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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飛升之路

    “無炁,滾進來!”

    守在門口的下屬瞬間跪下,瑟瑟發抖,妖界護法無炁從身旁經過,也沒敢抬起頭來問好。

    直到二護法荼蘿聲音婉轉地說:“又沒罵你,怕什么,起來。”

    下屬抖抖索索地起來了,結結巴巴:“多,多謝二護法。”

    荼蘿看著無炁進入妖殿的背影,瞇眼笑,可眼里卻沒有笑意:“妖尊才剛蘇醒,就急著大發雷霆希望是真的對修仙界有侵吞之心。”

    否則,她等取而代之也未嘗不可。

    妖界是能者居之,可不是誰是妖尊之子,就能做妖尊。

    無炁心中也是這樣想到,可是循著聲音走到血池邊時,仍是一愣。

    妖殿內生滿曼珠沙華,妖冶的細長花瓣圍拱著一池深黑的池水,更讓此地有一種妖界獨有的陰森可怖。

    可是現在,那血池旁邊卻站著一個人類修士。

    無炁心中一緊,掌心已經凝聚出妖力。

    涂堯卻厲喝:“放肆!”

    無炁瞬間低首,眉眼中卻劃過狠意,可是那人類修士卻出聲:“尊上,既然是商議大事,何必對護法如此疾言厲色,我們是為奪取修仙界而來,應節約時間,速速商議才是。”

    什么?奪取修仙界?

    無炁仔細看向那人類修士,確認她靈力純凈無比,并非妖修魔修不錯,瞇了瞇眼。

    可是涂堯卻像是被說服了似的,勉強揮手:“你先坐吧。”

    無炁沉默。

    他也只在涂堯出世時和他見了一面,并不清楚這位妖尊陛下的秉性。

    可是,他坐在下首,仔細打量著那修士和他們妖尊陛下,忽然心里有成算。

    不管他們奪取修仙界計劃成與不成,如今妖兵大多聽他號令,他只要趁機發兵,修仙界和妖界都會是他囊中之物,何必與他們翻臉。

    所以他便也干脆聽起來。

    穆輕衣只是略略構思了一下話術。事到如今,反思自己下血池是不是更容易一點已經沒有意義,反正她已經反悔,而且打算兩頭騙了,躊躇不決才是成事大忌:

    “護法應該不認得我,但是我也理當先自報家門,萬象門穆輕衣。”她頷首:“主無情殺道。”

    無炁:“”

    穆輕衣沒留意到無炁的神色忽然變得怪怪的:“今日妖尊復蘇,我身為修仙界中人,本該為此界抵御妖族,與魔修,可是,修仙界實在待我不薄。”

    她說到這里,聲音忽然放輕,無炁的眸光也沉下來,好似領會到這“不薄”兩個字的含義。

    “平日起欺壓我們宗門,縱大欺小也就罷了,我師兄明明沒有為禍此界,卻只因沾染邪修功法就被正法,師尊為凈化妖界戾氣獻祭自身,被仙盟殘害,連一個無辜藥人,尸首都不能得以保存。”

    穆輕衣:“我并非是想縱妖界入修仙界燒殺搶掠,卻也不想坐視仙盟因此戰坐大。”

    無炁:“所以?”

    穆輕衣:“所以我愿為妖界開一條路,繞道至仙盟。”

    無炁手握住扶手,面上陰沉:“你想借我們的手滅掉仙盟,好大的膽子,我們又憑什么聽你調遣?”

    穆輕衣:“并非是滅掉仙盟,而是仙盟內有一通天石柱,傳說創立仙盟的飛仙,便是在那飛升,并留下通天一途。”

    她看向無炁:“妖族之所以生存艱難,一部分是因為戾氣纏身,陷入瘋魔,另一部分則是因為飛升之路被堵,可是如此?”

    無炁眼神變換。沒有開口。

    涂堯幫本體接話:“你還是那想法,想幫我們打開飛升之路?”

    穆輕衣:“并非幫,而是各取所需。”

    涂堯:“你想要什么?”

    穆輕衣沉默了很久。

    無炁還以為穆輕衣是在猶豫。也是,她再怎么對天道不忿,也是本界神女,怎么可能真的站在他們這一方。

    哪怕那天道之可恥連他都不屑,但是

    “我想送幾個人轉生。”

    無炁震驚地站了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她,那神情連涂堯都把自己想說的話給忘了。

    無炁:“你可知道飛升路是神走的,人走此路輕易便可成仙!開飛升之路還有可能,若要送他們從此路轉生,天道絕對容不下你。”

    到那時,就不是以道欺她壓她那么簡單。那是身死魂滅的下場,也更有可能是更為酷烈的刑罰。

    穆輕衣:“我知道。”

    她頓了一下,抬起頭:“其實我本是想飛升之時,再這樣做的。”

    無炁:“你留著那些傀儡,便是等待今日?”

    穆輕衣看向他,過了很久,涂堯馬甲才反應過來,故作冷漠地揚眉:“什么傀儡?無護法,你怎么會知道?”

    其實本體在心里瘋狂:啊啊啊啊啊啊太險了還好她懶得重新想一個劇情,直接偷懶對齊了顆粒度,否則就這個消息靈通程度,她剛剛不直接露餡了嗎!

    而無炁則是微微吸了口氣,冷淡地看著穆輕衣:“少宗主可能并不知道,幾年前魔氣犯邊,修仙界無人相助,唯有一位仙尊,還有一位少年劍客,為了一團明眛之火,竟然幫妖界肅清了荒蕪之境。”

    有這事?

    涂堯馬甲默默提醒本體:就是你用的那個暖爐,他依稀記得里面的火,就是那什么明昧之火。

    果然下一秒無炁便道:“若我沒猜錯,這團火如今在少宗主這里。可惜,舊人都已逝了。”

    “”穆輕衣開始反省自己,阿彌陀佛,以后滿嘴跑火車應該謹慎一些,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被修真界的渺小給揭穿了。

    涂堯坐在王座之上,嘴角微扯:“什么新人舊人,此計劃可不可行,還要看護法是否同意。”

    他盯著無炁。

    不怪本體忽然不想下血池了,因為涂堯馬甲也是之前才剛剛想起來。

    妖界子民雖然信奉妖尊,但是這兩年妖尊不在,兩位護法手握大權,他們真的會同意不攻打修仙界?

    還不如先把他們騙去和仙盟打,然后再想辦法一網打盡。

    但是無炁說:“少宗主就那么有自信,可以打敗此界天道。”

    穆輕衣對上他的視線。

    “護法誤會了,我并非有這樣的底氣。”

    無炁:“那您還孤身前來?”他掌心凝聚起一團妖火:“還想和我們談合作?”

    穆輕衣:“事若不成,你們也可以拿我祭陣。”

    無炁怔了一下,連掌心的妖火閃了一下都沒留意。

    穆輕衣淡淡地說:“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無炁靜靜地看著她,半晌才說:“您可是此界神女。”

    這兩個字好像觸到穆輕衣什么禁忌,她一瞬不瞬地看著說話的無炁,然后慢慢地說:“是嗎?那么起死回生,也應該是神能做到的事吧。”

    “不然我修這個道,為什么呢?”

    無炁慢慢地走出妖殿,荼蘿迎上來,看到他一臉沉思的表情,揚了揚眉:“大護法?”

    無炁嘆了口氣,看向荼蘿。

    荼蘿心覺不妙:“你這是什么表情?”

    無炁:“你之前說,若打入修仙界,一定要去見一見話本里寫的那位天命神女,勸她入我們妖修一途。”

    荼蘿笑:“怎么,人家難道還看得上我們妖族和妖修?而且她不是也已和天道決裂,沉湎于傀儡所成的幻境中”

    “她現在就在妖殿之中。”

    無炁再次嘆氣:“你知道嗎?她居然想借飛升之路,重塑他們的神魂。”

    他聲音變輕:“我們都被她騙了。”

    她從未放棄過真正令他們復生。與他們同生共死的想法,她也從未有過。她是想借神隕,使萬物生。

    妖殿內。

    穆輕衣默默地轉身看向同樣很麻的涂堯馬甲。

    他還在懷疑人生:“應該沒問題吧?”

    “不管有沒有問題,這件事已經這樣推進下去了,周渡馬甲會在仙盟布置吸收所有妖族戾氣的陣法,到時候你出面,讓妖界和修仙界有機會和談,我。”

    穆輕衣頓了頓:“我再去搜羅幾件法器,看看打開飛升之路的時候,能不能躲一躲。”

    她和無炁說的計劃并不完全是瞎編,有一部分是真的,但開飛升之路,天道就會降臨,這件事她還真沒想好怎么應對。

    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人多力量就大,把妖界和修仙界都拉到她這邊來,她就不相信天道還有辦法阻止她飛升。

    涂堯:“躲完之后呢?”

    穆輕衣挑眉:“我就,自己給自己當傀儡?到時候你們反過來養我唄。”

    反正沒有天道,她要假死也方便了。

    一切的前提都是沒有天道這個大boss。這也是她深思熟慮后決定先把仙盟和天道打掉的原因。但都是借力,畢竟她沒有真正神女的能力。

    涂堯:“不說這個,我覺得我們可以商量一下怎么把那些話本給燒了”

    天殺的作者真是個人才,修仙界傳遍了,都傳到妖界來了!給她版權費了嗎!

    穆輕衣戀戀不舍地摸了摸新馬甲的龍角和龍骨,然后咳了一聲:“那我就先回去了。”

    涂堯馬甲眼巴巴:“我覺得你可以再待一會兒。”

    穆輕衣:“剛剛又沒有和無炁商量一起演戲的事,萬一他露餡了”

    涂堯瞬間道:“沒關系,他很聰明的,自然會配合,況且,我也不一定要打傷你,只要用秘境困住你就夠了。”

    穆輕衣微頓。

    他的意思是說

    修仙界好不容易打破結界,集結起其他宗門的人,在云頂臺,焦急地用術法穆輕衣的下落,就發覺用術法找她時,她的神魂已經和妖氣纏結在一起。

    “少宗主!”

    喬萋心急如焚:“快用窺魂術啊!這個時候還考慮什么靈力消耗!”若非她修為不濟,女修咬牙,她就自己用了!

    元清:“我來吧。”

    他伸出手,輕輕一揮,水鏡一般的畫面便出現在眾人面前。但是眾人看到時,都先愣了一下。

    因為畫面之中,竟然是穆輕衣握著筆在教蕭起寫字。他的毛筆字寫得歪歪扭扭的,蕭起寫得也不怎么樣,但是穆輕衣說他要好好練,蕭起便垂眸認真寫了起來。

    一團黑氣變作了涂堯。

    他感覺到靈力探查了,特地來和玩得正開心的本體搭戲。

    “一個心魔,也值得你這么在意?看來這個秘境對于少宗主,還真是很難突破。”

    他的龍紋在眉眼中心若隱若現,眾人瞬間便認了出來:“妖尊!”

    穆輕衣:“我沒能打傷你,是我實力不濟,妖尊既然知道我出不去,何必特地進秘境一趟呢?”

    她繼續寫字,其實搭戲已經搭得有點敷衍了,劇本殺都不會寫這么信息直給的臺詞:“請回吧。”

    涂堯:“是嗎,我還以為神女是知道妖界與往生界相連,想在這里看一看,能不能見到舊人呢。”

    穆輕衣一頓。

    涂堯:“怎么樣,神女見到了嗎?”

    穆輕衣毫無征兆出手,靈氣剛打出去便被涂堯吸收,但她只是將蕭起護在身后,他們才發現穆輕衣身后竟然還有其他人。

    涂堯:“神女。你想求一死,也不想想,即便是我,你我都是天道治下的螻蟻,我怎么可能殺了你。”

    穆輕衣輕聲:“滾出去。”

    涂堯揚眉。

    穆輕衣:“從我的秘境里滾出去。”

    涂堯哈哈大笑:“怎么,天下人你不管了?只要你不死,他們都是你的責任,那些禿驢說什么?他們都死了,你也不會死,長生可是好事,神女不覺得快意嗎?”

    涂堯瞇起眼睛:“若是我,會覺得很快意的,畢竟這么多人都怕你死,怕你再履行不了神女的職責。”

    穆輕衣卻突然握著輕衣劍,抵住涂堯咽喉:“妖尊,你不死,卻會被封印,留待你的子孫再度誕生接任妖尊,我卻不死,你猜是你怕,還是我怕?”

    涂堯眼神陰沉。

    但是旋即,他又笑了:“神女不想走,不要緊,待我把這消息傳回修仙界,我想仙盟和天道都會很樂意見到,一個墮魔的神女,一個自甘墮落,投靠妖界的神女。”

    他握住她的劍,身體化作黑氣纏繞上劍刃:“畢竟沒人知道,你是怎么保佑他們的不是嗎?”

    “他們會唾棄你。”

    穆輕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只是盯著他。等到身后的蕭起碰倒了書架,發出了聲音,她才說:

    “他們唾棄我,也并不會幫助天道,妖尊,你不如他們,你狂妄自大,并不知道,此界之道,是由眾生決定,不是為強權,不是為你所決定。”

    涂堯的神情冷漠下來,好似已經失去了和穆輕衣糾纏的興趣。他轉身欲走。

    穆輕衣卻突然說:“妖尊,我想和你打一個賭。”

    “什么賭?”

    “賭你把這消息傳回修仙界,他們也不會相信仙盟所言。而是會和你們一起,共抗天道。”

    涂堯:“這就是你孤身前來的目的?你想靠你一個人,就把我們的目標引向仙盟,讓我們只攻打仙盟而不禍及修仙界其他人?憑什么?”

    “憑我的神格,我的本命神器,憑我現在所有的一切,只要是妖尊想要,都可以拿去。”

    穆輕衣聲音很輕,很平靜,從容得不像是一個剛剛許諾下她最重要的一切:“我只要仙盟死。”

    修仙界大大小小的宗門都在此。

    可是她在畫面里,說她要妖界滅了仙盟。

    涂堯沉沉地注視著她,過了很久才說:“你為什么不集結修仙界那些人?你不是相信他們自有判斷,自有正義么?”

    云頂臺上修士黑壓壓的一片,像是一片寂靜的湖水。

    穆輕衣說:“太短了。”

    涂堯一愣,皺眉:“你說什么?”

    穆輕衣:“想讓他們意識到仙盟的自私,邪戾,為所欲為,只是這幾年,十幾年,太短了,可是我已經等不下去了。”

    涂堯嘲諷笑:“神女何必如此,您與天同壽,還怕時間不夠嗎?”

    穆輕衣沒有說話,只是放下劍。

    涂堯神色微變,眼神也變了。

    他的神色讓眾人看到,他也明白了。

    原來穆輕衣所謂縱容傀儡,沉湎心魔,并不是放下了對仙盟的仇恨。

    她只是故意如此。

    她故意淪落成瘋魔的神女,故意讓眾人知道,她已經沉湎傀儡無法自拔,借此切割了她與修仙界的關系。

    然后又在此時,對仙盟出手。

    她只是履行她的承諾,她一個人的事,不愿意牽扯任何人。

    她也并不想要壽與天齊。

    如果可以,她甚至恨不能死在成為神女那日里。

    涂堯冷笑:“神女放心,您會長命百歲的。”

    即使長命,對她來說不是一種祝福,而是詛咒。他們和天道也會祝她,永生不死,長命百歲。

    第72章 我想要他們活著

    仙盟也沒想到妖族的人來得這么快。

    無垠仙尊本還在閉關修煉,忽然聽見弟子急急慌慌奔過來,皺了皺眉,還沒等對方開口便揮袖將他掀翻。

    那弟子不及防備,便狠狠砸在墻上,吐出一口血來。但他扔捂住胸口,跪在他面前,聲音嘶啞:

    “仙尊,仙尊,妖族來了!妖族和穆輕衣,都來了!”

    “什么?”無垠睜開眼,眸中卻閃過異彩,他慢慢說:“我不去找她,她倒是送上門來,還和妖界勾結在一起。”

    呵,這不是給了他現成的機會,奪走她起死回生煉化傀儡的那個秘法?還能都賦予他們同等修為,到那時,便是不飛升,他也是此界第一人。

    因此無垠并不著急,只是施施然起身:“帶我去。”

    他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的萬象門,很多聚集而來打破結界的宗門,也已經得到了妖族攻往仙盟的消息。

    可要不要阻止,他們卻各執一詞。

    一方面有人覺得仙盟作惡多端,竟然縱容、覬覦無情殺道,實在該死,如果穆輕衣只是想報私仇,讓她作為也沒什么。

    另一方面又有人覺得,無論仙盟如何,都是修仙界中人自己的事,而放妖族進入修仙界,不僅遺禍無窮,而且很有可能是穆輕衣中了妖族的調虎離山之計!

    她可以把路引向仙盟,可妖族會只攻打仙盟么?

    最后贊成第二種想法的人占了大多數,他們集結一群,往仙盟去。

    期間自然有人想起了楚玲瓏的飛舟。可是他們踢出要坐船時,楚玲瓏只是立在船頭,轉頭對他們說:“這飛舟只為等穆道友一人,如果她不能從妖界回來,誰都不能上這飛舟。”

    “楚道友,你,你怎能助紂為虐?”

    楚玲瓏只是漠然地看著他們。

    等他們拂袖,要自己御劍去時,那袖中還有穆輕衣一顆玲瓏心的女修才說:“助紂為虐?周渡含冤而死時你們怎么不說助紂為虐?萬象門全宗中蠱時你們怎么不說助紂為虐?”

