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給自己寫了一個劇本
萬起分明不想相信的。
他分明對應(yīng)荇止這個始作俑者恨之入骨。
恨他那時便算出穆輕衣神女之命,穆家滅門之災(zāi),卻只顧自己遁走,留下師兄和穆輕衣相依為命。
更恨他之后數(shù)載,都當(dāng)做沒有過這樣一個妹妹。
可是大雨灑進飛舟時,他卻分明見到,應(yīng)荇止腰間別著那個寫著穆字的玉佩。
他撲過去將玉佩搶過來,看到上面一模一樣的“穆”字時,顫抖地抬頭看向應(yīng)荇止。
應(yīng)荇止?jié)M臉雨水,發(fā)覺他奪走玉佩:“還給我。”他去搶,聲音既嘶啞又厲:“還給我!”
“你不是不將自己當(dāng)成穆家人嗎!你不是和穆家斷絕了關(guān)系,不知道自己還有個妹妹在萬象門孤苦無依嗎!”
“你不是寧肯叫寒燼去陪她,也不肯放棄自己的仙途,”萬起咬牙,“還留著這個玉佩干什么!”
應(yīng)荇止雙眼鮮紅:“因為我不想讓她死!”
大雨瓢潑,澆濕了在場每一個人。
可是在場沒有一個修士記得避雨,就連一直圍觀著沒有開口的游子期和洛衡都站在那,任由雨水打濕他衣襟。
應(yīng)荇止嗓音嘶啞,重復(fù)一遍:“我所算之卦,從來沒有錯過。”
他眼角發(fā)紅,說這話時竟有些神思恍惚:“我算了那么多遍,我問了那么多遍。滅門之災(zāi),只能活她一個人!
“如果我不送她去萬象門,她夭折在途中,我怎么辦。”
他們只記得穆輕衣滿門被滅。
可應(yīng)荇止也失去了自己的所有親人。
可是萬起卻像是猛地回神,退后一步不讓他搶,聲音更凄厲,卻分不清是厲多還是凄多:
“你還肯留著它,卻為了一個真假不知的卦象,疏遠你的妹妹十?dāng)?shù)年!”
應(yīng)荇止也嘶吼:“那不是什么真假不知的卦象,是命卦!”
可萬起已經(jīng)淚流滿面,聲嘶力竭:“是命卦又如何,不能改命又如何!你知不知道,你在前十幾年沒有試圖認(rèn)回她!現(xiàn)在也再也沒有可能認(rèn)回她了!”
萬起抹去臉上雨水,眼睛仍酸痛。
他吼:“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當(dāng)這神女了!”
應(yīng)荇止猛地僵住。
那塊寫了穆字的玉佩在雨水洗刷下,紅色的墨字變得晦暗模糊。
萬起哽咽:“她已經(jīng)入了無情道!
他渾身顫抖著:“你以為看著她走入既定命運是救她嗎?”
他們說穆輕衣已經(jīng)公開她是無情道時,當(dāng)時的應(yīng)荇止還問他們,無法挽回是什么意思。
他還以為她可以脫離此道,可以忍過這些痛苦,然后在入道后的幾年,幾十年,變回從前那個穆輕衣。
可是從她筑基,到現(xiàn)在才過去多久呢?穆輕衣已經(jīng)和從前判若兩人了。她身上已經(jīng)有數(shù)條沉重的人命,有金丹修為。
她怎么回頭。
萬起落淚:“師兄好歹還和穆輕衣相伴數(shù)年,可寒燼和蕭起有什么。他們沒對她說出心里話,便死了。你呢?”
“你又有什么?孤身一人的穆輕衣,她無親無朋,她這些年可能過得好嗎!”
已經(jīng)來不及了!
應(yīng)荇止的聲音在大雨里顯得模糊,斷續(xù):“她是我妹妹!
萬起不想聽清,可那字卻一個個伴著嘈雜的雨聲,鉆進他耳朵里。
“粉身碎骨,我也會救她!
她是我妹妹!
萬起就是怕這樣,應(yīng)荇止越這樣,他越怕應(yīng)荇止像師兄那樣,萬起絕望地顫聲:“可是為她粉身碎骨的,不止你一人,因為她粉身碎骨的,不止你一人!她只有自己,她背不起這么多人命!”
他撲過去揪住應(yīng)荇止的衣領(lǐng):“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沒有親近她,那就永遠都不要親近她!至少在她后悔之前!
“不要讓她再痛苦了!
他還不明白嗎?
他們還能不管不顧嗎?不能了。
穆輕衣自己都控制不了。她自己都無法控制心魔,控制無情道,控制這天下將要發(fā)生的一切。如果他們?yōu)樗溃荒転楸娚馈?br />
甚至連死,怎么死,什么時候死都不受自己控制。
萬起閉眼,淚流滿面:“不要再回去了。”
應(yīng)荇止像是也迷失了,視線模糊,在茫茫大雨中尋找著什么,他只是啞聲重復(fù):“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萬起:“可是她在乎!
應(yīng)荇止的神情凍住了。
萬起卻脫力地松開他衣領(lǐng),聲音空茫:“應(yīng)荇止,我問你,你給她算卦之時,她可曾看到過?”
應(yīng)荇止身體又開始顫抖了,他已經(jīng)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不可能,這不可能!她當(dāng)時才七歲,她不可能知道,這些年她一直在恨我!”
裘刀這時才啞聲開口:“她為什么要恨你?”
應(yīng)荇止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去,去看裘刀。
“若她恨你,就已經(jīng)拿你證道,可她偏偏疏遠你。”裘刀的眼睛是紅的:“她只會想要你活著,才疏遠你!
“應(yīng)荇止,你到底明不明白!濒玫兑猜錅I了。
她甚至可能還會因此感到輕松。應(yīng)荇止因為這卦象疏遠她這么多年,卻因此也沒有受到無情道一點影響。
她只是想讓你活著。
她想要保住每個人。所以才放棄了,擺脫蒼生重任重獲自由的權(quán)利。
應(yīng)荇止還怔在那,看似失神,實際上在想,她都不知道他們這么能腦補。
跟著他們的劇情,她都想修改劇本,思考怎么在后續(xù)暗示下她當(dāng)初的確可能知道應(yīng)荇止的苦衷了。
可裘刀他們確實真真切切地為穆輕衣感到悲傷。作為普通人的穆輕衣是渴望自由的,這點毫無疑問,一覽無遺。
可她若是想要自由,只能將自由凌駕于其他人的犧牲之上。
所以在冰天雪窟中,她才掙扎不已,精神恍惚時,啞聲憑借本能說出,有你們看著我,便好。
她知道自己遲早會失控。
可是如今有仙尊,有應(yīng)荇止在。
她即使想失控,也不敢了。
何謂“世俗絆我身,使我終成神”?這就是世俗牽絆著我,所以即使我不想成神,也只能成神。
所謂道,原本就是這么殘忍的東西。
大雨讓懸浮著的飛舟被打濕。楚玲瓏在廂房中沉默地看著眾人。
他們中有人掩面,也有人死死咬著牙眼眶猩紅,還有人別開視線,久久沒有開口。
直到雨勢小些。
她才說:“劉鎮(zhèn)的秘境入口我已經(jīng)找到了!
眾人僵硬地抬起頭來,看著飛舟下方,破敗的穆府大門。
楚玲瓏說:“可能是因為此處死傷最多,所以入口才停留在此處,你們要進嗎?”
應(yīng)荇止握著劍,已經(jīng)從情緒中恢復(fù)過來,只是仍啞聲:“我答應(yīng)過她,也發(fā)過誓,會為至親報仇,這是我一人之事,你們留在這里便可!
“從知道無情道始末起,我們便不可能獨善其身,進去吧。”
應(yīng)荇止知道他們叛逆,閉眼,沒再說什么。
心里卻在回顧秘境的劇情,看是否有紕漏。
畢竟這個秘境就是為了他們來查時準(zhǔn)備的,他們不進去才是辜負(fù)她的準(zhǔn)備。
楚玲瓏:“還有一事,此秘境中,應(yīng)該有紅蓮教眾出沒。”
游子期問出聲:“紅蓮教眾獻祭都只為獲得高強法力,若是紅蓮眾出現(xiàn)在此秘境中,是為了什么?”
當(dāng)然是為了我的另一件準(zhǔn)備出世的法器——但眾人面前,穆輕衣當(dāng)然不可能這么說。
所以應(yīng)荇止只是嗓音嘶。骸皞髡f仙、神誕生隕落之處,皆留有至寶。穆家,便是因此才招來滅門之禍。”
“至寶?是什么?”
應(yīng)荇止早有準(zhǔn)備,啞聲:“有兩件。一件應(yīng)留在這秘境之中,可渡人修為,瞬間便至出竅!
“另一件,叫反生鈴。那是一件上古神器,據(jù)說若是搖動,可喚回生魂,活死人,肉白骨。若是融入人骨血,便可保人不死!
眾人全都僵住。
白妍喉嚨發(fā)顫:“師姐祭陣之時,就可永生不死”
應(yīng)荇止像是不知道,看向她:“不可能,若要生融神器,極為痛苦,而且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過程中就會咬舌而死!
裘刀眼眶劇痛:“所以,她才成為了藥人!
應(yīng)荇止臉色驟變,看向裘刀。
裘刀卻不敢看應(yīng)荇止神色,只是啞聲:“若此法器后果如此劇烈,那即使她是神女之身,也無法承受,所以,她在那次中受盡苦楚,自己身體也破敗成變?yōu)樗幎Σ拍芫S持。”
應(yīng)荇止暗想這個理由他怎么沒想到,但還是緊握著劍,主動找出BUG:“不可能,我妹妹出生前便已經(jīng)極為衰弱。這只是你的無端猜測!
裘刀也不知道為何?伤蓄A(yù)感,這些謎題在這秘境之中便能得到解答。
于是眾人踏入秘境。
入口快消失時,楚玲瓏又說:“此秘境是神器所化!
應(yīng)荇止微不可察地一頓。
但楚玲瓏只是垂眸說:“若發(fā)覺異樣盡快退出。上古神器,多是有主的法器,可能會攻擊你們!
洛衡也轉(zhuǎn)頭:“你們說她是神女,可并無直接證據(jù),只有一些推斷,可若是證明這兩件法器中,有一件,屬于穆輕衣。”
“那極有可能,她的確就是神女!
除非這兩件法器,本不是神器。
可若非神器,絕不可能有這么磅礴的靈力,所以洛衡心里也知道,其實只剩下一種可能。穆輕衣真的是此方天地的神女。
“你們要有心理準(zhǔn)備!
穆輕衣:
誤打誤撞還可能可以證明了自己是神女了?
她都不好意思說法器厲害只是因為馬甲多,所以靈力也多哈。
雖然如此,應(yīng)荇止還是稍稍握緊了劍,抬眸。
當(dāng)初本體造這個秘境,是為了圓寒燼的死。但現(xiàn)在盤越來越大了,但愿他們的腦補能力始終往對她有利的方向。
否則她只能耍賴,再獻祭馬甲一回了。做好了準(zhǔn)備的應(yīng)荇止馬甲垂眸,如是想。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然后眾人抬起頭,猛地一怔,緊接著白妍失聲:“師姐!”其他人也僵住。
穆輕衣,卻沒有回頭,她只是站在打開的大門中間,用心念和馬甲交流:就是突然又想來了。
不過這本就是秘境,她也可以作為秘境里的一個“幻影”,不用擔(dān)心崩人設(shè),直接行動,這樣也自由多了。
馬甲自然不可能反對本體。所以只能駐足沉默。
直到其他人也接受這是幻影,應(yīng)荇止才開口:“這不是輕衣,這是,秘境歸屬之人!
意思就是秘境屬于她。
她自己給自己寫了一個劇本。
裘刀看到穆府的大門慢慢退回到之前狀態(tài),驟然失聲:“回放秘境?”
楚玲瓏沒有來,聲音自秘境外傳來,顯得他們所處秘境空曠:“應(yīng)是虛幻與真實結(jié)合所化。所以不要迷失!
眾人心下一沉。
這時,一個聲音響起來,十分突兀和不懷好意:“宿主,別再猶豫了,你的壽命只有七天,若不攻略你這個兄長,一到七天后子時你就會死!”
女童疑惑:“什么是攻略呀?”
“就是獲得好感度!讓他在乎你,保護你的意思,明白嗎!宿主,你的身份很糟糕,如果不攻略穆荇止,會很難辦的。聽我的話,他被罰跪呢,你去給他送糕點,他就會喜歡你了!
眾人走進去,就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女童。她正坐在秋千上,面容模糊,聲音卻很清晰:“哥哥本來就很喜歡我!
聲音氣急敗壞:“你是半妖之女,他不會喜歡你的!知道你的身份,他只會殺了你!”
“什么是半妖?”
“”
那聲音不說話了,聽起來像是被氣死了。
但女童猶猶豫豫的,還是走下秋千,然后探頭探腦地探進祠堂里,然后張嘴就露餡:“哥哥,什么是半妖之女啊?我是半妖之女嗎?”
少年的應(yīng)荇止面容顯露出來,卻是蹙著眉:“誰和你說的?”他看她攪著衣角,放柔聲音:“當(dāng)然不是,輕衣是母親懷胎十月生下的,不是什么半妖!
“可是,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媽媽。”
應(yīng)荇止一怔。他沉默片刻,扯起嘴角:“等十五你就能見到媽媽了。”
眾人正在忐忑震驚,這個秘境里穆輕衣竟不是神女出身,反而是極為卑賤的半妖之女時,那個聲音又開口:
“他在騙你!只有半妖才在月圓之時出沒,他這么說就是承認(rèn)你的母親是半妖!好啊,原來穆家人也知道,他們居然敢瞞天過海,難怪要給你養(yǎng)藥人,讓你活命——”
女童仍是懵懵懂懂,應(yīng)荇止已經(jīng)低聲:“今天喝過藥了嗎?”
女童:“喝了,可是哥哥,我不想再喝了!彼吐暎骸昂疇a哥哥每天都在哭,我,我想讓他出府去!
“他家人已經(jīng)把他的命賣給你,是他說想不做就不做的嗎?不必管他!
應(yīng)荇止:“你出生時受了很大罪,一定得每天喝藥,不要偷懶,知道嗎?”
女童低下頭。
可她突然鼓起勇氣:“可,可是哥哥,昨天我喝了藥,感覺肚子好疼,鼻子還流血了,我覺得肯定是藥錯了,寒燼哥哥沒病,也不應(yīng)該喝藥的,要不你和爹爹說”
應(yīng)荇止卻猛地起身:“你說什么?!他竟然還敢給你下藥?!”
他不等女童抓住他,已經(jīng)站起身朝外厲聲喊:“寒燼,你給我滾過來!”
眾人猛地一僵,遲緩看去。
穿著布衣的少年寒燼從門外進來,然后跪下,頭抵著地面,被應(yīng)荇止一腳踢開也不聲不響。
少年應(yīng)荇止:“我妹妹好心幫你瞞著,你居然屢教不改,還敢害我妹妹,你不想活了是不是!你不想做這個藥人,就讓你爸將你買回去,別攀附我們應(yīng)家的門第!”
女童嚇得大哭,應(yīng)荇止轉(zhuǎn)過身去哄她,她才抽抽噎噎:“是我自己放的,哥哥你別打他了,我再也不敢了。”
應(yīng)荇止抱起女童,咬牙厲聲:“寒燼,你已經(jīng)害過我妹妹不知道多少次了,我看在藥沒有太大毒性的份上才饒過你,若是再有下次。”
他單手掐住寒燼的脖子:“我就把你和你媽媽姐姐埋在一起!
寒燼低著頭,可是手指卻緊緊攥著。
女童哭了沒多久就發(fā)病了,渾身發(fā)燒,應(yīng)荇止派了兩個家丁盯著寒燼煎藥,而寒燼面無表情地放血,等到要抬手時,嘴角忽然一扯。
穆輕衣的幻影輕輕垂眸。
眾人看著他將一些漆黑的粉末灑進藥里。
放藥時,少年漆黑的瞳眸盯著藥,情緒很淡。即使眾人知道寒燼已經(jīng)死了,看到他這個表情仍然感覺到心情復(fù)雜和難以置信。
柳叁遠:“這好像不是普通的草藥”
應(yīng)荇止啞聲:“他在里面放了烏毒!
那是可致命的藥草。
裘刀猛地回身:“這不可能!他明明說只放了杜根草!”
應(yīng)荇止好似早知道說法在寒燼那被改成什么。“你繼續(xù)看就知道了。”
萬起卻轉(zhuǎn)身咬牙:“寒燼說穆輕衣幫他葬了他的母親和姐姐,可你卻說,把他們埋在一起!
應(yīng)荇止:“他的母親和姐姐在他出生后沒多久就死了!
眾人再次驚愕,應(yīng)荇止卻垂眸:“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送寒燼去死嗎?你們會在這里得到答案!
是寒燼。
是他心甘情愿為她而死。
第52章 穆輕衣,你耍我
他們看著寒燼將藥端進了女童的房間。
藥人要和被藥人供養(yǎng)之人同時用藥,只是藥人服用藥滓,也就是被煮過數(shù)遍,留下的殘毒藥渣,而主人服用提純過后的藥。
這樣同時用藥時,一方生機被吸收,另一方卻盎然新生,因此被修仙界所不喜。
可是寒燼把藥放下來時,他們分明看見女童把仆人全都趕出去,然后交換了藥碗,想彎起眼睛又不敢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說:
“寒燼哥哥,該喝藥了!
裘刀本能握住劍,想知道寒燼究竟把藥下在了哪個碗里,本能去看少年寒燼的臉。他還是不愿意相信,他看到的寒燼會是個心腸歹毒之人。
況且,就算寒燼因為是穆輕衣的藥人而受折磨,如今的穆輕衣也只是個女童,他怎么狠心,且有這種手段?
可是女童雙手捧著碗小口小口喝的時候,裘刀還是一下子心就揪緊了:
他是修仙之人,分明能看到縷縷黑氣自女童碗中,飄向女童!
而她對面,寒燼也正睜著漆黑的眼睛,默默地看著她,早就不在喝藥了。
簡直,簡直豈有此理!
裘刀一時沒有忍住,拔劍挑翻了藥碗!
可是女童只是怔怔地看著寒燼,緊接著就用手捂住口鼻,然后渾身發(fā)抖地倒在地上。
她身邊,寒燼依然坐著,只是平靜地把藥碗換回來:“是你自己要喝的。”
他還扯了扯嘴角,看向疼得小聲哭的女童:“好喝嗎?”
“穆寒燼!”裘刀簡直怒不可遏,他怎么會是這樣,他們認(rèn)識的他分明不是這樣!
寒燼卻仿佛根本不意外他們在這里,怒而揚聲:“別喊我名字!連名字都不是我自己取的,摘了穆字又有什么用!”
裘刀他們想救人卻又觸碰不到女童,只能怒視著寒燼。
他們手握利劍,寒燼怕都不怕,反而雙眼鮮紅,望向女童:“你不是不怕死嗎?你不是也想讓我自由嗎?是你答應(yīng)過我放我出府!
他又好似恢復(fù)平靜了,站在女童身邊,漆黑眸子里沒有情緒:“既然沒能做到,那就換一種方式兌現(xiàn)吧!
女童掙扎著去扯他的衣服,但是抓了好幾下沒有抓到,然后,她就慢慢地不動了。手指落下來,搭在寒燼腳邊。
寒燼退后一步。
連萬起都怒了,抓住他衣領(lǐng):“你怎能這樣做!她才多大!即使是穆家虧欠你,又和她有何關(guān)系!她還是知道藥的不同才換的藥!”
可寒燼只是木然地看著她。
直到一個聲音響起來:“怎么回事?!我才走開一會兒,你怎么死了?!”
它氣得咬牙切齒:“朽木!朽木不可雕也!”
女童大哭,聲音似遠非遠:“系統(tǒng)哥哥,你救救他吧,哥哥知道了,一定會打死寒燼的!求求你了,讓我回去吧!”
“你就是個女配,還想回去?!你以為你是神女嗎?”
穆家的仆人叩門不見聲響,推開門看清屋內(nèi)情形,尖叫了一聲,連滾帶爬出去喊人。直到這時寒燼嘴角才泄露一絲笑意。
雖然眼神里依然沒有情緒,但依然讓人不寒而栗?墒悄螺p衣還想著救他!裘刀捏緊手指,咬牙。
可是是因為這終究是秘境而非現(xiàn)實嗎?穆輕衣此刻明明有著神女特征,死而不亡。那所謂“系統(tǒng)”竟然視而不見。
又喋喋不休許久穆輕衣壞了它的事,然后又念叨許久一切劇情都錯了,最后居然不堪其擾,怒吼一聲:
“好了!我現(xiàn)在給你找神器,你待在這哪都別去!”
女童哽咽:“可是寒燼哥哥怎么辦!
系統(tǒng):“他是要給神女獻祭的,怎么可能會死?好了別哭了,聽到都煩!”
系統(tǒng)似乎走了,一團模模糊糊的白光才顯露出來,似乎是個蹲著的小女孩,牽著寒燼的衣角,一直在掉眼淚。
游子期看得都心酸了,聲音略微沙。骸八⒉恢罏楹挝,但竟然這樣輕易就不怨恨他!
洛衡:“我與神女認(rèn)識非久,可是卻看得出神女從不知怨恨為何物!
眾人都怔了一下。
洛衡則是垂眸:“在下大略猜到,神女為何能有死而復(fù)生的能力了!
果然應(yīng)荇止踉蹌著闖進來的時候,系統(tǒng)也回來了,還未說話,一團白光就落在女童身上。
分明是返生鈴。
系統(tǒng)氣急敗壞:“你可給我聽好了,這個東西本就不是給你的,強行用之不遭反噬,要不是看在你對神女也挺重要的份上好了好了別哭了!還不去保下寒燼!”
女童抽抽噎噎點頭,接著身體顫抖一下,睜開眼睛,雖然口吐黑血,卻坐起來,張開手?jǐn)r在應(yīng)荇止面前。
應(yīng)荇止渾身僵硬,撲過去抱住她落淚。
女童口中含血,話都說不清,但還是拍拍哥哥脊背,含糊:“哥哥我錯了,我和寒燼哥哥在玩呢。”
對了,寒燼!應(yīng)荇止眸中恨意一閃而逝,起身就把寒燼打倒在地,厲聲:“管家!父親!人呢!我要發(fā)賣了他,不,活埋了他!把鐵鍬拿來!”
他嗓音顫抖,看起來已經(jīng)氣得失去理智了,可是寒燼被押著,也只是盯著滿袖黑血,擦都擦不完的女童。
“你為什么沒死?”
寒燼嘴角微扯:“你怎么那么難死?”
女童怔怔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委屈地擦擦眼淚,她說:“活著才有希望,寒燼哥哥”
“滾開!!”
女童眼睛紅了:“我答應(yīng)會讓你離開穆家的!
應(yīng)荇止才將鐵鍬拿到手,將寒燼拎起來,可是女童卻提著衣裙跟在后面,摔了好幾跤還在連聲哀求,最后自己站在雪坑之中。
大雪不知何時下了起來,應(yīng)荇止氣得面色發(fā)白:“穆輕衣!”
“咔嚓——”細(xì)微的裂縫聲自某處傳出。
女童哭:“哥哥,寒燼的名字是我起的,他是我的,你答應(yīng)過我會讓他永遠留在我身邊,你不能殺了他。”
“我不殺他他就要殺你!”
女童:“他殺不了我,真的,哥哥,我再也不會死了,我以后都會好好聽話的,我真的會好好聽話的。”
她的身體太弱了,又剛中劇毒,哭完就倒了,應(yīng)荇止頓時緊張,咬牙切齒地將寒燼踢開,去找大夫,大夫應(yīng)也是修仙人士,支支吾吾半晌,才說:
“為今之計,只有當(dāng)做藥人養(yǎng)了!
好好的妹妹,成了藥人,應(yīng)荇止自然是氣瘋了,當(dāng)夜將寒燼綁出來,想再埋一次,可瑩瑩月光下,寒燼依然面無表情。
倒是女童像是發(fā)現(xiàn)了,著急地跑過來,但真正攔住應(yīng)荇止的是一男一女,看起來很是眼熟。
應(yīng)荇止厲聲:“周渡,俞裊,你們也要護著他嗎!這是我們穆家的事!給我閃開!”
什么?!眾人如遭雷擊,再去看那兩個少年,果然一人為師兄,一人就為俞裊,是當(dāng)今的萬象門大師姐。
柳叁遠渾身僵硬。
俞裊:“你不能這樣做。”
女童想要爬起來,又跌了一跤,系統(tǒng)幸災(zāi)樂禍:“省省吧,人家是天命神女,這可是人家的高光,怎么可能有你的份!
