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鳶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
在紅衣小孩采蓮離開幾個時辰后，便有幾位她不認(rèn)識的仙子有說有笑的經(jīng)過此處，而她們在看見長生亭蓮花池內(nèi)的景象后，交談聲戛然而止。
其中一位紫衣仙子走近了些，她在周圍環(huán)視一圈后，目光落在池中的小金雀身上。
“過來。”
她對柏鳶招了招手，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柏鳶不及多思，張開羽翼向她飛去，在見到她伸出手時，便順勢落在她的掌中。
紫衣仙子食指點(diǎn)了點(diǎn)小金雀的腦袋，將視線投入滿目瘡痍的蓮花池中，詢問道：“你可看見這是何人所為？”
柏鳶只猶豫了片刻，便將自己所見一一告知。
她注意到，紫衣仙子在聽見她說是一個穿紅衣的小孩時，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難不成她認(rèn)識那小孩？
柏鳶想起他玉雪可愛的模樣，定然是招仙子們的喜歡。
“你再細(xì)細(xì)與我說說？”
柏鳶再一次描述了紅衣小孩的特征，具體到他當(dāng)時的表情。
紫衣仙子眼底的凝重消失，臉上的笑容真切了幾分，“多謝你了，小金雀。”
柏鳶搖頭，澄澈干凈的眼睛里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擔(dān)憂，她小心翼翼開口：“他不會有事吧？”
紫衣仙子聞言輕笑出聲，柔和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你不用擔(dān)心他，他沒事的，蓮花池的缺失后面也會有神仙過來填補(bǔ)。”
有了她這句話，柏鳶懸著的心落下。
雖然她“出賣”了他，但她并不想讓他受到懲罰。
也難怪那小孩膽子這般大，原來是有后臺的。
“我叫紫衣，是王母坐下的仙女，她們......”紫衣指了指自己的姐妹們，剩下的幾位也都笑著介紹了自己。
分別是紅衣、皂衣、黃衣、綠衣、青衣、素衣。
經(jīng)她們一提，柏鳶也記起了她們，正是孫悟空偷吃蟠桃后遇上的七仙女。
“我叫柏鳶，幾位姐姐叫我小柏便好。”
紫衣將小金雀放在肩上，看著缺失的蓮花池，邀請道：“我與幾位姐姐要回瑤池，那里的蓮花池更盛更美，小柏可要同去？”
柏鳶委婉拒絕。
瑤池的神仙比這里可多太多，她選擇這里，正是因?yàn)檫@里在天庭算得上是偏遠(yuǎn)之地，鮮少有神仙經(jīng)過。
等到七仙女離開后，柏鳶松了口氣，打算繼續(xù)回蓮花池中修煉。
這一回修煉還不足半個時辰，柏鳶又聽見老者發(fā)出絮絮叨叨的聲音，時不時還發(fā)出為難嘆息聲。
今日怎么有這么多神仙？
透過層層蓮花荷葉，柏鳶看見了發(fā)出聲音的源頭。
長生亭內(nèi)，一位身著紅衣的白發(fā)老者正看著手里的東西唉聲嘆氣。
“沒出息的家伙，怎么闖出這么大的禍來。”
“老夫都這么大把年紀(jì)了，還要替你擦屁股。”
“這凡人怎么突然變得這么花心，和前世簡直判若兩人.......”