    “寒燼一個藥人尸骨無存,蕭起作為心魔與人無害,你們都不在意。她為奉一身神骨,從不申辯,你們也不在意,她說要剿滅仙盟,你們突然在意了!”

    她的法器猛地懸空,竟然將那幾個修士困住:“你們口口聲聲這是修仙界自己的事,怎么明知仙盟不公還視若無睹,要她去求助妖界!”

    “道貌岸然,分明是也與仙盟有牽扯!今日有我在,我看誰能去阻攔她。”

    有修士面色漲紅,破口大罵:“楚玲瓏!你就不怕妖族毀了修仙界嗎!”

    楚玲瓏:“逼得神女也要舍身自戕違抗天道,你們卻坐視不理,只管你們的道和前程,這樣的修仙界,毀了有何不可!”

    大軍已經進駐仙盟。

    穆輕衣說給他們引一條專門去仙盟的路,不是作假。她在仙盟也有馬甲,可仙盟離宗門很遠。

    有時候想馬甲時,她也會望洋興嘆,但是其他馬甲遍天下跑,幾次往來,就知道有一個傳送陣可以繞開大部分山川宗門,直抵仙盟。

    穆輕衣望著面前的高大仙宮,第一次見到時,還真未想過要將它毀于一旦。

    副盟主,也是另一位仙尊沈長林現身在宗門前,身旁是裘刀和周渡他們。

    看到穆輕衣,他們都很是震驚。

    “師姐!”

    “穆輕衣,你怎么會這樣?”

    穆輕衣卻握著劍,指向沈長林:“沈盟主,我并無意針對你,若你也知此盟藏污納垢,顛倒黑白,就請讓開。”

    沈長林只是看著她:“穆宗主,我只問你一件事,你說仙盟蓄意為私,是非不明,還暗中助力天道混淆此界黑白,可有證據?可有明白認定?”

    穆輕衣:“仙盟并不公平,此話若有假,讓我天打雷劈后粉身碎骨,我也無怨言。”

    沈長林沉默良久,隨后對穆輕衣拱手。

    他身后的修士們愣了一下,突然都慌了:“盟主,您”

    “師尊,你乃此界唯一一位出竅期大圓滿的散仙,何必如此!”

    “盟主,你也要看著這妖女為禍修仙界嗎?!”

    沈長林卻說:“說來慚愧,我雖然早注銷竅,可是近些年來,一直不得所進,我一直在想,是否是我哪里錯了。”

    他輕聲:“可是我聽完幾位小友講述后,忽然有所感悟,若說,是我錯了,才不能圓滿,那這蕓蕓眾生,或讀書,或修道,或云游四方,或居家樂業,又有哪錯了呢?”

    “東方城主的道侶沐晴,不過是降妖除魔,卻淪為活死人被眾人唾棄。已經神隕的道友周渡,雖然為保護百姓沾染邪道,卻不能為自己辯駁。”

    “更別說,還有穆宗主等。”

    沈長林神色平和:“我不求圓滿,因為眾生便已經是圓滿,強求眾生循一道,問不可,反不可,棄不可,便是不道。”

    “我也不求仙盟得存,因為。”沈長林再度對穆輕衣拱手:“我親眼見到,偌大一個仙盟志氣,都不敵一個萬象門。”

    “真是笑話!”

    沈長林話音還沒落,一道聲音猛地放大,然后便有一道身影自仙盟內閃現出來,正是無垠仙尊。

    “沈長林,你自己的道走不通了,便反過來怪天道無律,可想過是否是自己不夠虔誠?穆輕衣,你勾結妖道,污蔑仙盟,今天,我誓要將你拿下!”

    說罷,無垠竟然率先動手,可是被沈長林攔住,接著,雙方便斗起法來。

    而下方,涂堯一聲令下,便有妖兵撲上去,上方的戰鼓擂擂,穆輕衣的聲音放出去:

    “我已立誓不傷無辜,若只是被蒙蔽之人,大可自行離去,百年之后,天下自有新道!”

    天下自有新道,是啊!

    這句話讓天道慌了,也讓那些躊躇的,猶豫的修士對視一眼,最后還是且戰且走逃開了,畢竟那些妖兵手上沒有拿武器,周身也沒有傷人的戾氣,似乎只是為占領仙盟而來。

    而妖族不欲死傷,他們當然也不會死戰。

    無垠仙尊看到這一幕,面皮抽動一下,眼中射出狠意,一道靈氣,眼看就要打中穆輕衣,涂堯猛地抬手。

    他揚聲:“無恥老兒,竟然這么恨此界神女,不若扒了一身仙骨給她獻祭!”

    穆輕衣也給法器中注入靈力,猛地飛身加入沈長林,用術法逼向無垠!

    無垠本就修為不濟,見狀立刻咬牙,甩出來一個人,竟然是被鎖魂針鎖定的鄒其!

    白妍厲聲:“無垠,果然是你!自己使用鎖魂針這等邪惡法器,還污蔑我師姐,我殺了你!”

    他們全都飛身上來。

    無垠死死咬牙,不斷地甩出新的傀儡。

    但是論傀儡馬甲,沒有人比穆輕衣更有操控心得了,她在來之前也造了很多妖兵,所以他們撲上去之后,竟然將無垠給拽了下來:

    他太弱了!加之心術不正,專研邪術,早就不是名副其實的出竅期仙尊。

    穆輕衣沒有動手,交給了裘刀了他們,可是目光卻看向仙宮之上的飛天石柱。

    楚玲瓏才將那些狹隘偏私的修士綁來,就在飛舟上看到這一幕。

    她說不清看到玲瓏心時,那種心里不斷涌起的不詳預感是什么,但是看到這還是本能喊:“別讓穆輕衣靠近飛天石柱!”

    裘刀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想強行飛升!攔住她!”

    無炁也在人群之中,手握雙刀,聞言咬牙,這群蠢貨,竟然真的被穆輕衣騙過去了。

    他本想不聞不問,修仙界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即使做錯了什么決定黯然后悔關他什么事?

    可是穆輕衣。

    無炁看到將死的無垠,她連這樣的惡毒之人,都不會動手去殺。

    縱使無炁知道,這不是因為穆輕衣知道,他的母親便是被這人用無情殺道殺死,可他還是一瞬間感覺到,穆輕衣與那些偽君子不同!

    她真的并未濫殺無辜,也真的并不認同無情之道。

    既然如此,憑什么這樣的人要死。

    無炁閉眼,然后驟然厲聲:“她不是想飛升,而是想借飛升之路,直面天道,她想憑自身使天道隕落,然后讓他們復生!”

    “他們”怔了怔。

    馬甲們是沒想到,她本來打算再過一會兒隨便讓個馬甲點破的,沒想到是無炁先站出來說了。

    可是在裘刀他們看來,是她的心思真的被無炁說中了。

    萬起手都抖了,他難以置信地抬頭:“為什么?”

    白妍已經淚流滿面:“師姐!”

    沒錯,他們都知道,這樣才是正常的,這樣才是可能的。她那么痛苦,恨不能自戕或者毀了天道,怎可能抱著一群傀儡了此殘生。

    她什么都不怕,怎么會怕神魂俱滅。

    她唯一所求一生所求,是不要有無辜之人為她而死。何況那些人是她至親至愛之人。

    周渡,寒燼甚至連仙尊都不動了。

    可是裘刀他們嘗試靠近那石柱,卻被狠狠彈開,穆輕衣的修為再次躍升,成出竅期!

    現在她是名副其實的散仙,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

    可她依然在光芒大盛的石柱旁,不斷地吸納靈氣,戾氣。

    無炁忽然愣住,然后瞳孔驟縮。

    穆輕衣:“妖尊,我信守了承諾,將仙盟奉上,可是此界不應該有殺戮,不應該有為此界平衡,而刻意引導的仇恨。我今日將妖兵聚集在這里,洗去所有戾氣,是循我師尊的遺愿。”

    柳叁遠的心臟都在抽痛。

    穆輕衣:“我不知天下有什么道。但我想,無情道,并非大道。它荒謬,殘忍,不可理喻。”

    “但我無力毀滅他,既然如此,我愿意以身殉道,我愿意只身去問問天道。”

    “何為無情。”

    “人生而有情,因情而生,憑何要我們摒棄情,即便摒棄,如何可以視眾生而如草芥,視性命如糞土。”

    “我不服。”

    穆輕衣的周身全是白光,可是她要凝聚而成的法相,卻在她身后寸寸碎裂。如此一半生,一半死,好像穆輕衣的神魂也在不斷重塑,又不斷在化為齏粉。

    他們都知道,這是強行開飛升之路的代價。

    穆輕衣的瞳孔里只有很平靜的微光。

    她仰起頭。

    然后慢慢說:“我想要他們活著。”

    只是活著。

    說罷,她一拂袖,除了沈長林,所有的人都被這出竅期的修為給掀開,都無力抬起眼來,但都能感覺到風云變幻,雷霆在怒吼!!

    “少宗主!”

    “師姐!”

    “穆輕衣,不要!”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失敗了怎么辦!”

    可穆輕衣已經不予理會了。

    她將事情想得那么圓滿。除去自大的仙盟,洗去妖族的戾氣,借飛升之路滅除天道。

    甚至復活他們。

    唯獨沒有想過自己。

    孤身一人到此界的神女,好像生來命運便是如此。她回不了家,因為一些人想在這里留下來。因為他們離開,想立刻死去。

    她不是注定的孤家寡人。

    她本來,身邊有很多人。

    哪怕她只是一個筑基期修為,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會的穆輕衣。她想做回那個穆輕衣,可是可能嗎?

    穆輕衣伸出手,白光在她頭頂,慢慢變大,最后變成裂縫,那是她引來的天雷!

    天道怒嘯著,撕破虛偽的面具,瘋狂地劈下劫雷。

    因為她是強行飛升,所以它不用顧念規則,只需要將她劈為灰燼,但穆輕衣知道她不用怕。

    她沒事,聽到下方修士的怒聲時她就已經知道穩了。加上,她的系統在楚玲瓏那里。

    天道知道劈死了她這個軀體,系統在她也能蘇醒嗎?它恐怕不知道。

    因為它現在也已經瘋了,不斷地劈下劫雷。后來,它好像意識到什么,開始把矛頭轉向穆輕衣的其他馬甲。

    穆輕衣本能想攔,但是吐出一口血來,法器再多也扛不住天道威壓,她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化為灰燼。

    裘刀:“師兄!!”

    無數道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來,天道的狂悖,高高在上,傲慢和草菅人命引起了眾怒,有無數修士站起來,也有很多人倒下去。

    說實話,大部分是穆輕衣的馬甲。

    但她閉上眼睛,已經平靜了。

    沈長林借著修為闖進飛天之路中,聽見穆輕衣喃喃:“沒關系的,沒關系,只要我成功,我們就能重聚。”

    “穆宗主!”

    穆輕衣睜開眼。

    沈長林看到一雙血紅的,蓄滿淚的眼睛。

    穆輕衣:“我想回家。”

    裘刀他們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穆輕衣:“如果我不能回,他們回來也可以。”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

    它們在一點點變透明,化為灰燼,可是她低下頭看自己腰間的穆字玉牌時,卻發現它們沒有變亮,她愣了一下。

    沈長林終于抓住穆輕衣。

    她眼眶鮮紅,神色雖然平淡,可瞳孔里全是空洞和惘然。穆輕衣抓著那個玉牌,然后看向飛舟。

    抓著玲瓏心的楚玲瓏淚流滿面。

    她很抱歉,很內疚,根本無法面對穆輕衣,可是她給玲瓏心注入靈力,很多修士都給穆輕衣注入了靈力,讓一瞬間她的神魂無比強韌。

    “別死。“

    穆輕衣張了張嘴。

    楚玲瓏:“我也試過讓她回來,可是回不來了!再也不是他們了!”

    穆輕衣把她拂開,去搶那顆玲瓏心,楚玲瓏能感覺到這一刻她必然很后悔將玲瓏心交給自己,可是她依然將玲瓏心護在身后,大喊:

    “他們已經死了!”

    “究竟是什么讓你覺得他們還能回來!”

    穆輕衣眼瞳猩紅地注視著她,過了很久,飛升之路都崩塌了,天道也在因為信仰的崩塌而尖叫。

    穆輕衣才啞聲:“滾開。”

    楚玲瓏流淚:“只要你還記得,他們就還活著,他們永遠活在你心中。穆輕衣,不要再犯傻了。”

    穆輕衣望著她,很久,直到眼睛發酸,她才掉下眼淚來,哽咽著說:“我要造一批最像他們的人。”

    她把楚玲瓏拉近,聲音顫抖:“也不是他們了,我就要最初的周渡寒燼,就是最初的那一個!”

    她要所有人都承認那是他們,不然她搞這么大陣仗,白“復活”了!

    “可你不會成功的。”

    穆輕衣盯著楚玲瓏,過了很久,她輕聲說:

    “我恨你。”

    她跌在廢墟之中。

    修無情道的神女,就那樣面無表情,滿目蒼涼,渾身血跡地抬起頭看著他們,聲音嘶啞地說出這世上最濃烈的情感:

    “我恨你。”

    她的道心破了。

    可是讓她破開無情道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第73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天道最后如何,穆輕衣都沒有再管,反正無論天道如何猖狂,使它有這樣至高無上地位,和擺弄世間能力的,無非是修仙界這些信奉它的修士。

    可一旦它不再被信封,天道的一切,都會轟然倒塌,一切都會重塑。

    就像她承諾的妖族也可以借飛升之路飛升一樣。她不信她把始作俑者弄沒了,這些世間的不公還是注定的。

    但是,她病倒了。

    也許是最后天道傷她馬甲時連帶著也傷到了她的心脈,也許是籌謀出這么一場大場面耗費了她太多心力,也許她是真的累了。

    總之穆輕衣沒等紛爭結束便暈過去了,發了高熱。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她身邊牽著她手的少年寒燼。

    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穿著裘刀他們在秘境里見過的粗布麻衣,把穆輕衣扶起來。

    可是裘刀他們和他說話,他卻不應,只是顫抖著垂著眼睫蜷縮在穆輕衣身邊,抱著她。

    好像和她一樣,在高熱驚厥中不斷地回憶那些往事。

    裘刀想要去拉他,寒燼卻只是看著穆輕衣身上的玉佩,然后咬破手指,將血涂在那玉佩上。

    裘刀眼球猛顫。

    剛剛在飛升之路中也沒能亮起的玉佩,此刻散發著淡淡的血光,就好像是真的寒燼在對穆輕衣說:沒關系,我們在,我們一直在。

    裘刀咬牙,他蹲下來,聲音艱澀:“寒燼。”

    寒燼抱著穆輕衣,眉眼低垂,怕生一樣沒有回話。

    但裘刀仍舊輕輕抓住了他的手腕,即使怎樣放輕聲音,仍然從中感覺到了自己的顫抖:“我們走吧。我們回萬象門。”

    寒燼仍然低著頭。

    裘刀:“少宗主已經不能回家了,從此以后,萬象門就是少宗主的家。以后,我們就是少宗主的家人。”

    寒燼像是有了反應。少年的眉眼很銳利,是水墨畫中勾勒輪廓那幾筆似的,斜逸紙外的風骨,不像成年之后那樣溫和。

    可他的神色卻漸漸地空白了。

    “周渡他們也在萬象門嗎?”

    裘刀喉嚨發緊。

    白妍代替他回答:“在,當然在,所有人都在,你們再也不會分開。”

    她落淚:“對不起師姐,我們回去吧。”

    沒有人比他們更知道起死復生的奢望。更何況他們使舊的天道隕落,要讓修仙界重新恢復有序盎然的生機勃勃。

    沒有死,何來生。

    寒燼低著頭,他抓著本體的手,手指有些無力,他抓了好幾次,才沒讓本體的手滑開,但他不讓其他人碰,一直摟著她,上了飛舟。

    楚玲瓏根本不敢靠近穆輕衣,她現在還能想起那雙帶血含淚的眼睛,只能眼睜睜看著玲瓏心漂浮過去,進入穆輕衣的身體。

    寒燼此刻意識才有些清明。

    裘刀他們剛剛也是誤打誤撞,竟然把穆輕衣昏迷之后的潛意識給勾了出來。潛意識還下意識找他們問,其他馬甲還在不在。

    還好雖然她暈了,馬甲也沒有自主行為能力,但是寒燼一直很安靜,沒有露餡

    穆輕衣想著這些,頭疼得厲害。

    系統提示她,她都懶得看:【讓我再暈一會兒。】

    系統沉默:【即使你重塑了他們的軀體,他們也仍然是最初你賦予生命的那幾個人,并沒有變。】

    一股溫暖的力量注入穆輕衣的身體。

    【別難過。】

    她這是,被系統安慰了?穆輕衣怔了一下,沒來得及說話,系統音就消失了,像之前很多次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但奇怪的,穆輕衣心里竟然好受很多,裘刀他們退出洞府后,她也只是蜷縮著坐在床上。

    馬甲唯一的本能就是在本體不舒服的時候用盡各種物理安慰方式讓本體好受一點。

    包括不限于一個熊抱,給本體墊枕頭,還有給她變煙花戲法,把法陣換成溫暖如春的桃花陣的。

    穆輕衣像夜里一個人翻來覆去,腦海里思緒多得睡不著,但是四肢已經本能地抱住最能安慰自己的玩偶。

    現在也是,穆輕衣低落地抱著自己的馬甲,這摸摸那捏捏,最后才把頭擱在周渡馬甲肩上:“我也沒有難過,覺得不是你們了,我只是”

    她忽然愣了一下,好像知道了自己情緒低落的真正原因。

    祝衍馬甲摸摸她的頭:“是看見我們被天雷劈為灰燼了。”

    這本來是穆輕衣最怕的事。

    一個人少年最深的夢魘,被人變作現實活生生地展露在面前。

    雖然穆輕衣很快就迅速壓下,閉上眼睛不去看,但造成的影響還是難以磨滅的。

    穆輕衣悶悶不樂地揪馬甲的白頭發,他縱容地低下頭,她也輕一下重一下的,在手指上繞個沒完,然后輕聲:“我就不能真的讓你們復活嗎?”