女童急得掉眼淚:“可是,哥哥是絕對不會放過寒燼”
突然,裘刀好似明白了什么,猝然變色。
果然下一刻,應(yīng)荇止像是被什么所控,咬牙搖頭搖了好幾次,試圖清醒過來,可最后還是放下了鐵鍬。
女童怔在原地。
萬起也難以置信地啞聲喃喃:“這就是神女?這就是神女的威力?”
柳叁遠卻不肯相信:“不可能,師姐怎么會是神女!無情道偏愛的分明是穆輕衣!”
秘境外的真正應(yīng)荇止卻扯起嘴角,凄聲冷笑:“真的是偏愛嗎?難道不是折磨,和懲戒嗎!如果不是輕衣”
他像是喉嚨堵住,閉眼不再說了。
一夜鬧劇就此結(jié)束。
女童茫然又不解地看著周渡、俞裊和寒燼離開。她的五官分明模糊不清,可是那個孤零零的身影,分明冰涼透了。
游子期沉默半晌:“是不是穆輕衣年少無知,錯以為神女命格是什么好事,所以”
話音未落,利器拔出,七八把劍和刀竟然都出鞘,應(yīng)荇止的劍,和裘刀的刀竟然都架在了游子期脖頸上,應(yīng)荇止咬牙厲聲:“我妹妹不是那樣的人,游子期,若你再出言侮辱我妹妹,我殺了你!”
實不相瞞,她早就想這么罵了。
可是裘刀會動手還是讓她感到有點意外。
裘刀卻是閉眼,竟然手指都有些顫抖。
白妍明白裘師兄已經(jīng)看出什么來了,可是為什么,她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端倪,難道師姐的神女命格真的是搶來的嗎?
裘刀已經(jīng)收刀,轉(zhuǎn)過身去,背影落寞。
直到應(yīng)荇止也握著劍,重新跟上,他才在他身后啞聲:“是她自己選的,是嗎?”
應(yīng)荇止腳步竟然頓住,沒有回過身,可是手指也捏緊了。
其實應(yīng)荇止在攥著手指,和本體想:這個劇本就這樣淺顯嗎?虧她還準(zhǔn)備了那么多劇情和反轉(zhuǎn),都派不上用場了。
裘刀聲音嘶啞到了極點:“生無仙緣,身負(fù)寒疾,養(yǎng)為藥人,疏親孤朋,寥落無友。怪不得天道竟敢,竟肯這樣逼迫她!
“原來一開始,天道就恨她改寫了它的道!
裘刀落著眼淚:“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不告訴我們?”
應(yīng)荇止:“有用嗎?裘刀,秘境里的我全然不知,可我也是前幾日也才明白,我占卜到她會死,是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會死!
應(yīng)荇止聲音輕了:“她死而復(fù)生,不死不滅,所有人都將視她為妖魔鬼怪,可你知道嗎?她一開始死只是因為,她覺得她死了寒燼也不能活!
應(yīng)荇止也掉眼淚了,可能是被他們帶得入戲太深:“她想代他們活個清楚明白,想保留每個人的命途,讓他們生死都得其所,可是天道怎么會這么良善!
這是秘境里面,天道終于沒有打雷了。
“她不會有解脫的一天的,所有與她相關(guān)之人都和她同生共死,不斷生而死,死而生,這才是對她的詛咒。”
應(yīng)荇止現(xiàn)在回答他的質(zhì)問,聲音越發(fā)輕且哽咽了:“我只想讓我妹妹過得舒心一些,我只想讓她遂自己平生所愿,我有錯嗎?”
“她已經(jīng)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連滿足自己心愿都算錯嗎?”
“”
裘刀回答不出來,可是他的清心陣已經(jīng)因為這幾句話而破了,席卷的靈力包裹著裘刀,但卻并沒有攻擊他。
于是裘刀也閉上眼,終于確認(rèn),這個秘境屬于穆輕衣,神器也屬于穆輕衣,她在這里與神女綁定生死,也在這里,反復(fù)復(fù)生。
寒燼、俞裊和周渡很快熟悉起來,寒燼脾氣并不好,可是他在俞裊面前也很安靜,周渡也是。
可是裘刀他們?nèi)滩蛔⑺麄儺?dāng)做好友時,劇情總會稍稍偏離一些,展現(xiàn)出他們原本的性格。
比如寒燼受罰時,寒燼跪著不肯起來,俞裊把他勸起來之后,他還是會返回去接著跪。
直到看到女童鬼鬼祟祟地躲在門背后,他才嘴角微扯,看女童探頭進來給他扔膝枕,然后聽她絮絮叨叨和他說話。
比如周渡習(xí)劍時,俞裊說她也想學(xué),周渡教了一會兒,卻總會停下,看到柱子背后某個偷偷蹦起來拽風(fēng)箏的小姑娘,問她:“輕衣要不要一起學(xué)?”
比如俞裊要和周渡寒燼說大道理時,說到一半,她會突然忘詞一般,頓住,看他們一眼再垂眸:“和你們待著沒什么意思,我去找輕衣了。”
只有穆輕衣一個人,因著系統(tǒng)的存在,總是不受劇情控制,還能分辨出哪些是劇情,所以,她總是去搗亂。
三人本來一開始被打攪,都面露不滿,后面次數(shù)多了,竟然隱隱約約也察覺到不對起來。性格越來越鮮活,聽從劇情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少。
萬起聲音嘶。骸八麄円欢ㄊ潜惶斓揽刂屏耍拖裣勺鹇宓烙阉麄冎氨豢刂埔粯樱
洛衡看著他們:“天道會以某種手段,保障自己道的運行此事,我亦有所耳聞。只是洛某以為天道的霸道,只會在觸及它核心大道方面展露,不曾想連這樣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也要操控!
實在是顛覆,他們對天道的想象。
裘刀握著刀:“你又焉知這并非是天道所奉行的核心之道呢?神女背負(fù)神格,已是天道化身!
他聲音啞了:“俞裊師姐,是它選中的執(zhí)行之人。”
可是,他們卻不該有這樣宿命般的命運,更不該甚至做不了自己。
果然擺脫部分劇情桎梏后,女童就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和傀儡似的工具化人物不同。
俞裊很會用劍,且劍法天下一絕,她說想要行俠仗義游走江湖,不做修士,就做個游俠也很好。
周渡說看過父母再做打算,但他根骨奇佳,其實適合修煉,和與人雙修。但他說到雙修時顯然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想過自己存在的意義是為俞裊。
而寒燼只是回到從前試藥的生活,他還是很沉默,但會偶爾看看他們舞刀弄劍,也會繼續(xù)給穆輕衣的藥里下毒。
不同的是,她再也不會死了。
他的藥也不會下致死毒藥了。
直到有一天,應(yīng)荇止和穆輕衣的父親穆州回到家來,一言不發(fā),讓仆人抓來寒燼。
“他對主不忠,他父也已經(jīng)棄他而去,為父要殺了他!
穆輕衣:“爹!”
應(yīng)荇止始終沒有出現(xiàn),但是穆輕衣一再哭求,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系統(tǒng)不斷告訴穆輕衣:“這是神女的劇情,你就算哭也改變不了,俞裊會救他的!”
到最后,它已經(jīng)咬牙切齒:“她肯定會過來,若不過來,就是不想做神女,不想活了!”
可是穆輕衣沒有讓開,她抱著寒燼,直到土埋到她脖頸,她還是安慰寒燼:“沒關(guān)系的,我不會死,等我醒了我就帶你出去!
寒燼看著她很久,垂眸:“他們要把我們埋一起。”
女童彎眸,泥水雨水滿面:“是誒,可是,寒燼,我不會讓你埋在這里的。我答應(yīng)過你。”她小聲:“讓你逃出去!
寒燼像是都不認(rèn)識她了,手被反捆著,也一動不動,直到仆人舉起鐵鍬,要敲他們頭的時候,寒燼忽然低下頭,想保護穆輕衣。
穆輕衣的父親穆州才像是猛地回過神來:“住手。
他臉色發(fā)白,叫人把穆輕衣和寒燼挖出來,寒燼出來之后,他也沒管,只顧著把女童抱起去看大夫。
寒燼一直跪在那等著。
他覺得穆輕衣會回來。
但是大雪紛紛揚揚,他都快凍死了,幻覺里只有一個老仆人踢他兩腳,然后說:“你自由了,老爺和小姐放你出府了,你走吧!”
寒燼嗓子里像含著冰碴子,聲音很啞,話都說不完整:“穆輕衣呢?”
“小姐的名諱豈是你能喊的!滾滾滾,既不再是奴,就自奔天涯吧!穆府以后沒有你這號人了!”
少年倒在雪里,眼睛都睜不開了,嘴還在動。
萬起死死咬著牙,眼眶鮮紅:“他在說憑什么。”
應(yīng)荇止卻冷笑:“他問憑什么?若要問也該是我問我妹妹憑什么!”
裘刀聲音嘶啞,但極厲:“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應(yīng)荇止閉上眼睛。
裘刀拔刀:“說!告訴我們!”
應(yīng)荇止嘴唇微動,仍然閉著眼睛,眼睫卻在顫:“沒什么。我不甘心妹妹從此要受藥人苦楚,拜大能為師苦學(xué)算卦,寒燼依然日日都在府邸門口等,可是沒有人開門,穆家始終沒人見他!
應(yīng)荇止像是捏拳。
“直到他那個賭鬼父親回來!
隆冬大雪,如今也不知道過去多少年歲,寒燼身形挺拔些了,眸子卻依然是黑漆漆的,盯著穆家那扇門,身后男人掐著他脖子,要他跪下來,他也毫不反抗,頭抵著冰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男人大罵穆家無恥,沒有良心,害死他妻子女兒,還要害死他和寒燼父子的時候,他忽然掙扎起來,嘶啞厲聲:
“你想干什么!”
“母親姐姐根本就不是因為穆府的薄待而死,她們早就死了,管家說是你害死的。
男人怒吼一聲,想打寒燼巴掌,竟被少年打倒在地。
寒燼眼瞳漆黑,眼角卻發(fā)紅:“我明白了,是不是因為你?”
“就是因為你,你污蔑穆家,騷擾穆家,穆家才趕我出來。你為什么還活著?”
他周邊黑色氣息縈繞,竟然是有了靈力,但是要走火入魔的征兆,這時門打開了。
穆輕衣站在門背后,身邊跟著周渡。
周渡似乎是皺眉,然后看了一眼穆輕衣,可穆輕衣卻是神色淡淡的垂眸。
寒燼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想把手放下來,可是一松懈就被男人重新打翻在地,被打得滿臉是血,可他沒有再用黑氣,而是艱難地抬頭看向穆輕衣。
那個女童已經(jīng)看得清五官了,也長大了一些,可是眉宇之間已經(jīng)沒有他熟悉的天真稚氣了,他被打得半死,穆輕衣也只是站在那看著,沒什么表情。
最后還是周渡叫出聲:“住手。”
穆輕衣問寒燼:“我已把你送走,你為何要回來?”
寒燼似乎想?yún)柭暯辛R,他想向從前一樣詛咒她,想惡意問她她沒有他試藥,這些年是怎么活下來,但又很快想起她已經(jīng)不會死了。
可終究還是要藥人試藥。沒有藥人總是會更疼。
于是他咳了幾聲,把血咳出來,說:“寒燼是小姐賜給我的名字,我想把賜名的恩情還給小姐。”
他果然沉穩(wěn)了很多,還低頭:“父親虧欠了穆府這么多,這是我該還的。”
穆輕衣只是看著他。過了很久,她像是很累了,蹲下來,寒燼還以為她要伸手拉自己起來,或者是和從前一樣看什么小動物搬家,下意識伸出手。
穆輕衣垂著眼睫:“我沒有給你取過什么名字。你也沒有欠我什么,你走吧。”
寒燼僵在那。
他聲音嘶啞:“寒燼就是你給我取的名字!彼⒅骸拔页錾蠖紱]有名字,都是隨便混著叫,是小姐認(rèn)字后翻了好幾本書起的,小姐不記得了嗎?”
問到后面他生氣了,啞著嗓子:“穆輕衣!
他蜷曲起手指,聲音很輕:“你耍我。”
穆輕衣只是安靜地看著他。
忽然寒燼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他爬起來去拽她的手,可是被秘境外的應(yīng)荇止一腳踢開,他又站起來重復(fù)去抓,又被踢開。
可他不管怎么靠近,永遠只能碰到一面過不去的墻。
周渡似乎沉默了,輕聲喊了句:“輕衣!
但是穆輕衣好像是在報復(fù)寒燼,那么大一點的女童,只是看著他:“只要我不想讓你靠近,你就過不來,知道為什么嗎?”
寒燼渾身是傷,在雪地中踉蹌一下,搖頭,又啞聲說:“請小姐為我解惑!
穆輕衣低下頭。然后她說:“我不要你了。”
可是寒燼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他固執(zhí)地望著她。
“我說我不要你了,我和你沒有關(guān)系,也不認(rèn)識你。請你離開!
寒燼好似回想起什么,說:“我的命是你給的,穆輕衣,只要你說,我可以還給你!
“咔嚓”。裂縫再度擴大。
穆輕衣的神色變了,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可是這次,寒燼卻抓住了她的手。
“叮咚。”
這個聲音讓所有人心底一寒。
“獻祭角色已鎖定!
穆輕衣的手指開始發(fā)抖。
她推開寒燼向院內(nèi)跑去,可是周渡追上來,她卻跑得更快了,一路跑一路摔,到后面她直接坐在地上哭起來。
寒燼卻覺得這才是自己認(rèn)識的穆輕衣:“你哭什么。是我自己回來的!
“你會死的!
周渡蹲下來,把穆輕衣扶起來:“我們都會死的!
穆輕衣的眼眶像是紅了。
她喃喃:“你們都會死。”
裘刀其實已經(jīng)知道穆輕衣眼睛里想說的是什么:只有我不會。
只有她不會死。
寒燼說他回去之后,穆家上下都對他很好,尤其是穆輕衣,其實完全不對。
裘刀他們看著寒燼不明白穆輕衣為什么不理他,整天跟在穆輕衣后面,試圖讓她回憶起她以前還有過這么一個仆人。
看著他被穆府上下所厭惡,他置之不理。
看著他每天試藥,而且還想著法讓藥好喝一點沒那么苦,可是穆輕衣從來不喝。
有一次他低聲問她為什么不喝呢?是因為他煮的藥還是很苦嗎?她不說話,他又想起應(yīng)荇止:“我去請少爺,他逼我喝你就會喝了。”
他那么討厭應(yīng)荇止,還喊他少爺。
可是穆輕衣把他叫住。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夠了,裘刀他們已經(jīng)不需要再看了。
后面的畫面宛若一幅幅連環(huán)畫。
穆輕衣說她想給他母親姐姐修一修墳,把一大筆銀錢給了他,然后讓他十六再回來。寒燼本來不愿意,聽到回來,手指一緊,點頭應(yīng)了。
他把母親姐姐的墳修得很好,還把那個男人的墳也刨了揚了,換了干凈衣服回到穆府,才發(fā)現(xiàn),穆府已經(jīng)血流成河。
“”
寒燼喉嚨滾動,撲通一聲跪在了廢墟里。
他將雙手都挖出血,將穆家的人安葬,只是始終找不到穆輕衣,他不停地翻廢墟,直到找到那塊玉佩。
聯(lián)系上應(yīng)荇止。
裘刀閉眼。
他喉嚨都在顫抖,但依然在顫聲道:“在此之前,你已經(jīng)算到那卦,只有離開,才能讓穆輕衣活下來,并且改穆為應(yīng)?”
應(yīng)荇止:“是,我還告訴他,輕衣就在萬象門,我想讓他照顧輕衣,我知道他對她有愧!
裘刀聲音嘶啞:“當(dāng)年幫寒燼躲過一劫的根本不是你,而是穆輕衣!她特意把他支開,讓他躲過滅門之災(zāi),想讓他躲開被獻祭的命運,但是這個時候的寒燼已經(jīng)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他知道,在他離開穆府的那幾年,穆輕衣已經(jīng)代替俞裊,成為了神女,因而被天道厭棄,所以她不敢靠近他,不敢讓他回來。
他一心想著離開穆府,過自由的人生?删褪窃谒x開后那段時間,穆輕衣的人生被徹底毀去,她的一切自我被焚燒得干干凈凈。
他從雪堆中抬起頭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那個愛笑的小姑娘,怎么會成為面前的穆輕衣呢?那個說會幫他逃出去的人。
他百般周折想回到她身邊。
回來的時候,她卻已經(jīng)不是穆輕衣了。
萬起早已淚流滿面,他撐著墻,整個人都在顫抖,白妍也死死咬著牙關(guān),眼眶通紅:“所以,所以師姐在萬象門看到寒燼之后,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趕他了。”
她已經(jīng)趕走過他很多次了。
寒燼對外說她對她有恩,為他葬母葬姐,她未曾說過一個字,他的性子改得沉默安靜,從來不會違背穆輕衣的決定,她也不多看一眼。
其實誰也都知道,他們誰也都回不到過去了。
他給她下毒的時候,其實兩碗里面都有毒,他盼著她和他一起被毒死才好,這樣她死了,他也不會被強行救活,繼續(xù)做藥人給她續(xù)命。
可是他幫她引走蠱蟲的時候,一個字都沒說,已經(jīng)自愿成為了她的藥人。她把劍扔給他,對他仍然是不管不顧。
可是劍的主人周渡明明是前車之鑒。他也在周渡身上見識過天道的厲害,還是拔劍自戕。他想告訴她他從前離開過一次,是他錯了。
他既然回來,就再也不會離開。
寧死不離。
“”
柳叁遠感覺自己心都在絞著痛:“這秘境還缺了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寒燼離開穆府之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俞裊師姐之后,又去了哪里。
可是其他人都已經(jīng)猜到了。
俞裊師姐安然無恙,且看起來像是忘記了凡塵舊事,定是那個系統(tǒng)對穆輕衣成為了神女心懷不滿,動了手腳,讓俞裊師姐忘了這一切。
而穆輕衣,為示反抗,多年修為不曾有半點長進。而且,她也像趕走寒燼一樣,不讓師兄回來。可惜這一切還是白費了。
對了。對穆輕衣心懷不滿,又有預(yù)知未來,勘破命運之能
裘刀猛地扭頭看向洛衡求證!
洛衡也沉默點頭:“天道化身凡物,為大道將行插手人間,甚至,親自保駕護航,這類傳聞,我也聽說過,只是第一回 得見!
裘刀手指都要捏斷了,咬牙切齒:“什么天道,分明是以擺布他人命運為樂,戲弄他人,卻還看不上穆輕衣做天命神女!”
洛衡:“此界多容不下半妖,自然不可能使半妖為神女,且,穆道友間接促成幾位道友的自我意識萌生,天道想必,對穆道友。”他頓了頓:“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所以要她手刃親友,生死不能,要她坐享萬般孤寂,還要化身神女庇佑天下蒼生。
別說裘刀,連洛衡都心中戚戚,游子期死死掐著掌心,攤開手掌一看,才發(fā)現(xiàn)已然出血了。
他啞聲:“她不是因為年少無知,貪慕神女的無所不能。她是知道。俞裊道友和周渡道友,都是天之驕子,是該自由開懷之人!
她犧牲了自己,卻沒有救得了他們。
所以他們皆為她而死。也成為了眾生囚禁穆輕衣的牢籠。
第53章 天道不公
如果她沒有生為半妖,沒有降生在有愿為她蓄養(yǎng)藥人的穆家,沒有遇到注定身為神女的俞裊。
也許一切會好一些。
也許命運不會這么苛刻地薄待她,不會將她的至親之人一個個從她身邊帶走。
不會一邊承認(rèn)她的無情道天賦,卻也怨恨,她以最卑賤的身份做了最有道緣的神女。
所以如果他們從前認(rèn)為,穆輕衣絕不無辜,是因為師兄之死本對她也是一件好事的話,那其實師兄死時,最興高采烈的反而該是天道。
因為它終于窺見了這神女冷情偽裝里的一絲縫隙。它花費數(shù)年,終于撬開了穆輕衣無情無義面具下的命門。
那命門是:她原來也不想他們死。
“”
秘境的幻光在眾人周身流淌著。
可是,隨著穆府慢慢破敗,血跡被沙土掩蓋,庭院生出雜草,也沒有人回過神來,率先說出一句話。
直到應(yīng)荇止走到院落中央,對某個墳包躬身作揖。
這墳包曾經(jīng)是寒燼一手血一手血親手挖出來的,也埋葬了曾對他非打即罵的一家人。
裘刀:“你早知道寒燼是心懷愧疚,才放任他去死!
“我放任他?”應(yīng)荇止重復(fù)一遍:“我從來沒有放任他。我如果放任他,他第一次投毒時就應(yīng)該打死他!
他抬起眸,黑色眼珠冷冰冰的。
他就用這幅冷冰冰的表情,對他們說:“其實我從來沒有怨恨過寒燼,哪怕他給輕衣投毒,間接導(dǎo)致她不得不與返生鈴融合!
“哪怕他被她惦記著,成為穆家最后一個活著的人,我也以為,少時玩伴活著,對她是一件好事。”
他扯起嘴角:“能夠性命不朽,又何其難得?而且她也因禍得福,成為萬象門弟子,有周渡和寒燼護著她,總不會叫她的命卦再變成死卦。我從元清處得知實情前,一直如此以為!
可惜,竟然全是妄想。
裘刀握緊刀:“你既然一直留意萬象門消息,就從來沒有聽聞過,周渡師兄與穆輕衣的關(guān)系,并非融洽嗎?”
“自然聽聞過,可是我并不相信,只是心覺,怎么可能呢?我家與周家是世交,周渡更是翩翩公子,即使是在被天道控制時,也會留意輕衣的心事,怎么會故意疏遠她!
裘刀聲音沙啞:“你撒謊!你是知道后,就不再信任元清,而是猜出他們疏遠必有緣由,所以你暗中調(diào)查,從秘境中得知了全部緣由!
應(yīng)荇止表情淡淡,就這么聽著裘刀指控。
“那行金字是你留下的,紅蓮眾也是你引過來的!”
其余人驚愕,懷疑地看向藍衣修士。
而應(yīng)荇止站在那,突然笑了笑,又收斂表情:“是我!
他像是徹底撕下了面具,似譏似嘲:“若非如此,你們怎么會跟來?我妹妹忍受的折磨,再艱深再重,又怎么可能搏得你們半分同情。”
“你胡說!”萬起揚聲打斷,手緊握成拳:“我們分明早就在懷疑,怎么可能對穆輕衣的苦衷視若無睹——”
裘刀也舉刀厲聲:“我們追查紅蓮眾也是為穆輕衣,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竟今日才知,你竟從來沒有信過我!”
明明提出要為萬象門掙得一些功德時,他們的用意就是讓穆輕衣好過一點!
應(yīng)荇止厲聲:“我為何要信?!”
眾人下意識退后。
可現(xiàn)在,好像才是他這穆家長子的真面目,在秘境里對寒燼動輒打罵,在現(xiàn)實中隱忍數(shù)年,卻發(fā)現(xiàn)妹妹仍在受苦,穆荇止的真面目。
應(yīng)荇止舉著劍,嘴角仍在笑,眸中恨意殺意卻森然:“你們口口聲聲是為了我妹妹,是為了輕衣,為了少宗主,可一切機由,難道不是為了宗門嗎?”
眾人齊齊僵硬,面上血色全數(shù)褪去,可是想開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了。
應(yīng)荇止嘴角微扯,手一翻,隨手將劍扔出去。然后食指中指并攏,憑空捏住一張束縛符。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應(yīng)荇止居然何時不知怎么做到地,將他們都給困住了。
“應(yīng)荇止,你!”
面前修士一襲藍衣,在衰草枯黃的昔日庭院里,竟有幾分當(dāng)年少年應(yīng)荇止的樣子。只是他的眉眼,已比少年時強撐的冷厲,多了幾分真的冷峭。
可他明明是在指責(zé)控訴,聲音卻如此沙啞。
“裘刀,你口口聲聲,會尊重,敬佩,維護我妹妹!
“萬起,你幾次心緒不寧,卻都只對著我妹妹破口大罵!
“柳叁遠,你只想著俞裊的神女身份如何不見,之后去了哪里,可曾想過我無辜的妹妹?”
“還有你們,你們這些一個個剩下的人。”
應(yīng)荇止將束縛符的解咒符揉成一團,然后紅著眼睛抬頭,厲喊:“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我不能打聽我妹妹的消息,可不是聾,也不是瞎,不知道她堂堂一個少宗主,要被你們攔截質(zhì)問!
“也不是看不到你們根本不在乎她想什么,做了什么,只在乎你們認(rèn)為死去的人!”
似乎講到厲處,他死死咬牙:“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在乎我妹妹,在乎她這樣活著,是不是就算生不如死!