老者的聲音不大，但從未間斷。
柏鳶嘗試無視他的聲音繼續(xù)修行，但以她的定力不行，一直到兩個時辰后，柏鳶的腦海里只剩下“花心”、“外室”、“徒弟是傻子”、“不想下凡”等等。
而給她洗腦的白發(fā)老者，不僅沒有離開的跡象，反而越說越激動。
柏鳶在蓮花上沉吟片刻，最終煽動著翅膀暫時離開。
他有點(diǎn)吵了。
從長生亭離開后，柏鳶獨(dú)自一鳥穿梭在廣袤無垠的空中。
飛行的感覺很好，但她如今的法力并不支持她長時間飛行。
可就在柏鳶打算找個僻靜之地降落時，一道陰影悄然掠過，隨之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嘶吼。
老鷹帶來的危險氣息讓柏鳶瞬間炸毛，她不敢回頭，撲騰著翅膀想要逃離陰影的籠罩。
盡管她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但身后的老鷹卻緊追著她不放，那速度堪比閃電，又精準(zhǔn)無比。
柏鳶驚慌失措，卻強(qiáng)迫自己恢復(fù)理智。
她不能慌，這個時候慌亂是會要了她的命。
遠(yuǎn)處有樹林！
柏鳶拼命向密集的樹林飛去，身后的老鷹依舊緊追不舍。
她開始在樹枝間穿梭，憑借著小巧靈活的身軀不斷變化方向，想要甩掉身后的劊子手。
隨著一次又一次不顧一切的穿梭，柏鳶的身體也被樹枝劃傷，鮮血的味道似乎刺激到了那只老鷹，它的動作更加急切，時不時還發(fā)出激烈的嘶吼，想要以此讓獵物放棄抵抗。
在老鷹的追逐和壓迫下，柏鳶心跳如雷，連呼吸都變得灼熱疼痛起來。
但她不敢停下，她怕疼，更怕被吃掉。
那只老鷹沒有開靈智，她無法和它溝通，因?yàn)樗皇菓{借著本能在狩獵。
激烈的追逐還在繼續(xù)，柏鳶早已到了強(qiáng)弩之末，她只是本能的想要活下去。
身后的老鷹像是看出獵物力竭，仿佛連嘶吼聲都帶上了勝利的滋味。
好累。
快不能呼吸了。
霎時間，陰影靠近。
一道凌厲的抓擊向柏鳶襲來，想要將逃竄的小金雀擒拿于利爪下。
面對老鷹的最后一擊，柏鳶有片刻的分神。
她想。
她能逃掉嗎？
千鈞一發(fā)之際，柏鳶的余光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道紅色身影，正是幾個時辰前見到的紅衣小孩。
強(qiáng)烈的求生欲再次爆發(fā)，柏鳶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躲過了老鷹的襲擊。
這一次躲閃耗盡了她全部力氣，她重重的摔在地面上，那一刻仿佛五臟六腑都要被摔出來了。
痛的她悶哼一聲。
但她顧不上這決堤的疼痛，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嘗試著煽動翅膀，向著紅衣小孩的位置飛去。
盡管不知道那小孩的身份，但他是個人形，肯定會比未開靈智的老鷹厲害。
飛到一半，柏鳶從空中跌落下來，她只好邁著艱難地步伐向他走去。
左腳似乎是被尖銳的樹枝扎破了，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
柏鳶眼酸，痛的想要掉眼淚。
但她沒有，她現(xiàn)在沒有資格哭，她想要先活下去。
外圍明明是密集的樹木，可中央?yún)s有一大塊的空地，那紅衣小孩此時正盤腿坐在地面，周圍則是他不久前在長生亭采摘的花苞。
此時，他正手持一株蓮花苞，手心處有淺淺的暗粉色光暈劃過。
柏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看他這么淡定，就知道他不會害怕那只老鷹。
想到老鷹，柏鳶注意到它并沒有追過來，她回頭一看，就見那老鷹身影巨大，宛如一座小山。
似乎是有神仙在，它害怕的顫抖了一下，又在察覺到柏鳶的注視后，充滿殺機(jī)的眼神再次浮現(xiàn)。
柏鳶被它嚇得一個哆嗦，連忙收回視線。
這比當(dāng)時在演武場看到的哪吒還嚇人，至少哪吒不會想要吃她。
她重新將目光放在紅衣小孩身上，他正專注于處理手中的蓮花苞，仿佛沒有看見她與老鷹一樣。
樹葉沙沙作響，老鷹揮動著翅膀離開樹林。
危機(jī)正式解除。
柏鳶終于脫力般倒在地上，四肢百骸傳來的疼痛讓她蜷縮起身子，再也忍不住發(fā)出了痛苦的低吟聲。
可她擔(dān)心吵到別人，聲音被壓得無限低。
但依舊被正在制作小法寶的哪吒聽見，他微微蹙眉，抬眸看向不遠(yuǎn)處倒在地上痛苦哀吟的小金雀。
他還記得她，那時她與那織女一起在演武場外，光彩照人的美麗模樣讓他多看了一眼。
可此刻的小金雀已經(jīng)是狼狽不堪，美麗被殘缺取代，鮮艷的羽毛散落各處，身上的傷痕也觸目驚心。
這一幕無疑能讓人心生憐憫，但這并不包括他。
他從來不會對弱小之人產(chǎn)生同情。
只是優(yōu)勝劣汰罷了。
......
