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歇息了一個時辰,算著時辰差不多了,喬棣棠帶上早已準備好的禮去了知禮院。
她之所以回伯府可不是為了享福的,而是為了查羅幕的事情。
知禮院是喬知禮夫婦的院子,也是離老夫人的院子最近的一個院子,這院子極大,是梧桐苑院的兩倍。剛剛一路行來,喬棣棠看到了知書院,那是唐氏所出的兒子的院子,那院子雖然精致,可也比知禮院小多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老夫人最喜歡的人還是她的大孫子喬知禮。
這也足以見得如今內宅之中當家之人依舊是老夫人,而非唐氏。不然,喬知禮不可能占據(jù)著最好的院子,而世子之位也會落在喬知書的頭上。
程淑怡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聽婢女說喬棣棠來了心中十分驚詫。
泰平伯和尉遲將軍長女的事情她一直都有耳聞,兩家相看前也將此事打聽清楚了。二位是和離,而且如今已經(jīng)沒有任何聯(lián)系。她嫁過來的這一年里,府中就像是從來都沒有過婆母和這位小姑子一般。對方也從未跟伯爵府聯(lián)系過。
今日喬棣棠突然來了伯府,話語中多有對長輩的不敬,而一向看重禮數(shù)的祖母和公爹婆母對她也是多有容忍。雙方似是都藏著什么心思,讓人看不出來其中之意。她無意摻和這些事中,一直保持沉默。
沒想到喬棣棠竟會主動來尋她。
她放下書,起身去迎接。
喬棣棠朝著程淑怡福了福身:“見過嫂嫂。”
程淑怡福身還禮:“妹妹客氣了,請進。”
雙方在廳堂落座,婢女很快將茶水端了上來。
程淑怡:“妹妹請用。”
喬棣棠端起茶杯,嗅著這熟悉的味道,愣了一下,輕抿一口,微微泛著甜香。
“沒想到嫂嫂也喜歡喝紅茶。”
程淑怡看向杯中的茶水,她一向不怎么喜歡喝茶,對茶沒有太多研究。
“嗯,紅茶味道醇厚,妹妹若是喜歡一會兒拿一些回去。”
這本是句客套話,喬棣棠卻應了下來:“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程淑怡是真心想給的,她看向婢女:“谷雨,你去將剩下的都給妹妹包起來。”
谷雨面露難色:“少夫人,今日用的紅茶是大少爺拿來的,大少爺日日都要喝,只剩下一個底了,不好給大姑娘。”
其實紅茶還剩下一兩,但因為是他們姑爺最愛喝的,她怕姑娘私自送給大姑娘姑爺會不高興,所以借口剩下的少,不方便送人。
喬棣棠端著茶杯的手一頓。
沒想到這紅茶竟是喬知禮買來的,她正想著如何引到自己想問的事情的,當真是瞌睡遇到枕頭,省了她許多事。
程淑怡沒料到會是這樣,面上有幾分尷尬。
“妹妹,不好意思,等你兄長回來,我問問他那里還有沒有,若是有就給你送過去。”
喬棣棠笑了笑,說:“嫂嫂無須這般生疏客氣,我和兄長一母同胞,最是親近。我是嘗著這茶葉竟是云城紅茶,我日常喝慣了的,所以方才才對嫂嫂說那樣的話。”
她自然而然將話題轉到了云城。
程淑怡:“云城紅茶?”
喬棣棠:“是啊,我?guī)缀跞杖斩家取P珠L買的這些頗為正宗,難不成是去云城買的?”
程淑怡并不知道喬知禮是在哪里買的,她琢磨了一下,道:“興許是的,我記得夫君去年去過一次云城,興許是那時買回來的。”
喬棣棠:“咦?兄長竟然去過云城。他不是在禮部嗎,去云城做什么呀?”