他還笑了:“甚至,就算她想從凡間術(shù)法里獲得一點慰藉,也要被你們阻攔!
應(yīng)荇止如同困獸:
“你們的師兄師姐是無辜者,我妹妹就不是嗎!憑什么她只是難過想讓其余人回來,也要被你們阻攔!”
“還有你!”
應(yīng)荇止咬牙切齒,眼眶猩紅,直接掐住萬起的脖子!拔颐妹梅噶耸裁村e。要被她一直保護的人指責(zé)不夠無私!不夠為你們著想!”
“從身化陣眼到以命相護,還不夠嗎!她所殺之人已經(jīng)接連轉(zhuǎn)世,憑什么留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在人間!”
應(yīng)荇止所訴,情緒激憤字字泣血。一瞬間,就連已經(jīng)掙開束縛法陣的裘刀都只是僵在原地,沒辦法說出一句話。
“此事確實是我們有愧,但是——”
應(yīng)荇止怒喝:“收回你們的假意,我也不需要你們的懺悔!我妹妹想做什么,也無需你們同意。我把你們困在這里,只是想完成,我想為我妹妹完成的一件事!
“你想做什么?”
應(yīng)荇止卻仰起頭,呼吸起伏平復(fù)情緒。
良久后,他睜開眼。
“你們可知,這里為什么會有兩件神器?”
應(yīng)荇止伸出手,所有人都和他一起看向他掌心,那閃爍著徐徐降落到掌心的法器。
“因為這里發(fā)生過一場血洗。這就是渾天鐲!
這就是仙尊馬甲用于維持自己出竅期假象的法器,也是他對裘刀他們提到,可以放大人修為的那一件。
穆輕衣實在不想天道下次再針對自己,自己卻要顧念著這個細(xì)節(jié)那個細(xì)節(jié)無趁手法器可用。正好仙尊馬甲也被仙盟盯上了,剛好合理規(guī)避一下。
裘刀死死地盯著那個手鐲。
應(yīng)荇止握住渾天鐲,垂眸:“劉鎮(zhèn)所有死去之人,煉化所成修為,都在這里。”
“?!”眾人瞳孔微縮。
他是要將這法器給穆輕衣?“不要!”
“為什么不要?”
應(yīng)荇止死死捏著那個鐲子,手指發(fā)白:“沒有足夠的修為,她遲早會被天道逼到絕境而崩潰!與其讓她因為神女之責(zé)屠殺身邊人,不如就將這修為給她!”
裘刀:“此鐲沾滿血腥,若是天道感知到神女血氣深重,會如何?!”
裘刀知道荇止?jié)M心滿眼只有穆輕衣,沒有用此鐲代表奸邪之道來勸他。而是提到穆輕衣。
可應(yīng)荇止卻啞聲:“它如何?我管它會如何?”
裘刀咬牙,仍然在勸:“你不能將此鐲給她,否則便是害了她!”
應(yīng)荇止:“她求生,此界讓她痛不欲生,她求死,天道不讓她死。她想好過一點,世俗拿責(zé)任綁架她。現(xiàn)在我想求她好過一點,你也要說,天道會降罪!
應(yīng)荇止笑了,可他笑得那么慘然,到最后卻低聲:“生時就被此界詛咒,絕不能背負(fù)仙緣。如今二十年華,就要親友背離,孤至永生!
“看著這景象,我有時都不知,當(dāng)年違背天時讓她從母親懷中降生,是對是錯!
裘刀等人聞言心都瞬間揪緊,應(yīng)荇止卻說:“你們不放心,沒關(guān)系,我以我之道度化這其中邪氣,便可使它與一般神器無異。”
以道度化?
裘刀瞬間愕然:“你不要命了!此鐲乃是法器,你區(qū)區(qū)修為,怎么可能完全度化于它?”
還是柳叁遠一眼看穿應(yīng)荇止意圖,掙扎著吼:“你想以死換她修為,有沒有想過你這樣便是以你所為襄助天道,只會令她更痛苦罷了!”
應(yīng)荇止卻拂袖:“當(dāng)然不止我,還有你們!
“至于我死了,痛苦,她又怎么會痛苦?我們已經(jīng)分別十余年。這十余年。”
應(yīng)荇止像是喉嚨微塞,聲音被堵住了。
“已經(jīng)像灰燼一樣,被風(fēng)吹散了!
但他卻又握著那渾天鐲,道:“我沒能保護好她,自作主張送她入道,卻使她如今生死難全,這是我這個做兄長的過錯。既然如此,我該彌補。還有你們。你們也該一起死!
“我們死死不足惜,”裘刀只是咬著牙,“可是若你死了,穆輕衣會瘋了的。”
他看著應(yīng)荇止轉(zhuǎn)過身,怒吼:“應(yīng)荇止!穆輕衣會瘋了的!”
這時,卻有人聲音出來:“應(yīng)荇止,這鐲子并沒有邪氣!它的邪氣已經(jīng)被封住了!”
應(yīng)荇止一頓,轉(zhuǎn)過身來,果然見對法器很熟悉的白妍哽咽著說:“這法器,已經(jīng)至純至凈,根本無需你度化了!
應(yīng)荇止想也不想便直接否認(rèn):“不可能,這處秘境只有我進入過!
柳叁遠卻聲音沙。骸罢娴闹挥心銌?那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知道穆輕衣的無情道從何而來呢?”
裘刀也喊:“應(yīng)荇止,別再沖動了,若我們沖出去,便將此秘境廣而告之,即使修仙界再有人不忿也會知道,穆輕衣是迫不得已!到那時再另尋辦法就是!”
“全天下都得知我妹妹是神女,難道不會更逼著她獻祭!況且獻祭此鐲需要極高修為,根本不可能有人將其凈化過。”
這時,有一道模糊渺遠的仙音自遠方來:“為何不可能?”
應(yīng)荇止下意識將劍收回抵擋對方,可是還沒擋住對方,渾天鐲便被靈力席卷,到了那人手里!
應(yīng)荇止再抬頭,面前人仙眉神目,豐神俊逸,十分冷淡,清高出塵。
赫然是仙尊祝衍無疑。
眾人驚愕,而應(yīng)荇止則是咬牙切齒:“仙尊!”
應(yīng)荇止想要奪回渾天鐲,但是三下五除二便被祝衍擒住手腕,祝衍將應(yīng)荇止推開,然后告訴他:“此鐲數(shù)年前,便已由我凈化!
“這不可能!”應(yīng)荇止仍然不信。
“數(shù)年前我已經(jīng)到過這里,陣法也是為你們兄妹二人而設(shè),否則你以為,為什么這么多年只有你能進入?”
裘刀反應(yīng)極為迅速:“所以仙尊才想要收下穆輕衣為徒,徑直入了萬象門,那時候”
他喉嚨說不出話來了。
原來,仙尊與穆輕衣的因緣也早在入門之前就已注定。
仙尊若不是為了穆輕衣神女身份,也不會找到萬象門。穆輕衣若不是因為仙尊首肯,也不會被破例允許入宗。
應(yīng)荇止雙眼鮮紅,不愿相信:“一個覬覦我妹妹的狂徒,竟也好意思矯稱凈化此鐲,把法器還給我!只有此法才能救她!”
祝衍:“你要將此物送出,我并無反對,只是她對因緣宿命很是敏銳,如果不思量一個好些的說法,她未必會接受!
應(yīng)荇止愣住,繼而神色變換。
可是接下來他便冷笑,聲音凄然:“你若真是這般想的,又為何要將鮫人琴贈給她,害得她連心魔都不敢生不能生!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們,我怎會出此下策!”
“我與她分別十?dāng)?shù)年,如果我能,我難道不想與她團聚,不想告訴她,我從未拋棄過她嗎!”
這番話聽得裘刀眾人眼眶酸澀,都揪心極了。
可是裘刀更在意的是應(yīng)荇止對祝衍的尖酸諷刺。
那日贈琴之后他們曾遍尋仙尊不得,自然知道,仙尊對于被天道控制一事耿耿于懷,怎可能如應(yīng)荇止諷刺的一樣。
是故意為之。
所以他也咬牙:“應(yīng)荇止,仙尊是被天道所控,與你當(dāng)初被卦象所騙離開穆家并無區(qū)別!”
應(yīng)荇止根本不聽:“祝衍,你身為仙尊卻言行不檢,心思齷齪,品行如此,怎堪吾妹之師?你若不給我,休怪我對你出手!”
祝衍只是將渾天鐲收回袖中,然后抬眸:“你修為平平,卻敢挑釁于我,又想獻祭此鐲,想來是欲求速死!
眾人一怔。應(yīng)荇止卻緊緊捏著手指。
祝衍:“可是無情道之道法,下一個該死之人,分明是我,不是嗎?”
裘刀等人根本沒想到仙尊竟對此也了然于心,愕然出聲:“仙尊!”
祝衍只是側(cè)眸:“無需在意,我將她養(yǎng)大,自然能看得出,她當(dāng)日冷言對我,只是因為心下得知將要獻祭的是我,想將我推開!
裘刀等人都死死咬牙,眼眶更酸。
可應(yīng)荇止卻承認(rèn)般啞聲:“你好歹是出竅仙尊,而我除卻根本不能改的卦,已經(jīng)是廢人一個,讓我代替你,讓輕衣可以喘息片刻,又如何!”
“你活著,或許她還能好過些。”
聽他話的意思,難道是他已經(jīng)知道如何改變這獻祭順序甚至是改變獻祭之人了!
但是眾人被困,此時也不是合適時候詢問此事,只能心急如焚地看著。
祝衍卻垂眸:“不論改變與否,若是她知道了,她竭盡全力保全你我,我們卻在此處爭誰該是下一個該死之人,想必也不會是好心情!
應(yīng)荇止仿佛心上受重創(chuàng),張張嘴無法說話了。
祝衍:“可是世間本無雙全之法。”
應(yīng)荇止死死咬著牙,并未開口。
祝衍卻繼續(xù)說:“她夙夜為此殫精竭慮,憂思難安,穆荇止,若我是你,是輕衣兄長,是她親朋,也會夙夜難寐。”
“這不怪你。即使輕衣若是知道,也定會寬宥于你!
應(yīng)荇止像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眼睫猛地一顫,可裘刀卻從這番話里感覺到不好的預(yù)感,出聲:“仙尊!”
祝衍只是斂眸,安靜一會兒。
風(fēng)吹動枯草時,他突然問:
“你有沒有帶她去放過風(fēng)箏?”
斷壁殘垣,枯草夕陽中,這句話顯得十分不合時宜,頗為怪異。
然而祝衍卻說:“有機會,你可以帶她去看看!
“凡間的燈火,原本她就愛看這些!
說罷他揮袖,竟然是將暗處的紅蓮眾都捆了起來,甩在飛舟之上,自己卻衣袍飛揚,握住了那枚發(fā)光的渾天鐲。
數(shù)人喊他:“仙尊!!”
祝衍只是側(cè)過身。
逐漸盤旋起的靈氣中,他的眉眼似魔非仙。但是瞳孔中卻偏偏有久揮不去的清冷,和渺遠。
但是靈氣激蕩中,他的身影慢慢變模糊了。
他對眾人說:“我一直在想,為何此界已有飛仙,散仙,修為出眾者數(shù)不勝數(shù),卻還是有神女要為眾生獻身,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求凡間平安喜樂,一樣都未曾降臨她頭上!
祝衍的白發(fā)紛飛。眉眼卻依然平靜。
“直到它強奪我神,要我親手送出那鮫人琴我才明白。”
“原來是此道不公!
眾人心神一震。祝衍的身影卻模糊了,好似出現(xiàn)了兩個人,仙尊祝衍,和半妖蕭起重合。
天道不公。
此話只有他敢說,也只有他能說。
因為在這修仙界之中,他是最有希望登仙之人,也是最接近天道的那一個。
可是天道卻為了它的一己私欲踐踏凡間的道法,踐踏人間的法則,踐踏他與穆輕衣之間,或許微薄但終究尚存的情意。
夜游時她問他,為何要騙他。其實是在問。為什么師尊,連你也會受這樣操控。
裘刀他們也在問。
祝衍自己也在問。
時至今日,他的元神終于有了回答。
“吾不知!
穆輕衣的幻象就在眾人與仙尊之中,在變換的風(fēng)云之中,然而她只有發(fā)絲被吹起,眉眼卻無動于衷。眾人都知道,這只是個幻象。
但是祝衍卻看著她:“但是吾可以憑神格證,天道道孤。這樣的道,我不從。”
他像是在對穆輕衣本身說:“若要我從誰的道。穆輕衣!
“我只從你!
我只從你的道。
“千夫所指。吾所愿也!
說罷,靈力將白衣的仙尊淹沒,連同渾天鐲泛起的金光,一切都被轟然崩塌的秘境所掩埋。
積年塵土,猛地飛揚起來,一瞬間竟讓整個穆府崩塌,化作塵埃!包括穆府所在的劉鎮(zhèn)一片,廣闊的疆土,全都化為虛無。
眾人臉色慘白地去找祝衍,卻聽到身后應(yīng)荇止聲音沙啞地說:“祝衍。”
眾人回過頭來。
應(yīng)荇止手中握著那個渾天鐲。之前,此鐲還只是金光陣陣,靈力雄厚,分辨不出來是不是就是那個之一的法器。
但現(xiàn)在,它鍍上一層出竅期仙尊的修為,竟似本就屬于仙尊,或是曾經(jīng)就由仙尊的靈氣煉化過一般,散發(fā)著出竅期修士的威壓!
應(yīng)荇止低頭咬牙:“祝衍他是將自己鎖在這個陣?yán)铩!?br />
“你說什么?!仙尊沒死?!”
其實出竅期修為本也難殞命,只是無情道威力太猛烈,他們一瞬間都失去了判斷。
應(yīng)荇止卻閉眼:“輕衣能救俞裊,本就是因為這里寫下了天命陣,也只有在這里,這個陣眼下,才能將任何人的靈氣化作輕衣的修為。”
應(yīng)荇止啞聲:“她能以身填陣,卻不能破壞這個囚禁她的陣,所以,我原本是想血祭破陣。”
裘刀明白了:“而仙尊是用另一種方式,以渾身修為鎮(zhèn)壓在這里,加上那出竅期渾天鐲,就可以暫時終止無情殺道?”
應(yīng)荇止閉著眼睛,慢慢點頭。
萬起怒而暴起:“你為何不早說!”
應(yīng)荇止卻看著他:“你以為天命陣是那么好祭的嗎?入陣之人必須心甘情愿,且永生永世不得輪回。若非輕衣突破金丹,此陣怎么可能松動?”
沒想到此陣還有這么歹毒功效,眾人都僵住。應(yīng)荇止卻渾渾噩噩:“他雖會不死,可也永遠都出不來這里。”
他喃喃:“若是這般,和輕衣之前被天命陣?yán)ёr,又有何區(qū)別?”
洛衡:“仙尊是以此舉向此界天道明志,即便臨門一腳,羽化登仙,壓迫之道,他不為。”
柳叁遠紅著眼睛啞聲:“仙尊是趁著他的道心并未完全崩塌前,為穆輕衣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緊握著拳,砸在空氣壁上:“可惡!為什么,為什么我們每次都改變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何必讓我們知道此界的不公!”
“不,就是因為仙尊讓我們知道,所以我們出去之后才更應(yīng)該讓修仙界知道。此道為非作歹,心胸狹隘,這不是我們該遵守的道。”
裘刀抬起頭,終于明白元清說,應(yīng)荇止也說,可他始終覺得缺憾的那一塊是什么。
原是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都是天道。
要想使穆輕衣解脫,唯一能做的,只有推翻天道!
此時此刻,秘境外的天道還不知道它的修仙界已經(jīng)多出幾個修士準(zhǔn)備大逆不道了。
而穆輕衣還在想,不錯,終于上道了。
她站在廢墟之外,看著靈力依然纏繞,但遠遠和她相望的祝衍馬甲,心想。
不用獻祭馬甲也能達成震(蠱)撼(惑)人心的那一步了,她的劇本鋪墊和營造還是有效的。穆輕衣滿意了。
能讓一群信奉天道的修士相信她天道不公的鬼話,就是成功。
裘刀卻深吸口氣,對已經(jīng)沒有人影的天命陣作揖,抬起頭時,卻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此事,不能讓少宗主知道!
眾人都下意識看去面的毫無波瀾的穆輕衣幻影(本體)。
裘刀卻神色痛苦:“剛剛?cè)腙嚂r,蕭起的身影也出現(xiàn)了”
應(yīng)荇止:“心魔永生不滅,只能生而死,死而生,反反復(fù)復(fù),無窮盡也!
可是裘刀卻喉嚨滾燙,想到另一件事。若是出竅期的仙尊,都是如此,那從不曾想入道的穆輕衣呢?
她要如何壓制自己的心魔?
要如何,控制自己呢?
第54章 什么流言?
紅蓮教眾全都被捆起來,扔在了束縛陣法中,生死不知。
眾人待出發(fā),去找應(yīng)荇止,才發(fā)現(xiàn)他還坐在幻境中的穆輕衣身旁,默默地看著她。
裘刀一瞬駐足,不動了。
應(yīng)荇止還在心里本體說著話:被自己看著,演的時候多少僵硬了一些。
穆輕衣只是伸出手,握住他的。
演戲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而且她覺得自己除了一些地方情緒太激動了,其他還是演得不錯的,不應(yīng)該對自己太嚴(yán)苛。
她鼓勵似地輕輕拍拍應(yīng)荇止馬甲的手背。
應(yīng)荇止抬眸:祝衍馬甲就沒有別的機會可以出來嗎?”
穆輕衣沒有說話。
其實她知道答案,仙盟若除,或她有出竅期修為,二者達成其一都能使仙尊馬甲重獲自由,可惜這些對她目前來說還是太困難了。
能不獻祭,也達成現(xiàn)在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
應(yīng)荇止已經(jīng)站起。
秋風(fēng)瑟瑟,吹落的黃葉落在眾人身上,裘刀本來已經(jīng)準(zhǔn)備出秘境,發(fā)現(xiàn)應(yīng)荇止沒跟上來時轉(zhuǎn)頭。
發(fā)現(xiàn)應(yīng)荇止手握著劍,竟然又回身,伸手拂去了穆輕衣肩上的黃葉。
“輕衣。”
他喊她,然后啞聲說:“等我解決一切再來接你!
這句話本是對仙尊馬甲說的,可是她說出這句心里話時,周遭秘境一波動,陷入靈力包圍的仙尊馬甲竟然又重新出現(xiàn)在院落中。
他一頓。穆輕衣也沒想到自己心念一動,馬甲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眾人面前。
裘刀本能握緊刀,卻看見仙尊抬眸望他們一眼,然后走向穆輕衣和應(yīng)荇止,接著像應(yīng)荇止剛才陪伴穆輕衣身邊一般,在陣陣飄落的黃葉中坐下了。
他坐在穆輕衣身邊。
秘境突然如樹發(fā)新芽,時光倒轉(zhuǎn)。
斷壁殘垣,枯木黃草一點點變回從前的高門院落。二人對坐著,廂房門關(guān)上瞬間,穆輕衣問:“你喜歡這里?”
祝衍說:“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應(yīng)荇止幾乎是強硬控制自己不回頭,才來到了飛舟上,可是抱劍閉目時,卻聽到有人在自己身邊坐下。
他睜開眼,冷眸看去。
楚玲瓏將一個瓷瓶放下:“可消靈力痕跡的靈藥,盡快用下吧,如此少宗主才不發(fā)現(xiàn)端倪!
應(yīng)荇止手指捏緊,最后還是去拿了那瓷瓶,才將藥咽下,楚玲瓏卻突然問:“你就不怕這是毒藥嗎?”
應(yīng)荇止:“”
楚玲瓏移開視線:“我在秘境外,看到寒燼給穆道友下毒時,就在想,她難道不知道那里面下了毒嗎?可她還是喝下去了!
她轉(zhuǎn)過身面對應(yīng)荇止。
“你與穆道友是兄妹,性情十分相像?杉幢闱橥肿,穆道友也沒有理由對寒燼的投毒行為處處忍讓!
裘刀:“楚玲瓏!”
他還握著腰間的穗子,最后卻只是強忍著言辭間的心緒:“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已經(jīng)尸骨無存,請你言語之間,也思量些。”
楚玲瓏并不像裘刀般對誰有偏頗:“他害死了原本的穆道友,我還不能詢問幾句嗎?應(yīng)道友,請你如實回答我。”
應(yīng)荇止已經(jīng)撕下偽裝,冷眼看她:“我告訴你如何,不告訴你又如何?”
其實她是想知道天道,和這些依然相信天道的人能怎么樣。
楚玲瓏卻只是看著他。
良久,她突然將掌心向上,祭出一個太極陣,可惜卻不是當(dāng)今大道所推行的陰陽相合道。
而是陰盛陽衰道。
裘刀他們震驚。怪不得他們從未見過楚玲瓏用法術(shù),原來她竟是不被仙盟接受的陰陽道修士之一!
她們不主調(diào)和,而主廝殺。
楚玲瓏:“我也是卦修,但是不探測天道,只占卜蕓蕓眾生之道。少宗主上飛舟時,我便已經(jīng)察覺到她身上的不同!
“若應(yīng)道友還有疑慮,我可現(xiàn)在就說出我所占卜到的?纯磁c應(yīng)道友所知是否屬實!
“不必!
真馬甲、假卦修應(yīng)荇止啞聲說,實際上已經(jīng)麻了。
怪不得當(dāng)時蕭起跟了一路都沒被裘刀他們發(fā)現(xiàn),楚玲瓏卻一眼看出蕭起與自己有關(guān)還讓自己去提醒。
他本來還想將這個最大的秘密暫時藏著,等到勝券在握時再說,所以在秘境里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
可是,應(yīng)荇止垂眸。
現(xiàn)在看來,只能提前披露了。還好她發(fā)現(xiàn)天道無所不用其極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過這一點要如何去說。所以不算全無準(zhǔn)備。
只是,穆輕衣知道自己將披露本體最大的秘密,而且不是在秘境之中,而是在天道監(jiān)視,光明正大之下,說出這個秘密時。
居然沒有感覺到任何緊張或是害怕。
而是躍躍欲試。
穆輕衣知道這可能是因為秘境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此界并不能完全被天道所掌控,裘刀他們這些人也代表了修仙界很大一部分人的態(tài)度。
那就是信道,卻并非全部盲目從道。
既然如此,即便是佛宗能看出她的全部馬甲神魂相連都是不用怕的。
因為,她已精準(zhǔn)踩在天道的底在線,可是天道卻拿毫無辦法。
“輕衣出生的時候,并非傳聞的毫無仙緣,受天道厭棄,而只是一個普通人!
應(yīng)荇止整理思緒,開始講述:“我和她同父同母,若我父母沒有點辦法,也不敢留下輕衣,可是我降生成天緣修士,輕衣卻在出生半年后,身體突然惡化!
“她并未受半妖之女體質(zhì)影響?!那寒燼的出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一開始就被預(yù)先養(yǎng)做藥人嗎?”
應(yīng)荇止嘴角微扯:“他的確是藥人,不過和他說的,我們刻意蓄養(yǎng)他不同,是他父親,買通了當(dāng)時做法的道士,半求半騙,將當(dāng)時不過三歲的寒燼賣給我們的。”
“他父親讓那道士謊稱母親這一胎很有些兇險,養(yǎng)一個藥人,只是略作防備。我父親不敢用用重藥,只是讓他偶爾試些藥。所以那時寒燼也沒察覺到自己不同!
“直到輕衣體質(zhì)惡化!
應(yīng)荇止靠著飛舟,看著那白云變化!拔液透赣H母親當(dāng)時都急壞了,母親知道自己體質(zhì)特殊,唯恐連累輕衣,冒著風(fēng)險回到半妖地界,可是去了,就從此沒再回來。”
應(yīng)荇止聲音很輕:“母親死了,卻帶回來一條消息!
應(yīng)荇止握緊劍,劍鞘表面花紋并不鋒利,可是竟暈出了血跡。
穆輕衣暗道一聲好疼,一邊用應(yīng)荇止馬甲的聲音說:“她說輕衣的命格本不是顛沛流離,可是她回去一趟半妖族時,卻發(fā)現(xiàn)命譜已經(jīng)被人改了!
眾人一怔。
應(yīng)荇止:“母親四處求助,最后只得到族內(nèi)薩滿一句,她本不是此界之人,怎好求得此界庇護?”
“你說什么?!”裘刀等人豁然起身,可是應(yīng)荇止仍然坐在原地。
應(yīng)荇止卻聲音嘶。骸笆,她不是此界之人!
可是裘刀等人根本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的世界與我們是不同的,她的世界根本無神無妖存在,只是各司其職,各安其家,她突然來到這個世界,像是人類誤入了妖族地界,根本不懂我們?yōu)楹文苡鶆︼w升。”
白妍聽說過:“域外天魔?”
