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宗是大宗,元清更是佛宗的內(nèi)門弟子,待人卻異常親和,蓮舟經(jīng)過時,還停下來為路上百姓祈福。
裘刀看見他們身影,頓住,最終還是決定返回去。
元清一行人剛好進入山門,提出要拜見少宗主穆輕衣。
裘刀本來在看那些低眉斂目的佛門弟子,聽到這三個字,轉(zhuǎn)頭看向元清。
元清留意到他視線,轉(zhuǎn)過身來。
裘刀:“聽聞元師兄和少宗主交情匪淺。”
元清微微一頓,然后頷首:“阿彌陀佛,確為如此。”
“那元師兄,也知道請你們來是為何了?”
元清:“阿彌陀佛,實不相瞞,動身之時少宗主就已經(jīng)將全部實情告知于我,只是茲事體大,宗門囑咐我暗中調(diào)查,其中細節(jié),請恕元清不便告知。”
暗中查探?
所以,就像這個廟會一樣么?掩悲為喜,粉飾太平?
裘刀只覺無比嘲諷。他一時不知這嘲諷是對穆輕衣還是對自己的。
“是么,全都告知了師兄?”
元清微頓,抬起頭,似乎不明白他是何意。
裘刀卻側(cè)開身,然后淡聲說:“既然如此,請元師兄移步吧,少宗主就在議事堂中。”
元清依言,拾級而上,可是走了幾步一轉(zhuǎn)身,才發(fā)現(xiàn)裘刀竟將其他佛宗弟子都攔在了陣法中。
元清愣了一下。
他在做什么?難道只是因為他和穆輕衣熟識,便產(chǎn)生了懷疑么?
元清頓了頓,瞬間便收斂了神色,在議事堂暫坐。不一會兒,裘刀他們趕過來,穆輕衣也到了。
她穿得輕便,在上首坐下時,衣袂翩躚間竟然有幾分少宗主的風(fēng)范。
冠冕堂皇的官話過去,元清才說出真正來意:“調(diào)查之事容后再議,既是講經(jīng),還望貴宗為我等設(shè)一所,專為開壇講經(jīng)。”
他本來只是拋一個引子。
誰曉得管事npc竟然掉了線,按照模板本能道:
“玉雪峰來人如織,且地勢不偏不高,不峻不險,即使是凡人弟子,也可來諦聽一二,設(shè)在此處,恰好方便。”
說出口,穆輕衣就知道不妥了,正欲開口,裘刀出聲打斷:“恐怕有些不妥。”
他盯著元清,竟然直接冷道:“此地乃是宗門靜地,更有修士安魂。元師兄一路來此,竟不見玉雪峰有人埋骨嗎?”
他這是,以為元清馬甲有意為之?
穆輕衣明白過來,只想在心底大呼,冤枉啊,npc本來就不靠譜,按照一個模板回答了玉雪峰,不是很正常嗎?
再說了你該質(zhì)問管事啊,關(guān)我馬甲什么事!
裘刀面色冷硬,似乎一步不想讓。
穆輕衣只好出聲:“裘刀。”
心底同時止住了剛剛心里冒出來的,馬甲代占玉雪峰也不為不可的心思。
實際上辦廟會求熱鬧,想讓寒燼之墓那個地方不被踩踏,由她自己的馬甲占住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現(xiàn)在裘刀不讓說了,而且很有繼續(xù)咬人的意思,穆輕衣只能打消想法,考慮別的念頭。
裘刀垂下眼,拱手:“既然是墓地所在,清靜為要,還請元師兄海涵。”
元清看向本體。
穆輕衣:“此地確實有不妥。”
元清就垂眸捻佛珠了。
有管事通傳,穆輕衣便抬手放了被攔住的佛修弟子進來。
他們見他們在聊選址后,便道:“那不如就云頂臺.......”
萬起厲聲:“放肆!”
穆輕衣:“.......”
她起身,議事堂立刻安靜了。穆輕衣掃了裘刀他們一眼。
萬起僵硬,兩宗議事,他們幾次出聲的確有不妥,可是,他們又怎么可能讓他們在這兩處講學(xué),眼睜睜看著他們踐踏師兄寒燼血跡?