    蕭起貼貼她的臉頰。

    “我們就不能真的做個不顧一切的瘋子嗎?”

    他對上本體的眼睛,輕聲:“從此以后,只有我們,沒有傀儡。”

    他們管修仙界的人如何看待,反正穆輕衣——在穆輕衣眼里,他們都是真正的周渡寒燼。

    穆輕衣看了蕭起一會兒,忽然伸手戳少年的臉頰。他的年紀最小,臉是最好rua的。

    寒燼默了一會兒,轉頭去看縮小版的二號自己,果然少年寒燼也怕上了暖玉床,然后和蕭起一個人在左一個人在右,給她rua臉。

    寒燼:“是不是復活,有什么區別嗎?反正我們還是可以讓你為所欲為。”

    穆輕衣咳了一聲,第一反應是給這句話修飾:“不要說得那么變態。”

    寒燼垂眸,然后抓著穆輕衣的手rua少年自己,又rua自己的臉,輕聲承認:“你就是變態。”

    穆輕衣:!

    這有點羞恥了吧,穆輕衣在承認與不承認之間反復拉扯,翻來覆去的,沒注意到馬甲都不自覺地聚集過來了,低聲私語:

    “沒錯,我不和別人說,別人又不知道我是變態。”

    裘刀走上□□一路向松鶴堂去,幾位長老在那里,而且據說是要與其他宗門商議如何對修仙界交代此次妖族攻打仙盟,裁撤仙盟的事宜。

    路上碰到一位師姐,她正拄著掃帚在那出神,等他走過去幾步,她才回過神來似的,垂眸心事重重地繼續掃地。

    過了一會兒,她又拄著掃帚垂眸想事。

    裘刀:“師姐。”

    待機的NPC遲鈍地抬頭。

    裘刀頓了頓,聲音還有些沙啞:“□□每日落花,清掃極為費力,何不直接用清潔法陣。”

    師姐本能回話:“若是都用法陣就沒有家的樣子了。”

    裘刀眼睫一顫。

    NPC掃地:“而且我本來也無事可做,何不趁機把宗門打掃得干凈一點呢,這樣日后看著,也許會心情好一點吧。”

    好了,裘刀閉眼,不用問都知道她說的是誰,他彎身拱手,再到松鶴堂時,已經握緊了手中的刀。

    是他們把穆輕衣強留下來,也是他們把萬象門變成如今這樣凋敝冷清的模樣。

    既然答應了師兄,也答應了穆輕衣,他們一定會讓修仙界接受如今的萬象門,也接受如今的穆輕衣。

    穆輕衣完整地睡了一覺,再起來時已經把NPC和裘刀對接上的意外拋之腦后,而是神清氣爽地爬了起來。

    她本來想換一身裝束,想到大戰結束,她出現的時候太光鮮亮麗,可能不好,又犯了難。

    寒燼最擅長給本體找借口:“既然是瘋子,行事何必有所顧忌。你就當你失憶了。”

    穆輕衣:“演起來可能有點難。”

    寒燼:“那就不演。”

    本體馬甲兩個對視一下,然后默契地去找穆輕衣最想穿的那身衣裙,白發仙尊已經就位準備好給她束發了,周渡在大氅之間轉來轉去,突發奇想:

    “我們要不要穿情侶裝。”

    “要!”“不要!”

    洞府內稀稀拉拉地響起好幾聲,穆輕衣真的不擅長做選擇,糾結半秒,看向最適合穿藍色的周渡:

    “那就我和你穿吧。”

    馬甲們自動在腦海里排好了序:

    “明天我和輕衣穿。”

    “后天我。”

    “好想插隊。”

    兩個想要同一順序的馬甲打了個架,爬起來然后自己默默地確認了位次。

    穆輕衣端詳著鏡子里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馬甲才知道她心水這個少宗主的正式裝束已經很久了,可惜本體之前的風評不咋好,她懶得出去

    直到出洞府,還有馬甲夸夸:“真好看。”

    仙尊馬甲抬手整理了一下穆輕衣腦后的發帶,穆輕衣忽然說:“我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像不像一起去郊游?”

    馬甲們腦海中默契地出現一個想法:只不過他們不是一個班的。他們是一個人的。

    穆輕衣飛身到了宗門大陣前。

    陣法之前動過,但萬象門最近來往人數眾多,穆輕衣想要加固一下,心情太輕松了,沒讓NPC留意那都有誰。

    到了才發現喬萋在那。

    就是她某天招進來的一個可愛小女孩,最近個子瘋狂抽條,且臂力也有增長的趨勢,一個NPC和她比劍法好像被震麻了。

    她是穆輕衣出洞府后見到的第一個真人,穆輕衣沉默,暫時沒有動作,但是喬萋走過來之后,先是看了眼周渡,然后才看向穆輕衣。

    “少宗主,大師兄。”

    周渡怔了一下。

    喬萋:“師兄,宗門大比還剩最后一日,我總覺得我劍術不精,還望師兄能夠指導一二。”

    周渡明白她的用意了,但還是說:“你的劍身輕盈,從劍術上來說,該是少宗主比我更合適。”

    果然穆輕衣已經手挽一個劍花,言語神情之間看不出任何記得仙盟之變的意思:“試試?”

    喬萋愣了一下,旋即跟上,可是心中卻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痛。

    她不知師姐如此平靜,是因為真得忘了,還是早已習慣,萬事不遂她心。

    穆輕衣借馬甲練了那么久的劍,早就手癢了,和喬萋酣暢淋漓比了一場,落地時周渡給她擦汗,然后才告訴她她剛剛不便分心的事:“裘刀和楚玲瓏來了。”

    穆輕衣不想見,頓了一下。

    周渡不意外般,輕聲:“那就不見。”

    穆輕衣看他:“我這幾日都不想再見他們任何人,周渡,你替我去。”

    周渡低眸淺笑:“好,我替你罵上幾句。”

    穆輕衣:“也不要罵多了,讓不讓他們知道你回來,都隨意。”

    喬萋因為這句話頓住。

    穆輕衣:“我只是突然想起來一句話。”她抓住他的手,在掌心試著寫了一個我字,因為感覺掌心的溫度和紋路很真實,她輕輕笑了笑。

    “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喬萋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他們眼神帶笑,忽然眼睛一酸。

    穆輕衣:“在我緩過來之前,我都不想見了,周渡,你也不要和他們說話。”

    她終于有點當初舉宗視若無睹,都知其懶散閑適的少宗主樣子。哪怕她現在最過分的要求也是:“說完就回來。”

    “好。”

    周渡去找裘刀,穆輕衣看向喬萋:“還練嗎?”

    喬萋:“練。”

    練完時她啞聲說:“師姐,你與師兄天造地設,我祝你們結百歲之好,延萬世之福。”

    穆輕衣:?

    這進度是否有些太快了。

    但是周渡已經回來了,喬萋只是說:“不論他們怎么說,師姐說他們是師兄,我信。”

    金色的信仰忽然亮起來,注入穆輕衣身體之中,沉眠的系統忽然打了個問號,弄得穆輕衣也在腦海里回了個問號。

    系統:【】

    剛幫你收拾完毀滅天道的爛攤子,能不能消停一時半刻?

    穆輕衣也不懂她怎么就有信仰了,一轉頭,周渡收起滄浪劍,給她帶了一袋琉璃果:“剛找管事拿的。”

    他也不問她喜不喜歡,是不是想吃,直接拿出來,挑了最大的遞給穆輕衣。

    裘刀遠遠看著。

    兩抹水藍色在天邊交相輝映,好似本該如此,從來如此。

    第74章 開心

    穆輕衣不想見他們,裘刀毫不意外,只是請周渡帶了句話給她。

    “宗門大比第一日時少宗主拿下了高階擂臺的擂主,今日終賽,希望少宗主無論如何要來。”

    穆輕衣和馬甲腦內交流:

    他們不會是打算把這個第一讓給我吧?

    其他人可能會覺得十分之不好意思,但穆輕衣不同,她當下就揚眉,盤算著如果拿到了第一要不要把宗門大比的獎品水平再提高些。

    但因為宗門比賽的獎品本就是她出的,就算提高也不過是在她自己的庫存里出貨,穆輕衣只是這樣一想就作罷。

    “還不如讓我把宗門的名字給改了呢。”

    穆輕衣對很多事物的名字都有某種奇特的占有欲,具體體現在她即使給馬甲取了不同的姓,還是喜歡在他們身上掛上一個穆字。

    話說回來,要不是容易被發現,一開始的時候她還真想讓馬甲都和她改姓穆。

    穆輕衣去看周渡。

    周渡毫不避諱地牽起她的手:“我和你姓穆?”

    穆輕衣眉梢微動:“哪有和同門姓的。”

    她把手拿出來,“道侶”兩個字在舌尖轉了一圈,還是因為即使結為道侶,改姓也怪怪的,沒好說出來。

    周渡提起宗門改名的事:“如果想改,你想改成什么?”

    一旁的俞裊忽然想起自己一件丟臉的事:“當時剛來到這的時候,我們想找一個宗門收留,輕衣本能就想問有沒有輕衣宗”

    沒說完就被穆輕衣捂嘴。

    但是晚了,人想起尷尬的事,打算終止念頭的時候,也往往是已經完整地回味了一遍的時候。

    清冷的大師姐俞裊垂著眼睫,握住了穆輕衣捂她嘴的手,一副她錯了,不說了的模樣。

    但穆輕衣已經腳趾抓地了。

    救命,為什么讓她回憶起這么尷尬的事!她不就是初來乍到想給名字查個重嗎!為什么要被記起還說出來!

    還好周圍只有馬甲。

    穆輕衣看俞裊馬甲還在尷尬,安慰似的摸摸馬甲的臉,俞裊馬甲直接拔劍,把本命劍亮給她:“既然要去守擂,要用我的劍嗎?我記得你當初就很喜歡。”

    親手鑄造了一把劍的周渡:“不用輕衣劍嗎?”

    寒燼:“”我有點格格不入了。

    穆輕衣有配平執念,接過寒燼馬甲的思緒,心中哀嘆,當初就應該每個馬甲都給她打一把劍,這樣才像一家人,整整齊齊。

    “不用,我就用輕衣劍便好,師姐的瑤光劍雖然好,但我日后未必不會有一把更好的。”

    她抬起眸。

    一瞬間,其他那些人居然在穆輕衣眼中看到她此前不曾有過的對未來的憧憬和期許。

    可是這一切分明都是假的。

    “瑤光只是暫時是我最喜歡的而已。但在我眼里,她還是最襯師姐。”

    不然她當初為什么把瑤光給俞裊馬甲呢。

    俞裊馬甲摸摸本體的頭:“喊我俞裊便好。”

    穆輕衣自己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意識到之后,這樣借馬甲之口輕輕點一下自己,就笑:“好。”

    周渡:“也別總喊我師兄了。”

    一直沒有說話的寒燼伸出手,默默注視的旁人還愣了一下,不知道這動作意思是什么。

    穆輕衣就好像早就準備好似的,將腰間的穆字玉佩摘下來給了他。

    裘刀這才想起來。

    寒燼死時,穆輕衣取走了他的玉佩。

    如今她把這塊玉佩給了現在的寒燼,就好像真正承認了這個寒燼的身份,也真正明白了,寒燼已經不可能回來了。

    他看著穆輕衣的方向,忽然覺得陽光是那樣刺眼,否則為什么接過玉佩的是寒燼,他卻覺得手心在發燙呢?

    真正的寒燼不在那里,他在尸骨凝煉成的穗子之中,靜靜地注視這一切。

    穆輕衣根本不知道修仙界的隱匿陣法是這樣神通廣大,而且修士人均耳聰目明,她以為沒人看到,其實明里暗里都是觀眾。

    她還問寒燼:“你不用改稱呼嗎?”

    寒燼只是望著她,穆輕衣才意識到所有馬甲中,他和應荇止是唯二兩個不需要改姓,也能姓穆的。

    所以寒燼只是握緊玉佩,然后輕聲說:“叫回我穆寒燼就好。我不論變成誰,都只叫這個名字。”

    他看著她,又說了一句:“這是你給我取的。”

    好的,穆輕衣承認她的虛榮心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開始想抱寒燼馬甲了。

    一開始天道逼她承認馬甲和她有關的時候,她還覺得很煩躁,覺得會暴露。

    現在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說出,她才發現原來這么爽!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和馬甲的關系,甚至可能把這兩話都當成了甜言蜜語。

    可是她知道。

    她知道馬甲是全身心地信賴她,屬于她。

    穆輕衣開心了,寒燼也彎唇。

    看到她摸了摸腰間,像是沒了穆字玉佩有點不習慣一樣,還伸出手,輕輕地落在她頭頂的發帶上,給她收緊了些,防止散落。

    裘刀覺得更刺眼了。但是他確不得不承認這才像是真正的寒燼。

    萬起也在身邊啞聲:“他跟在她身邊那么久,對她恨之入骨的時候知道怎樣下毒她會喝下去,自然也知道怎么樣說話,說什么話才能哄她開心。”

    只是可惜從前的穆輕衣已經掙脫不出無情道的泥沼,因她欲望而生的傀儡自然也不會想,把穆輕衣當成從前那個穆家嫡小姐。

    可事實上她一直是。

    在死去的寒燼心里,他拔劍自刎的時候一定還在想,只不過是一命還一命。只不過是世間的藥太苦,他以血溫之。

    如果是那個寒燼回來,也只會這樣輕輕地伸手給她扯好發帶。

    穆輕衣:“嗯?你今天怎么這么注意形象。”

    寒燼:“今天是我們少宗主奪魁之日,當然要神容肅整,貌若神人。”

    好了,彩虹屁夠多了,穆輕衣準備出發去擂臺,但是對馬甲只有一個要求,因為怕他們還是忍不住做了,所以一再回頭告誡。

    “我比賽的時候不許在下面圍觀我。”

    “為什么?”周渡感覺這樣的自己很可愛,他就代表穆輕衣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那部分好奇心,和叛逆。

    他嗓音溫和無奈:“我們看又不會嘲笑你。”

    “但是我會尷尬!”穆輕衣已經嘗試過了,有的時候她非常社牛,但有的時候她就是有精致羞恥癥,尤其是參加決賽這種場面。

    穆輕衣選擇性忽略她已經給自己制造過不同情況下的大場面很多次了。

    俞裊:“好,我們背過身去不看。”

    那要是轉過身不就看到了?

    穆輕衣到了云頂臺,還是不放心,最后清了清嗓子:“不如你們把眼睛綁起來吧。”

    馬甲們:“”

    默默地用眼神,在腦海里敲本體的腦殼。

    怎么想到這么有病的辦法的。

    穆輕衣:“反正不許看!”

    周渡把輕衣劍遞給穆輕衣。

    裘刀他們跟來云頂臺,才發現穆輕衣的本命劍居然一直在師兄手里,而他的語氣溫和,目光里也好似有無限包容似的:

    “有我們看著,何嘗不是有紀念意義的一件事呢?不管他人如何看你,至少日后我們回憶起來,記得你今日是如何獲勝的。”

    好吧,穆輕衣被自己的儀式感說服了。

    短暫地,她動搖了一下,但是上臺之后她就后悔了。

    雖然對手很強,也不過是化神期中期,論她的實戰經驗來說完全不是對手。

    雖然她照常使用術法,也未必是她想象中那樣十分之尷尬,或者不自然。

    可是意識到自己在看著自己后,她就時刻懷疑自己有同手同腳的可能,并且很害怕自己會留下又一個類似輕衣宗的尷尬笑料。

    沉默之后,她看向臺下的馬甲,而馬甲們也內心嘆息一聲,默默地轉開視線。

    只有周渡,因為本體心中掙扎的儀式感,頓了頓,最后抬手,放出了一塊留影石。

    在蓮花村那塊,然后他也轉過身去,溫和地安慰馬甲:有錄像我就不看了。

    好了,穆輕衣輕松了,她飛身而上,十分輕易地贏下了比賽,也如她所料地拿下了宗門大比的第一。

    滿場的掌聲。

    而剛剛轉開眼的幾人,她和他們分明什么話都沒說。他們就知她在想什么。

    他們也分明還是把出竅期的穆輕衣,當成那個有些驕傲,需要人哄著的穆家大小姐,她一停下動作,他們就知道了,她又不高興了。

    這是何等稀松平常的事,可是這過去十幾年,穆輕衣從來沒有擁有過。

    裘刀也永遠不會忘記他們找到蓮花村時,留影石里師兄說,天下之大,只要穆輕衣去得,他們也算領略過一二。

    原來他們一直都知道。

    他們為她而死,卻也是她活著的全部意義。

    魁首所獲獎品是一塊精魄,是當年師兄游歷時在外所得,果然穆輕衣拿到之后就交回到了師兄手上。

    周渡看向穆輕衣:“回去我們一起看錄像?”