遲來的疼痛持續(xù)了許久，柏鳶勉強(qiáng)適應(yīng)。
她強(qiáng)忍著疼痛站起身，向著那從頭到尾都很冷漠的紅衣小孩走去。
誠然，他沒有主動幫她的意思，但他的出現(xiàn)，確實(shí)給了她一個生的機(jī)會。
別人可以不在意，但她至少要對他說一聲謝謝。
離得近了，柏鳶這才注意到他眉間有一枚紅痣，只是顏色很淺。
他的臉上十分平靜，與他玉雪可愛的模樣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十指干凈利落，處理蓮花苞的動作井井有條。
柏鳶站在他的不遠(yuǎn)處，安靜等待他結(jié)束。
清風(fēng)緩緩而過，盤坐在地面的紅衣小孩紋絲不動，只有那垂到地面的紅色發(fā)帶迎風(fēng)而舞。
約莫是她的注視有些明顯，他手下的動作一頓，緩緩抬起頭。
四目相對時，柏鳶猝不及防跌進(jìn)他的眼中，漆黑到不見絲毫雜質(zhì)，仿佛能將周遭光明吞噬殆盡，只剩下無盡的黑暗。
柏鳶愣了片刻，一只腳在她自己都未曾留意時后退了半步。
可她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將心底的害怕壓了下去，怯生生道：“對、對不起。”
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怕他。
怕他生氣。
盡管他看上去沒有危險，只是眼神有些陰郁暗沉罷了。
紅衣小孩沒有回答。
寂靜的空氣再次在兩人之間蔓延。
柏鳶突生愧疚，覺得是自己剛才的動作太過失禮。
她又小聲的對他道歉。
這回，她終于聽見了他的聲音。
他的音調(diào)并不柔和，語速不急不緩，略有稚嫩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天真。
“安靜些。”
“別吵我。”
柏鳶不敢再說話，甚至不敢再多看他。
身體上的疼痛讓她站立不久后格外疲憊，怕再堅持會出丑惹人厭煩，柏鳶找了塊石頭靠著。
她剛才應(yīng)該和他道謝的。
柏鳶有些懊惱，可他現(xiàn)在又忙碌起來，她不敢再去打擾。
清風(fēng)緩緩而過，讓柏鳶的痛意消散了許多，隨即而來的是無盡的困意。
柏鳶合上眼。
她太累了。
......
柏鳶是被一陣陣腳步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的第一時間就是看向不遠(yuǎn)處的紅衣小孩，但那里早已經(jīng)沒了人影，偌大的樹林中央，只剩下她一只鳥。
空蕩到有些駭人。
而耳邊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還在繼續(xù)，她有些害怕地嘗試煽動翅膀，好在已經(jīng)恢復(fù)了大半力氣。
而腳底嵌進(jìn)去的樹枝她無法自己處理，她只能靠芙蕖幫忙。
也不知道是受傷的緣故，柏鳶這次飛行的途中格外的冷，冷的她發(fā)顫。
等她飛回長生亭時，那絮絮叨叨的白衣老者已經(jīng)離開，只剩下一道熟悉的白色窈窕身影。
是芙蕖。
在看見是她后，柏鳶心底的委屈與害怕頓時爆發(fā)，她一個俯沖，快速栽到了芙蕖的懷中。
“芙蕖。”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哭腔。
芙蕖在接住她時，便嗅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等她看清好友的模樣時，頓時就炸了。
“誰干的？”
“怎么這般不要臉，欺負(fù)你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金雀。”
“告訴我，我必須得想法子報復(fù)他一下。”
“......”
在芙蕖一聲聲怒罵下，柏鳶心中的害怕與驚恐徹底爆發(fā)，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沒人欺負(fù)我。”
“是我太弱了。”
連一只未開靈智的老鷹都差點(diǎn)把她吃掉。
她不應(yīng)該因?yàn)檫@里是天庭就放松警惕，她太過弱小，又是一只鳥，任何不起眼的事物都會對她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她會好好修煉，早日擺脫困境。
雖然芙蕖是她的好友，但她并不想太麻煩芙蕖。
然而芙蕖鐵了心一般，將她磨得沒有辦法，于是將遇見老鷹的事告訴了她。
“老鷹？”
芙蕖想了許久，不太確定道：“我記得有位神仙很喜歡養(yǎng)鷹，等幫你包扎好后我去打探打探。”
芙蕖把小金雀細(xì)心的放在石桌上，湊近為她處理腳上的傷口。
“是哪位神仙？”柏鳶問。
她不想讓好友因?yàn)樗巧下闊?br />
芙蕖頭也不抬，隨意的開口回答她。
“少微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