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留云說自己要回去,陳巳約定好改天再帶他倆去散心。
季濟弘要出去玩,本來想帶著季留云一起,可對方堅持說要回無往巷。
所以小鳥把他帶到巷口就自己走了。
臨走時還不忘講:“說實話,你和顧千待一起我是最放心的。”
季留云:“……”
好似,只要顧千在,他失憶就不是什么大事。
不同于他們清早離開時的安靜,此時巷里十分熱鬧,季留云從未想過,有一天妖怪可以如此安然地在人類的地界生活。
不免為之駐足。
也是這一停,大家都朝他熱烈地打招呼。
“季留云大人!早安!”一只剛剛化形,還不能好好收起耳朵的貍花貓妖沖到他面前,小妖怪手里捧著個袋子,熱切地說,“這是我昨晚買回來的糕點,請您帶去給顧千大人吧!”
季留云接過來,剛要道謝,又一只小妖怪擠上前,“為了感謝顧千大人教會我穩住人形,這是我熬的湯!”
圍上來的小妖怪越來越多,手里都帶著要送給顧千的禮物。
季留云抱著一堆心意回到了那間院子。
顧千已經換下了睡衣,蹲在院角把那排綠植移進新的花盆里。
陽光斜斜穿過槐樹,落在這個人側臉上,仔細地描出溫柔的線條。
“吃過東西沒有?”顧千專注于手上的事,語氣自然得仿佛早上那場沖突并未發生過。
季留云遲遲沒有進門,一時不該如何作答。他瞧著這個人對待綠植的樣子,心中十分愧疚——畢竟這一排花盆是他打碎的。
顧千久久未聽見回答,轉頭瞧見這老妖怪抱了一堆東西。
他眼底浮現出笑意,用下巴指了方向,“放廚房吧。”
沒有責怪,也沒有追問。
越是這樣,季留云越是心虛。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先聽話地把東西放進去。
繞出來后,顧千還在給綠植培土,季留云瞧著他的背影,誠懇地說:“對不起,是我的錯。”
顧千拍了拍手,隨意道:“沒事,我本來也不喜歡花花草草,這些是你種的。”
很快又補充了一句:“之前的你種的。”
季留云回憶早上那一幕,花盆碎掉的時候,顧千明明那么痛心,在意至極。
原來那些在意是因為自己……
季留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難言的情緒占據神思。
他看了很久,終于下定決心開口:“我想和你說一件事,可以嗎?”
顧千沒回頭,“你說就行了,別這么禮貌。”
季留云鄭重地講:“我很抱歉,我現在什么都不記得,我不知道這種情況會維持多久。大家都說我們很親密,但我怕我會傷害到你。所以我想,我們應該……”
他頓了一下,認真斟酌措辭,“我們應該保持一些距離,這樣會比較好。”
話才說完,已然開始心虛。
顧千轉身來看他。
季留云被瞧得有些慌亂,立馬找補:“我知道自己身上沒有戾氣,但我還是會受困于心魔。”
“是嗎?”顧千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起身靠近,“那依著你看,我該離你多遠比較合適呢?”
季留云下意識地想后退一步,旋即覺得這樣不太禮貌,僵在原地進退兩難。
偏偏顧千還在問:“這樣會不會太遠?要不再近一些?”
季留云抿著嘴不說話,耳朵已泛起薄紅一層,他想說這樣都近了,可無論如何又講不出這句話。
顧千當然瞧得出死鬼在害羞,又故意往前一步,挑著眉說:“再近,咱倆就得抱在一處了。”
“騰!”
季留云頭頂開始冒煙,好玩得很,這次冒煙居然還有音效。
顧千挑起眉,“說話。”
這個人如此戲弄自己,季留云稍有惱怒,可那些想要維持距離的決心早就散成了沙。
他盯著腳尖說:“三步遠。”
顧千也不講可以不可以,而是問,“保持到什么時候?”
季留云回:“到我想起來。”
顧千不再說話。
這樣的沉默讓季留云很難堪,他只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垂著腦袋。
良久,才聽見一聲:“可以。”
季留云倏然抬臉。
他本以為顧千至少會說些什么,會反對,會爭辯,會像之前一樣打趣。
季留云都想好了,要是顧千不愿意,他可以縮減到一步的距離。
就……就這么答應了?