應(yīng)荇止只是扯著嘴角:“如果是域外天魔,怎可能對所謂術(shù)法一無所知,還如此無害呢!
他黑漆漆的眼睛轉(zhuǎn)動,看向他們,可裘刀他們卻不敢回望他。
應(yīng)荇止好似早料到般,收回視線:“父親覺得,輕衣該是誕生于修仙妙法誕生前的世界。那個世界,只有凡人,并無如此鮮明的仙凡之分。”
“她不是此界之人,你早就知道?”
“我早就知道。她生來早慧,知道的都是我和父親從未見過的新鮮玩意,她不像其他高門子女,視人命為草芥,哪個人的性命,不管多么卑賤,她都要去救上一救。而且,她很喜歡寒燼!
“明明之前總是圍著我轉(zhuǎn),可是某一天見到寒燼后,就去圍著他了,似乎百般行為,都是為了使他好。”
白妍突然明白:“是那個系統(tǒng),那個!”
出了秘境,她不敢直接說“天道”二字,可明顯進了秘境的人都明白,系統(tǒng)說服女童時用的就是攻略二字。
穆輕衣和應(yīng)荇止親近,但是系統(tǒng)知道好感度滿了,便鼓動她去攻略寒燼,如果不攻略她就必須死。
“但穆輕衣根本就不怕死,天道是拿什么威脅的她?”萬起根本就不怕,而是死死盯著應(yīng)荇止。
應(yīng)荇止只是坐在那。
他靜靜地看著飛舟掠過的山川湖海,眼眸中一片沉暗,好像什么都忘了,可是偶爾,他的眼中也有細(xì)微的波動,像是石子激起一圈漣漪。
“她以為她可以回家。”
應(yīng)荇止只是聲音嘶啞地開口,不管他們受到怎樣的重?fù)簦骸八]有她在另一個世界的記憶,也把我,把父親,把那個人偶做的母親,都當(dāng)成了真正的家人。可是即使她不記得,也清楚知道,她是被迫來到這里。”
應(yīng)荇止:“她并不是想奪取這個世界,而只是想回家看一看。”
“雖然在我眼中,她就是我妹妹,不過是上一世轉(zhuǎn)世前,不在這里,可是,我們終究留不住她。”
裘刀反應(yīng)過來了,臉色發(fā)白:“天道發(fā)現(xiàn)了她?所以選擇寄生在她身上,也想據(jù)此來將她安排進自己的救世劇本里,讓她去死?”
應(yīng)荇止像是喃喃:“我進入那秘境的時候,屬于系統(tǒng)的聲音還在問我,你知道她是因為想回家,想逃離這個世界才來討好你,難道不生氣,不怨恨嗎?”
可是應(yīng)荇止卻看著自己掌心:“但我看著她的臉,想到她一出生時還那么小,就失去母親,再想到無論她從何而來,如果一個人孤零零出現(xiàn)在這世上,如果誰都不能信任,不敢信任”
“別說了!卑族曇纛澏。
應(yīng)荇止捏緊手指,再次閉眼:“我不管她是誰。她這一世生作我妹妹,我發(fā)誓會照顧好她。可是我沒想到,僅僅是因為來自外世,天道就這么容她不下。”
沒有仙緣。這還是輕的。
穆輕衣永遠記得她的馬甲中了蝕心蠱時,周渡和她說,唯有她必須活下去。
如果這些劇本沒有她的經(jīng)歷,或許不會顯得這么圓融,嚴(yán)絲合縫了。
應(yīng)荇止:“我不明白,她只是想活下去,她只是想有個機會,或許可以回到她親人朋友身邊,她有什么錯?”
“難道僅僅是因為這一世她投胎到母親腹中,僅僅因為她上一世不是個修士,所以,母親要因為她身世受難而死,她自己要變作半妖,要看著穆家家破人亡,還要做這什么神女”
應(yīng)荇止:“她竭盡全力,攻略了我和寒燼,也沒有能回到她的家里去,反而在俞裊要成為神女那一天,得知了這一切。”
穆輕衣才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個騙局。
是天道對一個外來之人最輕蔑的愚弄。
什么攻略他人就能回到現(xiàn)世?什么忍耐住現(xiàn)在的痛苦就能獲得自由?什么離開這里,離開修仙界
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
柳叁遠突然含淚咬牙:“少宗主進入宗門的時候曾經(jīng)三月閉門不出,同門都說她有些孤僻,可她當(dāng)時只是。”
只是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正解。
穆輕衣當(dāng)時確實覺得自己像被拐賣了。
可是她本來就不是朋友很多的那種類型,即使在現(xiàn)世,在與修仙界的生活也沒有什么不同。
甚至因為可以驅(qū)使馬甲,她的情緒被極大地緩解了。
但這只是她。
其他可能和她一樣被綁定的人,去到另一個世界的時候難道就不會思念父母思念親朋?
系統(tǒng)雖然沒有像她編造的系統(tǒng)一樣強制她做什么,可也需要她努力修煉,不然她就得去死。
裘刀聲音嘶啞:“然后呢?寒燼,他也”
應(yīng)荇止:“你以為誰會不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甚至連失憶前的俞裊都知道輕易又不是不受家里寵愛,沒有我,沒有父親護著她,只要她想,她完全可以忽略寒燼不理他。”
“可是他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讓我妹妹必須圍著他轉(zhuǎn),我那時這樣想著,當(dāng)然怒不可遏。誰知道后來才知道,是天道讓寒燼注定為俞裊而死,而輕衣就要注定為寒燼而死。好像想以此證明輕衣的命就是卑賤的!
有人激憤反駁:“她不是!”
應(yīng)荇止視線模糊:“是啊,她不是。所以她知道這一切之后,甚至不想活了?伤呀(jīng)離不開這個世界了!
返生鈴。
那個扭轉(zhuǎn)生死,與神女命格結(jié)合更可讓穆輕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器。
裘刀也回想起來:“原來當(dāng)時穆輕衣死而不滅,是因為她是自域外而來?”
他猛地抬頭:“若非那時為了不讓寒燼因她而死,她恐怕已經(jīng)!”
“恐怕已經(jīng)魂歸故里!睉(yīng)荇止啞聲說:“我猜輕衣也這般想過!
“她嘗試過千般方式,想要離開這里,可是最后卻因為寒燼,無法回去!
“寒燼怎么可能不欠她?”
白妍撲簌簌地落下淚來。
其他修士安慰她,她也只是搖頭哽咽:“我只是想到我當(dāng)年離家時,即便身為修士可日行千里,尚且覺得恐懼,可師姐卻一個人孤苦無依,且永遠不可能回去了!
萬起也握拳。
他現(xiàn)在才明白,為什么師兄,為什么寒燼一句重話也舍不得對她說,什么事也不想讓她做,甚至從不強求她融入宗門
穆輕衣一個人。無依無靠,孤身一人來到這世界。即便忘卻前塵,她還是想回到原來的家的,所以她選擇包容了寒燼。
她以為只要她什么都愿意做,最后就可以回家去。結(jié)果呢?她回不了家,而且更深地綁在這個世界里。
她如今算是心甘情愿的為他們,為這些人留駐下來了,可是依然受著怨恨折磨。
楚玲瓏沉默很久。
然后低眸收回手。
裘刀看向她:“楚玲瓏!”
楚玲瓏:“其實你若不告訴我們也沒什么,可若她真被此界揭穿,百口莫辯,孤立無助之時,我們未曾得知,無法為她聲援,才是大兇之卦。”
應(yīng)荇止:“”
我還得謝謝你是不是。
可他只是啞聲:“我只是想到,天道既然可對她有如此強的挾制,對她身世有所披露,也不過是情理之中!
他看了眼楚玲瓏算出的卦象,算這個故事沒白編。
楚玲瓏卻說:“天道再無所不能,也終究得借助此界,此事我會與你們一同想辦法了結(jié)。”
應(yīng)荇止詫異地看向她。
楚玲瓏只是說:“你并不是我見過的唯一域外之人,此飛舟,就是我那位好友所打造!
她好像看出他們想問什么:“她已經(jīng)死了。”
應(yīng)荇止沉默,捏緊手指:“你就沒有想過將天道所為公之于眾?”
他反應(yīng)過來:“你嘗試過,最后卻也只能偽裝成正道修士,卻修陰陽道是嗎?”
楚玲瓏只是轉(zhuǎn)開視線。
“若沒有你所為,誰敢相信天道竟然如此剛愎自用,相信它對是非曲直不分,只由個性行事?”
“即使穆少宗主只是受害者,我也很感謝她。感謝她收容所謂被天道不容之人,也敢反抗天道!
應(yīng)荇止像是重新認(rèn)識了楚玲瓏。
良久,他才看著她說:“不論是我還是輕衣,都也只是為了自己。”
楚玲瓏:“可我贊同她為了自己。為了此生肆意而活!
裘刀:“寒燼知道,是因為穆輕衣知道一切都不可能改變之后,告訴了他,也告訴了師兄,是嗎?”
應(yīng)荇止啞聲:“我不知道。”按時間線他確實應(yīng)該不知道。
“我只是知道,即使有回家的可能擺在前面,她也沒有按照天道的驅(qū)使去做傷害俞裊的事,沒有虛情假意對待別人。”
“我不知道她哪里錯了。要被這樣對待。”
天道早就聽不下去了,怒劈飛舟,可是楚玲瓏不是天道眷顧的正道修士之一,被劈也只是很冷靜地施法控制住飛舟。
“穆輕衣,她,還想回去嗎?”
回去?好問題。
但穆輕衣自己其實想過,也許早幾年這個問題是想。這里沒有電子設(shè)備,沒有她熟悉的規(guī)則制度,也沒有她認(rèn)識的人。
即使她習(xí)慣了一個人偶爾也會感到寂寞,需要很多很多馬甲陪才能緩過來。
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她只是想和馬甲在這里生活,穆輕衣捫心自問并沒有對此界的人做什么,甚至為了融入,還做了很多好事。
萬象門有教無類招收天資一般的弟子,讓他們做些雜活,就是因此。
她問心無愧,憑什么走的是她?仙尊馬甲說的那句她在哪,他就在哪也是穆輕衣的心里話。她的馬甲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她不回去。
但這都是她的心里話,自然不可能對裘刀他們說。
“她已經(jīng)回不去了!
裘刀卻堅持,仿佛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般:“如果她能回去,她會想回去嗎?”
應(yīng)荇止似乎是眼睫微顫,想了好一會兒。
應(yīng)荇止啞聲說:“如果他們都能回來。”
他們?眾人反應(yīng)了幾秒才意識到這個他們指的是師兄,寒燼和蕭起他們。
應(yīng)荇止:“她可能會希望不論去哪里他們都安然無恙吧!
萬起:“然而此界卻不允許,它憑什么不允許!當(dāng)初又不是穆輕衣自己想來到這里,也不是她想當(dāng)這個神女!”
應(yīng)荇止表面閉著眼,實則心里和本體一起說:就是就是。
她一開始還想這個世界的人什么毛病,不聽不信的毛病和天道簡直是一脈相承,可是仔細(xì)思考后才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是正常人比較多。
他們只是被天道奪走了話語權(quán)。
可只要把天道所作所為,隨便拿出來一說他們就會意識到,什么天道規(guī)則,分明是反派所為。
只是因為她特別能反抗,所以才成為如今唯一質(zhì)問天道的人。
既然如此。
此路她不走到底,她就不是穆輕衣。
裘刀啞聲:“除了這些,秘境就沒有再透露些別的什么嗎?”
應(yīng)荇止看向裘刀。
然后他垂眸。
既然你這樣發(fā)問了——
“輕衣無法逃離,可卻能溝通外界,所以,她一直執(zhí)著于讓他們起死回生,可能也是以為,他們只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裘刀啞聲:“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們受天道管轄,又怎么可能脫離此界禁錮?即使回來,也不可能是他們了!
“”不接受是吧?
不接受算了,應(yīng)荇止閉眼。
反正我已經(jīng)試圖說服過你們了。你們不接受到時候看到馬甲起死回生怎么腦補是你們的事,反正我們的劇本是到這了。
其他的一切都是你們自己瞎想的,與我無關(guān)。
“如果天道已不是第一次這樣排擠,壓迫旁人,那我們暗中探查,可能也能發(fā)現(xiàn)其他的受害者。元清!”
佛修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大道其一,天衍四九,佛宗自有其道,不會同流合污,可是,恐怕也難贊同穆少宗主!
應(yīng)荇止和元清靜靜地對視。
裘刀:“一個宗門的力量太渺小了,我們需要更多人,需要其他人相信楚玲瓏!
楚玲瓏的飛舟仍承受著天道砍劈,但她的神情很冷靜:“凡間早有那日放飛孔明燈的傳言,如今仙尊被困,倒是宣揚的好時機,只是不知穆道友得知流言,會不會聯(lián)想到自己身上。又作何反應(yīng)!
應(yīng)荇止,不,穆輕衣本體此刻,都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什么流言?”
楚玲瓏直接揮手,在飛舟上留下一行字,一行字飛速擴展,竟成了一篇話本。話本名字暫且不提,應(yīng)荇止看到其中內(nèi)容,沉默。
什么情況,她才和馬甲戴著面具出去一回,就有人磕她和仙尊cp?
應(yīng)荇止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眾人都是沉肅臉色,裘刀啞聲:“雖有些,不切實際的揣測,可此話本所述,也基本為事實!
萬起咬牙:“什么迫于道不同和師生身份,而被迫分開,分明是因為天道!”
白妍捏緊手指:“師姐和仙尊從未兩情相悅,何來分開一說?”
柳叁遠卻道:“我不信少宗主對仙尊毫無情意,只是礙于天道,不愿意連累他而已!
應(yīng)荇止:?
舞到正主面前了。我剛剛披露身世時你們的義憤填膺呢?
但楚玲瓏卻說:“此界偏講為道舍情,為道殺情,可確無人想過,若無情,怎來道。這話本已于民間廣為流傳,我想已有不少人知道少宗主身份,只是心照不宣罷了!
柳叁遠忽然想起什么:“仙尊入陣時靈氣震蕩,周遭必然有人有所發(fā)覺——”
穆輕衣:“”
就是說肯定又有cp粉磕到糖了唄,修仙界,不愧是你,修仙術(shù)法這么先進,思想潮流也這么先進。
應(yīng)荇止一直沉默。
裘刀:“此界的確對師尊與弟子之間存在偏見,可若讓他們在仙門大比時見到萬象門氣象,必然也會發(fā)覺,他們所想是如此狹隘!
但他也想到一個同樣的問題。
若是穆輕衣那邊?
應(yīng)荇止啞聲開口:“不讓她看到新出話本中仙尊入陣,便可瞞住了!
才怪,掌柜馬甲已經(jīng)去采買了,她倒要看看這個先進的修仙界還能編些什么!!
裘刀垂眸:“如此甚好,既然凡間已有接受跡象,師妹,你和我一道審了紅蓮眾,我們將師兄之死問個水落石出,然后——”
“交由寫書之人寫上。”
不是,還要創(chuàng)造出第二對cp?!
你們有病。
應(yīng)荇止閉眼,裘刀他們只當(dāng)應(yīng)荇止是作為穆輕衣的兄長而隱忍不發(fā)罷了,其實穆輕衣是作為本人已經(jīng)羞恥得不想睜眼了。
她當(dāng)時不想往這方面演就是因為怕有這么一天,沒想到?墒峭硪粋方向想,cp粉多了,她復(fù)活馬甲的事,是不是更有可能被接受了?
穆輕衣心里一動。
“萬象門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
應(yīng)荇止望著站在山門上,內(nèi)心同步羞恥的本體,突然開口:“不管你們想如何宣揚,萬象門絕不能有一本話本流入!
這是作為本體的底線。
第55章 明燈千盞
眾人從飛舟上下來。
才在秘境中經(jīng)歷過情緒的大起大落,又得知了天道不公和穆輕衣身世的驚天秘聞,裘刀等人再見到穆輕衣時,神色已非昔日可比了。
除卻有意隱瞞仙尊所為的不自然,皆是不敢面對也無顏面對她的揪心沉默。
但應(yīng)荇止好似已經(jīng)遮掩了神色,垂眸對穆輕衣拱手。他不求她喚回他兄長,也不求她對他有什么和顏悅色。
畢生所求,她可以從心而已。
穆輕衣看了一眼飛舟上的紅蓮眾:“穆珀玉呢?”
裘刀握緊刀,他們本是去金門城東都島尋紅蓮教眾,可是卻被應(yīng)荇止引去劉鎮(zhèn)秘境當(dāng)中,根本沒有見到穆珀玉。
但此事怎可能讓穆輕衣知道?他們答應(yīng)過應(yīng)荇止隱瞞。
“他他在跟隨城主修行!
穆輕衣收回視線!霸瓉砣绱!
裘刀轉(zhuǎn)移話題:“少宗主不是在閉關(guān)嗎?怎么出關(guān)了?”
穆輕衣抬眸看他們:“山下有百姓聚集,說萬象門為他們懲戒除惡,想要上山拜謝,加之宗門大比即將召開,是以我準(zhǔn)備重設(shè)宗門大陣后,再行閉關(guān)。”
宗門大陣?眾人都是一愣。
裘刀率先聯(lián)想到自己有關(guān)穆輕衣和宗門命脈相連的猜測,就和宗門大陣有關(guān),一瞬間捏緊手指。
萬起:“往日宗門大陣重設(shè)都是由各位長老親臨,且需要化神期修為——”
他猛地怔住,遍體生寒:“少宗主,難道你?!”
穆輕衣頷首,像是承認(rèn):“這幾日,我已登化神境!
怎么可能?!怎會如此?!
從她入無情道后修為便突飛猛進。
可此次明明仙尊并沒有真的獻祭,為何她修為會突破?
穆輕衣卻好似已經(jīng)知道他們想隱瞞什么,垂眸輕聲:“我確實知道獻祭者為誰,也想過用術(shù)法繞過,可不論師尊是困于陣中,還是身死道消,于我的道都有益!
她神容平靜:“我又怎會不知?”
“”
眾人頓覺苦澀異常。
原來她早已知道。
知道師尊以身入陣。
所謂的隱瞞,所謂的不讓她知曉,都只是自以為是,自欺欺人。裘刀用力閉眼。
穆輕衣卻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既然帶了紅蓮眾回來,就去拜見長老,說明其中原委吧。”
“我也會與你們一道,請?zhí)炜婇L老參與宗門大陣重啟!
裘刀他們根本不想去,可也找不到借口。
等到了天繆長老洞府前,裘刀才咬牙,猛地抬頭出聲:“可是現(xiàn)在無根據(jù)證明天繆長老與師兄之死無關(guān)!”
“師兄!”
“師兄!”
萬起也咬牙看向裘刀。先前他要去向天繆長老質(zhì)問時裘刀百般拖延,可是他如今卻也說出了這句話,其實他們心里已有答案,長老絕不會無辜。
裘刀啞聲:“少宗主就一定要去嗎?”
穆輕衣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什么叫有關(guān),什么又叫無關(guān)?”
穆輕衣完全沒有身為栽贓長老此事罪魁禍?zhǔn)椎男奶。至少表面上,依然很像模樣?br />
裘刀他們說不出話來,她才說:
“所謂有關(guān),所謂無關(guān),其實根本無從由我們定論。若說有關(guān),我與穆家滅門也有關(guān),若說無關(guān),誰敢說寒燼之死與我無關(guān)?”
她聲音很輕,發(fā)絲微微飄搖之間,真有一絲祝衍身上時常得見的神性。
可是如今萬象門分明沒有雪,這種冷清之感,從她淡漠的眉眼中來,竟更似驚心動魄。
“天下之道,何其宏偉,何其磅礴。你我都只是其中沙礫。逆轉(zhuǎn)不了大道奔流!
這話難道是要讓他們也裝作不知道嗎!
萬起:“穆輕衣!你在說什么寒燼和師兄的死怎么可能和你有關(guān)!分明是你,你被你的道所逼迫!你也只是受害者!”
穆輕衣只是轉(zhuǎn)過身去。
“如果說我我也只是受害者,那天繆長老,其他長老,天下眾生又何曾不是?那日來指正周渡的母女,難道我們能稱她們罪大惡極嗎?”
穆輕衣眉眼淡薄。已經(jīng)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是人性如此,若不撇清關(guān)系,她們在村子里活下去!
“他們只是順應(yīng)這再宏偉不過的道,并沒有有意對我,對師兄和對寒燼做什么。”
她望向某處。
裘刀他們理解。
穆輕衣如今已經(jīng)是化神修為,修仙界說化神修為已經(jīng)是突破一層阻礙,離神,離更圓滿的人生更近一步,可是為什么他們卻仍然覺得,面前的穆輕衣缺了一塊呢?
缺了這一塊,即使再接近神、仙,也并非神。
穆輕衣卻說:“是我們悖道在先!
裘刀他們瞳孔驟縮,本能要上前拉扯穆輕衣,應(yīng)荇止卻已經(jīng)出劍,攔在他們面前,眼眸厲,神色更厲。
那是一種警告,也是一種妥協(xié)。
裘刀他們知道,應(yīng)荇止從始至終都只想讓穆輕衣活下去而已,如果不能減少她的痛苦,那就只能讓她活下去。
果不其然,應(yīng)荇止已經(jīng)給他們傳音:“退后!
“在找到解決辦法面前,別讓我看到你們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應(yīng)荇止的瞳眸漆黑。
反復(fù)重申只會加深穆輕衣的痛苦,他不愿意他妹妹忍受這樣的提醒申斥。
裘刀他們退后之后,穆輕衣心里滿意地想,果然由一個馬甲把事情挑明之后好操作許多,以后她應(yīng)該都能清閑清閑了。
天繆長老打開了洞府,穆輕衣走在前面,進入后躬身作揖。
仙人面容模模糊糊,聲音也渺遠:“多日不見,少宗主已是化神,可喜可賀!
他一揮手,云霧散去,天繆便走了出來,面容沉肅,氣質(zhì)溫文,他也是化神,不過是化神第六層,多年來閉關(guān)就是為向上突破。
穆輕衣摸不準(zhǔn)他的態(tài)度,且不知道這種高階修士是不是會被天道透露什么,所以態(tài)度也挑不出錯:“長老不必客氣。近日宗門欲謀大比,又擒住紅蓮眾,輕衣斗膽請長老出關(guān)。”
天繆:“少宗主已做得很好,天繆何必現(xiàn)身干擾?何況宗門現(xiàn)在有四位長老,不缺天繆一個!
穆輕衣,抬頭瞬間警惕。
宗門加上仙尊馬甲,其實是五位長老,他卻特地撇開馬甲長老是怎么知道,祝衍馬甲已經(jīng)離開的?
天繆已經(jīng)走到眾人面前,離得越近,那雙千帆閱盡的眼睛更顯示出一種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驚心動魄的氣度,有一種包容人心的魅力。
穆輕衣邊看邊想,還好她當(dāng)時沒想讓祝衍和其他長老一個賽道。
她的演技可沒有精進到這種地步可以和這種真半仙對半開。
天繆只是注視著穆輕衣:“以身封陣,唯神而已。”
穆輕衣手指微緊,其他人也旋即一僵。
天繆卻已經(jīng)回過身,語氣悠遠,回憶起往昔:“當(dāng)年無情道祖殺夫證道時,無數(shù)修士競相模仿,以致修仙界談情色變,人人都認(rèn)為,若是有道侶為他而死,則大道可成。”
天繆:“以身祭陣好似只是上古的神話,人修似乎忘了,你我都還只是人,而非是神,是人,就無理由決定他人生死!
裘刀他們以為天繆是要指責(zé)穆輕衣,急急出聲:“長老!”
應(yīng)荇止卻暗暗按住了劍。
天繆卻只是望著穆輕衣:“我于晚霞漫天時出關(guān),見孔明燈遍布山野,照耀人間!
穆輕衣眼睫一顫,片刻后,她平靜說:“我從未見過!
這是實話。她再想看也不會放肆到直接放給全修仙界看,看也只會偷偷摸摸的喂。
但天繆卻說:“我說的不是景,而是心!
穆輕衣一怔,裘刀他們也喉嚨發(fā)緊,瞬間明白了。
天繆長老主問心道,其他人能看到的,他看不到,可其他人看不到的,他能看到,他看到的就是祝衍仙尊在那日夜游時,想為穆輕衣放的明燈千盞。
看到那飄飄遙遙的萬家燈火,皆屬于祝衍心中穆輕衣一個人。
穆輕衣:“天繆長老”
天繆:“少宗主,你予他一分圓滿,于他是恩。對我們這些久窺大道而不得的化神修士而言,最難得到的,就是自己的道!
