個陌生人,正笑意盈盈地一起說話。

    時硯池坐在主位上,臉上的笑意薄薄的,還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調(diào)。

    許是包間憋悶,他正緩緩把襯衫袖口折回到小臂的位置,腕上的手表隨著動作,折射出晶瑩的光芒,悠然且矜貴。

    她抬額,就這么近在咫尺地對上來男人的視線。

    時硯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著邊際地來了一句。

    “夏主播,今天穿得好像……”

    “不夠隆重。”

    夏星曉心底警鈴大作,這狗男人給人添堵的本事真是不減當年。

    兩人有次約會是在一個時硯池熟悉的BAR,老板是他朋友,夏星曉穿了件一字肩上衣就去了。

    調(diào)酒師遞給她一顆薄荷糖,時硯池的情緒就開始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閑聊的時候,她在扒水果,調(diào)酒師在吧臺打趣,“我忙活半天怎么也沒人給我扒一顆?”

    時硯池就去吧臺里拿了個精致的盤子,咣咣一頓扒,七八個橘子壘得老高,推到調(diào)酒師面前,“扒多少吃多少,這是你說的。”

    那晚送她回家,他頸項里全是橘子味兒。

    ……

    夜里十一點,馬路上車和行人都少了,顯得格外寂寥。

    兩側(cè)的路燈拉出浩蕩的透視,華美又漫長,一直到天邊的樣子。

    沒有花哨的寒暄,沒有十八道彎的話術(shù),一點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個措手不及。

    是時硯池的作風(fēng)了。

    何煜目視前方,偶爾從后視鏡窺探后面的動靜。

    那兩人離得老遠,像隔著一個銀河系,都一言不發(fā)地看著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靜,“夏主播,要不要給你朋友打個電話,告訴她不用來了。”

    夏星曉回他一個禮貌的微笑,一個“好”字還沒出口,話就被人截斷。

    “臨陣逃脫不像是你會干的事……”時硯池嘲她。

    她喉嚨有點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實挺難堪的。

    涼涼聲音再次從半米之外傳來,眼神也扎扎實實地落她身上,“這就是你現(xiàn)在過的生活,夏星曉,那你倒是過得好點,被人欺負的這種場面,能不能別讓我看到?”

    她簡直被氣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這不是挺能懟人的,剛才怎么啞巴了?”

    夏星曉這一瞬間很想哭。

    眼淚好奇怪啊,這兩年她跑新聞拉贊助,什么事情沒經(jīng)歷過?被冷落、被嘲諷,甚至發(fā)生肢體沖突受傷了,她都不會掉眼淚。

    可現(xiàn)在,只是聽著他說了幾句話,她的委屈就一股腦地冒了出來。

    “時硯池,我們當初沒有好好告別,現(xiàn)在連朋友都做不了嗎?”

    車廂昏暗,路燈的光一道一道地從他臉上滑過,他的輪廓在光影交錯中,時而明亮,時而昏暗。

    他長長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渦,聲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來很缺朋友嗎?”

    晦澀的過去被他用云淡風(fēng)輕的態(tài)度一筆帶過。

    夏星曉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離開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雖然還是他們,中間卻隔了千山萬水。

    她垂下眼瞼,心頭微恙, “我明白了。”

    車里的氣壓很低,劍拔弩張的氛圍在短兵相接后歸于沉寂,何煜大氣不敢喘,悄悄打開了電臺。

    毫無防備地,那首她不敢聽的熟悉旋律響起。

    忘了從哪一天

    我醒來一睜眼

    是對你無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見你①

    那是兩人異地時,一起聽著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時,他們分手了。

    窗外無雨,心頭早已盤旋出一片朦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氣里流動,她老老實實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淚。

    道路寬闊,空空蕩蕩,前路一望無盡。

    下車前,夏星曉回視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別再見面了。”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車內(nèi)再次恢復(fù)安靜,何煜看著剛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時硯池的神色,“張總問您《財經(jīng)快行線》那筆贊助費……”

    時硯池降下車窗,點了一根煙,手上的煙灰續(xù)得很長,“有關(guān)宣傳的工作,讓公關(guān)部直接跟營銷部對接。”

    他撣了撣手上的煙灰,嗓音在煙酒里滾過一遭,喑啞低沉,“他們不是要參觀MUSE中心嗎?”

    夏星曉哽著聲音開口,“寶寶在跟你打招呼……”

    時硯池在她懷里,哭得像個孩子。

    第 83 章   臭小子

    時序被醫(yī)院宣布腦死亡后,時硯池沒簽放棄治療的同意書,他一直在醫(yī)院靠高昂的醫(yī)藥費維持基本的生命,二十三天后,終于因為器官衰竭引發(fā)的并發(fā)癥而走了。

    知道結(jié)果的時候,何韻比想象中平靜,跟舊愛告白,跟自己和解,那個愛了半輩子,也恨了半輩子的人,沒有冰釋前嫌,只有生死相隔。

    紀碧云因為經(jīng)濟犯罪被判了十八個月,她沒等到心心念念的結(jié)婚證,倒是收到了一張死亡通知書,精神一下就崩潰了,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的。

    人總是太執(zhí)著于自己第一眼看上的東西,所謂因果,只不過是一場自我修行。

    這個冬天來得太早。

    幸好,這個冬天結(jié)束得也早。

    時間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了來年,冬末春初,草木吐綠,又萌發(fā)了新的生機。

    星期一的早晨總是兵荒馬亂,出電梯剛好九點,夏星曉踩著點進了會議室。

    扮演了兩天二十四孝女兒,總算暫時安撫住汪靜女士,得以清靜個幾天。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此起彼伏,徐行慢條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還能剩幾百萬宣傳費的企業(yè)不多,我們可以通過公關(guān)公司側(cè)面了解一下,然后鎖定幾家重點去談一下。”

    他的話很有分量,付衛(wèi)東靠著椅背點頭。

    主持人就是節(jié)目組的名片,好多企業(yè)家更賣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財經(jīng)圈行走多年,人脈也很廣。

    角落里不知是誰插話,“其實Muse是最合適的,他們的新車生產(chǎn)線剛剛落地,正是需要大規(guī)模宣傳的時候,之前公關(guān)部的費用一直鎖著沒動,可以重點去談一下。

    夏星曉昨晚跟時硯池撂完狠話,又是一夜無眠。

    說不難過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斷有相似的人影撞上來,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難獲得別的愛。

    確實該重新開始了。

    耳朵里戴著耳機,她坐在休息室閉目養(yǎng)神,安靜的房間內(nèi)夾雜著她耳機內(nèi)漏出來的音樂聲。

    困意突然來襲,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妝刷在蘋果肌上輕柔地點壓,白皙的臉頰染上緋色,化妝師感嘆,“你的皮膚底子真好,唇色也紅潤,怪不得平時都是素顏。”

    聲音壓低,“不像那個誰,她素顏見不了人。”

    化妝間永遠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曉不想對“那個誰”的話題進行擴張,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這城市壓根就沒有值得我打扮的人,連擦個口紅都多余了。”

    化妝師修容的手沉穩(wěn)有力,“你可別妄自菲薄,我合作過的藝人也不少,見多了明星的素顏,就憑你的條件,去當藝人綽綽有余。”

    “現(xiàn)在問題就卡在沒有才藝這兒了”,夏星曉眼皮始終閉著,聲線好聽,“再說了,就你的化妝技術(shù),什么條件的女藝人在你手里不艷壓群芳。”

    化妝師笑得花枝亂顫,受用得不得了。

    輕松的氛圍被疾步如飛的腳步聲打斷,休息室大門被人推開,溫瀟瀟踩著高跟鞋進門,包包從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妝桌上,里面的東西釘釘瑯瑯散落滿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視線分分鐘盯夏星曉身上。

    “溫姐……”

    “琳琳,我和夏星曉有工作要談……”

    化妝師被她毫不遮掩地支走了,八卦又要傳出去了。

    夏星曉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樂已經(jīng)自動跳到下一首,從化妝鏡的反射中瞟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閉上。

    溫瀟瀟氣勢洶洶,“你耍我?”