顧千不再說什么,繼續去擺弄那排花盆。
季留云卻萬分不自在起來,像是在盛夏里所有蟬鳴戛然而止,心頭留下一片極其不自然的寂靜。
他不舒服,心里頭說不清道不明的難受。
可是顧千沒有再講話,這件事也失去了回旋的余地。
季留云局促地去堂里站著,拿出一團光球,這是季濟弘給的。
季濟弘雖然沒辦法把記憶傳去季留云腦子里,但還是比較先進地用靈力儲存好現代社會的知識,濃縮成這個光球。
季留云也不曉得可以上哪去,也沒敢坐,就那么囫圇個兒地站著。
沒多會顧千收拾好過來,不偏不倚,就停在季留云面前,一言不發。
在如此注視之下,季留云十分之不自在,毫無底氣地說:“請你別一直盯著我。”
顧千語氣無辜道:“我沒有盯著你啊。”
季留云抬臉看了一眼用作確認,再迅速錯開視線,“你有。”
“我要拿我的水杯。”顧千慢悠悠地說,“在你后頭,你擋著了。但我又不能靠近,你說的嘛,三步距離。”
季留云回頭看,繼而往旁邊挪了幾步,“抱歉。”
顧千笑瞇瞇地大度道:“沒事。”
之后,季留云繼續學習現代知識,包括時間單位,注意到自己每隔幾分鐘就會看向顧千在的地方。
顧千這會在廚房里,像是在切什么,動靜并不大,季留云要仔細聽才能聽清。
偶爾能聽見他在咳嗽,季留云想過去,又不知道該用什么借口。
他可以清晰地察覺到自己身體和記憶在不斷沖突。
本能上,季留云無限想要靠近顧千。
忽而一聲“嘶”傳出來,這次,季留云快步沖了過去。
顧千正低頭用創可貼包住手指,聽見腳步進了廚房也沒看過來,只說,“廚房小,你再走我就沒地方退三步了。”
季留云原地站住,“你受傷了。”
“我知道。”顧千漫不經心地說,把手上的創可貼按緊實,“我不會煮梨湯,你把我喝梨湯的習慣養出來了。”
季留云不曉得自己該說什么。
顧千這才看過來,抱歉地笑了笑,“對不起啊,我忘了,你不記得。是他會給我煮梨湯,不是你。”
這個人就站在窗邊,天光把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照得很清楚。
季留云瞧在眼里,心情絕對算不上好。
“他就是我。”季留云小聲講。
顧千明明聽得很清楚,偏要裝作沒聽清,故意問:“你說什么?”
季留云窘迫地說:“我說,我給你煮。”
“你會嗎?”
“你教我,我能學。”
顧千挑著眼上下把這個大妖怪掃視一遍,含著笑說:“隔著三步遠,我教不了你。”
于是季留云說話越來越沒有底氣,低聲嚅囁:“……也可以的。”
顧千一幅耳聾的架勢,“什么?”
季留云只好大聲了些,“不隔三步遠也可以的。”
言行相悖絕非君子之為,季留云曉得這個。提出要保持距離的是自己,現在說沒關系的也是自己,他為此而羞愧。
可他就是覺得,如果自己沒能好好照顧這個人,心里頭會更難受。
顧千一時半會也沒給回答,就這么笑吟吟地站在那。
他又生氣又覺得好笑,這個死鬼從前失了記憶,只會不管不顧地往上湊,成天歡天喜地的。如今又失憶,開始傻乎乎地給自己畫圈子,非要清清白白。
顧千看他一本正經又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忍不住捉弄他。
“好啊,那你自己走過來。”
于是季留云就鼓足勇氣走了過去,問:“要怎么做?”
顧千遞過來一個本子,“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瞧吧,我先出去。”
說完話,他當真就離開了。
季留云捏著本子朝門看了好一會,才確定這人不打算回來。
他有些失望地收回視線,低頭翻開本子,有人故意夾了書簽,他順著翻到那一頁:
今天,我親到了顧千的嘴巴。
他的嘴巴很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我好喜歡他,我想要一直這么親他。
他明明就很喜歡,還要說我太纏人。
下次,我要把他親得說不出話來。
……
“嘭。”
季留云頭頂再次冒煙。
簡直……簡直不堪入目!
兩千五百年的老樹妖如此想著,又沒忍住繼續看,結果被身后突然響起的話嚇得一激靈。
“抱歉啊,我給錯了,是這一本。”
顧千好整以暇地看著季留云幾乎要熟透的耳朵,問:“你還沒看吧?”