“那一日,我看到仙尊得道。他甘愿入陣,是求自己的道,你不必有什么悲戚,更不必覺愧疚,人世間的道,本就是如此!
他說的是人世間,而不是天道。說明他并非盲從天道,甚至很可能也對天道不滿。
可是裘刀他們還是覺心中刺痛,忍不住去看穆輕衣。
她那日答應(yīng)出游是想和仙尊做個了斷,疏遠他也只是為他平安順?biāo),誰料死處可免,人卻困于陣中。
長老還要告訴她,她成全了祝衍的道?
成全了祝衍為她明燈千盞的心愿,是嗎?
眾人注視下,穆輕衣眉眼垂下片刻,然后她抬頭,竟然一句話也沒有提及祝衍之事,而是自顧自道:“若長老還需閉關(guān),宗門大比及紅蓮之事,晚輩就自己做主了!
天繆頷首:“全憑少宗主!
穆輕衣轉(zhuǎn)頭,離開天繆洞府前,應(yīng)荇止馬甲突然看到什么,眼睫一顫。于是出了洞府,穆輕衣對于一切都明了了:
誰把她和仙尊馬甲的話本放長老洞府里了?
怪不得這么通情達理,所以她剛剛其實遇見了be但祝好的cp粉?
穆輕衣深思。
早知道cp話本這么有用,她不,穆輕衣深吸一口氣,說服自己,她還是不會自己去寫去編去利用的,太羞恥了!
而且什么漫山遍野的孔明燈,為什么她做的夢這個世界的修士還能看到,這么神的嗎?
穆輕衣短暫地思緒混亂,最后幾次復(fù)盤對話,確認(rèn)這位唯一出關(guān)的長老姑且,大概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時候開始沉思。
其實她已經(jīng)思考過很多次了:
宗門要不要進別的真人?
之前想把所有真人送走,留下自己馬甲主要是因為她做什么都擔(dān)心被人看見,感覺不自由。
但畢竟長老不能趕,原有的弟子也得繼續(xù)修煉,所以去真人化一直不是特別成功。
但現(xiàn)在裘刀這群本來去了其他宗門的弟子看起來是幫她解決天道前不會走了,她之前有教無類招收的弟子是時候?qū)W習(xí)更高階術(shù)法了,長老看起來也很通情達理的樣子。
最最重要的是,這些天宗門頻發(fā)NPC嚇到真人事件,但是真人好似已經(jīng)給自己調(diào)理好了,根本沒有懷疑NPC,而是自己腦補別的理由更心疼了。
看起來完全沒有必要去真人?
畢竟她的NPC好像玩得挺開心的。
穆輕衣陷入沉默。
裘刀他們看著穆輕衣忽然不走了,也不敢打攪她,但是這次恍聞突然來說:“少宗主,講學(xué)堂打起來了,外門弟子控訴其他幾峰的弟子占著修煉的位置不挪開,您看?”
穆輕衣:“”她掛機不行嗎。
“帶路吧!
誰知道到了那邊,就見剛?cè)腴T的弟子眼眶微紅,大罵:“師兄師姐整天整夜的修煉,不顧自己身體,還不相信我們也可以為你們分憂嗎?!”
“?”
本來想挪位的NPC站起來的動作都頓住了,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沉默著望著對面的師弟師妹(真人)們。
可是師弟師妹們卻聲音哽咽:“為什么不相信我們也能參加宗門大比,為宗門爭光,我們也可以將萬象門的名字留在修仙界!”
“”
不是,所以你們是為這個才吵起來的?
那你們想修煉就修煉唄,這么激動,是干什么?
穆輕衣只能從中調(diào)和幾句,讓馬甲給師弟師妹們道歉,然后默默地看著馬甲們被師弟師妹們帶走,去,享受仙浴?
“這仙浴自人間發(fā)源,對師兄身體好,師兄還是別再推辭了!
“師姐,我那有上好的靈丹妙藥。”
“師,師兄,我會,做飯。我聽說你是北域來的,那邊的飯菜我最拿手了!”
受寵若驚各自都有了各自尋歡作樂項目的馬甲們:?
穆輕衣:“”
雖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但她還是想說,這短短一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時恍聞轉(zhuǎn)移視線,忽然發(fā)現(xiàn)了和師弟師妹們很熟悉的裘刀萬起等人,還有他們乾坤袋里放著的疑似書本一樣的東西。
穆輕衣:破案了。
效應(yīng)擴大了成宗門上下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是吧?
洛衡卻在仔細(xì)注視后看向穆輕衣:“少宗主,如今能將萬象門變成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宗門,是宗門眾人之心愿!
那倒也不必。
洛衡卻垂眸:“修仙之人雖看淡生死,卻也不會坐視生死。也許,這就是他們堅持讓少宗主活下來的原因。”
穆輕衣安靜地看著他,然后道:“多謝。”
她受到極度震撼,回到洞府內(nèi),馬甲想看看話本到底寫了什么,她都不給看,而是陷入沉思。
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宗門內(nèi)都這么和諧了,她把馬甲送回來怎么了?大不了虛構(gòu)一個沾親帶故的身份。
這么想著,寒燼馬甲已經(jīng)出現(xiàn),然后噶了。
穆輕衣:“”你還是歇著吧。
她蠢蠢欲動,把周渡馬甲召出來,看到他相似但不一樣的眉眼,總有些別扭,反復(fù)橫跳之后,最后還是把周渡捏出來了。
大不了被發(fā)現(xiàn)了再收回嘛。
“周渡!”
她一把抱住師兄馬甲。
師兄馬甲誠實道:“好新鮮。”
確實新鮮,畢竟這也是她第一次大著膽子在其他人還在的時候讓馬甲復(fù)活。但她仔細(xì)端詳了一下,突然又不舍得把馬甲放回去了,磨磨蹭蹭半晌。
兩個人對視一眼。
穆輕衣:“要不”
藏一藏,先不收起來了?
周渡瞬間順著本體下臺階:“我最會藏了!
兩個人互相想,她最好是。
然后就不管不顧地把之前穆輕衣收起來的東西給拿出來了,有很多是周渡馬甲的,還很適配。
穆輕衣折騰一通,累了,睡著的時候周渡馬甲在旁邊拍著她睡。像她剛來這個世界很害怕時,馬甲所做的那樣。
本體睡著了,馬甲就拿著本體煩惱的那些事兒使勁想,不過怎么想也只是一部分思緒在打轉(zhuǎn),沒過多久,他也睡著了。
手還握著本體的,聽自己的心跳很催眠。洞府里很暖和。
一瞬間,洞府內(nèi)這般光景,好似和穆輕衣從前心中向往的世界,沒什么兩樣。
第56章 這具傀儡,就是未來
但沒過多久穆輕衣就驚醒了。
因為她突然想到,既然天繆長老的問天道可以看到人心中所想,宗門大陣開啟時又能賦予萬物生機,那?
穆輕衣把周渡馬甲薅起來仔仔細(xì)細(xì)端詳,然后確定了計劃。
與此同時,她讓應(yīng)荇止馬甲去仙盟取一樣?xùn)|西。有了這樣?xùn)|西,她相信就算裘刀他們乃至修仙界眾人不愿意,也別無他法了。
只能說有不少馬甲就是這一點好,就算一心N用事情也可以順利推行下去。
安排好后,穆輕衣放松了警惕,對自己馬甲好奇心發(fā)作翻動話本的行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自己躺在暖玉榻上優(yōu)哉游哉地吃葡萄。
結(jié)果,謝迎馬甲就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本體穆輕衣也被嗆到了,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遠在千里外的鋪子中。
伙計嚇壞了:“掌柜的?掌柜的你怎么了?這,也沒有妖人入侵怎么大白天地摔了?”
謝迎扒拉幾下把話本藏起來,努力鎮(zhèn)靜:“沒事,忙你的去。之前那個儺戲面具呢?多定制幾個,要兇惡面容的?”
伙計面露同情,欲言又止。
謝迎沒好氣地揉著背站起來!案墒裁?沒原料了嗎?”
伙計吞吞吐吐:“掌,掌柜,你定制那個是不是為了那日來的仙子,可,可她身邊已經(jīng)有知心人了,還攜手同游,留您在這,小的勸您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
“”
謝迎把伙計打了出去,然后手忙腳亂把東西收拾好,感覺到本體的羞恥,也同步蜷縮手指,把那個話本扔角落里。
過幾分鐘,他咳了幾聲扒拉出來,內(nèi)心情感豐富地吐槽:是本體想看的,和他沒關(guān)系!
穆輕衣:是你先打開的。你想看。
謝迎:你想看。
然后穆輕衣閉著眼睛,感覺到謝迎看那些亂七八糟情節(jié)的情緒波動,眼睫輕顫,最終,她慢慢地伸手。
羞恥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腦補果然是修仙界的傳統(tǒng)?吹竭@些,她都有點覺得自己設(shè)計的劇情多少沒必要了啊。
**
開宗門大陣是大事,稟報過長老,擇定良辰吉日,甚至有仙盟中人過問,然后弟子齊聚到場,少宗主才緩步而至。
化神修為,初聽時可能沒有實感,可是見到穹宇之中,那人隱隱宏偉磅礴的靈力時,眾人才真正意識到,一個如此年輕的化神有多么恐怖。
穆輕衣也對這一點很滿意。至少以后不用擔(dān)心沒有靈力了。
鐘聲于山頂傳誦而至。
浩渺云霧,仙氣陣陣。
穆輕衣轉(zhuǎn)身看向眾人:“宗門成立至今,不求悟道于天,也不求承德在地,但求無愧于心。既然今朝有百姓需要萬象門庇佑,仙盟也愿意信任宗門,就由我代替師姐,各位長老還有宗主,重開大陣,重設(shè)禁制。”
眾人仰頭望著穆輕衣飄搖的一瞬間,真有一種天上人間的感覺。
穆輕衣沒什么感覺。
她要靠底下的諸多馬甲,才能說服自己不恐高。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敬香之后,雙手交叉,打出結(jié)印。
只見轟隆巨響中,崇山峻嶺之中突然迸裂出一條極為細(xì)小的縫,從縫中,露出道蘊無窮的光。
光中折射典籍道法,光影變換,當(dāng)即有不少人坐下打坐,竟然是突然有所悟道。
穆輕衣一邊注入靈力,一邊心想:這倒是個好辦法,可以不動聲色地培養(yǎng)馬甲。
于是她心念一動,NPC中也開始有人隨大流坐下打坐,頃刻間就晉升三境?吹敏玫端麄兌甲兞松裆
縱使知道得天道眷顧者一路坦途,可萬象門在穆輕衣帶領(lǐng)下如此欣欣向榮,還是不得不讓人懷疑這種繁榮景象后,是獨獨針對穆輕衣一人的烈火亨油。
白妍咬著牙:“師姐從前從不過問宗門事務(wù)!
如今卻連宗門大陣都由她親自主持打開,縱使成為宗主,或許對師姐有好處,可這又真的是師姐想要的嗎?
他們還受著心境阻礙,遲遲無法打坐坐下,忽然萬起因為心境曾波動過,竟然誤入幻象,驟然失聲:“師兄!”
裘刀猛地轉(zhuǎn)頭,隨后接住萬起,一掌拍在他背上:“萬起,凝神聚氣!宗門大陣重開會使靈氣震蕩,讓你心魔復(fù)蘇,快默念清心咒!
萬起卻瘋了一樣地掙脫,扭頭:“不,那是師兄,那真的是師兄!”
周遭漸起嘈雜:“什么師兄?萬師兄,你在說什么?”
“哪位師兄?”
“該不會是”
裘刀猛地拂袖,將結(jié)界打出去籠罩在他們一行人身邊,阻住了結(jié)界外的人。
可自己回過頭時,卻瞳孔驟縮,猛地向前幾步,險些將柳叁遠撞倒:“師兄?!”
結(jié)界里只剩穆輕衣和他們一行人。
而山縫之中,青光飄搖,影影綽綽之間竟然真有個白衣修士的身影,他右手負(fù)在身后,握著長劍,發(fā)絲飄動。
而左手卻伸出手來,對他們說:“輕衣!
狂風(fēng)怒號!
裘刀他們心中更像是被狂風(fēng)暴雨席卷而過,卷起驚濤駭浪,他們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可是白光褪去后,師兄卻又確確實實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那是師兄。
是周渡。
也是他們從劍宗趕回時也沒能見到一面之人。
裘刀心臟戰(zhàn)栗:“師兄!彼焖傧蚯皫撞,被宗門大陣阻攔在外,依然伸手捏訣猛攻那靈力屏障:“師兄!”
他沒死!
怎么可能?一定是,一定是穆輕衣當(dāng)時用了什么方法保住了師兄性命,或是她想辦法真正帶回了師兄魂靈,否則他絕不可能相信,這不是師兄
猛烈沖擊下,即便是圣人都難做智者。
可此時,遙遠洞府中天繆卻突然蹙眉,然后揮袖瞬間即至附近。
他還沒開口,穆輕衣的聲音還沒想起來:“他不是周渡。”
白衣修士站在那,一舉一動都似真人。
穆輕衣卻說:“這是我心中所想!
天繆也沉默,輕聲:“你竟將宗門與你境界連為一體?”
他看向穆輕衣:“你可知如此,宗門大部分人生死,你需負(fù)責(zé),而你的生死,也與宗門息息相關(guān)!
穆輕衣也是前幾年才發(fā)現(xiàn),不然她也沒想當(dāng)這個少宗主不是嗎?
裘刀他們根本聽不懂,也不在乎天繆說什么:“不,這就是師兄!穆輕衣,你竟然已經(jīng)讓師兄活下來,何不讓他回來見我們!你為何不甩脫掉你的無情道!”
穆輕衣慶幸她高居天穹,所以裘刀他們看不清她的神色。
然而裘刀他們卻很會腦補。
她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傳到他們耳邊不過冰冷的溫度:“你們眼見我險些入魔時能夠保持理智,為何見到師兄遺像卻不能冷靜?這并非是師兄,這只是宗門靈力與我心中之景作用”
“穆輕衣!!”裘刀聲嘶力竭。
即使隔著這么遠,穆輕衣也能看見他眉眼那一點猩紅。她稍稍頓了頓。
裘刀:“你所想復(fù)活的,只是按你心意行動的傀儡,是一具尸體,可是現(xiàn)在,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師兄!他不是傀儡,有自己意識,這就是師兄!”
師你個頭。
穆輕衣已經(jīng)聽到天道抓狂的雷劈了,不過她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沉默地看向那個周渡。
那個周渡還是和從前一樣,背負(fù)長劍,溫潤如玉,不疾不徐,給人一種春風(fēng)拂面之感。
他平靜溫和地注視著他們,好似不管他們?nèi)绾螤幷摚驮谶@里。
于是,穆輕衣也不動了。
可是應(yīng)荇止卻自別處而來,御劍而至,聲音很厲:“看他的頸部!”
眾人怔了一下,天繆也皺眉,抬手控制住那周渡,發(fā)現(xiàn)他確實有活人體溫和心跳時,眉眼中出現(xiàn)一絲吃驚。
可這吃驚在發(fā)現(xiàn)他頸后的器物后蕩然無存。
“這是”
穆輕衣落在了裘刀他們面前,她接住了師兄。這一次不是像手刃邪修一樣,任憑他跪著,而是左手抓著他的手臂,撐住了他陡然無力的軀體。
可她的右手卻捏著一根細(xì)細(xì)長長的東西,映在她瞳孔之中,讓她的瞳孔也好似震顫起來。
穆輕衣發(fā)揮了她畢生演技,垂下眼睫,聲音嘶啞:“鎖魂針!
“什么?!”
萬起將其他人推開,想要接住師兄,可是周渡的身體迅速變涼,眼睛已經(jīng)閉上,好似一瞬間就被抽走了全部生命力。
穆輕衣的手指收緊。
裘刀奪過銀針,咬牙將銀針插上去,周渡突又睜開了眼睛,看向裘刀,然后暈了過去,但是白妍再去診斷時,已經(jīng)有體溫心跳了。
天繆見多識廣:“活死人!
“什么?!”
天繆卻好似已經(jīng)看穿這個周渡從何而來,轉(zhuǎn)移注視著穆輕衣:“敢問少宗主!
他垂眸:“是否用某些材料制作過傀儡人。”
“長老!”
這個問題對穆輕衣太殘忍了,裘刀想起冰天雪窟中由穆輕衣命力過渡出的絲線,幾乎要窒息。他的聲音顫抖:“傀儡線少宗主已交給我等,她根本不可能”
穆輕衣卻已經(jīng)出聲打斷:“是!
她抬起眸,瞳眸顏色淺淡:“我做過!
天繆用一種深沉閱歷的悲憫目光注視著她:“你在制作傀儡的過程中,注入了你的神魂,是嗎?”
穆輕衣眼睫一顫。
她就知道她猜得沒錯。問心問心,問的可不止那么簡單。他如果能看到仙尊馬甲心里的明燈千盞,肯定也能看得出來她特地留下的神魂。
穆輕衣沉默,這一次,天繆知道她的回答必然又是,是了。
“你怎么會如此胡涂,人缺少神魂,怎可得道成仙,又怎可順?biāo)彀卜(wěn)呢?若遇事阻,輕則魂飛魄散,重則再無輪回。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裘刀也感覺放著傀儡線的乾坤袋滾燙起來,燙得他的心臟跟著抽搐蜷曲。什么傀儡線,她竟然不止注入了靈力還有神魂?
那現(xiàn)在的師兄,現(xiàn)在的周渡,到底是
天繆閉眼嘆息。
“他既是此世之人,也是傀儡,既有殘留意識,神魂又歸屬于人。如此人不人,鬼不鬼,少宗主,這便是你想看到的嗎?”
萬起怔怔地接著昏迷過去的師兄。他已經(jīng)無法反應(yīng),面色蒼白地看著死去的人又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什么人不人鬼不鬼?
他只知道師兄的確是死而復(fù)生了,雖然沒有全部意識,可他確實是復(fù)生了!可是,若是要做到這點,穆輕衣要付出多少代價?
她要怎么做,才能不被天道懲戒?
裘刀也猛地啞聲:“這又怎么能怪少宗主?!”
他眼眶通紅,字從牙縫中擠出:“鎖魂針是仙盟控人至寶,這針,是他們用來操控少宗主心血所化的傀儡,是他們,想要報復(fù)少宗主!”
他說完看向穆輕衣,卻發(fā)現(xiàn)她只是怔怔地注視著宗門大陣往外泄露的白光。
天繆睜眼:“可他如今已被宗門大陣和少宗主神魂賜予生命,即使并非周渡”
穆輕衣卻開口:“他沒有生命。他不過是一個錯誤!
她將鎖魂針拔下,抬手要將這傀儡毀去,但是幾道靈力竟然洶涌而來,攔住了她,雖然靈力并不是想攻擊穆輕衣,還輕柔地繞開了她,但她仍然看到施法的眾人的表情。
那么多人。
結(jié)界內(nèi)外。
數(shù)百人數(shù)千人。都站在她的對立面。
哪怕她是為了他們。
只有應(yīng)荇止站在穆輕衣身邊,怒喝:“你們想干什么!”
萬起也抬眼怒吼:“我們只是想讓師兄活著!”
他們已經(jīng)錯過一次,絕不可能
應(yīng)荇止已經(jīng)拔劍,用力得萬起脖頸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血痕,應(yīng)荇止眸光狠厲,帶著些許薄紅,聲音卻戰(zhàn)栗:“別以為我不敢殺你,萬起,你們想保住就保住誰,我妹妹卻不可以,憑什么!”
“這又是為什么!”
怒吼擴散出去,誰也沒有說話。
萬起卻已經(jīng)淚流滿面,他跪在地上,接著周渡的身體,低頭:“少宗主,就當(dāng)這是我們大逆不道,當(dāng)我們上了仙盟的當(dāng)吧,讓我們留下他,說不定,說不定真的可以讓他回來!
應(yīng)荇止冷笑:“到寒燼時你們卻不是這態(tài)度,無非是仗著關(guān)系親疏,由你們做主,我妹妹才是萬象門的少宗主!”
可他們還沒吵起來,穆輕衣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罷了。”
這兩個字說得實在太沒有氣力,天繆皺眉看向穆輕衣,發(fā)現(xiàn)她的心神震蕩,根本無力做主,頓時覺沉默。
對周渡之事,他雖然了解不多,但是近日也從《修仙界紀(jì)實》上了解到一些。
他理解穆輕衣無法下手。
穆輕衣聲音很輕:“你們想留著便留著吧,只是不要讓他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她將剩余鎖魂針扔出去(其實是普通銀針),然后準(zhǔn)備離開。
直到恍聞?wù)f:“少宗主,宗門大陣未完全打開——”
她才頓住。
白妍知道師兄對裘刀和萬起有恩,知道他們深情厚誼,但是看到師姐即使無法面對,還是要強撐著蒼白面色重新打開宗門大陣,在一瞬間意識到,宗主之責(zé)究竟是多么殘忍。
誰都有資格如此任性。誰都有資格指責(zé)她不該任性。然而她卻要給所有人收尾。
她也想喃喃,這個傀儡,這個師兄,不能留,可是她有什么立場呢?她既不是真正可能為此付出代價的穆輕衣師姐,也不可能是真正為師兄之死奔波數(shù)萬里的兩位師兄。
可是最后她還是閉眼咬牙,喊出來:“若是留下他,仙尊怎么辦?!”
眾人僵住。
白妍眼眶鮮紅:“仙盟使師兄起死回生,就是為對付仙尊,否則,鎖魂針有何用?!仙尊如今與師姐的心魔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師姐因此被挑動心魔”
不,她明明不是想這樣說。
她明明不是想把這件事歸結(jié)到穆輕衣不能動意復(fù)活其他人身上?伤褪沁@樣說了。
白妍遍體生寒,不敢去看穆輕衣的神色,可是旁邊一個面容模糊的弟子卻忽然說:“那少宗主不動心魔不就行了?”
裘刀他們猛地轉(zhuǎn)頭看過去,卻找不到是誰說的。NPC們早已默契地把說話的NPC遮過去,萬起他們滿心怒火,卻無法發(fā)泄。
整個山頭之上,只有裘刀萬起他們是真情實感為宗門中人的冷血和事不關(guān)己而憤怒,而穆輕衣在動手指盤算這個鋪墊得夠不夠。
都怪我,現(xiàn)在怪過了,以后可就不能怪了哦。
她要他們以后再后悔時,都會想到今天NPC說的拱火的那句話:她不動心魔不就行了?這是你們說行就行的嗎?
既然和我一起走入了窮巷,就背負(fù)著這種罪惡感永遠都別回頭。
萬起死死地護著周渡軀體,落著淚發(fā)誓:“我們絕不會讓師兄靠近少宗主!
他幾乎將牙齒咬出血來:“我們絕不會讓師兄出現(xiàn)在少宗主面前,你們滿意了!”
裘刀只是看著穆輕衣。
他視線模糊,看不清她神情了。
但他覺得,如果是從前的穆輕衣,大概會笑出來。她會冷漠,毫無情緒地注視著這一切,對他們的綁架毫不意外。
可現(xiàn)在的穆輕衣,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
她只是收回視線:“大陣既然已經(jīng)重設(shè),諸位可自行打坐提升境界。我就不陪同了!
她揮袖離開。
她心血神魂澆灌出來的亡靈。她卻不能看一眼。
裘刀神色遲緩地去看應(yīng)荇止,應(yīng)荇止只是低頭,眼睫潮濕地注視著那個昏迷的師兄傀儡。他應(yīng)該是想說你為什么要回來。
但想到這傀儡本就是穆輕衣神魂所化。最終仍然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只是閉眼,也同樣離去。
天繆長老頓了一頓,才轉(zhuǎn)過身來看他們。
人群中還有議論:“本來就是,她控制她心魔便好,我又沒說錯!
“你給我出來!”
“你想干什么?住手!”
“給少宗主道歉!”
“依我看,就不該留下,那不過是個邪修”
紛紛雜雜,一行人或跪或踉蹌,身形矮下來。裘刀低著頭,聲音嘶啞:“穆輕衣剛剛說,那是她心中所想。”
天繆沉默。
這傀儡,本就是她心中所見化為了現(xiàn)實。且這種死而復(fù)生,傀儡一般的死物成了真正實物的術(shù)法,他也從未見過。
或許,真是神力的威力。
他想起遠在陣中的祝衍。
萬起也死死地握著拳,聲音沙。骸八梢孕拇妾q豫,想將他毀去,但絕不能是因為其他人不允許,所以必須將師兄毀去!誰都沒有資格這樣做!誰都沒有資格!”