    “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看著我為了贊助費忙得團團轉(zhuǎn),你很開心吧,你跟時硯池早就認識了。”

    尾調(diào)下挫,是肯定句。

    她俯下身子,眼睛擱夏星曉身上,“你知道我最煩你哪一點嗎?”

    “裝清高。”

    “你裝什么呢,昨晚還不是上了時總的車。”

    夏星曉緩緩睜眼,兩人的視線在日光燈下安靜對上。

    溫瀟瀟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難的觀世音看向無法感化的孽障,“節(jié)目的贊助拿到了嗎?可別白讓人睡了。”

    兩個人離得太近,濃烈的香水味竄進她的鼻子。

    夏星曉風(fēng)輕云淡地摘下耳機,“所以,這是你的經(jīng)驗之談?”

    “被人白睡過?”

    她從不喜歡制造沖突,但是一旦站在沖突里,她就想方設(shè)法地要贏。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時硯池的車呢?”

    溫瀟瀟和王臺有一腿的事兒滿臺皆知,只不過沒人拿到臺面上,當然,王臺的女人,也不止她一個。

    溫瀟瀟氣炸了,嗖嗖嗖地打開包口,點幾下屏幕調(diào)出手機相冊,一組連拍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照片里夏星曉正要上車,側(cè)臉毫無防備地對著鏡頭,照片里沒有拍到時硯池,可尾號7777的賓利讓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組照片,從上車前到車開走,夜間像素模糊,但是依照狗仔洞若觀火的眼光,她抵賴不了。

    溫瀟瀟繼續(xù)盯著她,話里的危險意味兒極重,“明明跟他有一腿,在我這里裝什么不熟,耍我好玩是嗎?”

    這人真是不長記性,文卓那事兒才偃旗息鼓,現(xiàn)在又越挫越勇了。

    夏星曉直起身子,把耳機一顆一顆裝進倉里,輕飄飄地回了句,“任何讓你不爽的事情我都覺得好玩。”

    “你不怕我毀了你?”

    “我看未必,說不定又把我送上熱搜了,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經(jīng)紀公司的邀約。其實當藝人比當主持人好多了,賺錢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紅了,肯定敲鑼打鼓感謝你。”

    溫瀟瀟整個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臉!”

    夏星曉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鏡子。”

    空調(diào)口的風(fēng)呼呼吹著,火星子在兩人之間冒著,誰也沒退下陣來。

    休息室傳來幾聲敲門聲,化妝師從門口冒頭,“星曉,導(dǎo)播在催了。”

    “你等著。”

    溫瀟瀟將散落在化妝臺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掃進包包,然后夾著股狠勁走了。

    門砰一聲砸上,擦肩而過的徐行倚在門口,“發(fā)生什么事兒了?”

    化妝師繼續(xù)收尾,給她頭發(fā)做造型。

    夏星曉露齒一笑,“沒什么。”

    整個下午,網(wǎng)上也沒有什么爆料傳出來,從此可以看出溫瀟瀟的掙扎,一旦事情鬧大了,輿論的風(fēng)向會往哪邊倒,她沒什么把握。

    錄制前,夏星曉又用眉筆上揚了一下眉峰。

    心理學(xué)上有種說法叫神經(jīng)可塑性,傳播學(xué)上稱它為擬劇理論,說白了,就是要學(xué)會暗示自己。

    越是對自己不利的時候,就要把妝畫得越濃,用最高傲的姿態(tài)迎接風(fēng)雨。

    溫瀟瀟想用這張照片拿捏她,她表現(xiàn)得越是無畏,她越不敢出手。

    反正,就讓溫瀟瀟自己在拉鋸戰(zhàn)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錄制,付衛(wèi)東一反常態(tài)地進了演播室。

    隨著搖臂攝像機的緩緩移動,監(jiān)視器里徐行和夏星曉微笑道別,電視顯示屏上時間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結(jié)束了。

    付衛(wèi)東笑得滿臉褶,“兩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帶著謔色,“付總,您這個表情我們害怕。”

    “怕?”付衛(wèi)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著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領(lǐng)導(dǎo)安排工作,就怕領(lǐng)導(dǎo)突然示好……”

    付衛(wèi)東訕訕地笑,又虛瞇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時總這層關(guān)系怎么不早說?”

    夏星曉眼風(fēng)都沒掠過,坐在主播臺上巋然不動,“高中同學(xué)而已,關(guān)系沒您想得那么親密。”

    她對昨晚的事兒耿耿于懷,實在擺不出什么好臉色。

    付衛(wèi)東一時無言。

    兩人說話聲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豎著,以一種難掩八卦的興奮感在拖延著離開演播室的動作。

    “那也比一般人親厚。”

    對話很干,付衛(wèi)東表面在笑,心里卻在咒罵,“時總助理邀請欄目組下周參觀Muse中心,我思來想去,現(xiàn)場采訪的人非你莫屬。”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員也拖拖拉拉地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臺上的頂燈還亮著。

    夏星曉的睫毛垂著,昨晚不歡而散的記憶又涌上來,她仍然婉拒,“提議要參觀Muse中心的,是溫姐。”

    “現(xiàn)在時總助理點名邀請的你……”

    付衛(wèi)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小夏,欄目組沒有贊助商,不只是你,同事們都拿不到獎金。你現(xiàn)在單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老余他們拖家?guī)Э诘模阋蚕胂胨麄儭!?br />
    老余是欄目的制片人,平時對她頗為照顧,前些日子老母親做了一個大手術(shù),花費不菲,家里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時硯池說得對,她以前不會臨陣逃脫的。

    而現(xiàn)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斂的時刻,她變得越來越像一個成年人。

    夏星曉深深地吸了口氣,最后不置可否地動了動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過走廊,機房里燈火通明,趕周末節(jié)目的記者們加班加點地奮戰(zhàn)在電腦前。

    媒體人就是這樣,全年無休,比996還不如。

    停車場,一聲車鳴,夏星曉抬額。

    一輛粉色保時捷小跑就停她車旁邊,特別惹眼。車窗搖下來,初寧寧笑盈盈地坐在駕駛位上。

    “上車,星曉姐。”

    “今天怎么這么高調(diào),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寧寧實習(xí)三個月,身家背景一直是個秘密,同事們沒少私下打探,一直沒探出什么風(fēng)聲。

    “請你吃飯。”

    她把太陽鏡拉到鼻梁,“實習(xí)結(jié)束了,大四要開學(xué)了,我得回學(xué)校寫畢業(yè)論文了。”

    上了副駕駛,拉安全帶,初寧寧踩下油門就走。

    夏星曉選了家燒烤店,招牌不大,人氣很旺,門口停了一水的豪車。

    等初寧寧找完車位停好車進來的時候,夏星曉已經(jīng)點好菜了,還點了兩瓶啤酒。

    “星曉姐,你不用給我省錢。”初寧寧聞著煙熏火燎的燒烤味,對請客地點存疑。

    “你先把代駕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遞給她,“別看這家店小,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親友的御用餐館。”

    東拼西湊地調(diào)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還是差強人意,這么多年了,她始終調(diào)不出那個味道。

    初寧寧給自己倒?jié)M啤酒,舉在半空,“我爸說,帶你賺錢的人、約你學(xué)習(xí)的人、和你談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處處為你打氣加油的人,這才是你的貴人。”

    “姐,這三個月謝謝你。”

    夏星曉放下叼著的筷子,和她碰杯,“貴人不敢當,你叫我一聲姐,我總得帶你在這學(xué)到點什么。”

    初寧寧從炭爐上夾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欄目組的每個人我都喊老師,也沒見哪個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來混日子的,要不然還沒進社會就被擊垮了。”

    臉頰緩緩在動,肉汁流淌在嘴里,兩人都被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將來是做一個米蟲讓家里養(yǎng)呢,還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會的毒打?”初寧寧撐著腮,托著腦袋問。

    “如果我有機會可以選擇,我想當個米蟲。”夏星曉換了個方向攪拌調(diào)料,用盡力氣按住筷子。

    那些年給家里還債的日子是精確到秒的,電話一響,全是噩夢。

    “咦,那個人是?”初寧寧歪著頭,筷子朝門口那桌一指。

    夏星曉折身,一群年輕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個很熟悉。

    那個光著膀子,抽著煙,夾雜著粗口的男人……

    是謝南州?