兩撥人對峙著,誰都不肯讓步,都希望穆輕衣來定奪。
可穆輕衣卻覺得有點頭疼。玉雪峰,她當(dāng)然是讓元清馬甲占著的。可是裘刀他們不愿意。云頂臺,其實也不是不行,可他們也不愿意。
問題是,萬象門是個小宗,本來就面積狹小,講經(jīng)又那么多人,已經(jīng)沒其他地方可供他們挑挑揀揀了。
不辦講經(jīng),廟會也辦不成,她還熱鬧個der?
但是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只能提議暫時用講學(xué)峰,等人真的容納不下了再說。
走的時候,她特地叫住裘刀一行人,警告一番:“你們?nèi)绻想將此事鬧大,大可再義憤填膺一些。”
萬起怒:“本來此事也不該遮遮掩掩,為何我們不能上報仙盟!”
“為什么他們是無辜而死,我們卻不能光明正大地查!”
穆輕衣本來想解釋,但想到裘刀的腦補屬性,沉默片刻,特地沒有說理由。而是警告一句。
“這是最后一次。”
“若是牽連到宗門,我會將你們趕出去。”
她倒要看看,裘刀是不是真的什么都能圓。
萬起很想咬牙,他早知道,但這一刻還是為師兄感到強烈的不值:“趕出去,你以為我們怕嗎?”
“師兄和寒燼,就是這樣被你趕出去的!你眼里還有沒有其他人!”
穆輕衣:“自然沒有,我是少宗主,眼里只有宗門。”
他們想留在萬象門,就試試再對她這么無禮,她會不會真的把他們趕出去。
穆輕衣說完離去,恰好元清也從議事里面出來,見到他們,對他們微微頷首,行了一禮。
誰知道裘刀竟然目光冰冷地看了過來:“敢問大師,為何要在玉雪峰設(shè)講學(xué)之處。”
元清馬甲是沒什么表情,但穆輕衣都快被他們給氣笑了。又來?天天懷疑這懷疑那,沒事干嗎!
而且雖然在裘刀看來他質(zhì)問的可能是幾個人,可是這些人本質(zhì)都是穆輕衣,這些天她都在圍著裘刀的質(zhì)問打轉(zhuǎn)!
他不煩,穆輕衣都快煩了。
所以元清也有點不客氣,雖然依然是溫和平淡的語氣,眼神依然寬宏悲憫,說的卻是:“誰說,不能設(shè)在這兩處?”
他明明知道那里有寒燼和師兄的尸骨!
裘刀捏緊了手指。
他想起那些不愿意給母親超度的道士,想起背負世上最深重罪孽的藥人。可是有罪的根本不是藥人。
是那些偽君子修士!
萬起也本以為佛修都該普濟天下,至少不偏不倚,慈悲為懷,不料他們也如此冷血:“你再說一遍!”
元清不為所動:“屠戮一村,逆天而為......”
裘刀死死咬牙,捏緊手指,在元清還未說完時忽然出手,攥住元清衣袍:“師兄屠村還沒人能證實,他也不是自愿做的藥人,你憑什么在這里空口白牙,就要踐踏他們尸骨!堂堂佛門大宗,就是這樣一視同仁的嗎!”
元清的眸光冷淡。
經(jīng)過村莊時他們還為百姓祈福。
可如今這個元清,卻說:“裘道友說我只是空口白牙,可裘道友也沒有確鑿證據(jù),證明不是他們做的,如今只是站在這里說,又有誰會信呢?”
他的神色冷靜。
可以普渡眾生,卻不能對他們有一絲憐憫。
穆輕衣覺得,裘刀他們這群人還是太天真了。
他們之所以能橫沖直撞,就是還沒被世俗鞭打過,不知道修仙世家的陰私,不相信一個人可以無緣無故地枉死。
穆輕衣雖然這些年把馬甲保護得很好,但是一直都知道。修仙界的人命,向來是不值錢的。
是什么給了他只要馬甲想活就能隨便活的錯覺?
元清:“只要世上有人不想讓他們開口。”
他輕輕把裘刀的手拿下來,語氣依然平穩(wěn),沒有驚動后面的佛修弟子:
“他們就無法開口。裘道友,你以為你們這樣高調(diào)憤怒,是在幫他們嗎?是在害他們。”
元清:“是在有意背誓。”
裘刀只感覺有一道霹靂劈中他顱頂,但是仍有一瞬間,他被這荒謬的觀點說服。
一股激烈的情緒卡在他喉嚨里,讓他想起寒燼最后那句拜托。
寒燼如此聰慧,又和穆輕衣年少相識,怎么可能不知道穆輕衣在他死后也不會出任何事,只會竭盡全力自保?