他也快瘋了,低聲:“只要解了無情道,總有他們可以再見面的一天,總有的”
萬起突然落淚。
這一刻他理解了應(yīng)荇止所說的,無論如何,至少讓她先活下來。的確是只有活著,才有未來。
這具師兄傀儡,或許就是師兄的未來。也是穆輕衣和師兄的未來。他決不允許任何人把他毀去。
怕被仙盟或是天道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將周渡安頓在他們平日所居山峰之中。然后當(dāng)日周渡便嘔血不知,他有了意識,只是嘔血。
萬起他們尋了無數(shù)上好藥草,找來天材地寶,才止住他咳血,卻發(fā)現(xiàn)他靈力破損,只能由他們注入修為。
穆輕衣還在洞府里翻新出的話本,多年沒動靜的系統(tǒng)突然提醒:
【警告,馬甲生命值過低。檢測到此方天道規(guī)則過激排異舉動。】
穆輕衣已經(jīng)不care了,知道系統(tǒng)不會響應(yīng)還是懶洋洋地答:“我早就知道了,天道知道要是真讓我這樣把馬甲順理成章留下了以后這個起死復(fù)生的規(guī)則就由我說了算了么。”
“你不用提醒我天道在針對我馬甲的!
【】
系統(tǒng)居然打出了一串省略號,但是穆輕衣再怎么問都不回復(fù)了。
穆輕衣卻嘆一聲,繼續(xù)靠在床榻上吃葡萄看話本。有其他人照顧馬甲千方百計讓馬甲不死,還給馬甲(自己)送禮物這種好事,她為什么要管啊。
她巴不得下一個植入馬甲的機會早點來,這樣遲早修仙界會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就是對穆輕衣特殊,還不死不滅好么。
第57章 她不想見我
周渡馬甲在廂房里面睜開了眼。
他還打算向本體求助:怎么演?要不要表現(xiàn)得像原來的周渡一樣,還是裝失憶
雖然自己裝自己失憶挺奇怪的,但是
不料本體穆輕衣那邊已經(jīng)開始神游:這話本里,我和仙尊馬甲私定終身是什么鬼?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作這么自由的嗎?
周渡跟著神游一瞬:就是。
然后瞬間醒神。
周渡馬甲:“”
要不是本體不在身邊,他都得抓著本體的肩膀晃:我還在這里,你把我給忘了!!把我丟給裘刀他們真的就萬事大吉了嗎?!
門突然響了。
周渡躺下裝死。
穆輕衣心安理得:裝死也不是不行。
周渡掐了自己掌心一下,弄得本體只能躺在榻上吹自己掌心,然后若有所思:不如,不演?看看他們怎么腦補。
好像是個好辦法。周渡馬甲心動了。
他知道現(xiàn)在房間里有人,還是一聲不響地坐起來。
這些天周渡中毒中的次數(shù)太多,白妍都有些PTSD了,驟然聽到響動,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去,就見師兄視線平靜地注視著自己,好似想說什么,卻又停住了。
“!!”
乍一見師兄起死回生,白妍手腳發(fā)麻。
腦海中掠過師姐怎么辦,師兄會不會被此界排斥等種種想法,還是啞著聲音先喊了聲:“師兄!
裘刀萬起以為是喊他們,推門進來,視線和周渡相對,空氣都好似一瞬間凍結(jié)。
白妍先給周渡診了脈。他如今的體質(zhì)很奇怪,似活人,但活人氣息卻不多,舉止僵硬,且行為遲緩,偶爾還會露出沉默的神情。
與此同時的穆輕衣刮了刮鼻子,忍著尷尬在自己洞府里翻了個身,繼續(xù)看話本。
白妍:“師兄,你覺得如何?”
周渡決定演自己,抬頭啞聲:“這是哪?”
萬起眼眶刺痛:“師兄,我是萬起,你還記得我嗎?你上山之前,還為我淬煉了法器”
他已經(jīng)將一切理智拋去,滿心滿眼以為這是師兄死前被穆輕衣保住,才得以復(fù)活。
然而裘刀曾仔仔細(xì)細(xì)看過師兄破損的墟府,他知道人的神魂湮滅到那個地步絕不可能再起死復(fù)生。
但是,太像了。
神情,語氣,行為舉止。甚至連處事風(fēng)格,都毫無不同。
周渡垂下眼睫,似乎是回憶片刻,然后沉默地?fù)u了搖頭,萬起咬牙,還以為師兄是不記得自己,但周渡只是說:“我記得你,但是已經(jīng)不記得,這些天發(fā)生什么了。”
他似乎想說什么,再次停住了。
萬起控制不住眼眶酸痛,咬著牙別過頭去。
裘刀卻已經(jīng)握緊著刀鞘,啞聲:“師兄剛剛是想問輕衣師妹嗎?”
周渡抬眸看向裘刀。
裘刀又忍不住心中刺痛。太像了。這樣包容且無聲溫和的沉靜視線,在劍宗山門時,他曾見過多回。
他曾那么執(zhí)著地勸師兄離開,讓他放下穆輕衣不要再管,也曾問他為什么一定要護著她。
可是周渡師兄就這樣回來了,他反而不能問出一句。
他甚至不敢說出萬起所發(fā)之誓。
其實眾人心知肚明:他們與師兄只是略深厚些的同門情誼,都如此承受不起。
如果是穆輕衣真的見到,她的心境會如何波動?她要如何克制自己心魔呢?
起死回生原本就是有違天道。
或許他們此次任性還會讓穆輕衣背負(fù)上更嚴(yán)重的代價。
所以沒人說話。
但周渡也沒有開口。他好似已經(jīng)明白結(jié)果,也知道不能見到她,不能提她,或許就是他們的答案,所以轉(zhuǎn)開話題:“只是想到宗門最近都沒有雪了,我不知離開多久,宗門變化居然如此之大。”
他不動聲色地化解他們的情緒,但是滿房之中,依然無人張得了這個口。
周渡起身,本能去抓滄海劍,沒抓住,怔了一下,好似才回想起他做了什么。
裘刀看著他的神情,提醒說:“師兄早已把滄海劍交給少宗主了。”
周渡看向他:“是,我忘了!
裘刀望著周渡的瞳孔,眼前的人好端端的,裘刀眼中的周渡卻無端彌漫出幾分血色。
裘刀啞聲:“過去的事,師兄當(dāng)真都忘了嗎?”
周渡接過柳叁遠給他準(zhǔn)備的臨時佩劍,語調(diào)溫和:“我記性不好,的確是早忘了。”
裘刀低頭閉眼。那就好。
他想起那天長階大雪,想起穆輕衣一劍刺穿師兄胸膛的場景,仍然覺得胸中戰(zhàn)栗。
既然忘了,那就好。
周渡向門外走去。萬起掙扎著爬起來,還沒開口,已經(jīng)有數(shù)人喊:“師兄!”
白妍:“師兄要去哪?”
周渡好似才意識到他們剛剛的沉默是什么意思,他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們,神情帶著一種久別于人世的生疏。但更傷人的是他那一瞬間的怔愣。
好似他們的阻止,讓他把自己為什么重回這個世界都忘了。
他靜靜地看著他們,然后說:“你們不是已經(jīng)回到宗門了嗎?”
萬起踉蹌一下,跌在地上,他想攔住周渡,最終沒抓住他的衣袖,但是被周渡扶了一下。
可是萬起仰起頭,根本看不清周渡的神情。一開口,他才知道自己滿臉淚水。
萬起連連點頭,連連哽咽:“我們回來了,師兄,我們聽了你的話,早都,都回來了。”
他閉上眼睛,淚流滿面:“萬象門就是我們的宗門,你就是我們的師兄,從今以后,我們不會離開萬象門半步!
可是一向待人溫和的周渡卻沒有看著萬起說話。他不安慰他,也不問他為何如此傷心,而是看著裘刀。
“你們剛剛也喊了輕衣少宗主,承認(rèn)了她的掌門人身份。”
眾人掐緊著掌心。
周渡像是還是不明白:“我以為你們適才,只是對輕衣還有怨氣,所以才不愿意我提起!
所以他便也沒提起。
像從前一樣。包容他們的無端遷怒。
意識到這點的眾人又是心中酸澀刺痛。
裘刀徒勞地張嘴,可是千鈞重的濕棉花堵在他喉嚨里,讓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師兄這句話。
他能說是,還是不是?
師兄死里逃生,穆輕衣依然因為無情道,在劫難逃,可他回來之后,還是本能以為他們不待見穆輕衣。
他還是本能感覺到,他的師弟師妹,對穆輕衣是排斥的。
所以,他從未強求過他們幫穆輕衣做什么。他們不喜歡穆輕衣,周渡自己會幫她去做。他們不愿意聽穆輕衣的事,他也從來不提。
可他只是想見她。
哪怕把一條命還給了她,他死而復(fù)生第一件事還是要去見她。師兄還是如以前那般縱容穆輕衣也縱容他們,可是讓他們怎么說穆輕衣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穆輕衣了呢?
讓他們怎么告訴他,如果他牽動穆輕衣的心魔,仙尊就會死。天道雖遠,他們卻不得不防。
裘刀只能死死掐著掌心,凝聚出法術(shù),聲音嘶啞:“師兄不能去。你不能去!
周渡只是看著他們。
復(fù)生之后,他的靈力與劍氣好似都不見了,衣擺在靈力震蕩中被吹起,縱使眉眼光風(fēng)霽月如往昔,他如今也是個凡人。
可他眉眼間沉靜平穩(wěn)依舊。好似還是那個宗門魁首,是他們信任依賴的師兄。
裘刀閉眼,幾乎不敢去看那雙眼睛。
周渡只是問:“輕衣怎么了?”
眾人心都在顫。
周渡沉默片刻,聲音變輕:“寒燼呢?”
裘刀喉嚨里都彌漫出了血腥。
周渡側(cè)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木劍,又看了眼眾人,然后在眾人僵硬之中回到桌邊,將劍放在桌上。
他明白了。
“所以這些天,一直是你們在試圖留住我!
周渡:“我明白了!
這四個字,帶來的傷害甚至比他們見師兄當(dāng)時脖頸上有鎖魂針時,還要大。
但周渡只是回到床榻邊,他沉默地注視著窗邊的煙云,過了很久,突然輕聲說:“是不是她不想見我?”
“不是!”
萬起咬牙,他用力閉了閉眼,聲音好似都散著血氣:“是我們,師兄!是我們嫉恨她害死了你,所以不愿意讓她見你,師兄,你已經(jīng)沒有修為,即使強闖也不可能突破我們的阻截,還是好好留在這里吧,我和其他師弟師妹都會看著你!
周渡沉默地看著他,并沒有說話。
直到他們出去,周渡才和本體交流:他們是不是快被我們逼瘋了?
穆輕衣:誰讓我們一下戲癮上來了。
周渡馬甲垂著眼睫,望著手掌然后按住自己的心臟。
裘刀本想給廂房施法立下結(jié)界,卻聽到里面師兄啞聲:“可我真的想見見你。”
他渾身戰(zhàn)栗般一僵,然后抬起頭去看。廂房里的周渡并沒有修為,只是個凡人。
可他拿著那把劍,像是她能聽到一般。
“你為什么不愿意見我?”
“”
穆輕衣把枕頭壓自己臉上。
她能說她當(dāng)時只是覺得讓裘刀他們意識到把馬甲帶回人間這件事的嚴(yán)肅性,嚴(yán)重性,順便鋪墊一下她心魔的事嗎。
不能。
她能說馬甲把這個鍋甩得不夠合情理嗎?
不能,因為這就是她的錯。但是她的錯就是馬甲的錯,馬甲的錯就是她的錯,她要是錯了,馬甲還怎么心安理得地來見本體呢?
穆輕衣只能安慰本體:“沒事,我只是忘了給你加修為了,再把你捏一遍就行了!
周渡沉默地等著。
穆輕衣:“然后,你用修為偷偷跑出來見我。”
周渡馬甲停頓片刻:“這么刺激嗎?”
還在盡職盡責(zé)收集話本的謝迎馬甲:瞬間坐起,并且在心中吶喊“我也要這種刺激的”,被本體鎮(zhèn)壓。
穆輕衣:“本來就是為了貼貼才把你們又叫回來嘛!卑炎约汉搴昧,順便構(gòu)思了一下要怎么奇跡馬甲。
周渡張開掌心,感覺著自己的修為在掌心流動,看了眼門,鎖定窗戶,然后御劍而出。
沒適應(yīng)化神的修為,弄出動靜太大,裘刀萬起他們果然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
但是周渡只是停頓片刻就決定繼續(xù)。
怎么能辜負(fù)本體的穿搭靈感呢。
但裘刀他們還是追上來了。
九天之上的白衣修士衣袂翩飛,單手背在身后:“師弟,師妹,我只是遠遠去看一眼,師妹近況如何。你們放心,我不會讓她知我還活著。”
這句話讓眾人瞬間心酸。
周渡一拂袖,身影已消失:“不必攔我。”
第58章 這不是師兄
不必攔我。
周渡雖這么說了,可是誰都知道若是這般情狀的師兄見到穆輕衣,該有多嚴(yán)重,所以每個人都咬牙御劍追上。
裘刀修為最高,在身后聲嘶力竭:“師兄!”
他的聲音穿破層層云霧,突然裘刀因為靈氣沖撞,氣血逆行,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劍上身形也踉蹌一下。
眼見他就要摔下去,前方的身影似乎一頓,然后輕輕的一聲嘆息傳來。
周渡御劍回首,白衣翩飛之間,將裘刀救起來,安置在他的劍上。
可是裘刀卻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然后眼眶猩紅地抬起頭來。
周渡的體表溫?zé)?眸光也平靜溫和,不似他們在冰天雪窟那里見到的那個傀儡,那個傀儡太僵硬了,而且徒有其表,像是一座雕像。
而現(xiàn)在的周渡,現(xiàn)在的師兄。他有活人的氣息,有活人的溫度,甚至有自己的思緒。他在意穆輕衣,所以顧不得自己如何轉(zhuǎn)生,也想遠遠看一眼。
他怎么會知道他不能去?
他怎么會知道他決意赴死,卻會變成穆輕衣的心魔?
他怎么會知道他死后穆輕衣哪怕毀了他的墟府,他的一切,還是會在宗門大陣?yán)?以為自己看見了師兄的幻象。
穆輕衣為什么那么肯定那是她心中所想,一定是穆輕衣從前就在自己的幻象中見過。不是問心道的天繆長老,他們怎么會知道。
這兩個人本該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的。
裘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只能落下淚來,啞聲:“師兄,你不能去!
他的懇求幾乎都要說出來,周渡卻只是垂眸看他,帶著陌生又不陌生的情緒,漠然地說:“若我非要去呢?”
萬起已經(jīng)御劍趕到,聲音幾乎被風(fēng)撕扯得破碎:“若師兄去了穆輕衣會遭反噬呢?!”
他還是咬牙說出來,也同樣聲淚俱下:“師兄,若是這樣,你也要去嗎?”
“”
周渡馬甲眼睫一顫。
青空之中風(fēng)吹白衣,繞過青銅劍。最終重重刺痛眾人眉眼。
周渡馬甲在心里和本體互相甩鍋:你看,都怪你當(dāng)時覺得非要這樣演。
可是如果我當(dāng)時不這樣說不就崩人設(shè)了嗎?我見到你不起心魔,之前那些無能為力不都白設(shè)計了?
左右手互搏又打了一陣后,本體和馬甲都同意直接擺爛。
畢竟說他們不能讓馬甲見到本體是穆輕衣干的,馬甲想念本體非要去本體身邊不可,也是穆輕衣干的。
她自己都不能自洽,還管他們能不能自洽呢。反正她今天必須見到馬甲。其他的以后再找補。
周渡:“我只是遠遠看一眼,絕不會靠近!
才怪,馬甲自己都不信自己這個假話,但他決定了就是決定了,說罷周渡直接一拂袖,化神修為輕易就將眾人推開,然后繼續(xù)御劍而去。
“師兄!”
萬起感覺心都被那推開他們的術(shù)法捅出一個血窟窿,不停地往外冒血。他渾身發(fā)麻,心里知道其實其他人也有了其他的想法。
他不該說。
這畢竟是師兄起死回生后重見人間,他不該這樣說。可是,讓他怎么相信呢?他那么熟悉的光風(fēng)霽月,正直溫和的師兄。
會是如此不顧后果的人。
他又是穆輕衣的神魂所化。
“這不是師兄”他就在青云之上,劍在腳下震顫,卻覺自己在萬里深窟之下,眼前不見天日。
萬起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心揪成一團:“他不是師兄師兄愛重穆輕衣,他絕不會這樣做的,他明知道穆輕衣會受難,怎么可能這樣做!”
他反復(fù)喃喃:“這不是”
白妍不忍:“或許是師兄重活一回,深覺其他事比天道規(guī)則更重要些!
萬起卻嘶吼回去:“師兄肯為穆輕衣大道赴死,怎么會因為死過一回就不顧她的安危,他那樣果敢,怎會不知天道的威力?!這根本就不是師兄,只是師兄殘魂和穆輕衣的神魂”
“萬起!”裘刀高聲打斷,聲音嘶啞:“夠了!
他視線模糊,看向他們,手指卻在顫抖:“人死不能復(fù)生,我們不是早就知道嗎?哪怕天道要以此警告穆輕衣時,換回的都是一個傀儡!
天道都不能做到的事,以一個穆輕衣,以一個此界存在的法器,怎么可能做到?
他們只是誤以為那殘魂就是師兄,誤以為那具軀體就是師兄可是,殘魂會那樣不顧一切想要見穆輕衣,正是因為,他并非周渡師兄全部的殘魂。
他甚至更有可能受的是穆輕衣神魂影響。
所以,他不知道何為顧全她安危,不知道何為起死回生,對人對事的反應(yīng)如此遲鈍,又有師兄的某些性格。
他不顧一切想見穆輕衣。
是因為穆輕衣也曾這樣想過不顧一切去見師兄。
他不顧及穆輕衣安危。
因為。穆輕衣本也不顧及自己的安危。
白妍:“我們必須阻止他!”白妍本想喊師兄,可是那兩個字堵在喉嚨里喊不出來,她環(huán)顧眾人一圈,發(fā)現(xiàn)他們都神思恍惚,咬牙,御劍追上。
“白妍!濒玫逗白∷骸安挥米妨。”
白妍回身:“為什么!”難道不是師兄,他們就不用管了。
裘刀卻是嘴角微扯,表情比任何時候都難看:“你以為穆輕衣會讓他見到嗎?”
白妍先是一怔,然后心底猝然發(fā)麻。她明白了,于是也怔在原地恍然。
裘刀聲音嘶啞:“現(xiàn)在的師兄不顧一切是因為他本就是魂魄的碎片,是周渡師兄的碎片,也是穆輕衣的碎片。可無論是完整的師兄還是穆輕衣,都知道他們不能肆意妄為。”
正因為如此,穆輕衣才痛苦。
正因為如此,穆輕衣才會要求他們不能讓她見到師兄。可即便師兄去了,難道她會去見嗎。
即便她不愿師兄死,她能救師兄嗎。
她不能。
裘刀的手指發(fā)白,顫抖著緊握住腰間的穗子,聲音沙啞哽咽:“即使他們在天有靈,知道起死回生入這世間,會讓她這樣痛苦,他們也不會回來!
會蘇醒的,原本就不是師兄寒燼。
他們早就因為不忍她經(jīng)受折磨而死了。
如果起死回生那么容易,當(dāng)初寒燼為什么要求他們,盡全力讓穆輕衣好好地活下去,替他們活下去。
穆輕衣本就是不死的。
可寒燼那樣說就是明白,正因為他們是甘愿為她而死的,要為眾生而死的神女才算真正活過。
誰也不會真正回來。
隆冬大雪,深色門扉推開那一瞬間,寒燼就明白。他要一生為她的求生不得而求死不得而贖罪。成為藥人算什么苦楚。
明知她活著不易,卻不能親眼看她順?biāo)炱桨膊攀恰?br />
可即使裘刀這樣說了,一行人之中還是有年輕氣盛的師弟師妹紅著眼眶大喊:
“我不信!那就是師兄,那不是師兄還能是誰?師兄只是太久沒醒,所以胡涂了,我們?nèi)r,我們一定能將人攔住”
裘刀拔劍阻攔他們?nèi)ァ?br />
可是正當(dāng)他們僵持之中,年輕氣盛的師弟師妹還沒動作時,周渡卻已經(jīng)先回來了。
他依然是一襲白衣,背手負(fù)劍,和他們所見第一面時并沒有什么不同。
“師兄?你?”
周渡還沒來得及開口。
白妍眼睫驟然顫動,盯著那人嶄新的白衣,喉嚨發(fā)顫:“你,你不是”
“你不是師兄!”
周渡:“”這都能看出來?這個新功能有這么明顯?他開始思忖。
裘刀也一瞬間發(fā)現(xiàn)什么,緊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猛地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喉嚨發(fā)緊地問:“師兄,你見到了穆輕衣?”
看到裘刀的神情,周渡明白了。
這次互換行動大概是失敗了,所以他也垂眸,很快就用B計劃,輕聲問:
“穆輕衣?”
白衣師兄頓了頓:“是哪位同門?”
裘刀眼前發(fā)黑,喉嚨一陣陣涌血腥味,但他依然強撐著御劍去少宗主峰。
原本他氣血倒施,本該術(shù)法不穩(wěn),可是意識到師兄是真的死了,面前并非真的師兄后,他也好似永遠不會再從劍上摔下了。
就好像師兄救他一回,一生便也只能救他那一回。
穆輕衣殺師兄一次,也只能在山門長階上真正殺死師兄一次。
其他不過是傀儡。
不過是替身。
可是。怎么可以呢。
裘刀沖進穆輕衣洞府,就看見穆輕衣跪坐在地上。雪樹瓊花下,她的白色衣衫上全是血跡。大片大片的殷紅,一部分甚至濺進她眼睛里。
穆輕衣卻只是垂著眼睫,用衣袖輕輕地擦去師兄臉上的血跡,然后合上他的眼睛。
雪色之中,她瞳孔底部的血色好似還沒散,但是已經(jīng)和平日一樣淡漠空洞了。
冷清的洞府里,她就這么和尸體坐在一起。
身邊好似還剛剛才打翻一些師兄的東西,那些她本該埋葬,卻沒有埋葬。她本該忘卻,卻沒有忘卻的。
穆輕衣安靜地坐在那。
而她身邊的周渡已經(jīng)死了。
“穆輕衣!”
這聲聲嘶力竭,飽含血淚的嘶喊,萬起甚至都不知道是為了喊什么。他跌在地上,不知道是該痛恨她的毫不留情,還是痛恨她不論對師兄還是對自己都如此殘忍。
因為心魔將起,直接就殺了這個假替的師兄。可即使是假替的,也是她心中所念的,是她拿出師兄的舊物,會偶爾恍惚,也認(rèn)識的那個周渡。
她竟然直接殺了她。
穆輕衣慢慢地站起來,可能是動手的時候太近,她的脖頸,和衣服上也全是血。她聲音嘶。骸安灰邢乱淮巍!
眾人心神劇烈震蕩,接著就是淚流滿面。
裘刀根本無法去細(xì)看,每一縷血色都刺痛他的眼瞳:“他們會不斷重生,是嗎。”
穆輕衣看著自己的手,然后低聲:“只要我沒瘋。”
她竟然淡淡地扯了下嘴角,這神情,讓人毛骨悚然,卻旋即又如墜冰窟:“我不會瘋的。只要我不瘋。你們愿意讓他們存在,就讓他們存在吧!
穆輕衣轉(zhuǎn)過身去,聲音空洞:“反正,我也不能讓他們完全消失!
裘刀:“你已經(jīng)瘋了。”
穆輕衣頓了一下。
然后,她竟然就這樣問:“那又能怎么樣呢?”
那又能怎么辦。
她的心魔已經(jīng)跑出來了。他們不斷地重生,復(fù)制出一個穆輕衣熟悉的周渡,寒燼。她熟悉的任何人。但她控制不住。
她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沉湎。
她只能控制自己去做那個該死的神女。
否則,死的人還會更多。
裘刀感覺喉嚨反上一股什么,他跑到洞府門口,撐著洞府墻壁,彎腰想把什么嘔出來。但是什么都沒有。
于是他只能脫力,怔怔地往外看。
忽然,他見到那個不認(rèn)識穆輕衣的周渡。他神色停頓片刻,要走過來時,腰間吹開,露出紅色的“穆”字玉佩。
一瞬間,裘刀眼眶里有什么涌出來,他仰頭想大笑,但是有什么控制不住地跑出來。
裘刀心想。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穆輕衣,連你自己都騙不了自己。
你不想讓他們存在。你不想讓自己有任何心魔不受控的可能。但是師兄死了,又復(fù)活一個新的師兄之后,你還是給他戴上了這個玉佩。
你心里知道,他不是真的師兄。可你還是想讓他們活著。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看不見的地方活著。這原來才是你的心魔。
你不能見他們。
但竟然依然希望他們活著。
裘刀死死地盯著那個周渡,看到他走到自己面前來,然后把他扶起來。
裘刀這個神情真的太悲愴慘然了。周渡馬甲心里都有一絲歉意了。但是只有一絲。誰讓她突然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進化了之后可以多個馬甲同時存在呢。
又誰讓她捏了個周渡馬甲轉(zhuǎn)移他們注意力,結(jié)果他們又撲回來導(dǎo)致她慌亂之下福至心靈,把馬甲給噶了呢。
這都是你們導(dǎo)致的,不能因為你們接受不了就賴我啊。周渡馬甲這樣一番豐富的心理活動過后,讓裘刀靠著墻壁好好休息,裘刀卻抓著他的手臂,看樣子似乎想阻攔他進去。
放心好了,他也沒有觀摩另一個自己倒在血泊里的興趣。
周渡:“師弟,怎么了?此地應(yīng)屬宗門少宗主。”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又說:“你若無事,便與我一道離開吧!