    夏星曉實在無法將這個人和之前溫文爾雅的那個人畫上等號。

    結(jié)賬之后,那桌人還在,她突然惡趣味作怪,想撕掉那個人的假面具。

    周遭的喧囂縈繞在周身,她慢悠悠地上前,對著那桌人打招呼,“好巧啊,謝先生。”

    腦后的長發(fā)微微晃動,她這一句話問得別有深意。

    仿佛唱片卡帶,謝南州有一瞬間的怔驚,他胡亂地放下酒杯,把煙掐了,站了起來,“那個,你怎么會在這里?”

    一桌人都在起哄,追問兩人的關(guān)系。

    “這是我朋友。”他邊答邊套上了襯衫,“吃完了嗎,我送你?”

    夏星曉指指門口的粉色保時捷,初寧寧降下車窗向兩人招手。

    “不用了,我和朋友一起來的”,她笑吟吟地回,很享受他此刻的慌亂,“溫馨提醒你一下,喝酒不能開車。”

    然后毫不留戀地走了。

    她并不介意一個人光著膀子、抽煙、喝酒,只是覺得如果這才是他真實的一面,那個干凈清爽、禮貌謙和、溫文爾雅的人又是誰。

    她有預(yù)感,謝南州不會再聯(lián)系她了。

    一到家夏星曉就被天旋地轉(zhuǎn)的困意打敗了,再醒來已經(jīng)是次日的下午了。

    手機早就沒電,果斷地插上充電線。

    身上都是烤肉味,整個人很不舒爽,她趿著拖鞋進了浴室。

    ……

    吹干頭發(fā),夏星曉去廚房給自己煮了碗面,再加個蛋和幾根青菜,偽裝成一份健康的早午餐。

    端到餐桌上時,手機已經(jīng)自動開機,她拖著充電線刷手機。

    紅點里沒有謝南州的任何消息,不管是解釋昨晚的還是噓寒問暖的,都沒有。

    她終于從這段無謂的關(guān)系中,以全身而退的姿態(tài)解綁了。

    單腿盤在椅子上,用筷子挑起一小撮面,然后全神貫注地回消息。

    老余單獨敲了她的小窗,周一上午九點出發(fā)去MUSE中心。

    腦子里嘩啦啦地回憶起上周早會的場景,溫瀟瀟當眾攀上MUSE,甚至暗示了和時硯池交情匪淺……

    當時有多張揚,現(xiàn)在就有多打臉。

    老余是個好人,還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的情緒,沒在大群里發(fā)這條工作消息。

    指尖在屏幕里上“MUSE中心”幾個字上僵了那么一秒,還有這幾個字所代表的人,也在腦子里循環(huán)往復(fù)地研磨著,沉思良久后,她回了一個字:好。

    雞蛋在嘴里味同嚼蠟,她匆匆地吃完了這碗面。

    整個周末,她拒絕了汪靜讓她回家吃飯的要求,一直窩家里做功課,屈著膝轉(zhuǎn)著筆,在網(wǎng)上查詢新能源汽車的發(fā)展情況。

    她媽明察秋毫,“不回家吃飯你肯定不吃早飯。”

    “媽,你能不能把對早飯的重視程度轉(zhuǎn)移到別的方面?”

    “比如呢?”對面微微滯了一秒,試探性地問,“你和南州聊得怎么樣?”

    她扶額,弱弱地回,“媽,我還是想繼續(xù)聊一下關(guān)于營養(yǎng)早餐和健康生活的話題。”

    “就你嘴貧。”

    “我倆真的不是一路人。”

    “好好好,我不催你,自己把握分寸吧。”汪靜嘆口氣把電話掛了。

    筆記本開著,屏幕上都是關(guān)于MUSE中心的新聞網(wǎng)頁。

    MUSE隸屬于何氏集團,何氏是國內(nèi)的老牌車企,創(chuàng)始人何畢遠,是時硯池的外公,也是L省商圈里泰斗級的人物。何氏為了研發(fā)新能源項目,單獨成立了年輕品牌MUSE。

    之前MUSE中心落成的新聞上,和L省招商局領(lǐng)導(dǎo)共同揭牌的人還是何晟,也就是時硯池的舅舅。

    也就兩年的時間,時硯池學(xué)成歸來,直接空降成了MUSE的總裁,她喝一口咖啡,撐著臉,開始腦補豪門世家的狗血爭權(quán)大戲。

    時間就在胡思亂想中過了個七七八八。

    周一早上出發(fā)前,付衛(wèi)東還不忘提醒她,一定配合制片人老余談?wù)労竺娴纳疃群献鳎韵轮饩褪莿e忘了節(jié)目的廣告冠名。

    ……

    MUSE中心位于城北,離電視臺挺遠,差不多有一小時的車程。

    到了樓下,何煜已經(jīng)在門口候著了,老余受寵若驚,帶著采訪團隊上去寒暄。

    夏星曉他們到十九樓的時候,MUSE高層正在開會。

    隔著落地窗,時硯池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上,慵懶又矜貴。陽光落在他肩身,空氣里的灰塵分子在舞動,連他襯衫上的刺繡LOGO都清晰可見。

    玻璃隔音很好,聽不見里面的聲音,但能看到他的表情,冷目、自如,帶著天生的心無旁騖。

    像是有所感應(yīng),他不輕不重地轉(zhuǎn)頭,漆黑的眼攫住她,兩人視線穿透玻璃相接,夏星曉下意識地攥了下手機。

    “你們先到休息室稍等一下。”何煜輕聲提醒。

    她悄悄移開視線。

    整個辦公區(qū)很安靜,只有打電話和叮叮鐺鐺打字的聲音。

    二十分鐘后,終于散會。

    老余謹記總監(jiān)的囑托,他放下茶點,給了夏星曉一記眼色。

    幾人今天來雖然是跟公關(guān)部對接,但是MUSE真正的掌權(quán)人可是時硯池,他們總得露個照面博好感,欄目組的幾人紛紛起身。

    這間隙,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打開,時硯池從里面步出,帶著一眾人魚貫而過,路過他們時,稍稍停了下腳步。

    何煜上前匯報,“L省衛(wèi)視今天來MUSE參觀拍攝。”

    時硯池點點頭,覷了他們一眼,表情是說不出的冷淡。

    直到人影消失,夏星曉挺直的背脊才微微放松,手心有淡淡的潮意。

    “夏主播?”

    她折頸,看向聲源。

    戴著近視鏡的中年男子從會議室匆匆而來,朝她眼前走,是MUSE公關(guān)部的負責(zé)人張總。

    她正了正心神,握住來人的伸手,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

    今天的拍攝工作可以用波濤洶涌、翻山越嶺來具象化地形容,原因就是MUSE中心實在太大了。

    到了中午,拍攝還沒結(jié)束,張總給他們安排在MUSE中心的員工餐廳用餐。

    餐廳是自助性質(zhì),每天四葷六素,搭配的主食也特別豐富,營養(yǎng)健康。

    老余跟張總開玩笑,就沖這頓員工餐,他都想來多拍幾天。

    夏星曉中途去了洗手間,再回來時就跟他們分開排隊了,前面的兩個女孩子正在聊最近熱播的電視劇,其中一個不小心撞了她的盤子,女孩歉意地回頭,說了句對不起,人就卡住了,嘴里還反射般地念了一句臟話:“我靠。”

    夏星曉下意識地回頭,然后就愣住了。

    然后整個餐廳都沸騰了,因為……

    時硯池破天荒地出現(xiàn)了。

    他今天換了風(fēng)格,一身斯文敗類的打扮,簡單的襯衫西褲愣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潮味兒。

    從高中開始這人一直就是全校矚目的焦點,一米八六的身高挺拔,一張帥臉過目難忘,整個人帶感得不得了。

    如今褪去了少年氣,又疊加了事業(yè)多金的BUFF,這個混蛋更招風(fēng)了。

    窸窸窣窣的講話聲此起彼伏,嘈雜始終延續(xù),只不過討論的話題變了。

    “時總怎么會來餐廳?”

    “我老公今天下凡了!”