    穆輕衣便橫過劍鞘,打一下周渡。

    師兄笑了。

    他摸摸她的頭。

    俞裊師姐也摸摸她的頭。

    寒燼倒是沒有摸,他留意著她發帶的飄揚,看到她發帶上停了一只蝴蝶,罕見地怔松片刻,然后蝴蝶飛走了,他才回過神,輕輕地說:“劍給我吧。”

    穆輕衣伸出手,又想了想:“你身體還行吧?不如給周渡?”

    但剛問出,執意配平的念頭又占領了上風。

    寒燼:“還是給我吧,我沒有劍給你,給你拿一拿劍也是好的。”

    可憐的寒燼馬甲,穆輕衣開始想以后怎么把每個馬甲該有的東西都配齊了,天繆長老他們已經過來,說是要商議宗門大比后,與各宗交流學習的事。

    穆輕衣累了不想去,周渡溫聲:“交給我吧。”

    俞裊頷首:“我與周渡一起去。”

    讓本體回去躺著。

    馬甲回來了她就開始偷懶,還是長老看著,穆輕衣多少有點想咳嗽。

    但是心虛的念頭也只是在她心中閃過一瞬,她很快便心安理得起來,催眠自己自己只是失憶了罷了。

    她對長老們頷首,然后轉身離開。

    走時,他們還聽到寒燼問:“我給你畫一幅畫好嗎?”

    穆輕衣:“畫得不好看就不要了。”

    寒燼笑了。

    他們極少見寒燼笑,與他們記憶當中一樣淡淡的,很平靜,有一種和少年寒燼完全不一樣的溫和沉寂。但是今天這沉寂好像很鮮活。

    他不在在意她身邊不只有他,還有很多人。

    他知道她已經過得很辛苦了。

    也像是知道,她只是在耍大小姐脾氣。她不會不要的,因為那是他畫的。

    寒燼:“剛剛蝴蝶落在你發上,很好看。”

    穆輕衣:“畫得好看我就勉強留下來。”

    寒燼:“畫你,不會不好看。”

    好吧,穆輕衣被自己恭維到了。她咳了一聲,把劍拿回來:“好好活動筋骨,不許畫到晚上,今天我要早睡。”

    她強調:“誰都不許熬夜!”

    寒燼好像很擅長面對這樣的穆輕衣,從來都是這樣。

    在穆府的時候,他就有時候很吃得準穆輕衣,可那是在應荇止和他的矛盾上,在其他事上,最終會喝下那碗毒藥的人,平時喝個藥都要跑來跑去,推三阻四。

    她其實難哄得很。

    什么時候他們變成從前那樣,相對著也只有少宗主和寒燼師兄,沒有穆輕衣和穆寒燼。

    寒燼:“你不熬我就不熬。”

    穆輕衣:“”

    寒燼:“走吧,少宗主可要說話算數。我會監督少宗主,準時入睡。”

    穆輕衣:哼!!

    第75章 不高興

    月色寒涼如水,在云蒸霞蔚的修仙界中,這樣的景色更似仙境。

    穆輕衣不舍得漂亮的月色,最后還是以劍術不能荒廢為由,將周渡馬甲留在了洞府外。

    微風習習,周渡一邊想,他和本體都是出竅期修為,怎么本體還是常年手腳冰涼,而他雪夜練劍一點都不冷?

    周渡想著收了勢,本體順便在洞府中翻了個身抱緊了仙尊馬甲的腰,他才收好劍,就感覺到空氣中靈力波動一瞬。

    周渡已經猜到可能是誰,但可能今天本體心情好,他并沒有感覺到煩躁,只是抬眸,平和開口:“出來。”

    柳叁遠自陣法中現身,對他長長作揖。

    他來干什么?洞府內本體穆輕衣眼睫一顫,眼看都要清醒了。

    柳叁遠在他注視下低下頭。

    他說:“今日商量萬象門與各宗交好章程時,雖不明顯,但各宗亦有長老弟子等熟人,對師兄的身份頗有微詞。我怕他們對師兄不利,所以冒犯來尋師兄,只希望能起到提醒之責。”

    穆輕衣記得他,之前仙尊之事也是他來提醒,確實心細如發,不過,他擔心這個干什么。

    周渡:“我是傀儡,自己一早便知,師弟何必遮遮掩掩,不敢提此事。既是傀儡,不念生,也不畏死。”

    他見柳叁遠神情恍惚,一頓:“雖然如此,我仍感謝師弟特意來告知我此事。”

    柳叁遠卻抬起頭,眼球顫動,咬牙:“師兄,你當真不是師兄嗎?”

    周渡眉梢微動。

    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他和本體在哪里露餡了?

    柳叁遠卻聲音嘶啞:“若只是一縷神魂,怎可能如此相似,況且今日師兄沒有見到,仙盟來犯時,師姐先將有仙尊心脈的神器保住”

    他閉眼,握拳:“她存有你們的神魂,心脈,靈力,又怎么不能把你們當成真正的曾經之人?”

    “在她心中,你們就是她所念之人。”

    周渡因為柳叁遠的沙啞嗓音頓了一瞬,但還是借助多核處理器處理好了這些話里藏著的信息:

    “但你們還是知道我不是,你想,讓我騙她?”

    柳叁遠卻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看著周渡。

    “所有人都以為師姐只是忘了,可師姐沒有忘,她不可能忘,若她忘了,怎可能對仙盟出手,若忘了怎么可能還記得你們?她是在自欺欺人。”

    天色太冷,周渡看見柳叁遠說話的同時,周身寒氣化作白霧。

    他聲音里的凄清之感更重了。

    “師姐沒有瘋魔,可是勝似瘋魔,師兄,你忍心看著師姐如此這般失去理智嗎?”

    “既然如此,何不騙她一回!”

    周渡:“”

    他竟然無話可說。

    可是,你忍心看著我陪本體其他馬甲再演一回嗎?

    周渡只能找借口拒絕,而且眼下確實有現成的借口:“她已為我們能回來打開飛升之路,尚且功虧一簣,我們要如何讓她相信,我們并非傀儡?”

    “無需證明,她自會相信。”柳叁遠不知道是太冷了,還是情緒太濃烈了,說話已經開始嘶啞斷續了。

    “師姐如今不就是相信了你們仍如從前般,伴在她身邊與從前無二嗎?自從師兄離世,我從未見師姐如今日這般開懷過。”

    周渡也是沒想到他們能在這里聽到這句著名的臺詞。他只能一邊注視著他,一邊盤算著怎么打消這個看似合理的請求。

    柳叁遠卻已經料到他很難答應般,又一次作揖:“師兄不愿也無妨,我們本就知道,既然身為殘魂,你們不愿意師姐沉湎其中也是正常的,可是我今日要說的便是此事。”

    “師兄,你可知道仙盟一戰,師姐伴隨妖族一起出現,引起了多少人非議?”

    周渡輕問:“不是有水鏡證明,她與妖族并非合謀?”

    柳叁遠卻扯起嘴角:“即使有此畫面,修仙界蠅營狗茍勾心斗角之輩不在少數,怎可能甘心萬象門就此崛起,況且,她與妖尊所言只是口說之詞,帶領妖族進入修仙界卻是實實在在。”

    柳叁遠眼球發燙:“師姐庇佑萬象門這么多年,我不相信她不知,和妖族牽連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

    周渡默默地想,所以本體不是一開始知道妖族的事就利用妖尊馬甲破局了嗎?怎么了,沒用?

    柳叁遠卻接著道:“可她明知如此,卻蓄意為之。師兄知不知道,從前為了保住萬象門聲名,師姐付出了多大代價?她忍著錐心之痛,手刃了她的師兄。”

    穆輕衣眼皮輕輕跳了一下。

    柳叁遠:“可是如今她連身后名都不顧了,她知道自己不能死,便想千方百計污了,墮壞神女聲名,來以此反抗天道強加她的枷鎖。

    到了這樣地步,師兄還以為,她真的會想求生嗎?”

    “如今是舊道隕落,新道預備著升起,師姐不能自裁,可我怕新道重生時,師姐解了滿身的枷鎖,她還是會決意赴黃泉。”

    “師兄,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師姐死嗎?”

    周渡:“”

    他心情頓時有點復雜。

    但他還是冒著掉馬的風險,問了本體一直很想問他們的話。

    “這些是你已有證據,還是你猜測而來?”

    這么言辭篤定,如果她不是本體她都要信了。

    柳叁遠卻情緒復雜地看著他。

    那個眼神,一瞬間周渡都要以為自己做的人設錯了,自己不該如此冷漠無動于衷,就算作為傀儡也應該表現出幾分震動才對。

    他頓住。

    果然柳叁遠已經垂眸,退后幾步,聲音里帶了悲意:“你說得沒錯,沒錯!”

    “我不該把你當成師兄,不該以為,你說恨我們,便是即便并非完整的神魂,也該有師兄的幾分氣魄。”

    “可你終究,只是傀儡。”

    柳叁遠聲音更輕了,因在風中,聽起來似有幾分顫抖:“若你真是師兄,怎可能不先問她何時欲自裁,而是問我猜測由何而來?”

    周渡沉默。

    他反駁不了這點。他總不能說本體心理健康得很,不,雖然也沒那么健康,但是也沒到自裁的地步。

    可柳叁遠卻抬起頭啞聲說:“她沒有試過自裁,怎可能知道自己取玲瓏心而不死呢?”

    “她若不是決意離開,怎可能天道隕落,她問也不問一句,她是天道選定的神女!”

    柳叁遠高聲顫著質問了這一句:“天道隕落了,她不怕自己死嗎?她一點也不怕。”

    “師兄,你可曾記得你走之前還拜托我們,無論如何,請我們看顧她一二,但是什么時候,你連她怎么登為出竅,怎么會又愿意和你交好都忘了!”

    周渡還沒說話,柳叁遠像是意識到自己瘋了,啞然笑:“對,你不是師兄。”

    柳叁遠的眼淚已經落下來。

    “我們還能因為只是匆匆見過師兄幾面,保有師兄當真回來了的幻想,可她天天對著這樣殊異的兩個人,明知你們完全不同,卻還要借你們才能回憶起往昔。”

    柳叁遠雙目含淚:“這幻象明明就是不公!”

    周渡靜靜地看著柳叁遠發瘋。他一邊好奇柳叁遠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突然如此,一邊還有些納罕,他們演戲的效果有強烈成這樣嗎?

    劇情高潮都已經過了他們居然都不能釋懷。

    柳叁遠卻發了狠:“既然你并非真正的師兄,就終究不可能以穆輕衣為先,也不愿騙她,如此,我便不能讓你留在師姐身邊!”

    周渡皺眉:“你要做什么?”

    柳叁遠眼睛發紅:“我寧愿輪回轉世時師兄恨我,師姐怒我,也不愿意你待在師姐身邊,占著師兄的身份,卻冷漠輕忽,到了如此地步。”

    他拔劍:“我要殺了你!”

    不是,說發癲就發癲啊?周渡立刻舉劍抵抗,同時本體也迅速蘇醒過來,由其他馬甲檢查了著裝之后,猛地沖出洞府:“住手!”

    柳叁遠身形明顯一僵,但聽到之后卻是咬牙加快了動作。

    穆輕衣可以不和柳叁遠糾纏,直接出竅期修為爆發把他震開,可她也是不想就這個話題和柳叁遠糾纏。

    而且他們搞清楚,是他們不讓她把馬甲借長生之路復生的好嗎!馬甲不是原來的馬甲怎么了!

    這替身文學的劇本可是你們自己選的!

    既然選了就別怪我演下去了!

    “柳叁遠!”

    輕衣劍自高處呼嘯而來。

    穆輕衣猛地飛身將他的劍攔住。

    俞裊馬甲出手相助,面紗吹開那一瞬間,柳叁遠的手抖了。

    俞裊:“柳叁遠,你自己尚且如此,憑何要求師妹?況且事已至此,你連她唯一的慰藉都要奪走嗎?”

    她說完,才發現柳叁遠雙眼通紅。

    柳叁遠死死咬牙,然后陡然啞聲:“我知師姐早已身死,枯坐三日夜不能寐,尚且動過自決的念頭!”

    俞裊微怔。

    “師姐,若是你,你日日夜夜都能見到思念之人的亡魂,你心知他們不是想見之人,卻一日比一日更清楚,若非命運捉弄,你們也本該如此,你還能活下去嗎?”

    “我不知我們未完成對師兄的承諾,照顧好穆輕衣,師兄會否恨我,我只知道,死人就是不如活著的人要緊。”

    這句話點著了穆輕衣神經里的易燃因子,她猛地將劍架在柳叁遠脖子上:“柳叁遠!”

    柳叁遠卻閉眼:“師姐殺了我吧,不然,我誓要殺了這個假的師兄,讓師姐既然那么恨自己殺了師兄,也恨我一回!”

    穆輕衣被這話里的決絕給震住了,竟然有一瞬間不知道如何動手。

    但周渡馬甲很快就接過本體的戲:“柳叁遠,你難道想讓我在她面前再死一回嗎?”

    柳叁遠面色煞白,身體顫抖。

    但是周渡卻開始歷數他死去之時。別問他記得為什么那么清楚,問就是系統有上下線時間。

    “云頂臺上親手殺之,開墟府后取出法器,心魔第一次出現時血濺洞府。還有。”

    周渡抬起眼:“飛升之路下天道將軀體化作齏粉。”

    接下來這句穆輕衣覺得可以自己說了。

    她啞聲:“還要幾次才夠?”

    她的劍抵著柳叁遠的喉嚨:“你難道不知道,他們每死一次,就是我死一次。”

    柳叁遠的身體陡然顫抖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睜開眼,可是看見他們,卻又像是不敵那突如其來的悲痛般,彎身跌了下去。

    俞裊及時拽住他一只手,看見柳叁遠竟然低著頭,哽咽地掉起眼淚來。

    “對不起。”

    穆輕衣頓了一下,聽到這句話還有點稀奇,看向柳叁遠。

    柳叁遠死死地撐著地面:“對不起師姐。對不起。”

    他能做的一切,不過是在師兄寒燼他們全都身死的基礎上彌補一點。可他能彌補什么。

    他看到他們本該有如此輕松平凡的日子,也心如刀絞。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若不是我們逼你,我們和天道一途,被偏見蒙蔽。今日看你大比成為他之后魁首的就是師兄了。”

    柳叁遠抬起頭,那滿眼的淚水竟然讓穆輕衣都說不出話來了。

    “我不是恨傀儡。”

    柳叁遠:“我是恨,為什么不能是師兄。為什么。只是這樣的一日,你們也從來沒有過。”

    他的悲痛和懊悔太真情實感了,罪魁禍首穆輕衣都有點輕微的于心不忍了。

    最后她只能說:“禍首只是天道,你們我或許怨過,但我并沒有想過置你們于死地。你們走。”

    柳叁遠聲音嘶啞:“師姐,我只是怕,你這樣沉淪,哪怕是有朝一日他人借傀儡危害師姐,師姐也會心甘情愿的。”

    穆輕衣聽進去了,她甚至仔細思考了一下,感覺自己馬甲如果誘騙她,還真的會。

    不過她很快回神,她馬甲害自己干什么?

    她選擇不說話。

    柳叁遠的手指緊緊握成拳,已從她的沉默中看到答案。

    “師姐這樣阻止我,也就是說以后不論如何,發生何事,也決不允許我們干涉傀儡,把他們從師姐身邊帶走了,是嗎?”

    穆輕衣聞言她毫不猶豫:“除非我死。”

    柳叁遠僵硬地直起身來,俞裊松開了手,站在本體身邊。

    柳叁遠僵硬地盯著他,然后才啞聲說:“那師姐可否立誓,除非師兄寒燼他們真的回來,否則,永不尋死。”

    穆輕衣:“”

    她發現柳叁遠還執拗地望著自己,沉默片刻,最后選擇給他會心一擊。

    “我發誓。”穆輕衣還真就開了口。

    她毫無壓力。雖然現在天道隕落,天地誓言有沒有之前的威力還不好說。可她本來就不想尋死。

    穆輕衣看著柳叁遠:“這條命是俞裊師姐死之前贈我,若無意外,我絕不主動尋死,以告慰她在天之靈。”

    她說完抬起頭,果然看見柳叁遠因為俞裊這個名字眼眶發紅,但還是對她拱手。

    “多謝師姐。”

    “這樣,我便可以安心了。”

    這句話多核處理器都反應了兩三秒,接著穆輕衣很快就意識到,好家伙,柳叁遠詐她?

    她盯著柳叁遠。

    他故意裝作瘋魔要殺馬甲,換取了她這個承諾?