這事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喬棣棠又是喬家人,程淑怡不疑有他,道:“伯爵府有些產(chǎn)業(yè)在云城,他去視察了一番。”
喬棣棠:“原來伯爵府在云城也有產(chǎn)業(yè),這個倒是不曾聽說過。”
程淑怡:“我也不知是何時置辦的,產(chǎn)業(yè)又在何處,我回頭問問夫君。”
喬棣棠對此不置可否,又不著痕跡地說道:“大哥這些年真是辛苦了,既要忙著禮部的事情還要去云城視察產(chǎn)業(yè)。他這一去就得數(shù)月,禮部年底事情又多,忙壞了吧?”
程淑怡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道:“夫君去了半個多月就回來了,倒也沒耽擱禮部的事情。”
喬棣棠看向程淑怡:“這么快?”
她之前查到喬知禮課時請了三個月的假,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回來了。
難道程淑怡在撒謊?
程淑怡:“嗯,云城產(chǎn)業(yè)不算多,夫人視察完就回來了。妹妹,茶涼了。”
喬棣棠眼皮微微一動,笑著應道:“好。”
她看出來程淑怡在轉移話題了,這里面有些事情她不想說,那她也不問,她可以去查。
喬棣棠輕抿一口茶水,瞥了一眼婢女手中的禮,道:“瞧我一看到嫂嫂就忘了事,這是我為嫂嫂準備的見面禮,還請嫂嫂不要嫌棄。”
婢女將手中的盒子拿到了程淑怡面前,打開了盒子。
程淑怡原以為只是一個簡單的禮,在看到里面的東西時,微微有些驚訝。
竟然是北冥帖。
北冥貼是已經(jīng)致仕的楊太傅所寫,楊太傅,三朝元老,門生遍布北慕國。
她喜歡楊太傅的字,打小就臨摹他的字帖,沒想到喬棣棠竟然知道此事,可見對方是有備而來。
“多謝妹妹。”
“嫂嫂就喜歡就好。”
隨后,喬棣棠又指了指另一個匣子,道:“這是我送給哥哥的,勞煩嫂嫂轉交。”
程淑怡頓了頓,道:“你兄長馬上就要回來了,不如你再等上片刻。”
喬棣棠看了一眼天色,道:“不了,今日下午叨擾嫂嫂許久,我先回了。”
她原本是想著見一見喬知禮的,但是想知道的事情剛剛已經(jīng)從程淑怡這里知道了,就沒必要再見他了。
程淑怡:“好,妹妹既然回來了,歡迎你隨時來院子里。”
喬棣棠:“嫂嫂留步,不必再送了。”
喬棣棠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緩緩朝著這邊走來,男子的面容十分陌生,她從未見過。不過,稍微想想便可知這人的身份。
男子看到她時卻是一副復雜的神色。
程淑怡看著面前的兄妹二人,朝著喬知禮福身行禮:“夫君。”
喬知禮目光從喬棣棠身上挪開,朝著程淑怡點了點頭,很快,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喬棣棠身上。
喬棣棠再不打招呼就不禮貌了,她微微一笑,朝著喬知禮福身:“想必你就是我大哥吧,見過兄長。”
稱呼身份親昵,說出來的話卻十分生疏。
喬知禮想到幼時跟在自己屁股身后跑的小姑娘,心中酸澀,應了一聲:“妹妹。”
喬棣棠眼睫微顫:“天色已晚,大哥在外忙了一日,想必累了,我就不叨擾兄嫂了。”
喬知禮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什么,又閉上了,只道:“嗯,你舟車勞頓,辛苦了,好好休息。”
喬棣棠:“多謝大哥關心。”
兩人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本應是最親近的人,如今卻生疏到這個地步。
過了許久,喬知禮依舊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喬棣棠離去的方向。
程淑怡從未在丈夫口中聽過關于婆母和喬棣棠的事情,她原以為丈夫不喜歡她們二人,可看今日的情形,似乎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去歲九月,禮部正忙著皇長孫冊封一事。夫君以不摻和黨爭為由離開京城去云城躲避。那時太子和皇上因為此事產(chǎn)生了分歧,夫君離開確實可以避開紛爭,那時她也沒多想。
如今想來,伯爵府的產(chǎn)業(yè)多半在京城和源城老家,夫君為何不去源城而是選擇去云城,當真是奇怪。
夫君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面上表現(xiàn)的這般不在意自己的妹妹?