    “小心高秘書聽到弄死你。”

    “算了吧,她為了時總專門找了米其林餐廳的廚師學(xué)藝,時總一口都沒吃。”

    “別說了,時總過來了……”

    夏星曉靜靜地聽著,始終保持著一個場外吃瓜的狀態(tài)。

    而置于暴風(fēng)眼中心的男人,走在她的隊伍中,單手插兜,另一手拿著餐盤,步伐悠哉緩慢。

    后排排隊的人都看他,然后默默地讓出位置,時硯池慢慢地往前踱,最后排在夏星曉的后面。

    取餐隊伍進入始料未及的安靜,前面的女孩急得冒火,見夏星曉如老僧入定般視而不見,只能加快自己的取餐進度。

    終于輪到夏星曉了,她朝打飯阿姨遞餐盤,“半份牛肉、半份蘆筍、半份番茄炒蛋。”

    打飯阿姨應(yīng)聲,然后抖著手給她打了一勺香菇油菜。

    她沒吭聲,默默地端著盤子去找位置。

    老余帶著攝像師和公關(guān)部的兩個同事坐在一起,四人桌已經(jīng)滿了,她朝他們揮揮手,單獨找了個人少靠窗的位置。

    放下餐盤,夏星曉隨手把頭發(fā)攏成馬尾,在皮筋穿過發(fā)尾繞第二圈的瞬間,“嘣”的一聲,皮筋斷了。

    “啊,時總!”何煜小聲驚呼。

    繃斷的皮筋彈飛,正好彈到時硯池的臉上,他剎住腳步下意識去擋,卻因為拿著餐盤動作遲緩,手再拿開的時候,眼角落了一個紅紅的印子。

    他停在她的桌旁,漆黑的眼眸冷淡微挑,就這么沉沉地看著她。

    夏星曉大腦轟一聲沉沉炸開,咬著的下唇輕輕松開,她聲音囁嚅,“對不起。”

    取餐時保持距離的氣勢失了一半。

    何煜掂量了老板的表情,適時開口,“時總您先坐下,我給您找個創(chuàng)可貼去。”

    他伸手接過時硯池的餐盤,又拉開椅子讓他坐進去,最后匆匆走了。

    場面陷入一種突如其來,卻又無法言說的奇妙場面。

    夏星曉散著頭發(fā),看何煜這么行云流水地做完一整套動作,失掉的氣勢慢慢回血,她手指無意識地將桌面的紙巾撫平,唇角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時硯池,你現(xiàn)在這么嬌氣了嗎?”

    夏星曉渾身乏力,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會有多狼狽,她癟癟嘴,委屈得要命,“老公,好疼呀,”

    時硯池撥開她額前的頭發(fā),輕輕落下一吻,沙啞的嗓音像滾了沙粒。

    “再也不生了。”

    凌晨的時候,他發(fā)了一條朋友圈,配圖是三只手,按照小中大疊在一起的照片。

    他說:經(jīng)歷了七個小時,你這個臭小子給你媽媽折騰得夠嗆,六斤一兩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也是你這輩子最乖的樣子,我要把我們見的第一面銘記于心,以后惹你媽媽生氣的時候,我不會手軟。

    爸爸愛你,但是更愛你媽媽。

    第 84 章   衛(wèi)譽篇(副cp)

    南槿第一次見到衛(wèi)譽是在小學(xué)二年級。

    南父投資了一個新的地產(chǎn)項目,項目周期很長,南母不放心丈夫這樣有錢有顏的成功男人獨自在異地,于是帶著她打包了行李,舉家搬到了海城,房子就買在衛(wèi)譽家的隔壁。

    七歲的小衛(wèi)譽挺酷的,濃眉大眼,帥氣的五官初見雛形,他個子比同齡人都要高,夾著籃球從南槿身邊經(jīng)過時,撂一眼臺階上坐著的眼生小姑娘,懶散開口,“你是新搬來的?”

    南槿扎著兩條小辮子,點點頭,然后從包里拿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哥哥,請你吃巧克力。”

    媽媽說過,交朋友要先送禮物,這樣大家都會喜歡她。

    衛(wèi)譽嫌棄地看了眼艾莎公主的包裝紙,最后還是被巧克力征服了。他最近正在換牙,媽媽開始控制他的攝糖量,好多甜食都不讓吃。

    “衛(wèi)譽,就等你了。”路口有穿著球服的男孩在喊他。

    “馬上。”

    夜晚很安靜,路燈有點昏暗,蜿蜒濃密的樹影有些瘆人。

    正午的烈日明媚到晃眼,陽光透過落地窗,穿過微塵浮動的空氣,落在兩人的頸口,在餐桌上劃出一道陰陽分明的線。

    夏星曉坐在光里,撐著腮轟炸一句,“時硯池,你現(xiàn)在這么嬌氣了嗎?”

    跟前的影子陡然抬頭,他太陽穴的青筋明顯,壓著氣撂一句,“你平時都是這么陰陽采訪對象的?”

    夏星曉攪動筷子,無意識地往嘴里送,“那你跟他們一樣嗎?”

    猝不及防的反問和灼灼的對視揉在一起,時硯池換坐姿,瞳孔微光細微地動,“哪兒不一樣?”

    四目相對,空氣在燒,連呼吸都燙了。

    頭歪著,唇角抿著,經(jīng)過慎重思想斗爭后,夏星曉上下唇磨出一句,“他們沒你嬌氣!”

    匆匆而來的何煜抖了一下,冷氣怎么突然開大了,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踏進那個氣氛詭異的旋渦。

    老板對外手起刀落,對內(nèi)收服人心,什么時候被人這樣挑釁過。

    舌尖抵住口腔的軟肉,時硯池笑了,端著線條明顯的下顎,他輕巧地轉(zhuǎn)了一下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去公關(guān)部把我簽完的單子撤回來,對,就是L省衛(wèi)視的那筆贊助費。”

    電話“啪嗒”掛斷,他頂著微紅的眼角坐在她對面,若無其事地開始吃飯。

    狗男人,公報私仇。

    得逞的樣子都快裝不住了吧。

    “MUSE的工作流程這么不嚴謹嗎,審批好的文件也能說撤就撤?”

    “時硯池,你是開公司還是過家家?”

    時硯池喝一口湯,老神在在地抬頭,“你想跟我玩過家家?”

    ……

    一陣接近死寂的沉默后,夏星曉折身,對何煜扯開唇角,“何助理,快給時總貼上創(chuàng)可貼吧。”

    她挑眉的動作值得細品。

    手里的小薄片一秒燙手,何煜神經(jīng)緊繃如弦,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夏星曉什么都看到眼里,偏要山雨欲來地提醒,“再不貼上,傷口就快愈合了。”

    “你先顧好你自己吧。”

    臉頰徐徐地動,時硯池視線重回她身上,最后落在她餐盤角落的一小堆香菇上,“MUSE餐廳的唯一要求就是,吃多少打多少,不能浪費。”

    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磁沉悅耳的聲音,完全無視她掃過的眼風(fēng)。

    “你不是也不吃蔥花嗎?”夏星曉脫口而出。

    反應(yīng)過來之后,一股熱氣瞬間燒到頭頂,她在說什么呀?

    難言的平靜被扯開一個口子,時硯池周身一頓,雙手疊在桌面,呵笑一聲,“難為你還記得!”

    “怎么可能會忘……”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剎住后半段話。

    怎么忘得掉呢,那些細枝末節(jié)的回憶早已刻入骨血。

    不僅僅是她不吃的香菇,他討厭的蔥花,還有那根曾經(jīng)象征他男朋友

    “我是按照MUSE品宣的流程走的”,張總左為難,“全集團唯一有FIA執(zhí)照的就是時總了……”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欄目組三人面面相覷。

    時硯池站在風(fēng)口,完全沒有救火的意思。

    他剛把煙遞嘴邊,一撮火苗就湊了過來,夏星曉仰著頭看他,“時總,幫個忙唄。”

    第 85 章   衛(wèi)譽篇(副cp)

    衛(wèi)譽一直覺得時硯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對感情太執(zhí)拗,這個世界上有什么不能取代的人嗎?