    穆輕衣:“”

    雖然沒有失去什么,但還是好不爽的感覺。

    柳叁遠卻嗓音嘶啞斷續道:“還望師姐原諒我等出此下策,仙盟一戰師姐已存死志,可如果一心向死,連這些傀儡都會消失。”

    “師姐,順遂安康。”他說到這幾個字好像很艱難,過了很久才閉眼繼續輕聲說:“是師兄和仙尊他們平生所愿。希望你以他們遺愿為誓。”

    “即使他們已經離世,你還活著,總會遇到更多的人,更好的事。”

    這句話還算有溫度,像人話,穆輕衣沉默了。她沒想到他們這么真情實感。

    柳叁遠低頭啞聲:“會有比今日高興上百倍的日子。不用裝作不高興。”

    穆輕衣手指一緊。

    柳叁遠拱手:“在萬象門,沒人會怪師姐也不高興。”

    第76章 追更

    穆輕衣堅決不承認。“我并沒有不高興。”

    但柳叁遠只是將劍收回劍鞘當中,然后作揖拜別。從他通紅的眼眶,和仍然顫抖的尾指中,完全看不出來他剛剛竟然是以此巧詐于他。

    或許根本不是巧詐。

    他們經歷了太多事,也許對他們來說真的太難接受了,萬起裘刀都曾出現過心魔,柳叁遠原來愛慕俞裊,很難保證不是被心魔所惑。

    他轉身要離開,穆輕衣卻說:“你特地來這一趟,就是為了這個承諾,就不怕我真的遷怒于你嗎?”

    柳叁遠轉過身來,但穆輕衣發現他的視線不在看本體,而是看俞裊。

    然后柳叁遠說:“我于求道無所渴求,所以能夠理解師姐,為什么百般求他們回來。”

    甚至于求死。

    “甚至在飛升之路大開之時,我都希望傀儡能夠醒過來,主動騙一騙師姐。可是師姐。我知道。這樣對你來說太難了。”

    “而且,對他們太不公平。”

    月光輕薄薄的,涼幽幽地灑在石階上。

    最后柳叁遠對穆輕衣說:“師姐如果有空,便去后山看看吧,那里有人留了一處飛行陣。即使師姐想看凡間的明燈也可以。”

    然后他便慢慢地走下山去了。

    穆輕衣站在石階上看了很久,俞裊才感覺到有些冷,摸了摸本體的臉頰,然后就聽到本體強調:“我才沒有不高興!”

    就算有,也只有馬甲要頂著替身的身份下去那么一點點。

    但是,今天看到柳叁遠和她說那么多話,她心里的不高興詭異地消除了一點。那種感覺可能是她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事,還有人記得。

    她的第一批馬甲,并不是白活過。

    周渡馬甲垂下眼睫,開始懷疑:“所以我和原來的周渡,還是不是一個周渡嗎?”

    “怎么可能,都是他瞎說!”

    “你看,我都說了他們會腦補。”

    “這個劇本是越來越慘了。”

    五花八門的想法驅散了穆輕衣心中多余的念頭,但是穆輕衣心底里知道,她是不可能因為柳叁遠他們的話或行為有一絲一毫動搖的。

    她頂多只是覺得感慨一瞬。感慨之后,馬甲之間的情緒還是只有她知道。如果當初沒有他們非要攪和進來,會有這么一天嗎?

    她和她的馬甲只是小宗里的普通修士,隨隨便便窩在洞府里玩一天,年歲就這樣過去了,即使不能長壽,她也很快樂。

    不像現在,即使是在普通時候,她也總是會想起劍插進馬甲心口時心臟一瞬間的抽痛窒息,泵血血管破裂,和劇烈耳鳴。

    她始終認為那一瞬間給她帶來的恐懼并不是瀕死的恐懼。而是殺死自己的恐懼。

    她絕不為其他任何人改變自己。

    所以第二日,周渡再次出席和其他宗門的會議時,穆輕衣仍然在宗門大比的集市上采購,這次陪她的是周渡。

    她戴著斗笠,自認知名度并不高,可是她出現在一處書攤上的時候,那個搖著扇的攤主忽然咳了好幾聲,然后周圍的攤販都開始收東西!

    穆輕衣:?

    強買強賣不流行,現在流行拒之門外了?

    可是她收回手等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們收的只是部分話本,其余話本還擺在攤上。

    穆輕衣心里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但她安慰自己,都已經這樣了,怕什么亂寫,也打算裝作沒看見。

    但是馬甲終究還是沒按捺住,走到攤販后面,拿起了一本。

    攤主大驚失色,而寒燼略帶好奇:

    “《傾城之色》?”

    “”

    沉默,是今天的攤販。

    攤販尬笑:“這位道友,這話本,不是出賣的,是我隨手放在這里的。”

    寒燼拿出靈石:“我要了。所有系列,各來一本。”

    回到洞府,穆輕衣還在打自己馬甲的手背,心里狠狠念叨:你就非吃這個八卦不可嗎?!連自己的瓜都吃?!看了尷尬怎么辦!

    可是任由本體怎么唾棄自己,穆輕衣還是在坐上暖玉床上時,默默地和馬甲各自打開了一本,然后看了起來。

    看到開頭:“哇塞。”

    然后瞬間合起。

    寒燼在她身邊伸手要去找自己作為主角的那本,被本體打了一下,寒燼:“我覺得它的文筆還是挺好的,我想看。”

    其他馬甲:我也想看。

    得,寒燼買的整個系列的話本派上用場了,該說不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道暫時隕落了大家都暫時無法修道了,所以心思都到了副業上。

    這批話本質量比之前高多了。

    看寒燼的話本,劇情里竟然有刁蠻千金教訓馬奴,馬奴被千金父母嫌棄,然后修道歸來求娶的故事。

    看仙尊話本,什么高冷仙尊愛上我。

    周渡的話本就更多了,什么重生,什么強制愛

    穆輕衣看到一半都要啊啊尖叫我的眼睛,但是把名字換掉之后又可恥地覺得她們居然真的寫得還行,最關鍵的是她在修仙界好久沒看過如此現代的話本了。

    她居然有點上癮。

    就是看的時候馬甲時不時來打擾她一下。

    穆輕衣看到周渡和寒燼修羅場,寒燼馬甲問:“我為什么要給周渡下毒?”

    仙尊也問:“我看起來很不像正室嗎?什么叫做我一看起來就不大度所以沒把我寫成男主。”

    穆輕衣又羞恥又上頭:“該說不說,修仙界的人接受能力還挺強的,尺度也大。”

    她指的是能接受多男主的尺度。看來還是她們現代人在這方面封建的。

    仙尊馬甲抱過來,輕輕地給她理頭發,好奇地看了兩眼,默默地把視線移開。

    穆輕衣怒:“我都說了分一絲注意力給我就夠了,你們看入腦了我還怎么代入別的名字!”

    仙尊大聲:“是她先寫我把你鎖在洞府里強迫你修煉的,憑什么我都鎖洞府了還只想著修煉!”

    虎狼之詞,穆輕衣捂住仙尊的嘴,然后呼出一口氣,試圖使臉上降溫:“我不看了,不看了行吧?”

    馬甲們都不應聲。

    于是這天晚上,穆輕衣抱著看完,就把這本看完的想法,看完了全部劇情。

    “我靠,為什么停在妖魔大戰這里啊!女主都要和男主和解了好嗎!”

    周渡嘆氣,屈起手指敲了敲本體的額頭:“主角是你自己你都忘了,是不是。”

    穆輕衣抱著被子發怔:“我睡不著了。”

    好想知道后面會怎么發展啊啊啊!

    于是某個角落,NPC被薅起來,頂著鳥窩頭發在攤販所在地蹲點,半夜四點,就對攤販伸出了手,準確說出了話本的名字。

    “我想要《絕世師兄》第七卷 。”

    “沒啦沒啦,作者說師兄死了太傷心了不寫啦。等她度過心魔劫再來吧。誒?你,你不會一晚上都在這等吧?”

    NPC卻滿臉恍惚。

    穆輕衣抓狂:“師兄不是早死了嗎?!怎么現在用這個理由斷更了?”

    她開始動用祝無心和謝迎馬甲的人脈去找第七卷 ,結果答案果然一模一樣,作者生了心魔,不寫了。

    穆輕衣:“”

    鴿子作者,我殺你信不信。

    她抓心撓肝地翻來覆去一早上,最后終于有了個很不明智,但是越來越占據上風的念頭。

    “周渡,你去催更。”

    “她不是說你死了才斷更的嗎?你去找她!”

    周渡:“可是我死了。”

    穆輕衣:“嗚嗚嗚嗚。”

    周渡實在禁不住本體要看連載念頭的摧殘,按住本體的手,又出了一個折中的念頭:“要不,你給她編一個甜一點的劇情,讓她有點靈感。”

    穆輕衣吸鼻子:“我們這就結為道侶。”

    周渡:“”

    這是不是有點草率了。

    穆輕衣卻大聲:“就這么干!剛好我想試試現在能不能雙修”

    仙尊馬甲和寒燼馬甲把本體給按住了,其實心里都清除本體不過是口嗨,在幻想里飆飆車罷了,要讓她真去做,她絕對做不出來。

    但是,這個主意還是不錯的。

    仙尊循循善誘:“不一定要結為道侶,不是還有我們幾個的話本嗎?說不定,也有好看的。”

    穆輕衣可恥地心動了。

    周渡輕嘆:“宗門現在往來修士眾多,要說讓她有什么靈感,只需要像往常一樣就好了,有什么必要賣cp的必要。”

    沒錯,絕對不是她不想賣,穆輕衣安心地蜷縮在被窩里,開始思考:“這樣寫侵犯我們版權嗎?”

    周渡沉默不予回答,因為侵犯版權,那她不就看不了了?所以還是她默認授權了的。

    穆輕衣:“不過他們居然都能看得出來,寫得出來我們之間感情很好呢。”即使沒有那些劇本烘托,她也深刻感慨,原來群眾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

    周渡說:“情與情之間本來就沒有什么本質的不同。如果非要說未來有哪一日,會有一個人救我于水火的話,我不敢百分百肯定其他人。”

    “但我肯定陪伴我們彼此的,只會是自己。”

    洞府內霧氣蒸騰纏繞。

    穆輕衣默默地在心里想。說得對。

    她需要演戲讓別人相信馬甲和她之間的真摯感情,但不需要讓她自己相信。因為本來就是這樣的,這就夠了。

    穆輕衣閉上眼睛。

    沒過多久,仙尊馬甲輕聲:“要不要看看寫我的?”

    “”

    通宵看完的穆輕衣:又雙叒叕停在師尊搶婚了,我恨鴿子,再說一遍,我恨!!

    第77章 琴師

    穆輕衣實在按捺不住沒有話本看的寂寞,弄得妖尊馬甲那里開始都蠢蠢欲動。

    無炁說修仙界派人過來了,要與妖界和談,涂堯只是擺了擺手,突然頓了頓,然后問:“妖界,有沒有什么可以陶冶情操的地方?”

    半個時辰后,穆輕衣戴著白色斗笠,出現在萬花樓前。

    樓的名字很俗氣,可是進入之后,居然別有洞天,入目便是高懸的紅色綢帶,從四面八方匯集向最頂端。

    那里竟然有一只巨鼓,鼓面上,一名女子在撫琴,穆輕衣一眼就眼睛直了,最后讓涂堯馬甲掏了靈石進了最好的包廂。

    “這里也用靈石?”

    小廝:“是的這位客官,此地雖說是妖尊治下,可是不禁修士往來,所以才有諸多意趣。”

    這么說修仙界和妖界化解仇怨也是可行的了,事業腦涂堯馬甲若有所思。

    穆輕衣不敢把斗笠摘下來,但依然托著下巴,很有閑情逸致地欣賞鼓面上的琴。

    隨后還有舞女出來,她哇了一聲。

    好看。彩袖飛舞,飄零似蝶,她拉過涂堯馬甲一起看,希望把這些畫面記得更清楚些,看到一半才想起來可以用留影石。

    涂堯:“怨你讓我分心了。”

    他碰到本體手指:“怎么這么冷?”

    穆輕衣:“你們幾個每次都要感嘆一回,我也希望我手腳是暖和的。”

    小廝已經出去了,妖氣和本體靈力相沖,涂堯便把本體手蓋在掌心底下,時不時輕輕地揉揉,穆輕衣一直在專心致志看舞和琴。

    畢竟眾所周知,搓手跺腳不占用注意力。

    一直到彈琴之人結束琴音,周遭開始打賞,穆輕衣才嘆了口氣,原本以為靈石帶少了的,結果涂堯馬甲試著找了找,竟然找出來一塊上品靈石。

    他遞給本體,讓本體可以伸手遞出去,琴師揮動琴波來接時,可能是靠得太近了,穆輕衣的斗笠被吹開一瞬,涂堯立刻施法遮擋。

    琴師還在看穆輕衣,涂堯:“還不退下。”

    琴師立刻回神,作揖退后,穆輕衣才松了口氣,開始抱怨,不過她抱怨不是在這里太容易露餡了,身邊就坐著妖尊本尊,而是那個作者貌似還沒有更新。

    涂堯:“找點別的事”

    沒勸成,因為本體的癮突然起來了:“我就是想看!”

    涂堯頭疼,招手把小廝叫來:“既說這里可以陶冶情操,可有寫話本或是演繹故事的?”

    小廝一愣:“話本,沒有,倒是有兩位說書人,一位今就在。”

    涂堯:“讓他上來。”

    穆輕衣理好斗笠,百無聊賴地等著,還在想后續情節會是什么發展,沒想到進來的是那琴師,一襲白衣不飾釵環,感覺起來修為很低,但竟然很有清冷決意的氣魄。

    最要緊的是她說她有急事,現在不能說書。

    穆輕衣:“”

    涂堯:“不能說你進”穆輕衣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了,將手輕輕抽出來,涂堯便也頓了頓,放緩語氣,面上仍演著不耐道:“多短的都不能?”

    那琴師不知道為什么,本來應該是決定不演了,但是還是突然問:“兩位貴客,聽說書是想聽什么?”

    涂堯:“自然是你的故事。”

    琴師反問:“什么故事?”

    愛,愛情故事?這誰說的出口,修仙界或許很開放,但穆輕衣實際上還是和原世界一樣,最后只有馬甲寵著本體。

    涂堯睨她一眼,試圖以嗤笑消解演戲過程的尷尬情緒:“自然是男女之事。”

    琴師又看向穆輕衣。穆輕衣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即使她已經戴著斗笠,且盡量不說話了,她還是認出自己來了,而且很有可能知道那些故事。

    還說書不會吧,那些故事她寫的?

    但穆輕衣只是這么猜測一瞬,實際上寫她和馬甲話本的那么多,她就算真是,其實也無甚稀奇。

    穆輕衣斟酌片刻后開口:“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個好結局。”

    她說完,自己都怔了一下,涂堯安慰似的握緊馬甲的手,但是穆輕衣發覺對方可能認識自己之后,怎樣都覺得不自在,稍微動了動,涂堯把手拿開了。

    他問琴師:“演不演?”

    琴師:“我只演壞故事,就是那些你來我往,相互仇恨,彼此咒怨,卻不得不糾纏一生的故事。”

    對對對她也喜歡看,而且在那本里也看到了,但是不對,涂堯一瞬間收斂神情,揚眉打量那琴師:“你寫故事嗎?”

    他說:“如果原來的故事里沒有好的,就現想一個,我們不就在你面前,是一個花好月圓的故事?”

    穆輕衣覺得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回下血了,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頭微跳,總有種會遇到什么的感覺。

    果然見琴師垂眸思索片刻,然而卻還是搖頭:“我可以寫,也可以把這回寫成個好故事,但我需要時間,現在說不出來。”

    “簡略版也不行?”

    涂堯剛出聲,旁邊的女子斗笠似乎微動,她說:“算了,本來今日也只是隨意出來走動走動。”她寬慰自己不要太強求了,不就是追了本斷更文嗎,她多找幾本總能有喜歡的。

    那琴師卻突然說:“其實,這故事本也不復雜,只是一個神女為殉天道,也為祭好友,而執意尋死,但是卻被宿敵妖尊救下,而后被迫留在妖尊身邊,看他如何自大猖狂,自取滅亡,卻又拿真心待她,雖死無悔的故事。”

    穆輕衣第一反應:?什么東西過去了。

    第二反應:靠點我。

    她抬眸。

    那琴師果然垂眸,輕聲:“神女閣下,敢只身入妖界,毫發無損,真就一點真心都沒有嗎?不論是篤定妖尊不會殺你的真心,還是明白妖尊所想的真心。”

    “”

    這熟悉的風格,這扭曲的故事,太太,真的不是你嗎太太。你不是生了心魔嗎!

    穆輕衣手指收緊,還沒醞釀好讀者見面會如何說話,琴師就說:“還是說全都是妖尊閣下強逼您出現在此,他已經讓你一無所有,卻還是想用萬花樓的珍巧,使你開心。”

    “”

    不是,你們是真能腦補啊。

    琴師卻看著她,仿佛真想從話本女主角這里要一個答案。

    但穆輕衣頓了頓,反而是問:“她墮魔之后,師兄怎么樣了?他知道真相后,會如何做?”

    這是話本里的劇情。

    涂堯馬甲使勁捏本體手指,提醒她,說出來了不就代表告訴琴師,她看過她寫的話本了!這符合人設嗎!這動機不可疑嗎!

    穆輕衣:“我很喜歡閣下構筑的世界,只是想知道,在那個世界,他們是否安好?”

    好吧,圓不下去了,穆輕衣承認她就是追更人追更破防了迫不及待找原作者劇透了。

    然而琴師卻看著涂堯按著穆輕衣的手指,然后說:“抱歉,神女閣下,妖尊在這里,我實在不敢說出惹怒他的話。”

    好家伙,涂堯被氣笑了,你還兩頭磕呢?她都問了,絕不能不知道!