季留云清了清嗓,給出了一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回答:“我沒看。”
顧千差點沒能憋住笑,“那你把本子還給我。”
季留云也聽話,就是沒敢轉身,背著手遞過去。
顧千沒接,而是問:“你不好奇嗎?這個本子里寫了什么?要不咱倆一起看。”
“我不看,你拿走。”季留云又抻著手把本子往前遞了點。
“好吧。”顧千接過那本傻狗日記,把梨湯配方交給季留云,“你煮吧,我就在堂里。”
他停了一會,飽含深意地問:“我沒有別的意思,但你現在可能和他沒法比,你會用廚房嗎?”
季留云慢慢攢起眉,什么叫沒法比,明明都是同一棵樹。
“我會。”
老妖怪答得太快,以至于自己都沒發現,這兩個字帶著許多賭氣的成分。
顧千唇角勾起一抹上揚的弧度,“好啊,那我就在堂里等你。”
“好。”
只是。
手里這份梨湯的菜譜,上面不僅備注材料和時間甚至火候,還有許多小標記。
季留云瞧著這份細致入微的筆記,心頭酸澀得難以名狀。
每一個小標記都寫得那樣認真,從水溫到火候,從糖量到梨盞的薄厚,無不昭示著落筆的人有多么用心,又是有多么的在意顧千。
他摩挲著那些筆記,莫名覺得它們有些刺眼。
有一個季留云,比現在的自己更加溫柔,更加體貼,懂得用這樣細膩的方式去愛一個人。
他明白自己就是那個季留云。
可他依舊感到失落,甚至……嫉妒。
季留云花了好半天才把這些毫無道理的情緒壓下去。
制作梨湯也并不輕松,要知道,他之前和季濟弘滿世界找阿史那玄在哪里,幾乎沒有時間體驗什么叫做生活,而且他們都是妖怪,哪用得著點火做飯。
燒柴起灶都沒有經驗,更別提如今身在這個現代廚房里。
他一點點從頭學起,中途也劃破過手指,但他是妖怪,所以愈合得很快。
他太過認真,以至于分不出思緒來想:顧千也是妖,為什么要用創可貼?
直到季留云好不容易煮好了梨湯端出去,才發現顧千指頭上干干凈凈,哪里還有傷痕。
顧千對于這道視線毫無壓力,自然不已地道謝,把梨湯接過去。
季留云憋了又憋,終于沒忍住說:“你的手……”
“嗯?”顧千假裝沒能第一時間聽明白,甚至還低下頭檢查,最后才說,“你說創可貼?我沒事呀,我貼著玩的。”
這人坦然得很,季留云想起自己沖進廚房的樣子,耳朵難免又紅起來。
“你是故意逗我。”
他面上掛著幾分薄薄的惱怒,但也沒說出什么責備的話。
顧千悠然自得地喝著湯,“我是。”
他肆無忌憚,季留云卻無言以對,只能挪去堂里另一邊的椅子坐下。
過了會,他還是覺得心里不舒服,于是悶悶地表達態度:“請你以后別逗我了。”
顧千置若罔聞。
季留云鎩羽而歸。
*
白天也還好,至少朗朗天光之下,季留云尚且沒那么難捱,可是眼瞧著天色漸暗,他坐不住了。
早上那些場景不斷浮現:緊握的手,溫熱的親昵,曖昧的痕跡……
老妖怪被這些記憶畫面弄得坐立不安。
顧千像個沒事人一樣,看完書就去洗澡,等他擦著頭發出來,季留云還杵在那,頭頂偶爾飄出一縷煙,耳朵染著可疑的薄紅。
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顧千有些好笑,失憶的季留云太好讀懂了。
他問:“你不休息嗎?”
“休息的。”季留云躊躇再三,才問,“我有自己的房間嗎?”
他問出這句話實在花了許多勇氣,本以為顧千會堅持著說些什么,但對方只是很輕快地回答:“有啊,我帶你上去。”
于是季留云又摳了摳手,他因為這個回答而松了一口氣,又因為這個回答而不自在。
他安靜地跟著顧千上樓,可等瞧清那間房時,他愣住了。
先不講那間房里現在亂七八糟堆了很多雜物,打眼瞧去就是很久沒住過人的樣子。最關鍵的,床上連個墊子都沒有,同樣堆著很多東西。
季留云轉頭瞧了顧千一眼,可對方似乎不覺得有什么異樣,反而問:“怎么了?你不是說想看看自己的房間嗎?”
季留云:“沒事,我住這就行,我可以自己鋪床。”
顧千:“所有床單被罩我都送出去洗了。”
季留云:“那,有墊子和被子也行。”
顧千:“床墊我也叫人拉走了。”
季留云一怔,“什么時候?”