    沒有。

    直到蘇岑再次出現(xiàn),他發(fā)現(xiàn)自己恣意青春里過不去的那道坎并沒有消失,它只是封存起來了,心臟把它裝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它還在那里默默發(fā)酵。

    他從來都沒有釋懷過,他只是裝著釋懷了而已。

    所以,當一身纖弱的蘇岑說她過得并不如意,想要陪在他身邊彌補的時候,他猶豫了。

    后面他才知道,那是他漫長人生做得最錯的一件事。

    退婚的過程還挺體面的,南瑾全程沒有出席,南父沒給他好臉色,南母也一反之前慈愛的面孔,筆端沉重地在文件上簽字,兩家在做利益切割。

    衛(wèi)譽畢恭畢敬地給南瑾父母鞠了一躬,然后沉默了一陣,就在所有人等他簽完字就可以撇清關(guān)系的時候,他突然搓了搓臉,手背青筋暴起,指節(jié)突然使力,簽字筆斷在掌心,有血從指縫滲出。

    這個院是非住不可了。

    病房里,夏星曉的意識是完全清醒的,護士正在給她做一系列的檢查,她穿著藍白病號服被強制要求躺在床上,時硯池、何煜、張總、老余都在那候著。

    “頭顱CT平掃未見腦實質(zhì)內(nèi)明顯異常?”

    夏星曉給他了一個讓他先走的眼色。

    透過病房的玻璃窗窺探他們都走遠了,夏星曉手腳麻利地爬起來,從衣柜里拿自己的衣服出來,開始利落地換。

    小護士的照相技術(shù)不行,手抖照片糊了,正當夏星曉以詢問的眼光問兩人“要不要再拍一張的時候”,兩聲齊刷刷的“謝謝”已經(jīng)脫口而出。

    然后一個轉(zhuǎn)舵就出了病房,她們走得太急,連病歷單子都掉地上了。

    “喂,你們東西掉了。”梁舒扭頭提醒。

    兩人跑得飛快。

    夏星曉撿起來一看,是今天時硯池拿回來的CT診斷報告,上面還有一串電話號碼。

    突然就明白了這個拍照的陰謀,哪里是想跟她合影,想要釣時硯池才是真的,她對自己的工具人身份非常不滿。

    “吧嗒”把病歷單子扔時硯池那,夏星曉以一種不愿多說的態(tài)度,“收好你的報告!”

    空氣更安靜了,但是也更燥了。

    當年兩人曖昧的時候,時硯池就把要名分掛在嘴上,她點頭的那一天,他第一時間就在所有社交平臺做了官宣,本來就是懶得理人的性格,這下更名正言順地跟其他女性保持距離了,手機屏幕都是她的照片,所有的社交媒體都換了情侶頭像,當時還被不少朋友笑話是男德標兵。

    而這人現(xiàn)在恢復(fù)單身了,家世背景尚且不提,單單那張臉就足以讓所有女人為他飛蛾撲火了。

    真的是忍不了!

    夏星曉第二天就果斷辦理出院,然后堂而皇之地請了一周的病假。

    據(jù)說在地球6500光年之外,有一片名為“人馬座B2”的星云,那里的酒精含量可以把地球上所有的海洋填滿上萬次。

    酒吧名字由此而來。

    從靜謐的室外到震耳欲聾的內(nèi)場,夏星曉把手指塞在耳朵里,好一陣才適應(yīng)。

    裊裊的煙氣成了激光最好的舞臺,隨著DJ的節(jié)奏,光線肆虐。

    這次祁善不在,幾人就在一樓開了卡座。

    時硯池一身黑色潮牌,長腿大敞地靠在沙發(fā)上,指間猩紅,周身漫著裊裊煙氣,其間不斷有女人上來搭訕,都被他淡淡地打發(fā)了。

    文卓是個能灌酒的主兒,沒幾輪夏星曉就覺得酒意上頭,她閉著眼靠著沙發(fā)休息,他聽見衛(wèi)譽的聲音。

    “曉宇給你發(fā)信息,你怎么不回?”

    時硯池懶著嗓子答,“手機不知道放哪了?”

    “我給你打一個。”

    很快,熟悉的音樂在角落里傳出。

    前奏一響,心弦一下就亂了。

    忘了從哪一天

    我醒來一睜眼

    是對你無限的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時硯池占據(jù)的空間不大,一格正裝,一格休閑裝,剩下的空間都是留給她的,一排帶著標簽和防塵袋,看著就很昂貴的禮服掛在上面。

    地上堆滿了他從歐洲帶回來的禮盒,夏星曉光腳踩在長絨地毯上,嫩白的腳趾一陷進去就消失不見了。

    扮演了兩天二十四孝女兒,總算暫時安撫住汪靜女士,得以清凈個幾天。

    入座后,她按照往常的習(xí)慣打開保溫杯,把記事本翻到嶄新的一頁,再從手腕上摘下皮筋,將腦后的長發(fā)收成馬尾。

    總監(jiān)付衛(wèi)東老生常談,分析AC尼爾森上周的數(shù)據(jù),《財經(jīng)快行線》的收視份額提升了八個點,欄目組心知肚明,這里面固然有什比克論壇的因素,更有兩次熱搜的助力。

    例行選題會結(jié)束之后,付衛(wèi)東掃一眼會議室,表情嚴肅,“下面討論一下欄目冠名的問題。”

    “大家都知道,海昱科技撤了冠名,在整個頻道乃至臺里,都帶來極壞的影響。”

    他睨了溫瀟瀟一眼,稍稍停頓了下,所有人靜靜看著,“各位下半年的績效獎金能不能全額發(fā),是個未知數(shù)。”

    會議室里的三魂六魄這才歸位,壓不住的議論開始蔓延,這可是影響錢袋子的大事兒。

    夏星曉擰開保溫杯,視線垂著,靜靜地喝了口水。

    電視臺雖然是政府喉舌,但是早就進行了半體質(zhì)化改革,各頻道自負盈虧,冠名費就是一檔節(jié)目辦下去的資本。

    《財經(jīng)快行線》的冠名費用高達七位數(shù),一般是在節(jié)目招商會上,企業(yè)競標拍得。如今是九月,對于企業(yè)來說,前一年的費用已經(jīng)消耗,新一年的預(yù)算還沒審批,不早不晚的時間節(jié)點,上哪去找接盤俠?

    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此起彼伏,徐行慢條斯理地打破了局面,“第三季度還能剩幾百萬宣傳費的企業(yè)不多,我們可以通過公關(guān)公司側(cè)面了解一下,然后鎖定幾家重點去談一下。”

    他的話很有分量,付衛(wèi)東靠著椅背點頭。

    主持人就是節(jié)目組的名片,好多企業(yè)家更賣主持人的面子,徐行在財經(jīng)圈行走多年,人脈也很廣。

    角落里不知是誰插話,“其實Muse是最合適的,他們的新車生產(chǎn)線剛剛落地,正是需要大規(guī)模宣傳的時候,之前公關(guān)部的費用一直鎖著沒動,可以重點去談一下。”

    周遭的目光不自覺地移向夏星曉,那個熱搜過后,提到Muse他們很難控制眼球的施力方向。

    簽字筆在指尖轉(zhuǎn)著,夏星曉斜過腦袋,表情諱莫如深,“有什么問題嗎?”

    明晃晃的視線碰了壁,眾人齊齊低眉抿嘴,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Muse交給我吧。”溫瀟瀟的指尖敲著桌面。

    她視線隔著長長的會議桌和她對視。

    像挑釁。

    那晚她死皮賴臉上了時硯池的車,在大門口和夏星曉對話之后,來自女人第六感的提醒,那兩人之間有事兒。

    她唇角的笑意浮了一下,“畢竟我跟時總……”

    “挺熟的。”

    夏星曉喝得并不多,見風(fēng)倒是她酒后的常態(tài),到底是真的醉了還是故意醉的,她自己也分不清。

    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副駕,就在時硯池給她系上安全帶的瞬間,她腦子一抽,吻上了他的喉結(jié)。

    時硯池整個人都僵住了,他把她按回椅背,喑啞著警告,“夏星曉,你別招我。”

    他下顎線繃緊,唇角抿得緊緊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唇。

    欲望萌生的時候山海呼嘯,按壓不住,成型之后又像巨浪在巖石上撲碎。

    大概是視線太過灼熱,夏星曉眨了眨酸澀的眼睛,“你要是不行,那就算了。”

    他眼眸中晦澀一片,喉嚨里又干又澀,“南瑾,他不是什么好人,你理他遠一點行不行?”