    “讓你說就說。”

    琴師看向涂堯,好像要發現他暴躁易怒面具下的追更人身份,但是琴師只是輕聲說:“他當然會竭盡全力去妖界尋她,但是這個時候,她已經徹底墮魔了。”

    穆輕衣閉上眼睛,內心: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是be!她就不該問!

    涂堯:“既然如此,何不寫一個好結局的?”他說完意識到ooc了:“就像我們現在這樣的,神女閣下,你不是喜歡看嗎?”

    他挑起鋒利眉梢:“那就看個夠。”

    他不知道越努力,琴師的靈感反而越充沛了,畢竟get到的就是這種宿敵強迫感,琴師默默地開始走神了,而穆輕衣也開始:

    嗚嗚嗚嗚知道劇情更想看更新了。她為什么不更!

    琴師:我為什么又磕到了妖尊神女

    兩方人在這神游天外,最后涂堯實在受不了了,他感覺自己和本體來這里簡直是個錯誤:一點焦慮都沒緩解,只想吃更新!

    走之前他利用妖尊身份勒令以后琴師寫的一切東西他都要提前查看,然后才拂袖而走,可是琴師卻站在鼓上,目送他們離開萬花樓。

    然后傳音問涂堯:“妖尊還要送神女閣下回去嗎?”

    涂堯瞇眼,然后心想,這不就是給她磕師兄cp,放棄妖尊神女的好時候,于是冷笑:“她趕著回去見那個替身師兄,我怎么能不遂神女愿呢?”

    他又淡淡嘲諷:“反正,不過是個死人。”

    琴師露出憐憫的眼神。

    你錯了,死人才是最難爭的,好了,既然你這么難上位就寫你好了。這就寫妖尊和神女的故事,開摸。

    于是穆輕衣回到宗門時,就絕望地發現作者不僅沒有更新,還出了新的故事?!

    新的故事真的是妖尊和神女,還是強制戀?!

    我靠你能不能把強制給我清出去,雖然我很喜歡師兄那本的強制但是別的本不要寫了。

    但是那天晚上,穆輕衣靠短短一卷夢了個昏天黑地。睜開眼睛的時候所有馬甲都知道本體打算搬去妖界了。

    是這樣的。

    看完之后,她忽然覺得,妖尊和神女這個新坑,也不是不可以入。

    第78章 腦子壞了

    穆輕衣還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為什么這么上頭,最后忠于內心,十分誠實地承認了,她可能是一開始就喜歡這些爛俗梗。

    所以裘刀他們一張嘴的時候,她和她的馬甲總是不假思索就回答出了最狗血的那個答案,并且總能根據那個最狗血的答案,編出一套更狗血的劇情來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那位寫話本的琴師大大和她一脈相承,甚至更厲害,只是看她和涂堯馬甲并肩出行了一次,就能腦補出這么多虐戀情深。

    穆輕衣在這里感慨,想象力果然是寫文的第一生產力,她現在已經因為吃不到糧滿腦子飛更多的猜測了。

    周渡馬甲還是試圖掙扎:“她到底寫了什么,能有那么好看。”

    涂堯馬甲忍著羞恥回憶:“也沒什么,就是妖尊愛上了一個人類女子,但是誤打誤撞中促成她成為了神女,他因此對她起了興趣,沒想到她愛慕自己師兄。”

    周渡:“”

    涂堯:“是的,師兄就是你。”

    周渡:“不要提醒我!”

    涂堯:“然后他死鴨子嘴硬,就是不承認,師兄含冤而死,他為了氣女主,竟然冷笑謊稱師兄是他殺的,于是女主想去殺了他。”

    兩個馬甲對上了腦電波。

    涂堯點頭:“是的,女主是本體。”

    “”

    好了別回憶了,穆輕衣感覺到都覺得自己腦子壞了,就這么普通的劇情她都覺得很帶感,可是配上文字和情感拉扯,就是很上頭!

    尤其是她帶著劍要殺涂堯,結果被涂堯反制,涂堯一邊和她虐戀情深,一邊反復確認她是真的心悅周渡那一段。

    靠。

    短短幾千個字,她怎么能寫出現代小說幾十萬字都寫不出的精髓!

    穆輕衣慕了慕了,甚至有點想自己動手寫了。

    周渡舊事重提:“既然她對我們出現在她面前那么有靈感,那到她面前轉一兩圈應該也有點用吧。”

    穆輕衣:“今天才爆更,下一卷至少要等半個月吧,我看了之前的更新規律,都是這樣。”

    其他馬甲異口同聲:“她不是今天一天就寫出來了!”

    周渡補充:“甚至還發行了。”

    好有道理啊,穆輕衣完全抵抗不住自己這股沖動,于是原來排好的情侶裝束順序竟然換了,涂堯插了隊。

    但是涂堯出現在穆輕衣面前,給她表演了一個掐她脖子,穆輕衣才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

    “我們好像沒有一起出現的理由。”

    周渡默認:“昨日才說是否要與妖界議和,但是如今,很多人應該都仍對妖界心懷偏見。”

    系統忍無可忍,敲了穆輕衣一下,提示她:【想想我和你說的話!】

    穆輕衣:?

    馬甲們集體放空,終于有平時總愛記些細枝末節不重要話的馬甲瞬間驚醒:“我們是不是沒有壓制自身妖氣的法器?所以?”

    果然,很快洞府外就出現了喊聲,是今夜負責巡視的喬萋和其他內門弟子,她們在喊:“師姐!”

    喬萋聲音萬分焦急:“我們在宗門內發現了妖氣,師姐你——”

    裘刀他們也趕來了,可是看到的卻是喬萋一臉錯愕與難以置信地看向穆輕衣洞府的門口。

    果然少宗主洞府處,一襲紅袍,遮住黑色龍紋,但是其他黑色紋路仍然從脖頸蔓延到臉上的涂堯嘴角輕扯,瞳孔妖異,卻又嘲諷地看向他們。

    雖然很慌,但是人設不能掉。

    “這就是你們正道宗門的速度,看來也不怎么樣么。”

    他說著,看向身側的穆輕衣。

    令人感到分外扎眼的是,穆輕衣本來喜歡清淡的裝束(其實并不),可今日也是一襲黑紅的打扮,發冠高高束起,勁裝在身。

    不仔細看還以為她與涂堯本是一對璧人。

    但穆輕衣還是握著輕衣劍,指向涂堯:“妖尊,我已經告訴過你,議和請找諸位長老,我已經卸任少宗主,萬事不由我,如果你不知道何處去,我可以代為引薦。”

    涂堯:“你說卸任便就這樣卸任了?”

    其他馬甲走出來,涂堯便也像是視線一偏,語氣變得危險:“我當少宗主是有什么宏圖大志,結果不曾想,還是為這些草木傀儡。”

    說罷,他掌心一團火,眼看要沖向周渡,被穆輕衣抬手攔下。

    好吧,穆輕衣承認她真的被話本劇情給代到了,居然不自覺按對方的劇情演了。

    穆輕衣:“你想干什么?”

    涂堯瞇眼:“少宗主,你不想做這個神女,和本尊實無多大關系,但是你與本尊的賭約,是想都不想便不會去踐行了,是嗎?”

    賭約?眾人被提醒到了。

    可穆輕衣看著他說:“即便是踐諾,也該是我贏了。”

    涂堯揚眉:“是嗎?那那日試圖用鎖魂針,控制修士自爆,阻撓我等的,難道是妖族不成?他不是,你們修仙界的大能嗎?”

    是那個無垠!

    穆輕衣還沒開口,白妍已經破口大罵:“妖尊,你欺人太甚!當日賭約你只說修仙界中人,何時說過連零星幾個敗類也要算進來?”

    涂堯眸中紅光一閃,妖氣沖天,幾乎打到白妍:“我和少宗主說話,何時輪到你們插嘴!”

    “涂堯!”穆輕衣打斷他:“不要傷及無辜,當日未曾言及賭注,況且借你們打開飛升之路,又凈化戾氣,確實是我有欠于你,你說,想要什么?”

    涂堯喉嚨一動,差點要說出話本里,強制愛的臺詞了,不過還好他及時反應過來這是在演戲,還是在現實中演戲。

    還是不要那么刺激了。

    不過,這不就是一起出現的好機會?

    涂堯瞇眼,周渡馬甲同時察覺到本體的念頭,幾乎和涂堯同時開口——

    涂堯:“我要神女陪我到妖界走一遭,幫妖界修復陣法,直至妖界完全恢復元氣為止。”

    周渡:“不行!”

    裘刀他們也反應過來,眼睛發紅,若不是涂堯妖力太盛,幾乎可瞬間殺了他們所有人,恐怕他們現在就會沖了上去。

    “妖尊!你做夢!我師姐雖然可以以身祭陣,但也絕不會為你和妖族受盡這種苦楚!”

    “你狼子野心,師姐,莫要答應他!”

    “妖族現在已經沒有戾氣,涂堯,你別以為我們怕你!”

    涂堯冷淡地瞥叫喊的修士一眼,然后含笑看向穆輕衣:“怎么,神女生而不死,如今難道怕祭幾個陣?”

    好嘛,相愛相殺這個模板真的給她整上了。穆輕衣現在有點后悔演戲之前看涉及自己的劇本了,給她代得都不記得自己原來思路是什么了。

    但是對這個劇本要素倒是清清楚楚。

    妖尊愛而不自知,神女以為妖尊厭惡折磨自己,恰好也不想活了,所以冷淡答應唄。完了,怎么這么典。

    穆輕衣:“好。但我答應并非因和妖尊的賭約,而是我既然收走了戾氣,也沒能為妖族大開飛升之路,虧欠妖界的,我自該償還。”

    白妍氣得眼睛發紅:“師姐,你何曾虧欠他們!”

    可她看見涂堯也眼神一深,冷冷地注視著穆輕衣,隨后又淡笑:“既然如此,神女不會連這幾個草包傀儡也要帶上吧。”

    周渡馬甲在心里默默地念:揍你。

    涂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真心的。

    穆輕衣:“他們是我的好友摯交,并非草包。”

    涂堯:“隨你的便,我不管神女在玩什么游戲,妖界不恢復。”他伸手,她手中的輕衣劍便到了他手上:“就別想拿到本命法器了。”

    對劍修來說,本命劍相當于性命。可穆輕衣的劍被妖尊涂堯這樣捏在手里,她也神色不變一下,好像知道她不會死。

    又好像知道了也不在意。

    穆輕衣:“便如妖尊所言。”

    “師姐!”

    喬萋死死握著劍,因為被強大妖力壓住,動彈不得,只能咬牙,紅著眼睛看向涂堯:“你這禍害!”

    可是涂堯即便不用出手,也能將她的劍氣消解得干干凈凈。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涂堯收起劍:“既然如此,神女,走吧。”

    穆輕衣看向涂堯。

    柳叁遠利用符紙,勉強掙脫動彈了片刻,可是看到其他傀儡只是那樣站在那,完全無法出言或者出力維護穆輕衣一下,只覺心如刀絞。

    他只能艱難張口:“別去。”

    “師姐,你不知道妖族打得什么主意,他們無法侵入修仙界,怎會友善待你!況且妖族兇戾,自古有之!”

    她明明還答應他,會珍惜這條性命!

    可是穆輕衣說:“我是神女,若是師姐在這里,想必也會這樣做。無妨。”

    她轉頭看了眼傀儡們。“我本就不死。”

    “不死也不代表不會痛!”裘刀陡然出聲,刀居然在掌心顫動,他掙脫出來了!“妖尊,今天你休想走!更休想將穆輕衣帶走!”

    穆輕衣沒想到裘刀這么不怕死,也沒想到妖力這么恐怖,她只是心念一動,涂堯就掐住了裘刀的脖頸,像是抓住了一件新奇的玩具似的。

    他的神情和秉性,和光風霽月的周渡完全不同,此刻妖異瞳孔發著紅光,好奇:“他也和你一樣,祭陣不死嗎?”

    穆輕衣:“涂堯!”

    涂堯冷笑:“不然,他為什么這么急著來尋死?”

    裘刀死死地抓著涂堯的手指頭,然后雙眼猩紅地盯著他:“飛升之路,是我們要開,攻打仙盟,也是我們的主意,涂堯,你為什么要將此事怪到她一個人頭上!”

    好問題。

    其實穆輕衣也在想琴師大大要怎么圓神女和妖尊相愛因由之事,但是這都是故事開篇,bug一定要在這圓嗎?

    涂堯:“你該問神女閣下,怎么敢單槍匹馬,來到妖族,還大言不慚,要拯救妖界萬千生靈,神女不是一諾千金嗎?既然承諾了,自然該做到。”

    裘刀眼球顫動。

    不為別的,只是這句話讓他想起了穆輕衣被天下大義綁架的數年,讓他想起了整個宗門,想起了她最后寧愿放棄一切讓他們回來,可在此之前還要剖心留下那顆玲瓏心。

    她從不曾離開過神女的枷鎖。而如今,居然還要為妖界犧牲。

    穆輕衣卻還在說:“我確實承諾過。妖尊,松手吧,我已經答應和你的賭約,一切之事不要牽扯到旁人。”

    涂堯挑了下眉,松手任裘刀跌在地上,然后像是調笑承諾:“神女放心,妖殿,絕對只有我們二人。”

    穆輕衣抬手,出竅期結界已經布下。

    眾人這才意識到天道已經隕落,可是穆輕衣的修為完全不受影響,這只說明著要么穆輕衣的道本就和天道沒有任何關系,要么說明,她的神女身份早已不是僅僅是天道所賦予。

    而是隕落了天道的此界,也承認她此刻的修為,是至純至精,并非是靠無情殺道得來。

    穆輕衣卻劃破手腕,將手舉起,金色的神魂絲線瞬間從馬甲體內伸出,連接到穆輕衣身上。

    感謝大儒替她辯經,感謝她急中生智,現在穆輕衣已經可以毫無顧忌地把神魂相同之事展現在眾人面前了。

    其他人心急如焚,但穆輕衣的神色至始至終都沒有變化過一下。好像不涉及神女,穆輕衣還是從前那個穆輕衣。

    可是一旦神職被重提,她深埋心底和過去的那些痛苦,絕望過后的淡漠,長生帶來的空無,全都回到了她眼里。

    她并不是忘記了。

    她只是暫時藏了起來。哪怕在只是傀儡的他們面前,她也不想讓他們窺見一絲一毫穆輕衣比改變的痕跡。

    可她確確實實已經是神女了。她該祭陣,該為天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穆輕衣看向那些傀儡們:“我們已經神魂相連,若出現何事,只要拽動此絲線,我自會回來。”

    涂堯臉色冷淡,看起來很不爽,但終究是一揮手,一只頭頂生三根血紅翎羽的巨鳥就長嘯著飛來。

    在涂堯面前落下,張開翅膀。

    涂堯伸出手,穆輕衣頓了一下,還是站上巨鳥。

    涂堯:“神女放心,妖界會很歡迎您,說不定會讓您,樂不思蜀。”

    巨鳥展翅起飛,飛出很遠后,眾人才感覺到那股威壓散去,又驚又怒地要去追,脖頸出現淤痕的裘刀也顧不得治療,立刻傳音楚玲瓏。

    可楚玲瓏好似早就看到什么:“追不上了,那妖獸是純血天級妖獸,大能莫及。而且,他們似乎沒有去向妖界,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當然是萬花樓。

    穆輕衣想了想,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按捺不住想來找作者看她寫了新稿沒有,就跟以前追小說時一天看八百遍軟件太太更新了沒有一樣。

    只能說世界可能不同,愛好絕對相似:)。

    她將斗笠戴上——雖然現在可能已經沒什么作用了——盡職盡責地坐在包廂內做一個被妖尊帶來自己的工具人,堅決不掉是被迫出現的人設。

    而涂堯馬甲去找琴師。

    但過了片刻,她就忍不住將斗笠的輕紗揭開了:天殺的,真的寫了?!

    但為什么是和仙尊的?!

    她到底開了幾個坑?!

    涂堯就在琴師面前,捏著那些紙,怒急反笑,一瞬間都分不清他是進入角色太深出不來還是單純磕到妖尊神女的對家cp怒了:

    “這就是你說的有所收獲?”

    琴師大人好像缺了根弦,看到涂堯眼中很有妖獸特點的冰冷的血紅豎瞳,才反應過來,這人好像是另一本文的當事人。

    他磕自己cp還不準她產別家糧?

    涂堯眼神冰冷,找回人設:“別怪我沒有提醒你,萬花樓的老板如今已經接了訂單,說好是本尊與神女的愛恨情仇,一個字都不能少。”

    琴師忽然說:“她如果真心不愿,妖尊這樣強扭此瓜真的有意義嗎?”

    涂堯:“?”

    琴師:“妖尊說要讓神女獻祭補陣,可卻忘了妖氣會腐蝕神女的身體,是真的心存怨恨,故意報復,還是想問,神女就這么不惜代價,即使受盡折磨,也一定要庇護愚蠢的天下人?”

    涂堯:“”

    包廂里的穆輕衣想以頭搶地。

    好家伙,大大你是真的厲害,就這么幾句話就把劇情糾葛說出來了,可是你光說有什么用,我要看故事情節啊!