顧千彎起眼回答:“早上你出門以后。”
季留云一噎,“你是故意的。”
顧千好笑道:“不然呢?”
季留云不敢再看他,低頭說:“那我把這里收拾——”
“季留云。”顧千打斷他,“有點眼力見,你再提一句要睡這,我現在就把這間屋子砸了。”
季留云攥緊拳頭。
他雖然是個樹妖,但也略通些人事,他知道顧千身上那些痕跡是怎么來的。
可是……
他紅著臉堅持說:“我現在不記得事,我們不能那樣……”
“噗——”顧千笑出聲來,“我說的是閉眼睡覺,你說的是哪種睡法?”
季留云沒吭聲,但頭頂已然開始冒煙。
顧千扯著他的衣擺往臥室走,邊走邊講:“什么都不記得還想睡葷的,你想得美。”
季留云小聲回:“……你別說這種話。”
顧千只裝自己聽不見,進了屋子季留云還在試圖抵抗,活像個被逼著洗澡的大狗狗。
他越可愛,就越讓人想欺負他。
“老妖怪,你是害羞了?”顧千笑著問,“你要是害羞你就承認,不丟臉的。”
季留云哪肯承認,即便自己腦袋冒煙,他依然說:“我沒有。”
天塌下來都有這張嘴撐著。
于是顧千也順勢附和:“是嘛,你這把年歲,早過了會害羞的年紀了。”
季留云這才驚覺自己把退路堵死了。
他開始另辟蹊徑,像被罰站一樣靠著門,到處瞧,就是不敢看顧千。
“這個燈很好看。”
“嗯,你喜歡這個顏色,我就買了。”
“這個擺件很好看。”
“你送我的。”
“窗簾也好看。”
“季留云。”顧千靠在枕頭上看他,“過來躺下。”
季留云:“……”
老妖怪艱難地挪了幾步。
顧千才滿意地閉上眼,“別再問了,睡覺。”
季留云不想一直被人吃得死死的,顧千不讓問,他就試圖反抗。
可也只有本事問一句:“床單換了?”
“是啊。”顧千睜開眼,忽而對他歪了歪頭,眼底映著小霧燈的光,狡黠得很。
“昨晚我倆蠻激烈,床上都是你的小種子,不洗今晚聞著味睡啊?”
季留云徹底安靜,臉迅速地燙起來。
黃花老妖怪僵硬地鉆進被子,頭頂的煙越冒越多,和香薰機的水霧纏繞在一起,伴隨著季留云一夜無眠。
這個人睡覺一點都不老實!
他睡熟了,一個翻身,毫無預兆地滾進季留云懷里。
沒多會,腿搭上來。
之后,手臂也繞過來。
季留云僵著身子,連姿勢都不敢換一個。
脖子被一陣又一陣溫熱照顧,稍微低頭就能瞧見那人毫無防備的樣子——睡衣領口大得過分,露出好多地方。
簡直是……太招搖。
季留云如此想著,欲蓋彌彰地用力偏開腦袋,這才敢伸手去拉被子,把那惹眼的脖子和肩膀蓋住。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懷里的人動了動,季留云趕緊閉上眼,想要假裝自己也才睡醒。
可閉著眼,身體上的觸感就異常清晰,這人迷迷糊糊地往上蹭,沒等季留云反應過來,臉上就被親了一口。
親得很響,十分刻意。
季留云頭頂又開始冒煙。
顧千笑瞇瞇地問:“哎呀,我是不是又對你耍流氓啦?”
季留云攥著拳,重重點頭。
顧千半撐起身子,悠閑道:“怎么辦?要不你親回來?”
季留云又羞又惱,從床上彈起來落荒而逃。
也沒能逃哪去,洗漱的時候又被顧千喊進浴室。
洗臉鏡把他通紅的臉展露無遺,相當狼狽。
顧千若無其事地貼過來,“要我教你用電動牙刷嗎?”
季留云想都沒想,錯開視線說:“我自己可以。”
“嗯。”顧千挑眉講,“你可以。”
可季留云不曉得怎么讓這個嗡嗡作響的牙刷停下來,他無措地看向顧千。
顧千也笑瞇瞇地看他。
好半天,季留云才紅著耳朵說:“你教我。”
顧千笑開了,“這次不說‘請’了?你可真沒禮貌。”
季留云講不出反駁的話,只能紅著臉把牙刷往前遞。
笑聲從浴室的門縫鉆出來,邀請面包機“叮”的一聲,把這個早晨烤得酥脆美好。
*
季留云這次失憶,除開起初那早上鬧得有些雞飛狗跳,其他的,顧千都覺得很好。
“真的?”