    輕笑聲傳入耳際,南瑾反問,“你是好人嗎?”

    她的嗓音沒有情緒,也沒有溫度,就像對待陌生人一樣。

    水晶燈打在頭頂,周圍有人影在晃動,獅子男的呻吟還飄在空氣中,衛(wèi)譽的心臟在滴血。

    他看著她的臉,就那么點距離,目光挪動起來卻如贅千金,“我是水瓶座,你選我行不行?”

    什么天之驕子的傲骨他通通不要了,只要南瑾再給他一個機會,做她的十二分之一也行。

    南瑾呼吸滯了幾秒,冰冷的拒絕就從張合的紅唇中吐出。

    “不選。”

    第 86 章   衛(wèi)譽篇(副cp)

    東方地平線泛起一絲絲光亮,新的一天從遠處慢慢挪了過來。

    臥室里一片寂靜,只有掛在墻上的石英鐘,發(fā)出“嗒嗒嗒”秒針走動的聲音。

    擾人清夢的罪魁禍首是手機,衛(wèi)譽闔眸摸上去,水晶杯被掃落,發(fā)出“喀嚓”的碎裂聲,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酒味。

    偏偏在最緊張的時候,服務(wù)生推門進來送酒,震耳欲聾的音樂一并傳了進來。

    所有人注意力轉(zhuǎn)移的瞬間,衛(wèi)譽起身過來打圓場,“都是女孩子,喝那么多做什么?”

    他是這個包間里為數(shù)不多敢勸文卓的人了,也是被逼著硬摻和進來的,誰讓另一個祖宗死鴨子嘴硬呢。

    “呦,護花使者上線了啊?”文卓諷刺他,脾氣來了她誰的面子都不給。

    “適可而止吧,再鬧下去你收不了場。”衛(wèi)譽提醒她。

    夏星曉那時的心是鈍痛的,因為困住她青春的人,始終沒有回頭。

    她深深地,不動聲色地吐了口濁氣,一言不發(fā)地接過酒杯喝下超大一口,辛辣感瞬間就把身體從上到下地打通了。

    衛(wèi)譽忙去截夏星曉手里的半杯酒,被她一甩胳膊避開了。

    她仰頭,干了那杯酒。

    她是清醒的,沖動只是來源于這個場合下,不想在時硯池面前怯場。

    衛(wèi)譽心頭咯噔一聲響,不敢和某處射來的冷光對視。

    “行,我說話算話,這事兒就一筆勾銷了。”文卓也是個敢愛敢恨的主兒。

    “你很對我胃口。”下一秒她就搭上夏星曉的肩膀把人往沙發(fā)上帶,“你酒量不錯?”

    胸口輕微起伏,強撐了一晚上的精神在酒精的作用下逐漸疲軟,“遺傳的。”

    心里的情緒涌得越來越厲害。

    那年大一剛開學(xué),時硯池帶她參加衛(wèi)譽的生日Party,因為已經(jīng)滿了十八歲,壽星把五顏六色的酒都配齊了。

    衛(wèi)譽帶著人敬他倆脫單,都被時硯池一個人照單全收,夏星曉眼饞地看著。

    她早就對酒精有向往,對桌上兌酒的巨型酒壺和一排排“深水炸彈”躍躍欲試,趁時硯池寒暄的時候,從桌上順了杯酒莫吉托,在角落里偷喝。

    一杯還沒見底,就被時硯池抓包了。

    時硯池是帶著氣來的,微紅的眼睛輕瞇,“你這姑娘,怎么什么都敢喝!”

    夏星曉反駁:“我酒量很好的。”

    “你常在外面喝酒?”他視線驟然一暗。

    “那倒沒有,不過我爸爸就是千杯不醉,我肯定是繼承了他優(yōu)秀DNA。”

    她仰著頭,像個驕傲的小孔雀,“我總得測試一下自己的酒量在哪,萬一我以后不得已需要跟人喝酒,結(jié)果喝了幾杯不省人事了怎么辦?”

    清甜的委屈兀自響在耳側(cè),像羽毛勾著時硯池的耳廓,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呼吸都變燙了。

    “有我在,誰敢強迫你喝酒,哪個同學(xué)?”

    一記輾轉(zhuǎn)與箍腰,她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帶著酒味兒的吻隨之落下。

    “只有我能強迫你喝酒!”

    那晚,時硯池帶她“嘗”了好多種“酒”。

    坐著的沙發(fā)上下彈了彈,夏星曉被這波震動拉回了游離的思緒。

    溫瀟瀟坐了過來,她倒是適應(yīng)得很快,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情緒融進了圈子。

    她湊在她耳側(cè),“我也說話算話,今晚肯定替你搞定時總。”

    夏星曉瞥她一眼,她繼續(xù)耳語,“我今晚就是得了時總的消息,才來這兒的。”然后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氣場。

    夏星曉放空了一秒,覺得人類的進化還是有差距的。

    溫瀟瀟難道沒看出來,時硯池讓她來就是故意在整她?

    文卓玩得很嗨,坐在祈善腿上跟大家玩牌,輸了也毫不矯情地大口喝酒。

    妹子們心不在焉,眼神在空中交會,唇齒中某個人的名字不斷被提及,空氣中彌散著蠢蠢欲動。

    時硯池像誤入狼群的羊,被人虎視眈眈地盯著,最重要的是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上光禿禿的,不像衛(wèi)譽,無名指上帶了枚刺目的戒指。

    襯衫敞開兩個扣子,慵懶地掛在身上,喝酒的動作漫不經(jīng)心,渾身散發(fā)著又痞又壞的勁兒。

    溫瀟瀟將肩膀拉一半,她已經(jīng)去衛(wèi)生間補過妝了,從頭發(fā)絲精致到腳后跟,狀態(tài)堪比要接受專訪,帶著熨帖人心的八齒笑搖臀過去。

    她收視線,胃里一陣翻滾,從眾人中起身。

    文卓盯她盯得緊,問她干嘛去,她說去洗手間。

    出了包廂左拐幾步就是衛(wèi)生間,一沖進洗手間就沖著盥洗臺吐。

    呼吸粗重而艱難,她用冷水洗了把臉,手掌撐著冰涼的臺面,看鏡子里的自己。

    毫無血色的臉上,粘著黏膩的發(fā)絲,眼尾鼻頭都是浸染酒意的緋紅,真是狼狽得可以。

    垂落下來的頭發(fā)被水花濺到,她輕輕綰到耳后。

    身后衛(wèi)生間的門板發(fā)出碰撞悶響,曖昧的聲音隔著墻板有規(guī)律地傳來。

    毫無血色的臉上染上一抹紅暈,夏星曉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聽到,嗖嗖嗖抽紙擦手扔垃圾桶,里面動靜只默了一秒,隨后撞擊的聲音更加猛烈,明顯因為有人而更激情澎湃了。

    加速出去的時候,在走廊里碰到了祈善,他戴了鴨舌帽和口罩。

    擦肩而過的時候,背脊被人輕捋了一下,夏星曉的汗毛一路豎起。

    “你很特別”,祈善壓低聲音湊近她耳側(cè),“特別有魅力。”

    頭皮一陣發(fā)麻,掌心刺痛,被塞了張卡片。

    端到眼前,是一張私人名片,沒有名字,只有一串號碼。

    藝人平時留的都是經(jīng)紀人的聯(lián)系方式,這種私人名片只有一個作用:約妹子。

    她深吸一口氣,眼風(fēng)都沒給地越過他。

    這是個什么狗屁時代,跟陌生人做i,跟枕邊人撒謊,卻跟最愛的人假裝陌生。

    燈紅酒綠隱隱照在她的臉上,隨著震人心魄的鼓點響起,夏星曉回包廂前將名片遞給一個躍躍欲試想要搭訕的男人。

    推門的瞬間,時硯池抬眼,兩人的視線在繚繞的煙霧里對上。

    溫瀟瀟就坐在他旁邊,在他耳側(cè)笑吟吟地說話,見她進來,又把手指指向夏星曉,兩個人手臂貼著手臂。

    她收回視線,找了個角落坐下。

    其他人玩得可嗨了,時硯池還在聽溫瀟瀟的耳語,夏星曉端著酒杯加入游戲。

    玩了什么游戲,喝了多少酒,她都不記得了。

    她撐到了散場的那一刻。

    夜色滂沱,斜風(fēng)細細,帶著雨后香樟樹的味道。

    夏星曉木然地站在Crush門口等車。

    車燈晃過,一輛柯尼塞格緩緩?fù)T诿媲啊?br />
    溫瀟瀟從降下的車窗中喊她的名字,“還沒打到車啊,要不要讓時總送你回去?”

