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蘊靈仙山修行的弟子,在進山一年,學習完理論課程后,會前往天之涯的小鏡湖尋找趁手的法器,這個時間一般是春季,因此此趟旅途被眾學子稱為‘采春’。
天之涯是修真者可以到達的塵世最高處,而小鏡湖則是內里正中央天然形成的一方湖泊,說是湖泊,其實更像是一個武器池,里頭藏著數不勝數的法器,沒人知道這些法器從何而來,因何而生,但里面的法器比起人工鑄造的要好千倍百倍,強度不說了,最主要的是,小鏡湖里的法器天然有靈,會認主。
認主的法器被稱為靈器,像洛無律的‘追魂’便是一柄靈器。
靈器如同一條狼犬,只有它認定的主人可以驅使,于旁人而言無異于一堆破銅爛鐵。
這種羈絆足以令每個修士癡狂,因此不管是散修、修仙小派還是蘊靈仙山,都對小鏡湖趨之若鶩。但小鏡湖有兩只強大的靈獸鎮守,進去極其不易,大多數前去尋找法器的修士連靠近都做不到。不知道蘊靈仙山與靈獸簽訂了什么協議,每年可以帶仙山修士進小鏡湖一次。靈獸會記錄前來尋找靈器的人,若是之前來過,那便不能再次從小鏡湖中尋找法器,也就是說,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
而這一次機會,是否能拿到法器,拿到什么樣的法器全憑機緣。
法器對修士而言無比重要,好的法器甚至可以幫助修士實現階級的跨越,而采春之行針對所有蘊靈仙山的弟子,不論是外門還是內門。往年外門弟子因為好的法器晉升內門的例子不在少數,可以說,對仙山弟子來說,采春是能改變命運的重要節點。
上一世,褚蘇沒資格參加采春,不過后來他魔功大成,在某本塵封已久的禁書中找到了更適合他的武器池——地之角的盤龍穴。
與小鏡湖中的法器類似,盤龍穴中的法器也會認主,只不過,小鏡湖的法器被靈氣覆蓋,而盤龍穴中的被邪氣覆蓋。
從盤龍穴中,他得到了自己的專屬法器——殺神弩。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
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與姜策玉、蕭風都才入學不足二月,姜策玉還沒拿到那把大名鼎鼎、日后令所有精怪聞之膽寒的“問鼎”,而蕭風也沒拿到他的“御光”。
若是硬抗,姜策玉現在的佩劍抵擋不住鬼嬰的爪子。
縱然這鬼嬰不算厲害,即使傷到了姜策玉也不至于置他于死地,但真被戳到了,也夠他難受好幾個日夜的。
褚蘇蹙眉,手心暗光涌動,時刻準備出手,卻見鬼嬰爪子與姜策玉佩劍即將接觸的瞬間,姜策玉巧妙轉身,從側面刺向鬼嬰!
褚蘇眉心微動,斂去法力。
鬼嬰被刺中,往后退了幾步。
姜策玉將目光投向褚蘇,勾起嘴角,得意一笑,他嘴唇張了張,看口型,說的是——
“真以為我那么蠢?”
褚蘇與他對視,也勾起嘴唇笑了笑。
洛無律不愧是仙比榜首、蘊靈仙山長老面前的大紅人,她反應極快,姜策玉閃到一邊時立刻召來追魂,手中飛速掐訣,指揮招魂直直朝鬼嬰攻去!
姜策玉蕭風在旁輔助,褚蘇則時不時扔兩個爆破符過去,很快,鬼嬰便被制服。
洛無律用四顆鎖魂釘釘住鬼嬰的手腕腳腕,鬼嬰狠狠掙扎,卻被釘的更緊。
“你們都是壞蛋!為什么要鎖住我!”
洛無律不答,大大的眼睛瞇起,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兇魂。
它沒有完好的五官,眼睛鼻子嘴巴耳朵極度不和諧,像是從不同的身體上取來隨意拼湊在一塊兒,也沒有完好的皮膚,身體只是一些肉塊粘貼在一起,看起來應是剛成型不久。
她皺了皺眉,上前一步走到鬼嬰身旁,她俯視鬼嬰,問:“京都監禍事是你所為?”
鬼嬰思維稚嫩,并不似大多兇魂一般善于撒謊,它道:“是我,但我又不曾害過你們,你們把我鎖起來做什么!”
“是你就鎖對人了,”洛無律道,“你殘害那么多無辜性命,我問你,可有悔過之心?”
“悔過?真是笑話!我為什么要悔過?憑什么要悔過!!我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拼個完整的身體罷了,有什么錯?”
莫說知錯,鬼嬰連犯錯都不愿承認,已經沒有度化的可能。
洛無律沒說話,雙手合在胸前,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三角形的形狀,她口中默念,雙手慢慢往前推。隨著她的動作,追魂快速在空中畫了個陣,陣成型后直直懸在鬼嬰身體上空,劍刃對準鬼嬰咽喉。
劍光凜冽,寒芒刺目。
若是刺下去,鬼嬰必定魂飛魄散。
洛無律沒有絲毫猶豫,松開雙手,正要指揮追魂刺下去,鳴箏忽然上前,擋在了鬼嬰身前。
她盯著洛無律,道:“雖然這孩子罪不可恕,但畢竟是我的孩子,鳴箏愿意帶之受過,還望諸位道長通融。”
姜策玉再一次覺得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他道:“我真是無語了,且不說這個鬼魂來歷不詳,剛剛他想殺了你!你為什么還要替他求情??”
鳴箏垂目,沒有回答姜策玉,又重復了一遍方才的話:“還望各位道長通融。”
蕭風輕嘆口氣,看向洛無律。
洛無律正要開口,鬼嬰忽然開始大聲嚷嚷了起來:“你們殺她,殺她啊,她都說要替我去死了!”
鳴箏聽著這些話,平靜的面容上終于露出一絲哀傷,她閉了閉眼,向著洛無律道:“求你了,道長。”
洛無律停下手上的動作,道:“鳴箏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思,可律法不可違,誰犯的錯便由誰承擔。”說完她從布包中拿出一枚丹藥遞給鳴箏,“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你既然不存害人之心,便不要再留戀凡塵,吃下這枚忘憂丹,早早投胎去吧。”
鳴箏垂眸看了看洛無律手上的丹藥,又抬起目光,正視面前這位長相漂亮的修士。明明很年輕,眼神卻堅定平靜,鳴箏望向她的眼底,一瞬間便篤定了,自己不可能說得動她。
這個人,有著不易撼動的內心,執行著她認定的規則。
鳴箏不再繼續懇求,接過了忘憂丹。
她回頭,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鬼魂,想說什么,卻只是動了動嘴唇,一個字沒說出來。
倒是鬼嬰,一看到她的目光便開始張牙舞爪大聲吼叫起來:“你這個該死的壞蛋,替我去死、替我去死,這是你應得的!”
鳴箏難掩悲傷,只說:“是我對不起你。”
隨后仰頭,將忘憂丹吞了下去。
不消片刻,鳴箏的身型便開始漸漸消散,洛無律見狀也繼續施術,她將食指往下壓,追魂隨之下墜,鬼嬰被一劍穿喉。
一場禍事,終于拉下帷幕。
臨走時,天已經蒙蒙亮,蒼夷山上空升起一層稀薄水霧,霧氣繚繞間,空中似乎響起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不過輕微過甚,不知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