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躺在病床上的時間其實并不好受。
你這副身體受的傷不輕，粉碎性骨折燒傷腦震蕩。警方也肯定在你的飯菜里放了藥品，你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被上了一個感官遲鈍的debuff，像是緩慢的凌遲處刑。
可游戲角色的負面狀態跟你有什么關系。你的頭腦完全清醒，你的身體感受不到一點疼痛，你每天就是躺著，有太多的時間來思考。
過多的時間來思考。
啊，變得無聊了。
你倒是不后悔救松田陣平，畢竟你還挺喜歡這個角色的，不至于看著他去送死。
但救完他之后，你突然就感到了無聊。
這個角色的路線，到救人的時候應該就是高潮了吧，然后病房求婚場景是結局cg。
就像是熬夜看一部熱血動漫，在看的時候投入的情感當然不是假的，簡直恨不得自己投入那個世界改變角色的命運。
但當清晨的日光從窗外投進來，你看著動漫最后一集的片尾曲，心中的激蕩不知為何就變成了一片虛無，甚至有些孤獨。
然后你起床，洗漱，開啟自己在真正現實中的一天。
而且如果你要給這次的游戲寫個評價的話，你還是有一些不滿的地方的。
比如說這個游戲的高自由度和角色的真實程度，你一開始還很驚喜來著，但現在只覺得有利有弊。
高自由度意味著沒有劇情殺和劇情節點，雖然乍一聽很爽，但也會導致劇情線容易崩掉，比如現在這種只能躺著待機的情況。
況且有些時候設定好的悲劇和遺憾反而能增強游戲體驗。如果一個游戲里有be、無法拯救的人、或者無法挽回的事情，別看玩家們會在評論里大哭特哭，其實內心分明就喜歡得不行。
而人物的真實度也是乍一聽非常棒，你甚至有種自己真的認識了這些人的錯覺，但事實上人物要豐滿立體就意味著他們的世界不是圍繞著劇情、也不是圍繞著你轉的。
比如松田會為了得到爆炸信息選擇犧牲，留下你一個人這種設定。
如果他只是一個帥氣的警察鄰居，你只會感到遺憾。但你已經把他變成了你的未婚夫誒，他的生死不圍繞著你轉這點就會讓你有些不爽。
“【永生】，你能親親我嗎？”
又是獨自待在病房里的深夜，你凝望著防彈玻璃之外的景色，呢喃道。
天空是一片漆黑，只有些許月光滲透了云層，落在你慘白的被套上。
“我無法在游戲中擁有實體。抱歉。”
【永生】機械質感的聲音在你的腦海中響起。
但你卻感到了安心。
這么多年來，這么多個游戲，偶爾你也會失去對現實的感知。
漸漸的，【永生】成為了你唯一用來確認現實與虛擬世界的手段。如果你能看見她，那這里就是現實，你會選擇扮演一個成功人士，正如你的父母曾經希望的那樣。這是你保持理智的手段。
如果她無法出現，你就知道這里是游戲。你可以做任何事，做任何人，而不必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膩了，做完任務就離開吧。”
你躺在病床上，打了個哈欠。
至于康復后該怎么脫離公安控制這件事，你大概有了個計劃。
就像黑衣組織被臥底滲透成了篩子一樣，警方這里也并不是鐵板一塊啊。
——
你離開了日本，更換了身份，一邊繼續幫黑衣組織的各國分部做事，一邊周游世界。
開啟了新的地圖，完成剩下的任務并不難，甚至還超額完成了。
大概是出于一些對紅方陣營的收集癖，你最先找的是英國一位棕發綠眼，眉眼憂郁的大美女，然后是俄羅斯一名有著罕見紫色眼睛的少年。
“提示，主線【一個壞人的一生】，基本任務【一炮泯恩仇】（5/5）已完成，包括黑方：無；紅方：日本警察，美國fbi，日本公安，英國mi6，蘇聯克格勃。”
哇哦，不是現在的安全局，而是克格勃嗎。你當時還淺淺震驚了一下。
在一次任務中，你短暫地撞見了赤井秀一。
舊金山的氣溫有些冷。明明有太陽的時候是一副晴空萬里陽光明媚的假象，風一吹體感溫度立刻降到十度以下。在各大電影出現的地標金門大橋，親眼看到了，也不過是一座普通的紅色的橋而已。
你坐在海邊的長椅上，注視著淺淡的橘紅色天空以及翻涌的海浪，頭發海風吹得向后肆意散開。
拿起身邊的棕色紙袋，里面裝的是一瓶烈酒。你喝了一口，溫暖的酒精像一團火球一樣從喉嚨滾到胃里。
你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就這樣用真面目示人，不怕被仇家殺掉嗎。”
戴著黑色針織帽，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到了長椅的另一端，語氣卻像是遇見了多年的老友。