    涂堯也眼神變幻,最后冷戾重復:“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剛剛說什么?”

    琴師后知后覺感覺到彌漫的妖氣。她沉默很久。

    “沒說什么。”

    涂堯冷笑,將紙張壓下:“重新寫。好好寫。”

    琴師只是看著他的背影,然后在桌前坐下來,要提筆時竟然有些嘆息。

    雖然她知道這個故事已經很帶感了,而且現實甚至和故事隱隱相合,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想到故事里的角色可能真的在遭遇這種不幸,她居然有點不想寫了。

    涂堯陰著張臉回到廂房,看見本體一下一下地在桌子上撞腦袋,伸手接住,還揉了揉。

    穆輕衣喃喃:“我一定是腦子壞了。”

    她抓住涂堯的衣袖:“看了剛剛那幾行字,我居然又想看仙尊那本了!”

    涂堯:“”

    還是那個問題,她到底寫了什么?

    穆輕衣又開始自己拷問自己式的回憶:

    她說,仙尊是當世散仙。

    這個世界上如果真存在仙尊殺不死的人,那仙尊的出竅期修為也可以不用存在了。

    可是當自己最縱容的小弟子,他原本看著,也只希望她隨意修行一道,便可和樂一生的女子囚住他時。

    他想的居然是,他死之前,如果能以身入局破了她的心魔,那他也算功德圓滿了。

    所以,她試圖用捆仙鎖將他留在秘境里時,他對自己最寵愛的小弟子出手了

    仙尊用了剖心之法。將心一分為二,以此控制他人。

    他原本以為,這樣邪惡的道法,他用之必死,他死了,也可以借此警示她,不要貪求。

    可誰料到,道法居然真的起效了。

    他怔怔看著被掏出半顆心的弟子。因為失去了半顆心,她永生永世都只能留在般若秘境里,因為那半顆心在他手中,她也永遠不可能再動情了。

    一旦動情,他就會知道。

    后來數年,他手里的這顆心,再也沒有動過情。

    涂堯:“”

    好看點在哪里,她不知道。

    穆輕衣真誠地看著他:她也不知道,但就是莫名很想看。

    涂堯試圖給自己洗腦:“這劇情不是很好猜,反正就是仙尊之后火葬場了”

    穆輕衣:“但我就是想看火葬場啊!剖心成功那一瞬,他的不可思議,和女主悲涼,以為男主真的不喜歡自己的自嘲。”

    涂堯誠懇道:“你沒救了。”

    穆輕衣捂臉:“我也沒想到我喜歡這種的。”

    涂堯坐下來,開始沉思,然后張口:“這樣說,我理解你為什么有的時候什么事也沒有也要讓我們殉了——”

    “閉嘴!”

    涂堯沉默,然后順從本體輕聲:“那,我讓她寫仙尊這本?”

    穆輕衣:“我恨,她為什么不是八爪魚!”

    涂堯:“其實只要寫的人夠多。”后面的話他沒說,但是本體早就get到了,于是琴師終于下定決心下筆時,穆輕衣看著一堆話本,犯起了難。

    終于,在一堆里面她看見了一本標題很有仙氣的,勾起了她的興趣,穆輕衣翻開看了一眼。

    死前第七日。

    周渡說:“這琴不是尋給我的道友。”

    “嗯?”

    周渡垂眸,然后說:“是我心悅之人。”

    “聽你這意思,你明知此鮫人琴代表的心意,還是想送給她,借此表明你的心意了,既然如此,祝你得償所愿。”

    周渡:“多謝前輩。”

    身死當日。

    她垂眸,眼神里很安靜,但我看出她是問我,還有什么想說的嗎?在因為宗門,因為我不得不冤死之前。

    我想起那把琴。

    可我看到她的眼睛,看到她眼睫上的水霧,感覺到她手中的劍,在輕輕顫抖,雖然幅度很小。她總是那么稱職。

    雖然并不喜歡當這個神女。

    但一直很好。很好。

    我突然不想說出來。

    就像那天之前,我也從來不會說,我知道你是因無情殺道疏遠我,而我不怕一樣。

    “沒有。”

    他沒有什么可說。

    第79章 信口雌黃

    話本墨字浮金:

    “聽說人死后,會入六道輪回轉世,修士若未謀財害命,也有來生。我不知道為無情道獻祭,是否會讓我走得慢些。

    但假如黃泉路很長,我想回頭看看。”

    “宗門少主,師妹輕衣,是否已經位列仙班。是否,百難全消。”

    穆輕衣看了有點難受,剛想翻頁看看是不是這就是結局了,一翻到后面,發現那一頁閃著金光,她怔了一下,伸手去摸——

    霎時間靈力翻轉,無數道靈力奔涌出來,像是露珠匯聚成了河流!

    穆輕衣抬頭,還沒來得及警惕,就發現那些靈力竟然化作一道道金字,從她眼前飄過:

    【淚如雨下】

    【閱之,心甚痛,險些入魔,著書者心思歹毒可見矣】

    【看了那么多話本,從來沒有哪一篇像這篇一樣令吾如此難過】

    【除卻結局太過悲涼,算得上佳作】

    【周渡穆輕衣,愿你們下一世得償所愿】

    【可是他們沒有下一世了】

    【看完此卷,我的問心道竟晉得比無情道還要輕易,可我禁不住想問,無情殺道就不能棄而不修嗎?周道友到死還想著穆道友位列仙班,百難全消,為什么這樣一對佳偶不能圓滿】

    【風中蘆葦,吾也,本來屬意師生之戀,看到這一篇也不禁掩面】

    穆輕衣:“”該掩面的好像是我吧。

    誰能告訴她為什么修仙界還能有彈幕啊!

    但是涂堯馬甲仍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安慰本體,讓她把這一切看作是正常的:“都有水鏡和留影石,話本上留下讀者筆記也很正常。”

    穆輕衣雙手捂著臉,感覺自己沒臉見人了。“雖然這個故事最后兩句是很虐,但是這些彈幕也太讓我出戲了!”

    她放下手大喊:“誰說我們之間只有愛情的!”

    涂堯代替周渡馬甲默默地看著穆輕衣,試圖讓本體醒悟到并且反省:最開始就是她順著裘刀他們的設想這樣演下去的。

    但是讓穆輕衣反省是不可能的,她捂住他的嘴,然后沒有經受住誘惑,一邊暗想著她要看看最新卷寫了什么,狠狠唾罵一下,一邊翻開了昨日才更新的最新卷。

    人都死了,難道他們還能真寫替身文學什么?

    翻開之后,穆輕衣:我的眼睛!!

    最新卷是這樣寫的:

    “雖然涂堯以宗門相挾,但是穆輕衣看著涂堯略帶嘲諷的神色時,想起的還是周渡死時那雙漸漸黯淡無光的眼睛。

    他說,能這樣對我的,也只有你了。

    可我這樣對你。我救天下人了嗎?我飛升成仙了嗎?亦或是我大道得成,心硬如鐵。

    師兄。

    周渡。

    我答應你的事,一件都沒有做到。到底是怎樣的鬼迷心竅,大義凜然,讓我在那天心如刀絞之后,依然殺你于后快。

    是怎樣的天下道義,讓我之后數年,都只能對著一張與你面容相似的臉,回憶你。”

    “她還是答應了,她走時,身后的周渡傀儡并未動作,她只是靜靜看著,心里竟說不上是早有預料,還是自嘲更多。

    師兄,若你當初愿意這樣疏遠我。

    何至于此。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同門無間,攜手十年。我們本該天涯不見。若是你能夠心狠,又何至于此。”

    穆輕衣:“”

    雖然她演了但是看對方用這樣的筆觸描述總有一種腳趾扣地的感覺,非要模擬的話就是國旗下講話,然后校報里寫她抑揚頓挫,情緒飽滿,且情真意切。

    穆輕衣把頭磕在桌上,讀不下去了。

    但是遠在萬象門的周渡馬甲身形動了動,然后不可避免地冒出了一個念頭:那如果我現在去搶

    不對,搶什么搶,又不是搶親!

    穆輕衣把書抓起來,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確認,沒錯,這話本是根據他們的所作所為實時寫的!

    而且還有彈幕,那她如果想讓馬甲再次融入修仙界,或者說知道他們對馬甲到底是什么想法,不就只要順著他們的劇情繼續,就可以?

    涂堯忽然沉默。和演戲讓作者有靈感磕cp好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但是誰能拒絕在同人文外看到一個絕妙CALL BACK呢?至少穆輕衣不能。

    于是他們在等琴師創作的時候,少宗主洞府內的周渡已經拔出滄浪劍,未料才出洞府就遇見裘刀他們。

    周渡一頓。

    裘刀啞聲:“師兄,可否容我問你一聲,你此去是要做什么?”

    周渡:“既為傀儡,我要做什么,應與你們無關。”

    裘刀:“妖界乃妖族的地盤,強闖妖界萬分兇險,師兄卻單槍匹馬,是想要去送死嗎!”

    周渡抬起頭:“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裘刀竟一瞬啞口無言,可還是橫了刀,表明絕不會讓周渡一人這樣去,他們也想救出穆輕衣,可也不能這樣送死!

    周渡:“裘刀,你們之前攔我,我已經不再計較,她親友皆亡,數年間,只可與我相依為命,我明知她深受煎熬,卻不能讓她解脫,后遇意外棄她而去,悔之晚矣。”

    “但是,我絕不可能再眼睜睜看著她為所謂無情道掙扎半生。”

    “師姐根本就不是為了無情道!”白妍驟然喊出來,眼眶鮮紅,在場之人都頓住了。

    白妍哽咽。“師姐是為了你。為了俞裊師姐。你們所求是為匡扶天下正義,所以她才愿匡扶正義。可是她是自外世而來,這世間悲喜禍福,說到底和師姐有什么關系。”

    她淚如雨下:“師兄為正道魁首,施救修士無數,本就是修士心中楷模,師兄忘了嗎?師姐或許曾有這般宏圖大愿,但被天道迷惑之后,為什么還不肯棄。”

    白妍聲音顫抖:“是因為,這天下的道,本就不是天道給她的,是你,是師姐給她的!你們都已經死了,若不能讓她修你們的道,她要借什么活著!”

    她本來活著已經很艱難了。

    可是眾生萬物還在以各種方式逼迫他。

    白妍心中知道這傀儡恐怕是師兄見穆師姐心中痛苦,而生的心魔,可還是覺得,若是師兄在,不會不顧穆輕衣意愿而這樣做。

    萬起也紅著眼圈:“鑄輕衣劍的時候,師兄說過什么話,師兄還記得嗎?”

    “你說此劍以她的名字為名,是想叫她知道,鑄這劍不因任何目的,只因她是穆輕衣。”

    穆輕衣是自外世而來的穆輕衣,承認自己欺世盜名的穆輕衣,也是他們親眼看著成為如今穆輕衣的穆輕衣。

    她要讓他們死了,自己的一部分也就死了。

    萬起上前一步,聲音顫抖更甚:“師兄墟府破碎后,她在墓上寫,那是穆輕衣之墓。師兄,你可知。你對她有如何重要。”

    她不是后悔了。

    她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愿意過。她從來沒想殺死他過!!

    萬起也拔出劍,哪怕他之前從未想過還有這樣一日,他要拔劍對著自己最敬愛,最感謝的師兄,可他也要這樣做:“我絕不會讓師兄再為穆輕衣死一回。是為師兄,也是為穆輕衣。”

    好反復無常啊。

    周渡:“你們再如何不愿,我也已經死了。”

    柳叁遠竟還是之前那番說辭:“只要師兄愿意騙她,就還沒有死。”

    穆輕衣為什么讓一群并不相似的傀儡留在她身邊,不就是想讓他們“看著”他嗎?

    柳叁遠他們曾被穆輕衣拜托盯著走火入魔的她,可他們也不忍心,但現在,穆輕衣已經找到控制自己的方式了。

    周渡抬起頭嘆氣。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他們逼得走到了一個死胡同里:“我們死了,她的痛苦便永遠不會消解,她的痛苦不消解,我們就永遠無法消失。你們不覺得,你們陷入了一個死循環里嗎?”

    眾人咬牙。

    裘刀卻眼眶鮮紅:“難道穆輕衣親近師兄,師兄就會因無情道而死,穆輕衣因此必須疏遠師兄,師兄卻因此更愿意縱容穆輕衣,不是一個死循環嗎?”

    周渡沒說話。

    裘刀緊緊握著刀:“師兄,經過這些日子我已漸漸明白,你與穆輕衣兩情相悅,卻不能長相廝守,這本就是個死胡同。師兄愿以死破局。她也愿意,用永不飛升,換永不相離。”

    他啞聲:“這就是穆輕衣的畢生所愿。”

    他抬起頭,眼眶含淚注視著周渡:“我不信師兄不愿意成全她這畢生所愿。”

    好嘛,雖然沒茍到馬甲復活,但是茍到馬甲可以長生,周渡沉默一會兒,還是收回劍,輕聲:“你們預備如何救出她?”

    白妍咬牙:“我們已經得到師姐蹤跡,等他們離開萬花樓。”

    周渡重復一遍:“萬花樓?”

    這么快就找到了,本事不小啊。正坐在萬花樓包廂里的穆輕衣沉默了。

    等會兒。

    穆輕衣眼皮忽然一跳。

    他們進來,好像也沒見什么人,沒和什么人說話吧?坐在這還能通風報信的,莫非是?!

    白妍果然揚聲:“妖尊狼子野心,表面上是對師姐恨之入骨,實際上卻欲逼師姐就范,師姐品性高潔,我們絕不會讓師姐受他強迫。”

    穆輕衣扶額:你們修仙界的人到底都加載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劇本啊。該不會是這些話本起大作用了吧?

    喬萋死死咬牙:“沒錯,他竟還試圖讓人歪曲改寫,說師姐與他才是天生眷侶,我呸!師姐和師兄陰陽相隔,但心魂相牽,絕不會被這妖魔所污!”

    穆輕衣心中忽然有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妖氣大作,無炁懸浮于空中,羽扇在手,淡淡一瞥:“神女究竟惦記一群死魂,還是我們尊上,恐怕不是這位道友說了算吧?”

    “無炁!妖界大護法!快散開!”

    “區區妖族,竟敢在此信口雌黃!”

    無炁啪地一下收扇,冷笑:“少宗主明明是自愿與尊上離去,在你們眼里便變成脅迫,我看是你們不愿承認,信口雌黃!”

    二護法荼蘿也揚眉:“沒錯,誰知是不是你們修仙界都口蜜腹劍,面和心黑,這才逼得神女遠走,連神女都不想做了,我看分明是你們配不上神女!”

    “你!”

    這還不算。

    妖族出沒,天繆長老也被喊來,一現身便道:“連仙尊都因阻攔你們,而為少宗主無情道法獻祭,如此血海深仇,少宗主怎可能與你等,與涂堯妖魔同流合污,簡直荒謬!”

    “笑話,一個出竅期還想與我們妖尊比肩?”

    道真長老加入戰斗:“仙尊不僅為出竅期長老,還為少宗主師尊,師尊身死,少宗主焉能忍恨!況且少宗主與仙尊本就是一對璧人!”

    “?!”

    “師姐明明與寒燼師兄情投意合,陰差陽錯”

    “說是青梅竹馬,可俞裊師姐與師姐難道不是青梅竹馬嗎?她分明是為俞裊師姐活著!”

    “仙尊死后心魔蕭起便鮮少出現過,可見仙尊身死時,已明確了少宗主心意,他們才是天作之合!”

    “我們少宗主的無情道,既愛蒼生,也愛世人!哪來什么愛恨!”

    “”

    第80章 回去吧

    穆輕衣從馬甲視角看到這混戰局面都沉默了。

    如果不是她對修仙界的腦補習慣早有預料,恐怕她會目瞪口呆:知道他們對磕cp很沉迷,沒想到會這么沉迷。

    總共才那么幾個人就已經分好cp陣營了?還打起來了?這么真情實感嗎?

    這樣會讓她誤以為她真的可以和其中一個馬甲水仙的但這個想法也只是在馬甲腦海里掠過一下。

    馬甲還沒開始暢想,穆輕衣先一拍身邊的涂堯,涂堯立刻回神,和本體對上視線。

    穆輕衣緩緩張口:“不如問問把我們蹤跡透露出去的人吧。”她覺得對方作為cp粉頭子,應該很有發言權。

    小廝把人請進來。

    穆輕衣已經把斗笠摘下了,放在手邊,廂房西面臨窗,現在窗半開,微風吹拂著穆輕衣的發絲。

    穆輕衣自己還沒伸手,涂堯先抬手,理好她的碎發,又把斗笠的輕紗梳理好,探身放在穆輕衣手邊的位置。

    這么親密的接觸距離,已經絕不僅僅是妖修兩界對立的關系。

    琴師蕭猶沉默地注視著一幕,忽然覺得就算是自己的判斷,都不能注解這兩人關系的萬分之一。知道誰做主,她把視線轉向穆輕衣。

    穆輕衣眉梢微微一動。

    涂堯屈起手指,叩著桌面,率先開口:“蕭琴師,本尊還真要問問你,將本尊的行蹤出賣給修仙界,好玩嗎?”

    蕭猶神色不動:“妖尊在意的是自己的行蹤嗎?應該是神女的行蹤吧。神女本來就心不甘情不愿,你欲強留她,當然怕修仙界中人追過來。”

    涂堯盯著她,猝然發笑:“你是真的不怕死。”說罷,他身邊的妖氣瞬間滌蕩開來!