    夏星曉偏冷的嗓音里沒有情緒,“我沒看錯的話,這車只有兩個座位,我上了車,是你坐車頂還是我坐車頂?”

    “你沒看見后面還跟著一輛阿爾法商務(wù)嗎?”

    “不用了,時總的車這么貴,一會吐了我賠不起。”

    一聲油門轟鳴,她后退了一步,時硯池冷硬的側(cè)臉消失在緩緩上升的車窗里,紅色尾燈漸行漸遠,他載著溫瀟瀟走了。

    夜店門口只剩她一個人,身后是無盡的黑夜。

    酒開始醒,血液開始倒流,她已經(jīng)開始想象兩人接下來的行程了。

    拉開車門坐進出租車,電話響起,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她木然地接起。

    “喂,哪位?”

    “你好,我是楊阿姨介紹的,你的相親對象。”

    “哦,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你很有名……你喝酒了?”

    “嗯。”

    “有人照顧你嗎?……我是說,需要給你訂個外賣的解酒湯嗎?”

    “謝謝。”

    夏星曉靜靜地掛了電話。

    竟然還有陌生人惦記她,真的,謝謝!

    深深心事在深深夜色里,如魚得水,翩然來去,沉溺其中,以痛為歌。

    她拼命撐著不失控,又拼命在出租車里忍住不適,到家后倒頭就睡。

    Crush的兩條街外,時硯池的柯尼塞格停在那里,車燈大亮,車窗全開,左手夾著煙搭在上面。

    副駕位置空空,溫瀟瀟已經(jīng)被他打發(fā)到阿爾法上,讓司機送走了。

    車里是嗆人的煙味兒。

    電話震動,他點方向盤接起,衛(wèi)譽的聲音從車載音響中傳出。

    “出租車安排好了,我司機跟在后面,會看著她上樓的。”

    煙一直燃著,不知不覺燒到指頭,時硯池回神。

    “謝謝。”

    “還喜歡?”

    “好歹談過一場,總不能讓她發(fā)生危險。”

    “你就嘴硬吧,當時也不怪人家姑娘要分手,你拍拍屁股出國了,一走就是好幾年,女孩子沒有安全感,想要分手是很正常的。”

    “都過去了。”香煙燃到底,掉落在地上,濺起一簇小小的火星。

    “真過去了,你今晚不會這么異常。”衛(wèi)譽的聲音帶著調(diào)侃,“不過我終于知道你為什么吊在這棵樹上這么多年了,夏星曉漂亮歸漂亮,那副難搞的皮囊,才是漂亮的最高級。”

    凌晨五點,夏星曉還沒從夢境中緩過來。

    高考絕對穩(wěn)居中式恐怖的榜首,經(jīng)歷過的人大多患有PTSD。

    夢里的她大腦空空地走上考場,拿起筆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會,最擅長的語文得了零分,結(jié)局當然是落榜。

    汪靜很生氣,讓她去相親,在夢里她和一個陌生男人結(jié)婚了,她穿著婚紗在婚禮上崩潰大哭,心里好像破了個大洞前后漏風(fēng),好像她所期冀的所熱愛的,閃閃發(fā)光的一切未來,都跟她無關(guān)了。

    像極了汪靜的人生。

    汪靜高考失利后想繼續(xù)讀書無果,在外婆的要求下匆忙嫁給夏江,她性格一直極端強勢,對夏星曉在學(xué)業(yè)上有近乎偏執(zhí)的追求。

    夏江買礦破產(chǎn)的那一年,夏星曉自作主張地轉(zhuǎn)了金融系,兩母女關(guān)系一度降至冰點。

    后來,夏江一蹶不振,撐起家庭重擔(dān)的還是汪靜,她外出打工又變賣首飾供自己讀書,夏星曉那時才意識到了汪靜骨子里倔強。

    靠著床頭,她默念了三次六字箴言“一切都是假的”,才從噩夢中徹底緩過神來。

    水汽從浴室漫到廚房,她關(guān)了灶臺上的牛奶。

    大學(xué)的時候因為做家教飲食不規(guī)律,胃病很嚴重,后面才一點點養(yǎng)回來,昨晚喝了酒,夜里就隱隱有些不舒服。

    嘴里叼著一片全麥面包,她將溫?zé)岬谋臃旁诓妥郎希樖炙⑵鹗謾C。

    工作群里有消息,總監(jiān)@了她和溫瀟瀟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宣示著兩人雪藏的解除。

    腦袋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溫瀟瀟和時硯池在角落里細語的畫面,面包被牙齒用力撕下,在牛奶的沖力下進入胃里。

    窗簾開一半合一半,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

    夏星曉又把微博下了回來,切小號登錄。

    財經(jīng)版熱搜還是關(guān)于什比克的,文娛版昨夜偷拍到了某小花與知名導(dǎo)演春風(fēng)一度,像素模糊的兩人被紅圈標注放大,如今網(wǎng)上正排山倒海地討論著。

    MUSE官方賬號公開感謝了什比可論壇,并在致謝詞尾潦草地補了一句,感謝所有媒體工作人員的敬業(yè),對采訪不慎摔倒的主持人表示慰問,勉強算是給她的“生撲”圓了場。

    只可惜,淹沒在小花的熱搜里。

    那天之后,夏星曉的主持工作恢復(fù)如常,她也被隨之而來的繁雜事務(wù)擠得沒有喘息空間。

    等電梯的時候,溫瀟瀟目不斜視地踩著高跟鞋進來,兩人短暫合作之后,又恢復(fù)了互看對方不順眼的狀態(tài)。

    走向工位的時候,初寧寧已經(jīng)等在那里。“星曉姐,早安。”

    “早。”夏星曉摘掉耳機,視線落她手上,“這是什么?”

    “冰美式。”初寧寧環(huán)顧四周后低語,“據(jù)說海昱科技撤回了律師函,溫瀟瀟買了星巴克請整個欄目組。”

    “我不喝。”她笑著拒絕,咖啡影響睡眠,她這些年很少碰。

    初寧寧把咖啡放一旁,半截身子探過來,“我以為溫瀟瀟不死也得扒層皮,海煜科技就這么輕拿輕放了?”

    未等夏星曉表態(tài),她嘰里呱啦繼續(xù)輸出,“文卓在搞什么呀,竟然這么容易就放過她了!”

    滿臉都是大仇未報的不痛快。

    夏星曉不置可否,下巴指了指總監(jiān)辦公室,隔音不好,隱隱聽見里面有文卓的聲音,“兩人又在里面密謀什么呢?”

    她在做今天節(jié)目的手卡。

    眼睛在電腦屏幕上掃,今天節(jié)目的編排已經(jīng)出來了,她將主編終審過的稿子全都打印出來。

    “溫瀟瀟信誓旦旦說能拿下MUSE作為節(jié)目的新冠名。”

    食指在鼠標上停頓一秒,緊接著按下打印鍵。“哦,她挺有本事的。”

    一會的工夫,總監(jiān)辦公室的門倏地從內(nèi)打開,一串高鞋跟聲砸在地板上,由遠及近,最后在她面前剎停。

    混合了香水味和煙草味的空氣,迎面撲來。

    “噠噠噠”,桌面被敲了幾下。

    夏星曉耐心稀缺地抬頭,“干嗎?”