“她是怎么做到的?你又是怎么做到的?”裘刀喃喃,渾身都刺痛:“抹去你的記憶,讓你甚至連她都不記得”
周渡沉默。你再這樣問我還能做到更多,下次給你捏個什么都知道的周渡信不信。
其他人已經(jīng)從洞府出來,看見周渡,雖然明知萬象門已經(jīng)沒雪,可還是覺一股凜冽刺骨寒風(fēng)撲在他們臉上。
“師弟,師妹?”
周渡馬甲想把他們引走,好讓本體可以收拾一下,讓“有記憶”的周渡馬甲復(fù)活,給她奇跡一下。她都?xì)⒘怂耍酉聛響?yīng)該不會有人懷疑她洞府里藏了一個周渡了。
但是裘刀卻已經(jīng)站起來,聲音嘶。骸皼]有記憶,沒有過去,算什么師兄?”
“”
裘刀喉嚨里帶血:“她明知自己是飲鴆止渴,卻控制不住。師兄。你以后不要再往這里來了!
他脫力地閉眼,下一秒竟然是向后栽倒,像是受到了太大沖擊,裘刀聲音嘶啞斷續(xù):“誰也不要再往這里來了!
還不如,還不如就像之前一樣。
讓穆輕衣一個人離群索居,讓她再也不和任何人接觸,像他們來之前一樣,如果不會有牽絆,就不會有痛苦。
血色從洞府內(nèi)彌漫到洞府門口。
一個清潔咒就能解決,可是眾人回望,卻發(fā)現(xiàn)她遲遲沒有清理這些血跡,好似已經(jīng)一個人沉默地回到自己打坐的空間里,重新閉上眼。
如果沒有這些心魔橫行,她好像還是從前那個穆輕衣。她心中一絲一毫也不曾動搖過。
第59章 秘境
裘刀和萬起他們走了之后,穆輕衣瞬間松了口氣,麻利地站起來把洞府清理了,然后把數(shù)據(jù)還給死透了的周渡馬甲,伸手戳了戳他的臉。
周渡馬甲,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一號了,倏地睜開眼,然后開始抱著本體:“好疼好疼好疼。”
穆輕衣心里也跟著喊了幾聲,然后拍他一下,數(shù)落自己:“都和你說了偷偷地再來找我了!
其實也是她不對。穆輕衣嘆氣。
那個新出的馬甲功能雖然出乎意料地好用,但是有沒有什么bug還不知道呢,就這么水靈靈地用出去了,現(xiàn)在馬甲一個兩個甚至成批出現(xiàn),好像都合理了。
但是。
穆輕衣盯著馬甲的臉深思,她怎么覺得自己對馬甲的“死”好像也沒有那么惋惜了呢?
周渡馬甲再次啪地一聲抱住她,試圖清除本體腦海里的恐怖谷效應(yīng)。不行不行,兩個人瘋狂搖頭。
拒絕隨隨便便地死,這次也是有理由的,下次有別的更好的辦法絕對不這么干了!要知道,直接奪走馬甲的數(shù)據(jù),和在眾人面前親手殺了還是不一樣的。
即使做再多心理建設(shè),真的下手那一刻還是會心里一空。這也是裘刀他們進來發(fā)現(xiàn)穆輕衣眼神那么空洞的原因。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時時刻刻都能對自己下得去手的行為太泛濫了,也會變成一種心理疾病。怪不得裘刀他們看到她都覺得她瘋了呢。
連穆輕衣進入那個情境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有一刻像是瘋了。
穆輕衣安慰似的拍拍馬甲的背,還給他蹭了蹭,才試圖哄好自己:“都把人勸走了,我們繼續(xù)奇跡馬甲”
周渡馬甲:“”
穆輕衣:咳咳,雖然有點太不當(dāng)一回事了,但是搞出這些的目的不就是貼貼和奇跡馬甲嗎!馬甲都死了一次還不能玩太浪費了!
她在心中如此吶喊,于是謝迎也不看話本了,直接去店內(nèi)找類似的衣服,在腦海中模擬,而穆輕衣則是依靠之前積攢下來的庫存,給馬甲庫庫換裝。
血色淡去后,就好似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但是這血色還是給裘刀萬起他們心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印記。
以至于周渡馬甲二號回去后,他們受情緒干擾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少了很多。
相反,無論馬甲二號怎么扮演失憶,他們都不允許他單獨行動或是離開這里靠近少宗主峰了。
周渡馬甲二號:
他默默地想,還好有一號陪著本體,不然他這樣被嚴(yán)防死守,確實還不如噶了算了。剛這樣一想,就被自己警告。
于是白妍教習(xí)完年輕弟子回來,就發(fā)現(xiàn)師兄在院中練劍。她一怔,周渡馬甲二號只是頷首:“今日忽有所感,決定奮發(fā)修為!
其實是被本體罰了,覺得他們太輕易就想撕馬甲了,然后他們?nèi)テ孥E馬甲,讓他卷了。
二號心里一邊不平衡,一邊默默地修煉,并且羨慕本體和馬甲一號可以忙里偷閑成日在少宗主洞府里貼貼。
但是這樣的清閑日子也只過了一段時間,很快就到仙盟主持的紅蓮教眾當(dāng)眾審問的日子了。仙盟為了討好萬象門,也是因為紅蓮教眾是萬象門抓的,所以地點定在萬象門。
眾審前一日。
裘刀他們還未來得及想如何將師兄藏起來,穆輕衣就在講學(xué)峰召集了各管事,說明眾審及隨后的宗門大比要嚴(yán)加看管,出入人等都需手持玉牌。
裘刀他們一怔,心里明白,師兄怕是拿不到玉牌了?墒腔厝ブ,師兄卻好似很順暢地接受這一切,點頭。
裘刀心中含愧。這些天,雖然已經(jīng)意識到眼前師兄不可能是那個師兄了,可是見相似面容,相似神情,也很難不去把他當(dāng)成師兄。
“待眾審結(jié)束,我們與師兄一同外出游歷。”
可別,這種FLAG最容易倒了。但是最近生活平平淡淡,貼貼馬甲都很方便,周渡馬甲二號也就很正常地點頭,心里思考他能不能和一號換班。
就聽到裘刀說:“師兄!
周渡看向他們。
裘刀:“少宗主喜靜,不論出了任何事,還希望師兄不要去打擾她。”
周渡看著他:“我知道了!
當(dāng)天晚上。
“憑什么不讓我去!憑什么不讓我去!現(xiàn)在不讓我換班,等寒燼蕭起他們回來了我的機會就更少了!”
周渡馬甲一號:“”
穆輕衣:“”
雖然一貫知道自己隨心所欲的個性,但這是不是有點隨心所欲了。
但誰讓如果穆輕衣一開始不意動,周渡馬甲二號根本不會有這個想法呢,所以她只能默默地扶著洞府門口,等他們悄悄換班。
換到一半,穆輕衣開始思考:和一號貼貼,二號貼貼到底有什么區(qū)別?不是都能共感嗎?
二號已經(jīng)加快腳步,到了穆輕衣身邊,然后撲過去。穆輕衣一瞬間感覺自己像腳踩了很多條船的渣女,但是這些船本來就是她的船啊。
穆輕衣摸摸一號馬甲的臉,忽然頭上驟降霹靂,嚇了她一跳。不過這不是劫雷,對修士無害,穆輕衣只能無語地關(guān)閉洞府,不給看不過去的天道眼神,拉著馬甲進入洞府。
第二天,周渡馬甲一號站在院落里練劍,還很擔(dān)心他們是不是能看出來不同,誰知道他們走了之后他伸出手,發(fā)現(xiàn)四周都是結(jié)界,他被關(guān)在這里面了。
“”
你們真是馬甲和本體貼貼路上的絆腳石。
周渡一號只能坐下打坐。
穆輕衣則是在眾審上座,假裝沒有看到四方多個眼神。
有人不懷好意:“萬象門人雖不足我宗十分之一,卻人才輩出,那么多城池頭疼的紅蓮教眾,貴宗居然一下就能抓到這么多,看來,仙尊離開對貴宗也沒什么影響啊!
萬起冷笑:“知道你還顯擺什么?不應(yīng)該反思一下是不是你一樣的酒囊飯袋,拖累了宗門發(fā)展?”
穆輕衣:“”
“只是說說離開的祝衍仙尊而已,畢竟沒有一位大能坐鎮(zhèn)也能發(fā)展得如此如火如荼,可見有沒有仙尊,萬象門都早知如此,仙尊當(dāng)時又何必選中萬象門呢!
柳叁遠面無表情:“你們有三位大能也不見得發(fā)展得如何好,不如也讓你們?nèi)淮竽茈x開讓你們獨立行走試試,就知道效果到底如何了。”
對方:“”
“貴宗既然這么傲氣,三日后的宗門大比”
裘刀已經(jīng)拔劍:“知道就拿出真本事來,倒是讓我看看閣下有多少真本事,明里暗里貶低我等宗門!”
周遭啞口無言。
仙盟的人臉上都掛不住了。萬象門這些人是怎么了,走火入魔了?但是他試圖從其他地方挑一些萬象門的錯處緩和下氣氛,卻見他們的人黑壓壓的,雖然不多,但自有一股萬眾一心的氣勢,圍在周圍,竟然讓他們覺得很壓抑。
“”
穆輕衣轉(zhuǎn)開視線。
不關(guān)她事。畢竟天天都被這樣那樣的話本劇情傷害,能指望她的馬甲多心平氣和呢。就算是裘刀他們,也被周渡馬甲的事折磨到心力交瘁。
唉。
福報啊福報。
穆輕衣心底嘆氣,同時又有點幸災(zāi)樂禍,等他們開始審問她才覺得大事不好:
“你們開始大肆活動,是因為已經(jīng)和妖族搭上了線?”
“怎么回事,不是說妖族早已在三百年前的大戰(zhàn)中元氣大傷嗎?”
穆輕衣本來很緊張,聞言:你也知道是三百年啊,那都過去多久了魂淡!
“可惡,一定是那些半妖做了什么!”
穆輕衣還沒看過去,裘刀已經(jīng)拔劍。
“既然妖族有異動,這位仙盟管事,我等請求仙盟出兵,鎮(zhèn)壓妖族的異動!”
“沒錯,唯有仙盟才能幫我們度過難關(guān)!”
穆輕衣自從看到這位取代鄒其的仙盟管事就覺得心里突突突地跳,但不知道具體原因,他一說,她好像知道了。
“的確如此,妖族之禍,乃是我們整個修仙界之禍。〖热蝗绱,我們兩位出竅期長老一定會出手,那之前從萬象門離開的祝衍長老不知少宗主可否幫忙引薦一番?”
穆輕衣:“”
都打起來了還惦記著拉我馬甲入伙呢?不知道有個陣把我馬甲困住了嗎?雖然那個陣本來是假的。
等等,穆輕衣好像忽然明白了她為什么心跳得這么厲害了。
陣中摸魚的仙尊馬甲也感覺到了妖族的靠近。
這些妖兵,從秘境里摸過來的?
仙尊馬甲本能站起來,但是因為本體的猶豫又坐下了。同時他還和本體控訴:為什么只能重復(fù)捏馬甲不能捏本體!
他想和本體一起玩。在這里摸魚是爽,但是時間久了也太無聊了。
穆輕衣:“”
她就知道一旦讓自己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哪個馬甲身上,哪個馬甲就會瞬間覺得自己所在的地方無聊透了然后忍不住想找到本體這里來。
可以說是馬甲隨本體嗎?
她這個秉性要是可以捏本體,早不知道給多少個馬甲分配了多少個本體,讓本體可以同時加恩多少個馬甲一起玩了。
雖然如此,她還是沉思著讓仙尊馬甲先不要輕舉妄動,而是看看本世界的原住民怎么說。
沒想到那個仙盟管事一提到仙尊馬甲就好像不管紅蓮教的事了,只看著自己等自己這邊一個回復(fù)。
她不回答,仙盟管事又咳了幾聲,沉聲說:“既然貴宗已經(jīng)對紅蓮教眾異動有了行動,我們也就不瞞著了,實不相瞞,我們前幾日接到密報,妖尊涂月的子嗣即將出世!
涂月?誰啊?
仙盟管事滿意地看見此次來聽審的幾個小宗門宗主都變了臉色,然后意有所指:“此事非同小可,如果穆少宗主能勸動仙尊加入我們一同抵御妖族,相信可事半功倍!
“是啊是啊,穆少宗主千萬要大人不記小人過,之前的事只是誤會罷了!
“我等只是區(qū)區(qū)化神,如何比得上仙尊出竅期風(fēng)姿?”
“若少宗主肯傾力相助,我等可為貴宗的宗門大比盡綿薄之力!
穆輕衣萬萬沒想到,她還沒有借助裘刀他們對其他宗門實行道德綁架呢,她先被綁架上了。
但是穆輕衣心念一動,詢問系統(tǒng):“系統(tǒng),你之前說只要不超出這個世界對我的限制,我可以任意設(shè)定馬甲的身份,是不是真的?”
【】時隔許久,系統(tǒng)又給她發(fā)來一串問號。
穆輕衣信心滿滿:“既然如此,我要設(shè)定下個馬甲為妖尊涂月的子嗣!”
【】系統(tǒng)忍不住了:【你怎么不直接設(shè)定妖尊涂月呢?】
“原來可以嗎?”
系統(tǒng):【】它恢復(fù)一言一行的冰冷刻板:【已設(shè)定,將于預(yù)定出世時間降生。注意,宿主并無掩蓋妖氣的法器。】
“你也沒告訴我原來可以捏妖啊,我一直以為最多半妖!
穆輕衣腹誹,面上神情淡淡,終于有空回復(fù)仙盟管事:“萬象門與仙尊已無私交,邀請,萬象門自然會代為邀請,但是仙尊答不答應(yīng),與我無關(guān)。”
其他人縱使失望,也沒有辦法。
等他們散去后,仙盟管事追上穆輕衣:“少宗主,雖你在眾審席上那樣說,但是你與我皆知,仙尊對你,并非普通師徒情意!
萬起已經(jīng)忍不住拔劍,咬牙:“你這宵小,竟敢如此誹謗我宗少宗主!”
萬起只是弟子,仙盟管事并不將他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卻忽然狂沙大作,天繆長老忽然降臨,聲音冷冽:“多年不見,仙盟還是如此傲慢,即使萬象門是小宗,仙尊之事,又豈是你們可以議論的?”
那人來不及開口,便被靈氣扇開,竟然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飛行法器上,被迫離開了萬象門!
裘刀眾人自然是驚喜非常,唯獨穆輕衣看了那些寫自己和仙尊的話本后,見到這位磕cp的長老之后,總有些無顏直視。
況且,剛剛那個管事那樣說是議論,那話本難道不更嚴(yán)重嗎!
算了。買過一部分話本準(zhǔn)備銷毀,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市面上版本已經(jīng)多到數(shù)不清的穆輕衣無力了。
天繆果然已經(jīng)溫聲:“穆小友,仙盟其人吠吠,不必在意。你與仙尊如何,乃是你們兩人之事。”
穆輕衣:寫我們私定終身的話本那些可不是這樣說的!
“可是,”天繆微頓,“我知你與仙尊自有一番默契,但此次妖族為禍之事,還希望少宗主能親自去告知仙尊一趟,若非你說,仙尊恐怕真會為大義,答應(yīng)仙盟!
穆輕衣一頓:“長老不希望仙尊抵御妖族嗎?”
“即使要抵御,也不該與仙盟為伍,他辱我等宗門,不敬仙尊,該死!
“哦,少宗主,我不是說你不應(yīng)該接受仙盟的示好,處身修仙界之中,總會有不得不為?墒,仙尊已經(jīng)貴為出竅期散仙,既然已有不得不做的自然也有,他可以不做的!
原來還是偏仙尊的cp粉!
穆輕衣明白了,沉默片刻,實在耐不住仙尊馬甲的蠢蠢欲動,輕聲:“我會去的!
天繆露出笑意:“既然如此,甚好!
穆輕衣不去看自己熟悉的cp腦表情,等回到洞府才開始猶豫要不要捏第二個仙尊馬甲出來先滿足一下,但是被仙尊馬甲堅定拒絕。
絕不。
絕不。
她之前捏第二個周渡只是形勢所迫,加上馬甲已經(jīng)噶了,一回生二回熟,仙尊馬甲還沒殉怎么能捏第二個,就要這個馬甲本身和本體貼貼。
穆輕衣只好收拾東西。
本想夜間出門,是不是就能甩掉裘刀他們了,萬萬沒想到,御劍的時候竟然見飛舟默默懸浮于空中,且還有一號馬甲也被帶來了。
穆輕衣:?
你們看起來記性不太好,不是才說我們不能碰面嗎。沒想到一號只偷聽一會兒就聽到關(guān)鍵了,他們打算找仙尊問問,如何處理。
找馬甲問馬甲怎么處理,厲害。
穆輕衣只當(dāng)做不知道,當(dāng)天夜里馬甲爬上她的床,她也很堅強地沒有睜開眼睛,但是還是窸窸窣窣地給他扎了個辮子。
第二天早上到的時候,周渡一號花了好長時間壓平翹起的發(fā)尾,發(fā)現(xiàn)裘刀他們都是一鍵清潔,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是修士。
“”
自閉了。
穆輕衣默默地轉(zhuǎn)開視線,想到一會兒要演戲,輕輕吸了口氣,萬萬沒想到,剛到她的秘境,她就感覺到不對勁。
一股妖氣和一股靈力混雜,居然將他們一起卷入了一個秘境里!
穆輕衣:“”她大爺?shù),她就說天道最近怎么這么安分,原來憋了個大的,那些混進來的妖族并不是妖兵,而是天道操控的傀儡!
它為了對付她連妖都用上了?
“呵,那只是你們?nèi)祟愐詾,天道無所不用,無所不有,沒有妖族,修仙界如何平衡?這是我的別出心裁,你居然敢嘲諷我!”
一個小孩聲音,說著說著就怒了,很符合穆輕衣對天道的刻板印象?伤龅哪切┦拢刹粌H僅只是一個幼稚一點的聲音就可以掩過去的。
穆輕衣眼底微沉,想知道天道打算拿什么秘境陷害她,沒想到睜開眼,就開始腳趾扣地。
這什么東西!
為什么她看的話本會被寫出來了!
只見面前是烏泱泱的人群,而一個聲音在說:“穆輕衣,你背叛仙盟,與妖族勾結(jié),今日就將你正法,以正視聽!”
“師父,我沒有,你相信我”
穆輕衣和馬甲同步閉眼。
當(dāng)她和馬甲卷入師徒虐戀的時候她就該想到的。恨海情天文學(xué)雖遲但到。
天道也抓狂,對著那幾個妖族:“操控你們讓你們編一個惡毒的秘境,誰讓你們編這個了!”
妖族意識朦朦朧朧:“他腦子里都是這個,加上他自己說的,最惡毒的就是搞虐女文學(xué)了,都是我馬甲,憑什么虐我我們才弄的!
穆輕衣:“”你還委屈上了。
不過,天道也不知道什么智商,居然被說服了:“沒錯哈哈哈哈,穆輕衣,你仗著自己的馬甲胡作非為,今天就讓你看看你手無縛雞之力是什么下場。”
仙尊馬甲的聲音從穆輕衣腦海里冒出來,和天道對話:“什么下場?”
天道卡住。
穆輕衣?lián)P眉。仙尊馬甲垂眸:“你是不是忘了。我的馬甲也進了這個秘境!
它想用她的馬甲虐她,是不是瘋了。
天道怎么暫且不提,反正穆輕衣已經(jīng)感覺到了手上的鐐銬,和她頭頂很沉重的枷鎖。她知道這個刑罰,應(yīng)該是很殘酷的一種手段。
使人跪下,頭頂懸劍,人忍不住抬頭時,頸后便被利劍刺穿,可如果一直低著頭,又會頭昏腦脹,痛苦萬分
她到底為什么要看那篇仙尊追妻火葬場啊!!穆輕衣開始痛恨自己了。
她低著頭沒多久,一襲白衣,白發(fā)垂地的仙尊馬甲就進了牢房。穆輕衣感覺到共感了,松了口氣。
裘刀他們被關(guān)在其他牢房里,也擔(dān)心仙尊會因為秘境影響對穆輕衣不利,沒想到他卻揮動衣袖,想以靈力破開。
發(fā)覺此法器特地屏蔽了他的靈力之后,竟然伸出手覆在穆輕衣脖頸后,然后任由利劍刺穿他的手掌,啞聲對穆輕衣說:“起來!
她和馬甲的脖子都要撐不住了。
穆輕衣咳出血沫來,脫離了鎖鏈的禁錮,倒在仙尊懷里。而仙尊衣角已因地牢變得臟污不堪,也顧不上治自己的傷,而是給穆輕衣療傷。
發(fā)現(xiàn)只要是他的靈力,就對穆輕衣沒用之后,祝衍忍耐地閉了閉眼。
本體身上的傷真的好疼。
祝衍只能低下頭,怕裘刀他們發(fā)現(xiàn)端倪,還補了一句:“將我的頭發(fā)割斷!
既然靈力不能用,她用自己的法器行了吧。心疼死她了,這個法器可是她特地搭配馬甲的白發(fā)用的。
臟污地牢里,仙尊垂著眼睫,任由他背叛修仙界的弟子摸索著,將他及地的白發(fā)割斷,然后覆在傷口上。
清涼如白雪的溫度傳來,穆輕衣的眉頭終于舒展開,祝衍也神色微緩,慢慢站起來,其他人卻已經(jīng)趕來了:
“祝衍,你身為仙尊竟敢私自劫獄營救背叛此界的叛徒!你想干什么!你和你這女徒什么關(guān)系!”
白妍忽然啞聲:“這情節(jié)我見過,在那話本里,仙尊本該是來問師姐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修仙界,師姐心如死灰,故意說反話,說是,所以仙尊斷絕了和師姐的師徒關(guān)系!
穆輕衣:“”
她閉了閉眼,掐馬甲一把。
祝衍抬起眸:“往日在現(xiàn)實中也就罷了,在秘境之中,難道我也要順你們心意嗎?”
他側(cè)眼,白發(fā)飄揚:“我與她是什么關(guān)系,與你何干?即使我愿為她而死,也輪不到你們在這質(zhì)問!
“滾開!”
仙尊極少這樣疾言厲色,裘刀他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一齊帶走,而穆輕衣剛到馬甲的法器上身上又開始痛了。
什么惡毒玩意兒,還會一直發(fā)作?
穆輕衣心里破口大罵,本能想撓,被馬甲抓住,他緊緊地抱住她,讓她抓他:“沒事的,沒關(guān)系!
他用力閉眼。剛剛可能是演的,現(xiàn)在是真的:“待出去之后,我必然讓他們百倍奉還。”
第60章 墮魔
仙尊馬甲一揮袖,回到他的洞府之中。
裘刀他們從地牢里掙脫出來,一路跟隨,進了洞府被結(jié)界攔住,裘刀終于揚聲喊:“仙尊,您難道是還想強渡修為給她嗎?!”
祝衍懷里還抱著穆輕衣,聞言頓住,然后慢慢回過身來。
穆輕衣渾身已是血跡淋漓。
但那血跡所滲的點點殷紅,竟也沾在了仙尊身上。使得高潔出塵的仙君白衣斑駁,手指也好似抓得很緊。
他緊緊抱著她,像是比她承受的痛楚還要多過萬分。
祝衍聽聞他們所言,也只是垂著眼睫。
“這只是秘境,待我等突破此圍,少宗主病痛自然可解!
天道所設(shè),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破?
況且他和本體共感。
“你們等得,我也一刻也不能等。”祝衍抬起頭:“她更不該因秘境歹毒就必須承受此苦。你們出去!
裘刀:“仙尊!上次少宗主中毒你便是如此,最后可緩解少宗主痛楚了?!”