    蕭猶瞬間警惕,下意識看向穆輕衣,可此刻涂堯身旁的穆輕衣卻不聞不問,好似一座泥塑的木偶一般,沉默地注視著她。

    蕭猶抬手抵擋:“你對神女做了什么!”

    涂堯:“你為何不問你們修仙界做了什么!天道無情,修仙界眾寡義,還連累神女也要背信棄義違背對妖界的承諾,神女灰心失意,決心歸隱妖界,又有何不妥?!”

    這只是穆輕衣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

    然而蕭猶卻像被激怒:“你胡說,即使你與神女有過去,可是周渡,寒燼還有仙尊,與她師姐怎么辦?!神女,難道你真要棄他們不顧嗎!”

    穆輕衣心中感嘆蕭猶果然敏銳。她只是隱約流露出了一點想和涂堯馬甲去妖界開辟新世界的想法,蕭猶就敏銳意識到,身為穆輕衣的自己也是有所意動的。

    否則,蕭猶為何要在最后加上問自己那一句,蕭猶已經篤定了她并未被控制不是嗎?

    可是穆輕衣不喜歡修仙界的就是這一點:修仙界的人都控制欲太強了。他們喜歡腦補固然與她無關,可如果滲透到她生活里,她還是會有無法自由行動的煩躁。

    那憑啥?她的馬甲都死過一次了。

    而且蕭猶很有可能是cp粉中的那種大粉,蕭猶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穆輕衣的態度。

    所以穆輕衣沒有遮掩。

    “他們都已經死了。”

    蕭猶一咬牙。她不知道穆輕衣到底經歷了什么才能這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但是她知道她還在不舍。

    否則,她當初答應妖尊時就該直接和妖尊走,何必來這萬花樓一趟呢。

    蕭猶死死抵抗著妖氣:“他們都還在計劃救你。神女,他們神魂消逝固然令人痛惋,但留下的至少是他們的一部分,你難道真的舍得”

    穆輕衣打斷:“我舍不得又怎么樣?”

    她抬起頭:“你們難道會真的容許他們一直存在,即使讓他們存在,也會讓他們像往日一樣,在我身邊轉圈?”

    穆輕衣也說不清自己想要什么,總之她在試探。她對蕭猶搖了搖頭:“他們是人,不是木偶,我不想讓他們那樣活著。”

    蕭猶啞聲:“可即便今朝他們還存在,也只是只會圍著你轉圈的。神女,如今的修仙界已和你認識的大不一樣,他們排斥妖族,卻并非是像往日一樣,只是因為妖族與修仙界并非一族就心懷厭惡,只是不想讓你卷進去!”

    “他們就算知道你身邊的人都是傀儡,也不會像以前一樣心生排斥痛下殺手!”蕭猶知道說出下面的話,穆輕衣可能會被刺痛,但她還是說了:“這是他們用命換來的和解,難道神女也要放棄嗎?”

    涂堯敏銳地感覺到了道德綁架,加大妖力:“找死!”

    但他只是表達警告,不是想結束談判,于是巍然不動的本體穆輕衣這次出手,化解了涂堯打出去的妖氣,靈力牽引住了蕭猶。

    蕭猶:“神女!”

    涂堯:“穆輕衣,你不會以為本尊是修仙界的那些輕狂莽夫,隨隨便便一句你不愿意了,就能輕易打發吧?!”

    他佯裝慍怒,腦海中卻飄過一條想法:哄抬物價。談判需要技巧誠不我欺啊。

    蕭猶面露焦急,穆輕衣卻看向蕭猶。

    沒辦法,她實在還有一個疑問沒有弄清楚,不問清楚她感覺覺都睡不好了。

    “蕭道友,你既然脫身妖族修仙界,又在萬花樓中隔絕世俗,為什么會寫那些話本?既然能寫得出纏綿悱惻的相愛糾纏,又為什么阻止妖尊陛下呢?”

    她說話語調平鋪直敘,卻有一種很從容的力量,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些話本中寫了什么。

    這很大程度上安撫和欺騙了蕭猶,蕭猶只有一瞬間不自在,然后就咬牙:“我雖然寫,但是故事和現實,還是分的清的。”

    涂堯眼神陰森。

    這次不是裝的。

    什么意思,他和本體不般配嗎?

    沒想到蕭猶說:“神女,正如你所說,我超出兩界之外,許多傳說,譬如無情道,譬如你的神格,都是道聽途說,很多事,確認不了假真。可是我確認神女是傷懷的,今天如果能幫神女擺脫不愿做之事,也只算我欲令神女開懷一回。”

    穆輕衣怔了一下,然后蕭猶肯定說:“無關神女是否是神女,也無關妖尊與神女是何關系。我只問神女,如果修仙界能做到,神女還舍得離開修仙界獨自一人離去嗎?”

    本體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涂堯冷笑:“何來獨自一人?本尊難道是鬼嗎?!再說,神女不舍得,本尊也可以勉為其難。”

    他臉色陰沉,面上抽動一下,強咬著后槽牙道:“讓神女把他們帶走。”

    穆輕衣還沒說服自己。

    蕭猶驟然高喊:“別信他!”

    似乎是怕被妖氣襲擊,她一邊躲閃加快語速:“妖尊連話本都要重新寫過,一點小事也要拈酸吃醋,若神女真將他們帶去,焉知會不會徹底魂飛魄散!”

    “你!”

    涂堯瞳孔霎時間變成猩紅豎瞳,龍角也仿佛被雷電纏繞,好似惱羞成怒。其實涂堯馬甲只是被這樣污蔑驚怒了一瞬。

    怎么其他馬甲都有cp粉,就他的角色定位很邪惡一樣?后來片刻涂堯才反應過來,他這個角色本來就是按照反派來演的來著。

    涂堯的妖氣已經肆虐了,只是被穆輕衣的靈氣死死壓制著,看似水火不容,其實背地里已經你蹭我我蹭你,表面打得難舍難分,里面靈力妖氣更是不分你我得難舍難分。

    蕭猶卻躲得氣喘吁吁,但還是咬牙繼續說:“神女,修仙界縱然有萬般不好,至少,不會給你扣上私通外族的罪名,可是妖尊卻不顧修仙界對你的議論,強行如此誤導眾人,他根本沒有考慮過你!”

    豈有此理,這是當場脫粉回踩嗎!

    涂堯下意識就要拍案而起,可是再次被本體攔住。

    穆輕衣:“蕭道友,你所說的這些,我都不在意。”

    蕭猶張張嘴。

    穆輕衣卻已經感覺到裘刀他們來了。

    于是他們要打上二樓時,聽到的就是穆輕衣那一句:“罷了,反正我所求的,已不可能得到。”

    白妍死死地握著劍,心如刀絞。

    她知道,師姐說的是飛升之路師姐明知道他們已不可能回來,卻還是抱著那樣渺茫的希望,最后被他們親手打碎。

    她明知道師姐不可能釋懷。

    可還是盼著,師兄他們可以永遠不消失,師姐卻可以解開心結。可是這兩件事不可能同時發生。

    從此之后,他們既要期盼著穆輕衣徹底解開心結,不再需要相似傀儡的慰藉,也會畏懼著,有朝一日,和師兄他們相似的傀儡徹底消失。

    所以,蕭猶說得沒錯,他們才是所有人中,最害怕傀儡消失的。

    如果傀儡消失,這一切過去要如何銘記。要如何讓他們不能忽略,不敢忽略,這一系列刻骨銘心呢。

    白妍低下頭。

    喬萋沖在前面,大聲高喊:“少宗主!”

    穆輕衣已經起身。

    門被靈氣沖開,撞得嘩啦作響,還在震動,可是風暴中心的穆輕衣站在涂堯身邊。

    她身后、頸邊,妖氣猙獰得似一條惡龍,涂堯滿懷惡意,已經露出獠牙。

    可是她什么都不做,惡龍就已經定在那里,好似她不允許,他永遠不會傷人。

    蕭猶眼睫一顫,忽然又覺得,妖尊涂堯也未必是她以為的那樣窮兇極惡了,或許,神女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那樣離間她與修仙界,她也只是安靜地坐在他身邊。

    周渡、寒燼和仙尊,之所以如此縱容,懇切對待穆輕衣,正是因為或許很久之前,她也曾這樣從容、平靜地對待他們。

    蕭猶輕輕閉眼,頓時覺得神女所遭所遇更令她心神震蕩了。

    裘刀他們則是咬牙。

    就算感覺到了涂堯對穆輕衣的不同,在他們眼中,妖尊始終只是妖尊,他對穆輕衣的深情厚誼,又哪里比得上師兄、仙尊他們對穆輕衣的深情厚誼!

    難道他能為穆輕衣去死嗎?

    涂堯暗暗磨牙,知道他們都在暗暗比較自己和其他馬甲,更想動手了。

    穆輕衣突然伸出手,覆在涂堯手背上。眾人和涂堯都一怔,隨后涂堯揚眉,收回了妖氣,其他人面色卻都難看起來。

    突然發癲的經歷給穆輕衣留下太深的PTSD了,她覺得有必要控制一下自己蠢蠢欲動的搞破壞因子。

    而且現在很明顯是哄抬最后一次物價,成交的時候。

    “我是此界神女,自然不可能脫離此界而存在,妖尊只是請我一敘罷了。”

    涂堯怒:“穆輕衣!”

    突然喊自己名字有點怪怪的,這使他的聲音有一種難以置信,和隨之而來的陰濕變態的扭曲。

    涂堯咬牙:“你耍我?”

    裘刀眼眶刺痛。這三個字,寒燼也說過。

    可那個時候,寒燼是想回到穆家而不得,萬念俱灰之下,佯裝冷漠的哀求。

    他想問穆輕衣是不是真的不肯讓他回到穆家了。

    可是現在,涂堯始終是上位者,他真的有呼喚十萬妖兵強攻修仙界的能力。

    裘刀居然害怕穆輕衣真的會因為,要為修仙界而考慮選擇答應。原來,即使她已成就他們讓她成就的道,枷鎖依然存在。

    原來她永遠不可能真正自由。

    穆輕衣也好似想起了寒燼,她轉頭看向他。

    天道逝去之后,這是眾人第一次清楚意識到神女命格對穆輕衣深入骨髓的影響。第一次清楚意識到原來天道的一次小小擺弄,影響的是她一生。

    “我答應過會幫妖族飛升,若不能與修仙界和平共處,就只能請妖尊殺了我獻祭了。”

    她不是在威脅,而是在平靜敘述。

    但涂堯確實是被威脅到了,他臉色幾度變換,最后捏住穆輕衣手腕:“你別忘了,這是你欠我們的,是你欠妖界的,穆輕衣,你想背諾,考慮清楚后果沒有!”

    “妖尊!放開我師姐!”

    “魔頭,你想干什么?!”

    萬起怒喊:“你們到底想要什么?!別拐彎抹角,這不關少宗主的事!”

    “我想要什么?”涂堯冷笑重復,忽然福至心靈,面上依然陰沉,咬牙:“我要你發誓每十五日來妖界一次,我就不相信,修仙界有那么好!”

    他始終不能讓她留在妖界!

    妖尊竟然主動退讓了?!雖然語氣聽著依然狠厲,可是話語卻已經讓步很多了,從讓穆輕衣留在妖界,到十五日去妖界一回。

    可這條件,裘刀他們捫心自問,都不能接受。

    穆輕衣已經道:“好。”

    “師姐!”

    穆輕衣把手拿出來:“妖尊陛下,蕭道友只是循自身所喜,所寫并無危害妖界,還請陛下看到想看的時候不要再來叨擾。”

    涂堯冷聲:“自然!只要她將那幾卷寫完”

    蕭猶面上垂眸,但是追文資深讀者穆輕衣已經看出來了,她剛剛那一眼肯定是已經有靈感了。

    好家伙,果然是生活派。

    穆輕衣頷首:“那我就走了。”

    “等等!”

    穆輕衣:“協助妖界之事我會以水鏡告知陛下。”

    “我說的不是少宗主,”涂堯環視一圈,冷淡揚眉,“而是這幾位,怎么,諸位就這么說一兩句,便想將神女帶走了?”

    “你們說會盡力為之,就是盡力為之,你們說不會仇怨,就不會仇怨嗎?我倒想問問這位,裘修士,修仙界敢承諾絕不圍剿傀儡,絕不暗指傀儡是邪魔,絕不對妖族有所仇恨嗎?”

    他這話聽起來好似是刁難,似乎就在等他們無法做到,然后順理成章讓他們知難而退。

    但裘刀豈會讓他得逞:“自然可以!此事,都會在仙盟重組大會上,由我與沈副盟提出,少宗主,修仙界絕不會重蹈覆轍。”

    穆輕衣沒說話。

    但涂藥還是眼神陰冷地放人了。

    走出萬花樓的那一刻,華光淺淡,似金邊一般鍍在穆輕衣周身,她回過身來,神色居然很平靜。

    “我想請加注一條,永禁無情道。”穆輕衣抬眸遠望,輕聲:“我也希望,不會有人重蹈我的覆轍。”

    然后發現我都是在胡說八道了。

    白妍哽咽:“師姐放心。”

    喬萋也低頭拱手:“少宗主,回去吧,師兄師兄和仙尊他們,都在等你。”

    穆輕衣居然笑了一下。

    他們看到都覺得很難受,但穆輕衣覺得輕松了。文催更到了,cp立場大致了解了,貼貼不會被阻礙了,加上最重要的一條。

    連作者地址她都知道了。

    不怕她以后不更。不更就讓涂堯馬甲來。

    穆輕衣:“嗯,確實是讓他們等久了。我該回去了。”

    喬萋快步跟上穆輕衣:“少宗主,宗門事務你最熟悉,這少宗主,你可不能卸任,而且,他們也會希望看到的。”

    柳叁遠:“師姐拔得頭籌時,難道沒發現他們在臺下,注視的目光嗎?”

    楚玲瓏遠遠跟著。

    恍惚中她覺得這是一個眾人營造出來的,半夢半醒,其實真相再明晰不過的美夢。不過,不會有人再戳破了。

    穆輕衣:“以后無需對妖族設防,若是有人鬧事,來尋我。”

    喬萋喉中“妖尊不是好人”的話忍了又忍,終究沒再說。他們答應過少宗主絕不食言,怎么能自己背諾。

    但她還是努力壓住聲音里的啞意:“師姐多慮了,有師兄在,周師兄怎么會讓少宗主親自動手。”

    柳叁遠:“仙尊也會坐鎮宗門的。”

    裘刀沒說話,只是將腰間的穗子取下來,置于雙手,然后呈給穆輕衣。

    穆輕衣頓住。

    裘刀只是看著那個穗子:“我想,若是他,也只會想留在你身邊。”他們對她說過那么多句無病無災,解難消禍,敵不過寒燼一身病骨換來的平安穗。

    他本來就是想保佑穆輕衣。只是那時,連天道都不能保佑她,所以寒燼才轉而拜托對他口出惡言的自己。

    穆輕衣:“不用了,何必讓他看到自己尸骨。”她好似又胡涂了,又好像心里一直明白。

    她只是,不愿把他們當成單純的傀儡。

    穆輕衣輕聲:“回去吧。”

    裘刀雙手收緊,死死咬牙:“是。”

    穆輕衣走了幾步,突然說:“我想改建云頂臺。從此之后,萬象門不再有行刑之地。”

    萬起雙目發紅,幾乎要落淚,他只拱手低頭。

    穆輕衣掃了他們一眼。還有哪對cp沒照顧到?對了,還有仙尊。

    穆輕衣正欲說話,天繆長老傳來水鏡:“我和宗門其他長老已商議,請仙尊重任宗門長老,少宗主,此事您有何定奪?”

    穆輕衣怔了一下,還挺巧,瞌睡來了枕頭。穆輕衣回憶話本里的內容,沉默一瞬,然后說:“身為弟子,遵從師尊安排是應當的,只要師尊和宗門愿意,我并無什么異議。”

    天繆長老頷首,然后停頓片刻,說:“少宗主。”

    “修仙界地大物博,天高海闊,沒有少宗主不能去之地,也沒有少宗主不能做之事,若有,除卻他們不能答應,我和幾位長老,乃至仙盟也不能答應。”

    他竟然一拜:“我為修仙界眾人感念神女所為。”

    作為吸光了天道操控妖族戾氣,還報廢了一個馬甲的人,穆輕衣覺得這拜她受之無愧。不過場面歸場面,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的。

    “我想將少宗主峰,改為一程峰。”

    無論世事風云,修仙界只是她和馬甲經歷中一程。

    穆輕衣:“我想和他們,同居在一程峰之上。”

    眾人呼吸涌動。

    天繆長老:“自然如少宗主所言。”

    嗚呼——穆輕衣剛剛也在屏息以待中,聽到這句,心中大石落地。賭對了。

    她就知道,即使是很擅長腦補的修仙界,也吃想開門,先砸窗!!知道馬甲們死后他們果然寬容很多了!

    穆輕衣之前只是試探,現在知道可行真有點迫不及待了。

    她今天就要回去把一程峰完完全全改成她和馬甲的自留峰!!至于什么磕cp,磕,隨便磕!只要她能隨便貼貼,吃點自己的同人文怎么了?

    以后她就是引領自我磕cp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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