可他依然來懇求自己,盡全力讓穆輕衣活下去。
所以,寒燼是不是其實也早知道,幕后之人修為深不可測,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死或不死,只希望穆輕衣不要遇到危險?
就和師兄一樣?
那師兄呢?
他也是自愿赴死,穆輕衣卻篤定他不知道幕后之人的居心歹毒,究竟是師兄不知道,還是師兄不想讓穆輕衣查,所以假稱不知道?
太復(fù)雜了,裘刀根本看不清這其中關(guān)系,還是被元清那一句背誓直戳命脈。
他們的確太莽撞,太不謹慎了。
這樣下去,穆輕衣只可能被他們連累。
裘刀閉眼,縱使不甘,還是握緊了拳,然后拱手啞聲道了抱歉。
元清:“若裘道友真的有心。”他抬眸:“今夜子時可來尋我。”
裘刀不知他是虛情還是假意,但轉(zhuǎn)過身去時,始終沒有回頭。
到子時前一刻,他們都在爭論不休。
裘刀不信元清,但還是決定要去,午夜之時出現(xiàn)在議事堂前。
元清竟也來了。
他看他們一眼,伸出手,裘刀他們便看見白日那個言辭淡漠的佛修伸出手,掌心出現(xiàn)一朵蓮。
“這是我宗秘法佛心蓮,可以尋找蠱的痕跡。”
這辦法實際馬甲中蠱穆輕衣就試過,根本沒有作用,他想知道裘刀有沒有辦法。
果然裘刀看了一眼,也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拿小刀劃開掌心,然后在半空中寫了一個陣型,才說:“我也不確定,只能試一試。”
蓮花慢慢地開了。
裘刀目光肅冷:“它在為我們劃定一個范圍。”
“范圍?”
“以此宗為界,如果下蠱之人在此宗之內(nèi),便會華光大作。若是距離稍近,還可直接指出下蠱之人方位。”
也就是說下蠱之人可以找到?但一宗為界,這豈不是大海撈針?
但是元清沉默,沒有打消裘刀他們的積極性,而是注入靈力,加快佛心蓮的綻放。
沒過多久,整朵佛心蓮便盛開了,可是從邊緣開始,就是恐怖的深紅。
到花蕊時,甚至已經(jīng)深紅如墨,這顯然是下蠱之人就在萬象門的征兆!
裘刀他們立刻看向華光所照耀的地方,然而元清卻率先頓住了,內(nèi)心錯愕。
那個方向,分明是少宗主峰!
裘刀這幾日來心緒屢屢波動,看到這一幕都瞳孔驟縮。
萬起卻眼睛發(fā)紅:“佛心蓮已經(jīng)指向,為何不去!”
元清收回佛心蓮,轉(zhuǎn)頭看向他們。
裘刀:“元師兄,你這是什么意思?”
元清默默地看著他們,然后開口:“諸位的意思是,是少宗主下蠱毒害了周渡,與寒燼。”
裘刀等人一時張嘴,竟然無從回答。
但裘刀咬牙:“即使不是這樣認為,也不能放著佛心蓮指向不去,除非你還是何人心中有鬼,否則憑何線索在前卻視若無睹,叫我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元清看著他,忽然一揮袖,一段金色文字便自他周身飄出,縈繞此地上方,萬起才僵硬抬頭。
那金字之中仿佛有個遺世獨立身影,在默默注視著他們。
元清淡淡:“諸位如果執(zhí)意要將此事進行下去,可以對著這亡魂,回憶當(dāng)初是如何承諾?”
一群人神情都變得僵硬。
元清:“我自然不是想包庇,而是想確認此事蹊蹺如何發(fā)生。”避免攀扯到本體身上。
裘刀卻在他身后啞聲說:“我們自然沒有忘,可我們只是想知道師兄為何而死,為何會突然中蠱!并非有意冒犯少宗主。”
“元師兄既然看得明白,可否告訴我們,即使只是求一個真相,是否也這么難?”
元清沉默,現(xiàn)在在洞府中的本體也沉默了。
良久,他才說:“至少到白日,再去問詢一番。”
給她一晚上時間。讓她好好想想,下蠱之人在她的少宗主峰的理由。就算找不到,也得給他們個好點的理由。
讓他們不會想到再牽扯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