又過了片刻,喬知禮身形動了動,看向妻子。
“回去吧。”
“好。”
回到屋里,喬知禮看到了桌子上的兩個匣子。
程淑怡:“這是剛剛妹妹送來的見面禮,一份是送給夫君的,一份是送給我的。”
喬知禮腳步加快了幾分,來到了小一些的匣子面前,小心翼翼打開了匣子,看著里面的白玉硯臺,眼底似是有幾分激動。
程淑怡看了一眼丈夫手中的硯臺,贊道:“這硯臺成色真好。”
喬知禮平靜地道:“嗯,還行吧。”
嘴上看似不在意,手指卻緊緊握著硯臺。
程淑怡看向丈夫,見他臉色沒什么喜色,思索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丈夫并不是特意去的云城?
程淑怡又看向了自己的那個匣子。她原以為這《北冥貼》是臨摹的,然而在看到丈夫那方白玉硯臺時產(chǎn)生了懷疑。那方白玉硯臺價值千兩,那這個《北冥貼》必然也不便宜。
莫非是楊太傅真跡?
程淑怡突然有些緊張,她抬手將《北冥貼》拿了出來。
喬知禮察覺到妻子的動作,側頭看了一眼,道:“楊太傅的《北冥貼》,看來妹妹知道你喜歡割愛送給你的。”
程淑怡看向丈夫。
丈夫的意思是這貼是楊太傅的真跡,而非臨摹?她尚未打開,他怎么知道的。
喬知禮解釋:“楊太傅致仕后回了老家,他老家在云城,機緣巧合,他曾教過棣棠。”
程淑怡更加驚訝,一則是楊太傅是喬棣棠的先生,二則是驚訝于丈夫竟然連這樣的事都知道,可見他對喬棣棠并非表面上表現(xiàn)的那般冷漠。
程淑怡打開仔細看了看,果然是真跡。
“這份禮太貴重了,明日我去還給妹妹。”
喬知禮:“她既送給了你,你就拿著吧。楊太傅是她先生,想必她那里還有許多。”
程淑怡覺得東西太過貴重不想收,但丈夫這樣說了,她不收也不好,她抿了抿唇,道:“好。”
回到院子里,喬棣棠讓人去外院將阿福傳了進來。
“你今日可曾見到喬知禮身邊的小廝?”
她特意將阿福和阿祿帶回了伯府,目的就是接近伯府主子身邊的小廝,以便打聽事。
阿福:“回姑娘的話,見到了。”
喬棣棠:“那你去打聽一下喬知禮去年何時離開京城去的云城,又是何時回來的?這中間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阿福:“是,姑娘。”
當晚,喬棣棠以身體不適為由,推了晚上的家宴。
第二日傍晚,阿福來了梧桐院回話。
“大少爺去年九月離開的京城,十月份回來的,十一月到的京城。回來的原因是大少爺腿受傷了,在京郊的別院里養(yǎng)了一個多月,直到過年時才回來。昨日小的就從大少爺身邊的小廝口中打聽到了這些事,今兒一早小的特意出城去別院查了一下,證實了此事,當時大少夫人一直陪在大少爺身邊,二人沒離開過別院。”
來到伯爵府后,好多之前查不到的事情如今輕而易舉就查到了。
這個結果卻令喬棣棠十分意外。
既然是受傷,程淑怡為何要遮遮掩掩的,當真是奇怪?
不過,這和她所查的事情無關。她只知道,如此一來,喬知禮的嫌疑倒是擺脫了。
因為她曾在前年臘月遠遠見過那男子和羅幕在一處,既然喬知禮臘月不可能在云城,那么那個人就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