你轉頭看他鼻梁高挺的側臉，以及映著傍晚天空的深綠色眼睛。他用火柴點了一根煙，手伸了伸，似乎要給你點火，就像以前一樣。
“想殺我的話就殺吧，倒不如說我很期待。”
你笑了笑，淡淡地說道。
“給我一只煙吧。”
這倒是真心的。結局任務【惡人有惡報】里面有很多死法，唯獨不包括自殺。你從兩個月前就開始這樣無防備了，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你實在是惡名遠揚，直到現在都還活著。
“以前只是不帶火，現在終于連煙都不帶了嗎。”
赤井秀一也笑了笑，把煙和火柴都丟給了你。
“能用那樣精妙的計策從日本公安手上逃脫，現在卻這么一副不想活的樣子。還真是讓人看不懂啊。”
“精妙的計策嗎。”
你吸了一口煙，有點嗆。
“人和人的相互算計罷了。這不是最簡單的事情嗎。”
“上次看見降谷君，他似乎對此很生氣。”
赤井秀一看向你，依舊是那張俊朗而平靜的臉。
“他和諸伏景光都被上層當成了棋子，很不爽吧。”
你聳了聳肩，無所謂道。
“不過以這次的功勞和他的能力，他總會成為棋手的。”
“那松田呢？”
赤井秀一仍舊注視著你。
海面的夕陽已經緩緩開始下降，海浪的背面陷入了漆黑的陰影。
“你問他干什么。你們不認識吧。”
你熄滅了煙頭，淡淡地說。
“后來有了解過。只是很好奇能讓你拼了命去救的，是什么樣的人。”
赤井秀一聲線低沉，近乎是在呢喃。
“他現在的狀態，似乎很不好。”
“是嗎。”
你喝了一口酒。
赤井秀一沒有挪開眼神，只是用那雙大型貓科動物一樣的眼睛觀察你最細微的神情或動作。然而他失敗了，他找不到一絲的動搖。
“真是無情啊。”
他只能感嘆道。
“當時你殺死琴酒，又跳上直升機的動作那么決絕，我還以為那就是真實的你了。現在看來還真是錯的離譜。”
“哈，我敢保證我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出于我的本心，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真實的人。”
你瞇著眼，似乎是被逗笑了。那不然呢。你是真實的，他們才是虛假的。
赤井秀一注視著你。
——“你沒有把松田當成一個人來對待。”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冰冷，斷言道。
“我，降谷君，琴酒······你沒有把我們當成和你一樣的人來對待。”
他在憤怒。
“嗯。你們是游戲角色。”
你不甚在意地說道，看向他的眼神幾乎有些寵溺。
“游戲角色······是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皺著眉，沉聲問道。
“想知道嗎？”
你坐到了他的身邊，用手摸向了他的腰。他抓住了你的手腕，你知道他帶了槍。
——“殺了我。”
你向他耳語道，帶點嘲諷。
“殺了我，你就會看到【真實的我】。”
雖然是騙他的。你只是想要脫離游戲而已。
“······這就是你所期望的嗎。”
赤井握緊了你的手腕，死死地盯著你。
“這是我現在唯一想要的東西。”
你真心實意地說道。
“啊，這么說來你都沒有送過我禮物誒。最后的禮物，不送給我嗎？”
······
······
最后的禮物啊。
在瀕死之際，你打開手機，拍了一張照，然后發給了那個你唯一記得住的號碼。
照片里的你比了個剪刀手，笑得溫柔而燦爛，胸前的血跡在逐漸暈開。
嘛，對于某個人選擇犧牲生命的行為，你終究還是有點想要報復的。
你的視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個壞人的一生】主線任務完成，獎勵發放。希望您玩得還開心。”
恍惚間，我聽見了【永生鎮魂曲】的聲音。
——
你在自己高層公寓中的浴缸里醒來。
手里的香檳還冰著，你下意識地喝了一口，露出了一個幸福的笑容。
啊，好喝。
不管怎么說，這還真是一個不錯的游戲啊。
出了這么多任務，你甚至有些想念起公司里的普通工作了。泡完澡，換上職業套裝，樓下的司機已經在等你了，副駕駛的特助開始匯報今天的工作內容。
“······下午一點，鈴木財團的代表會從米花町前來參加會議，接待人員已經······”
“米花町？”
你愣住了。
“有什么問題需要我的幫助嗎？”
特助停下了匯報，有些不解地問道。
你一時間有些發呆，手上卻迅速打開手機搜索東京的地圖。
······那個虛構的的城鎮憑空出現在了地圖上，好像它一開始就該在那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