裘刀見祝衍像是聽進去了:“仙尊的靈力既然對少宗主沒用,能為少宗主解毒的只有我們!
祝衍沉默著,直到懷里的人忽然疼得緊緊蜷縮起來,抱住他的脖頸,他才低頭,也緊緊地回抱住她,可是白發(fā)垂落,遮住他眉眼。
他們連他神色都看不清了。
但是裘刀清晰聽出仙尊聲音中的喑啞顫抖:“你們施法時她也必須在我身邊,不能離我半步!
不然穆輕衣怕自己被疼死。
分?jǐn)偟絻蓚馬甲身上都覺得疼。
裘刀他們咬牙答應(yīng)了,祝衍才抬手一揮,可是還不等裘刀他們到面前便半跪下來,揮袖遮住穆輕衣的臉。
白妍眼神厲害,震驚地抬頭看向仙尊,卻只看見仙尊眉眼低垂,神色蒼白的臉。
可是不用她說,其他人也看到了,全都臉色煞白。
他心神如此震蕩,不僅僅是因為秘境窺探到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秘密,讓他不得不袒露對穆輕衣的情意,還因為——
剛剛穆輕衣疼痛難忍,一口咬在了他側(cè)頸上。所以他才遮住她的動作,也輕輕地閉上了眼。
莫說散仙之體,本就是散仙修為的一部分,蘊含天地靈氣,被如此輕易襲擊根本不可能。就說是旁人,也不會任由對方在極度痛苦情況下咬自己出氣。
但是仙尊,他
祝衍已經(jīng)管不了他們看沒看見了,聲音沙啞地開口:“還不快些!彼鞊尾蛔×。
穆輕衣痛得恨不能把天道碎尸萬段,但是隨著裘刀他們的靈力注入本體,也慢慢平靜下來。
期間仙尊的白發(fā)還不斷從他腰部斷落,化作白綾。他側(cè)頸還被她咬著,不斷滲血,他只托著她的腰,閉眼操縱那些白綾一片片落在她身上。
白妍發(fā)現(xiàn)仙尊眉頭緊蹙著,好似十分痛苦:“仙尊”
“別管我!弊Q芨杏X到本體好多了,聲音依然沙。骸斑@毒若單用靈氣壓制,一旦停下,就會反噬,必須想別的辦法!
裘刀咬牙:“您可知為何我們會卷入此等秘境?”
祝衍眼睫一顫。
有年輕弟子猛地想起什么:“這會不會就是仙尊未能獻祭”萬起猛喝:“閉嘴!”
那人也臉色一白,意識到自己說的不算什么好話,但是仙尊始終緊緊地抱著穆輕衣,好似已經(jīng)聽進去了。
祝衍:“要我獻祭,我并未有不平。但是生為自己,便是錯嗎?”
裘刀他們什么都說不出來,只能加大靈力輸入。
可是穆輕衣的痛苦已經(jīng)緩解了,祝衍的痛苦好像還沒有結(jié)束,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痛苦早和穆輕衣聯(lián)系在一起。
萬起:“天道最陰毒的便是將他人之錯,牽連至至親之人身上,仙尊,你有什么錯!可你不能因為天道用穆輕衣威脅你就妥協(xié),此事不是你錯了,是天道錯了!天道才是唯一的源頭!”
裘刀也說:“我們可以破陣,可以找到解開秘境之法”
穆輕衣其實已經(jīng)不疼了,但她不好意思放開祝衍馬甲不咬了,感覺現(xiàn)在突然放開不咬了比還咬著更尷尬。
所以只能緊緊閉眼裝暈。
她看過話本劇情,知道后面更歹毒。
所以祝衍抬眸說:“我若將她交給你們,你們能不能護好她?”
“仙尊,你!”
“有此秘境都是因我而起,她在秘境中被污為叛道之人,也是因為我,只有與我分開,才可能安全無虞!
裘刀雙眼刺痛,覺得甚為悲哀:“若是這樣,和現(xiàn)實又有何區(qū)別?”
穆輕衣心想,那還是有區(qū)別的,至少現(xiàn)實中沒有這么多虐文情節(jié)。
祝衍不理會他的話,只啞聲:“你們只要維持著靈力,我來解這秘境!
白妍:“可這秘境就是針對你和師姐,仙尊即便是再有仙人之力,怕也是解不開的。不如。”
她咬牙:“先順著這秘境,讓師姐先委屈些,受一點苦楚!
“沒錯,既然這秘境自有設(shè)定,我們就只能順秘境而飛,否則只能強行突破!”
白妍:“仙尊,你已是出竅期散仙,尚且無法自主,何況是師姐?”
她說出這話前就早知祝衍不會同意,可也沒想到仙尊竟是考慮都沒有考慮。
他只是垂著眸,輕輕扶住穆輕衣的腦袋,然后將她放下,讓她可平躺下來。
洞府外已經(jīng)有秘境中人物追來。
一些人喊著仙尊,一些人喊著祝衍,黃口小兒,竟然敢背叛宗門,然后破口大罵。
裘刀他們咬牙。
而漩渦中心的兩人衣袖纏繞在一起,這樣看著,還真似一對神仙眷侶,天作之合,冥冥之中,竟然本該如此纏綿親密。
可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僅有師徒身份,還有天道阻截,有無情道法,還有天下眾生。
裘刀忽然有種感覺。
若不是仙尊如今在這秘境之中,若不是他親眼見到穆輕衣如此痛苦,仙尊可能一生都不會如此逾矩。
他不會輕易就讓她如此觸碰自己,更不會輕易就讓他們看到,他對她根本從未疏遠,漠視半分。
他豈止是偏袒她。
他甚至希望天下萬物都如他一般偏袒穆輕衣。
“因我收她為徒,授她道法,就說她企圖勾引我,包藏禍心,簡直可笑!
“因為天下人對師生都有所偏見,因為我不敢承認(rèn),就對她施以酷刑,更是可恨!
眾人心中都是一震。
仙人胸懷天下,說出可恨兩字,可以說是真真正正恨到了極致?墒悄螺p衣和仙尊的的確確沒有做什么。
他們在人前維持距離,人后也多年不見,幾次一同出現(xiàn),都是為了宗門,為什么,為什么世事會發(fā)展成這樣!
唯一可解釋的是,即使是壓抑到這樣,即使是隱忍到如此地步,也超出了天道所允許認(rèn)可的界限。
即使是這樣的默默關(guān)注,天道也不許有。
無論是穆輕衣對祝衍仙尊,還是仙尊對穆輕衣。
白發(fā)仙尊起身。
他的白發(fā)上也沾了血,指尖尤其斑駁,穆輕衣剛剛疼痛難忍,想要抓自己的時候,就抓破了他的手指。
一方仙尊鮮少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可是他抬起眸的時候,卻是白發(fā)漸黑,雪白瞳孔慢慢變紅。
“入魔!這是入魔的征兆!仙尊!”
萬起卻攔住年輕師弟:“這只是在秘境當(dāng)中,即便是入魔,若之后心境澄澈依然可以恢復(fù)!
可是他依然看向祝衍:“仙尊,你!”
黑發(fā)飄揚的祝衍果然并未失去神智,瞳孔只是染成血紅,可是內(nèi)里沉靜還在。
他只是因為天道不公,因為這秘境拼命壓制他的修為,他的靈力,而選擇短暫入魔。
但是他看向眾人時,裘刀他們竟都控制不住頗覺狼狽,不敢去看仙人的瞳孔。
“斬殺蕭起的時候,你問我殺了難道就能清除嗎?”祝衍靜靜地看著萬起:“我可以告訴你,并不能!
萬起一僵。
“可我苦心壓制,并不是為有朝一日,成為天道戕害她的傀儡,壓制她的幫兇,我也并不愿眼睜睜看著她成為毫無生機的代行天道之人!
“我只愿她做穆輕衣!
我只想讓她做穆輕衣。
裘刀本能想去追,可是因為穆輕衣的疼,不能撤開靈力,只能被迫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祝衍遠去,他大喊:“仙尊,你要做什么!”
“即使是秘境中太過放縱心魔,也可能使道心有染,一旦出秘境就回不去了!”
祝衍的黑發(fā)黑衣遠遠飄展開來,看上去竟如魔尊降世一般。那猩紅瞳孔讓眾人心底戰(zhàn)栗,仿佛看到一輪清月墮落成血月。
祝衍垂著眸:“此境不是想看我在蒼生和她之間如何選擇嗎?”
他抬起頭:“這秘境原本不是想讓我因天下大義,宗門安危,而親手將她趕出修仙界鎮(zhèn)壓在萬鬼窟之下嗎?”
眾人心底一顫。
祝衍伸出手,漆黑漩渦在他掌心凝聚:“我告訴你。絕無可能!
這話是對天道說的,靈力也是沖穹頂之上的天道去的,即使這秘境里的天道不代表真正的天道,可這也代表了穆輕衣的一個態(tài)度。
什么大開殺戒,她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不會牽連凡人,可她也絕對不會放過這個事事挑撥的天道!
之前忍只是因為她修為不足,現(xiàn)在本體化神,其他馬甲又有法器,難道她要一直被動挨打!
眾人震驚地看著仙尊墮魔之后靈力,不,妖魔之力成倍翻涌,好似凝聚了無數(shù)人的怨氣,狠狠捶向天幕。
風(fēng)暴之中,祝衍只在穆輕衣醒來那一瞬垂眸看了一眼,然后就揮袖,召出巨大的,發(fā)著紅光的法相!
那斂眸垂眼的慈眉善目如今已經(jīng)渾身紅光。
他不像是妖,不像是魔,而像是因為與天道對立,而只能清醒墮魔的一尊神像。
他也當(dāng)然該是。
裘刀他們發(fā)現(xiàn)穆輕衣醒了,震驚喊:“穆輕衣!”
“少宗主!”
穆輕衣咬著牙,思考天道要是打不過,退讓了怎么辦,或是她的馬甲扛不住,必須得寄怎么辦。
但讓她主動退后是絕無可能的。
她又不是包子!
天道也好似真的慌了,左支右絀抵擋。
可在穆輕衣耳中,一切都抵不住天道突然氣急敗壞那句:
“穆輕衣,妖族要循著你釋放的妖氣摸過來了,你一個人也就算了,現(xiàn)在還想毀了這整個修仙界嗎!”
穆輕衣第一反應(yīng)就是罵回去:“少道德綁架我,明明是你先把我抓這個秘境來,還想屈打成招脅迫我屈服的!”
第二反應(yīng)是:妖族打過來了?那她的馬甲?
系統(tǒng):【當(dāng)前并未到轉(zhuǎn)生節(jié)點。】
穆輕衣頭疼。事都撞一起了,但她又不能讓馬甲回來,而且,這秘境本來就是撕破天道面具的好機會。
她實在不甘心。
這時系統(tǒng)忽然說:【檢測到馬甲:祝衍身份處于臨界值,若想進行切換,可在面板上進行操作。】
穆輕衣正煩呢:“突然和我說這個干什么,切換身份就有用嗎?”
接著她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站起來。
祝衍似有所覺地看向本體。
風(fēng)云大作中,他們隔著數(shù)座山峰遙遙對視,其實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但是共感讓他們能清晰溝通好意圖和該采取的行動。
祝衍:如果我死了你會舍不得我嗎?
穆輕衣:“”好好的別想這些掃興的事,打不了寄了之后我立刻捏一個你好嗎。
祝衍馬甲只是垂眸。
穆輕衣就知道她會因為她最吃的就是仙尊這款顏所以舍不得這個馬甲啊啊!但是。
“如果我死了,天道就再也沒有機會用妖族攻打,天下大義來綁架你。”
“如果我死了,就再也不會有生靈涂炭,為禍人間的鍋扣在你身上!
“如果我死了,仙盟,天道的一切算計就都結(jié)束了——”
祝衍馬甲心中這樣想的時候,穆輕衣心里還難得的有些酸澀。
祝衍:“不管他們?nèi)绾蜗胛,你要記得我!蔽矣浀梦以撌窃鯓右粋人,再回來時我就始終是那樣一個人。
穆輕衣沒變過。
他就沒變過。
所以祝衍還是轉(zhuǎn)過身。
他的妖魔之力鋪滿整個秘境,輕易就捕獲到了那些妖力的波動,然后借助他的修為擴大到整個秘境。
果然整個修仙界都認(rèn)識這種號角聲,認(rèn)識這種有邪氣緊緊縈繞的異族修為波動。
眾人全都色變:“是妖族!”
“妖族也混入了這秘境當(dāng)中?!”
“他們想干什么?”
裘刀咬牙:“是仙尊,仙尊即便墮魔,也發(fā)現(xiàn)了妖族蹤跡,所以故意警示我等!
柳叁遠瞳孔微縮,猛地抬頭:“借秘境穿越!若是讓他們從這個秘境出去,妖族便可做到不驚動任何陣法,無聲無息——”
直入修仙界!
好歹毒的算計!
不管他們?nèi)绾握痼@失色,穆輕衣始終只是孤零零站在那。她像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了,像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意識了,只是一具傀儡在那。
柳叁遠已經(jīng)有不好的預(yù)感:“可是妖族數(shù)目本就遠遠多于我修士數(shù)目,而且是因陣法才被囚禁在妖界當(dāng)中,無法為禍此界,若是讓他們跑出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仙尊想如何做?”
但是她說:“我本來是想代宗門來告訴師尊,妖族出沒。”
她抬起頭。
仙尊遠遠的,不知是否聽到。
但穆輕衣還是說:“不是為了讓師尊以一身仙力凈化邪魔。”輕衣劍出現(xiàn)在她手中,穆輕衣一揮劍,斷開他們的靈力,然后猛地飛身入青空。
“師姐!”
“穆輕衣!”
“穆輕衣,你說什么,什么凈化邪魔?!”
萬起在身后聲嘶力竭地喊,可他們已經(jīng)追不上那個化神了。
那個平日里懶懶散散,對宗門事務(wù)也不慎關(guān)心的少宗主,她總是藏在師兄、師姐、仙尊背后,勝似凡人可卻有如此高的天賦。
她敢違抗天道,承接了俞裊師姐的神女命運卻不修無情道,也肯為天下眾生犧牲自己。然而她唯一不能接受的是犧牲他們。
穆輕衣的傳音遠遠傳來,裹著風(fēng):“傳聞散仙散盡修為,可以帶走妖兵身上戾氣!
剛和她說完吸收妖力規(guī)則的系統(tǒng):【】
它這個宿主是真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可是,要吸收這么多妖族身上戾氣,相當(dāng)于必須放棄一個馬甲,這決定她也做得這么迅速,可以說不愧是能和天道周旋那么久的人。
她嘴上說著不舍,可是實際過程中卻沒有絲毫不舍。
穆輕衣好似知道它在想什么:“因為我知道是為了我。”
系統(tǒng)愣了一下。什么?
穆輕衣抬起頭去看衣袖翩飛的仙尊馬甲,笑了:“因為我知道,不管我做了什么選擇,付出了什么代價,承擔(dān)了什么后果,我都是為了我。”
她為了自己。
所以我做的選擇,我付的代價,我選的后果。我承受。她和她的馬甲如果沒有這種共識,恐怕第一次犧牲馬甲的時候就會自我厭棄到承受不了的地步。
可是穆輕衣也漸漸明白了。
為什么要害怕舍棄自己的一部分呢?世俗的認(rèn)可可以讓大部分人在之后對你不再說閑話。而那個時候,就是你做回自己的時候。
所以不要怕不舍得。有舍才有得。
祝衍的法相從眉眼處裂開。
那一點紅光,像是巨大神相中的一點紅痣,緊接著那紅光越來越盛,蓋過法相身形,最后竟然讓法相整個裂開:
法相皸裂的同時,千道萬道白光也穿祝衍而過。
高高在上的仙尊好像那尊碎了的神像,身上被覆蓋上刺眼的紅光。不斷地有紅光涌入,也不斷地有靈力泄露出來。
他一邊對抗著天道,一邊阻攔著那些瘋了一樣涌進來的妖兵。妖兵進入這秘境之中就神色茫然,好似忽然清醒了。
可是仙尊卻面色慘白,然后吐出一口黑血來。穆輕衣終于趕到祝衍身邊,扶住他。
底下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不知道是誰的,但是卻穿破云端:“仙尊!”
穆輕衣近距離看到馬甲臉上的裂紋,他依然溫和的眼神,連身上的那些痛都感覺不到了。
她感覺自己好像安慰自己很多遍最后那一刻還是會難過。
穆輕衣開始胡言亂語地自說自話:“其實就算讓馬甲一號來也沒什么的,他也是化神,可以承受得住”
祝衍只是靠在她肩上,血糊住了氣口,依然嘶啞地說:“我和他,又有什么分別呢?”
穆輕衣忍不住抱著馬甲,幾分演繹幾分真心地大哭起來。
她想說她還是后悔了,她剛剛那一刻真的有點怕仙尊馬甲這次獻祭是特殊的,以后再也不會回來了,她也怕再捏一個仙尊出來就不是他了。
祝衍帶著笑,低聲提醒她:“是我攔住了妖兵,我為天下犧牲了自己,這是我的功績,就是你的,對不對?”
他伸出手,慢慢調(diào)整呼吸:“是我在這秘境里發(fā)現(xiàn)天道為了害你竟然引來妖兵,這是天道的錯誤,一切妖族動亂,都該歸咎于天道,對不對?”
祝衍聲音慢慢變。骸笆俏医o了你吸收妖族戾氣的能力,我讓你能不再受心魔束縛,從此以后,要想凈化妖族,你只要讓妖尊馬甲把妖族給你送過來。”
穆輕衣用力點頭。
祝衍感覺到自己的軀體在灰飛煙滅,他在本體眼中的臉都慢慢要剝落了,可是他依然伸著手,按住自己脖頸處本體咬的那處傷口。
穆輕衣又氣又哭。
祝衍:“捏我的時候記得捏這里!
那是他和本體一起經(jīng)歷過的。
祝衍閉上眼睛了。程序回到穆輕衣腦海里的那一刻,她手里多了一捧灰。
就算早有準(zhǔn)備,穆輕衣的心還是跟著戰(zhàn)栗了一下。然后她眼眶鮮紅地抬起頭來。
那些妖兵身上最讓人畏懼的戾氣,變成點點星光,本來正涌向祝衍。
可是某一刻之后,忽然瘋狂地向穆輕衣聚攏。
這些戾氣不似修仙界熟悉的戾氣那般混濁兇惡,而是澄澈透明,匯聚進入穆輕衣體內(nèi),使穆輕衣無比強大。
她的靈氣一再暴漲,即使天道如何壓制,也連升三個小境界,直接逼近出竅期門坎。
眾人瞳孔收縮,難以置信。
可是仙尊的靈氣就是消失了。他沒有因為天道的暴怒而修為暴跌,也沒有因為秘境的壓制而受到反噬。
他甚至不是因為穆輕衣的心魔擾動,而被鮫人琴所連累。
他在被鮫人琴反噬之前,就已經(jīng)犧牲了自己,凈化了闖入此秘境的妖族。
這并不是唯一的辦法,可卻是唯一能讓穆輕衣在這秘境中,獲得超出這秘境實力,并成功突圍的方法。
也是唯一能讓穆輕衣不必再懼心魔,被天道所鉗制的辦法。
天道氣急敗壞,降下好幾道天譴雷,對出竅期修士來說,這雷多是用于警示修為不足,想強行渡劫的修士急功近利。
天道這樣,自然是批駁祝衍說他的道心不純,他本就不可能得道,可是祝衍就此消失,卻像在說,我自然不可能遵從你的道。
他說過大道萬千,他只從穆輕衣的道。
他的心從她,因此見她受辱,寧愿自己散盡修為而亡,也不愿意順著這秘境里的話說一句,穆輕衣,你不對。
他想告訴她的就是,穆輕衣,你沒錯。
因為你沒錯,所以無需自責(zé)。
因為你沒錯,所以我不是為你而死。
我為我的道死。
天劫散去,眾人還沒回過神來,秘境已經(jīng)因為這么浩大的靈力妖力沖刷而搖搖欲墜。
而秘境里的人還在支離破碎地震驚慌亂:
“祝衍,祝衍他,竟然為一個叛向妖族的弟子墮魔!他簡直無可救藥!”
“如此你們?nèi)f象門還敢說他們師徒之間沒有私情,沒有私定終身?!簡直胡言亂語!”
“你們才是胡言亂語!若非仙尊,剛剛那些妖兵身上消失的是什么?!仙尊是為修仙界而死,絕不是為了墮魔!”
“區(qū)區(qū)出竅期,也敢逆天而行,天道直接使他神隕,才是對我們的警戒!”
那些聲音太嘈雜了,蠕蟲一般鉆入眾人的腦海里,讓他們頭疼欲裂。
可等秘境破裂,他們發(fā)現(xiàn)所在之處也不過是一片黃土,連穆家門扉都不得見的時候才恍然回神。
聲音已經(jīng)消失了,可好像還留在他們腦海里?善溆嗟囊磺卸急宦裨嵩谀莻秘境之中。包括曾讓他們恨之入骨的天命陣。
裘刀和萬起手指發(fā)白,渾身都在顫抖。
可穆輕衣從茫茫白霧中走出來時,她的神情卻是漠然的。她的眼皮甚至都沒有動一下,就放出鮫人琴,舉劍想將它劈成兩半。
可是作為神器的鮫人琴只是琴弦震顫一下,而穆輕衣臉上多出一道血痕。她繼續(xù)舉劍劈下去,血痕一再增添,而鮫人琴完好無損。
白妍看不下去了,紅著眼:“師姐!”
穆輕衣只是木然地轉(zhuǎn)動眼珠,好似她才是那個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問他們:“我退讓得還不夠嗎?”
“”
穆輕衣眼珠微動,輕聲:“為什么,一定要把我逼到絕路?”
這時元清忽然感到,一連串佛光籠罩的符咒砸下來,便將穆輕衣包圍。
他嘆了口氣,雙手合十:“穆施主,凝神靜氣,待我給你除去心魔吧!
陣內(nèi)的穆輕衣沒說話,可他還沒伸出手,忽然符咒就被穆輕衣伸手揮開,爆發(fā)出來的靈氣將所有人都掀翻!
連元清都摔倒在地,咳嗽連連。
穆輕衣手握著輕衣劍,將劍抵在元清脖子上可是過了很久,她也沒有揮動那把劍。她的眼瞳漆黑,周身靈氣激蕩,看起來已經(jīng)瘋了。
可是這漠然的神情和身后仍然在向她匯聚的妖力形成鮮明對比,好似后山放飛,卻沒有被穆輕衣看見的萬盞明燈。
元清:“穆道友,你還不明白嗎?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無情道中的每一筆,都不是你自己揮的劍!
穆輕衣眼睫顫了一下。
元清:“他們要送你走上那神座,你何不就此走上去?”
穆輕衣只是將劍更貼近他脖頸:“怎么才能讓他們不再受我操控,只是傀儡?”
“吾不知。”
“告訴我怎樣做!
“穆道友,”元清脖頸流血,他才悲憫一般雙手合十,低眸,“世上沒有這樣的辦法。”
穆輕衣站在那安靜很久。
殘陽如血。
她忽然笑了。
發(fā)絲掠過她臉頰,繞過輕衣劍,落在她斑駁的血衣上。這一刻,穆輕衣像是要萬世與此界為敵。她笑得越來越凄涼。
到最后,她問:“那為什么我是呢?”
“為什么我是這個空心的傀儡?”
為什么我,什么也改變不了。
元清只是默默地看著她,最后他看到她拔劍似乎想自刎時瞳孔驟縮,但穆輕衣的視線卻遠遠穿過人群,看到那里站著的周渡。
他好似也沒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怔在那,一襲白衣,抬頭看穆輕衣時,甚至不認(rèn)識她。
可他還是想了想,語調(diào)溫雅地說:“道友,斯人已逝,萬望莫再感懷!
穆輕衣的眼尾一瞬間變得鮮紅,可是她的表情依然沒動一下。她只是這樣注視著他,然后輕聲,嘶啞地說:
“可我是人!
“是人就該有難過的權(quán)利,我沒有嗎?”
周渡愣在那。
穆輕衣繼續(xù)問:“師兄,我沒有嗎?”
周渡沉默很久:“我不認(rèn)識你。”
穆輕衣閉上眼!笆前。悴徽J(rèn)識我。”她搖了搖頭,像是反復(fù)地確認(rèn)后,繼續(xù)說:“我不該讓你認(rèn)識我的。”
她就這樣離開,經(jīng)過周渡的時候忽然說:“對不起!
“對不起師兄,”她盯著他,“我答應(yīng)過你會照顧好宗門,我好像做不到了!
“這位道友,”周渡頓了頓,還是說,“我不記得我曾要求你做任何事。”
“對,”穆輕衣邊轉(zhuǎn)開視線邊說,“是我記錯了!彼加涘e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