院里,陳巳還是很擔憂。
他問出這句話時,城無聲就坐在另一邊,同樣看著顧千。
顧千則是笑吟吟地講:“好玩著呢。”
這邊說話的時候,那頭廚房里季留云正專注地煮著梨湯,季濟弘看他這么熟練,問:“你想起來了?”
“沒有。”
“那你……”小鳥都不曉得該怎么說,就一直盯著他,半天,終于逮到一個破綻,“對!你他娘肯定沒想起來,你端給顧千之前,都會自己先嘗一口!”
季留云端著托盤的腳步一停,面不改色地轉回料理臺。
他說:“我也會嘗。”
小鳥莫名其妙,“你他娘跟自己較什么勁兒?”
等這一樹一鳥折回堂里,城無聲正說到出國的事。
“是我一個朋友,家里有鬼怪在鬧,我咨詢過黃泉辦,說是墳主在國內,所以得境內的行陰人去,就當出去散心吧。”
城無聲如此說,不著痕跡地看了陳巳一眼,正好瞧見這小痞子翻了個白眼。
倒霉表哥:“……”
缺德表弟把他倆這反應看在眼里,不由問好友:“又吵架了?”
陳巳“哼”了一聲,“我可不敢,他城老板家大勢大。”
顧千看向倒霉表哥,后者說:“現在我爺爺和你爺爺都在外面旅游,觀世的事情一了,我們都沒好好休息過。”
“也行。”顧千看向季留云,“之前答應過傻狗,要帶他出國完成一個愿望。”
季留云又不自在起來——他不記得。
季濟弘則是興奮不已,當即和陳巳約好要出去買漂亮衣服。
聽見打扮自己,陳巳這才有點興趣。
“不過,季留云和季濟弘的身份還得安排一下。”顧千說,“我不知道妖怪現在要走陽間路坐飛機怎么弄。”
季濟弘不理解,“老子會飛。”
顧千:“建國后不準亂飛。”
“行。”城無聲當即拿出手機,很快就安排好,決定一起把航班辦了,先問顧千還有沒有要求。
顧千說沒有。
城無聲又問陳巳:“你一般都怎么飛?”
他只是想問航空公司。
可陳巳還沒從搶單的憤怒中抽出來,現在聽城無聲說什么話都是挑釁,所以攻擊性極高。
“怎么飛?我一般都是夜半無人的時候打開隱形的翅膀偷偷飛。”
城無聲:“……”
好歹是定下了日期和航班,城無聲和陳巳先走,季濟弘也興致勃勃地繞回自己院里,決定從零開始學習外語。
顧千這才有機會單獨和季留云說話。
這個老妖怪從剛才訂機票時就一直盯著茶杯出神。
顧千讀得懂季留云的表情,這是他心里有事。
“你不想出去嗎?”
季留云搖了搖頭。
顧千說:“你可以和我講任何事。”
季留云低著頭,沉默了許久,久到連陽光都變得懨懨的。
終于,他小聲說:“我不記得,我不記得你要去做的事,那你這一趟去就沒有意義。”
他摳著自己指頭,一直在眨眼,睫毛像兩只小巴掌一樣,試圖把不安和迷茫扇走。
顧千卻說:“可是我覺得蠻有趣,能認識不同階段的你。”
季留云不解地抬起臉。
顧千笑著湊近,“也很榮幸,能參與你的過去。”
他說這句話時眼里帶著細碎的光,像是落在湖面上的太陽,溫暖,可以觸及。
季留云看得忘了眨眼。
“走啦,收拾行李去。”
顧千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傻狗的腦袋,季留云沒躲,還是怔怔地盯著人。
心頭有悶雷在隱隱轟鳴。
他慢慢抬起手捂住胸口,把這個感覺確認了一遍又一遍。
有什么東西,溫柔地謀殺了理智。
*
出國很順利。
上飛機,下飛機,出意外。
季濟弘走丟了。
等他自己意識到這一點時,才想起手機在背包里,而背包,此刻不曉得在哪里。
整只鳥由此陷入失聯困境。
尤記得城無聲再三叮囑:在國外不能隨便用靈力。
季濟弘不想給大家惹禍。
于是他想起顧千教過的:有問題要找帽子叔叔。
好在季濟弘學習過外語,略有知識儲備,所以他組織好語言,去到外國的帽子叔叔面前。
小鳥清嗓,并且自信開口。
“canihelp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