    “謝謝你嘍!”溫瀟瀟一身白色職業(yè)裝清爽干練,跟前幾天在酒吧里的小可憐樣兒判若兩人,說話的時候抱著臂。

    “時總真的蠻好說話的,我昨天就是跟他提了一下熱搜的事情,今天MUSE就發(fā)了澄清。”

    一句話形容,就是很不上道。

    “那我等你好消息。”夏星曉起身,視若無睹地越過她,又干脆利落地進了演播室,整個過程一秒也沒跟溫瀟瀟對視。

    半小時的節(jié)目在人仰馬翻的準備和嚴陣以待的直播中度過。

    直播節(jié)目就是這樣的,前期緊鑼密鼓神經(jīng)繃成弦,一旦節(jié)目結(jié)束,辦公室秒空的速度堪比警報來襲。

    兜里的手機掐著點地震動,她摘掉無線麥克風(fēng),跟直播線上的同事們道了別,進了電梯才把電話接起。

    “喂,媽。”

    “你什么時候回來吃飯?”這種沒頭沒尾的開場白,讓夏星曉嗅到了一股火藥味兒。

    “再有幾天就快忙完了,我盡量周末回去……”

    聽出了她聲音里的疲憊,汪靜挫著火抱怨,“當初學(xué)中文畢業(yè)考個公務(wù)員不好嗎,偏要腦子抽風(fēng)改什么專業(yè)……”

    掐著太陽穴把藍牙耳機掛上,她滑屏幕敲夏江的小窗。

    食人星星:【情報員,我媽什么情況?】

    玩泥爸:【鴻門宴】

    食人星星:【為什么?】

    玩泥爸:【熱搜】

    食人星星:【地鐵老人看手機表情包】

    氣氛緊張,回復(fù)簡潔,只有兩種可能。

    夏江同志要么在她媽的眼皮子底下被盯死了,要么就是在打麻將的出牌間隙分身乏術(shù)。

    夏星曉企圖用微不足道的母女情打動她,她軟著調(diào)子,“你別生氣了,我周末肯定回去……”

    “都幾個周末了?”暴躁的聲音繼續(xù)從聽筒往外冒,“你是當了總統(tǒng)還是做了女王,我和你爸想跟你吃頓飯還需要預(yù)約嗎?”

    夏星曉最怕汪靜教育她的語氣從苦口婆心變成諱莫如深,那就意味著,通話時間會持續(xù)在四十分鐘以上。

    她動作帶風(fēng)地從電梯走進停車場,拇指無意識地在通訊錄上滑動,一串陌生號碼和些許記憶靈光閃現(xiàn)。

    “媽?”她突然打斷汪靜的喋喋不休。

    “干嘛?”

    “我手機來電話了。”

    “讓他等著!”

    她拉開車門上車,將包包甩進副駕,輕描淡寫地提了一茬,“好像是舅媽介紹的相親對象。”

    “啪嗒”,沒留任何結(jié)束語,汪靜掛斷了電話。

    依照她媽的性子……夏星曉輕巧地轉(zhuǎn)了一下手機,打電話江湖救急。

    她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蜜月游玩得怎么樣呀?”

    “星星”,梁舒嗓音里帶哭腔。

    夏星曉表情產(chǎn)生細微變化,“小舒,你怎么了?”

    那端陷入短暫沉默,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汪靜的監(jiān)察電話適時跳出屏幕,又瞬間偃旗息鼓,她沒理。

    “陳晨呢?”夏星曉嗓音突然加重。

    梁舒是海城一所二本院校輔導(dǎo)員,陳晨是她研究生同學(xué)也是她的男朋友,兩人趁著暑假去日本玩。

    這個檔口,梁舒的反常跟陳晨脫不了關(guān)系。

    長久的安靜之后,梁舒抽了一口氣,“星星,你能來機場接我嗎?”

    以毫不耽擱的速度開車去機場,夏星曉把自己MUSE的兩廂車開出了跑車的架勢。

    夕陽起,云燒得通紅。

    流云機場的航站樓外,梁舒穿著黑色吊帶和牛仔短褲坐在二十八寸的行李箱上,形單影只。

    盛夏的傍晚,空氣悶熱。

    夏星曉一出車門就被熱浪席卷,整個人虛虛浮浮地冒汗。

    梁舒見到她時眼淚秒落,“星星,我失戀了。”

    就這么一句簡單的哭訴之后,直到兩人躺在溫泉會所里把所有的SPA做了一遍,夏星曉還是沒有想通這個邏輯。

    玫瑰繾綣的味道娓娓道來,寂靜中更有幾許溫柔的雅致。

    無主光源的房間特別容易讓人滋生困意,更何況她近日睡眠狀況極其不佳,她泡在溫?zé)岬乃綔铮瑥姄沃燮ぃ澳氵@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梁舒興致缺缺地撩了下水花,“我媽說過,當情緒迷茫不知道該做什么的時候,就勤快地護膚,大本地啃書。”

    “為什么?”

    夏星曉掬一把水上花瓣,細細密密的溫泉水流過雪白的纖臂,沒入凹凸有致的曲線里。

    若照往常,梁舒早就勾住她的天鵝頸,抬起她的下巴,沒羞沒臊地來一句,“美女,你是0我就是1;你是1我就是0,主打一個絕不撞號”。

    可她今天始終懨懨的,只有嘴上想得開,“護膚養(yǎng)臉,看書養(yǎng)心,這兩樣絕對不會出錯。”

    夏星曉偏頭,好整以暇地睨過去,“我是說為什么分手?”

    梁舒不吭聲,眼圈紅了。

    看不見的傷疤最痛,流不出的眼淚最酸。

    夏星曉從水中起身,裹上浴巾,赤腳坐池邊,開口打破沉悶,“你精神獨立、經(jīng)濟獨立,如果他讓你不開心,那他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梁舒眼前霧氣繚繞,一口氣沉沉呼出,“如果他是個渣男,因為劈腿分手,老娘絕對下一個會更乖。”

    “可他不是!”

    夏星曉看過去,對上她紅透的眸子。

    “他今年考博失敗了,就業(yè)四處碰壁,他只是在大城床還是小城房的選擇里,放棄了我。”

    “為了跟我約定的出國旅行,他攢了一年的生活費,在日本的每一次消費都搶著付錢。”

    她抽一記鼻子,嗓音細啞“我以為遇到了真命天子,他卻在分手倒計時……”

    她低下腰,臉埋在掌心,眼淚猝然淌出來。

    那是一種力所難及的絕望,夏星曉也曾親歷過,看不見未來,覺得自己所堅持的一切都看不見光……

    安靜的房間里,夏星曉輕輕地吸一口氣,“如果是你,你會怎么選,你看得到現(xiàn)實,難道要假裝看不到?”

    她這句話不知道是問給誰聽。

    梁舒徹頭徹尾地哭了一場,反而從悲傷中緩了過來,她胡亂抹了把臉,鼻音很重地開口,“你呢?你當年選擇分手,后悔了嗎?”

    濁暗的燈影落在夏星曉的額頂、頸項、肩頭,卻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在日本也刷到熱搜了,你和時硯池……”

    手機“嗡嗡”作響,夏星曉按滅屏幕。

    梁舒劈頭蓋臉奪過她的手機,看著上面的一串數(shù)字犀利開嗓,“號碼都沒存,是時硯池?”然后在她驚慌的眼神中劃開通話。

    “喂。”還替她開了個頭。

    “夏小姐,我是你的相親對象謝南州,楊阿姨說你今天約了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

    夏星曉臉上云罩遮霧似的微愣,然后用沒有起伏的語氣緩緩拒絕,“不好意思,我沒……”

    “對,我們一會兒就到。”梁舒插話,胳膊被掐后半段聲音變了調(diào)。

    ……對面默了一瞬。

    “我是星曉閨蜜”,相親帶著閨蜜把關(guān)再正常不過,梁舒不往她看,齜牙咧嘴地要攪和渾水。

    “那我去接你們。”

    “不用,定位發(fā)過來,一會我們自己過去。”

    “啪嗒”電話掛斷。

    梁舒萎靡的精神總算回來了,“你姐妹失戀了要喝酒,正好有人送上門來。”

    夏星曉揚她一臉水,“你別給我添亂行不行……”

    “不行!”她咬著心口的傷呵笑,“今天我們姐妹兩人,必須有一個情場得意的!”

    他吻上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勉強。”

    愛因為差別而厚重,他過去一直是南瑾的首選,也是她的獨一無二,當她把這些偏愛收回之后,他就只是衛(wèi)譽,一個和別人一樣的名字代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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