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劉肅(十三)
她有一陣沒敢繼續讀下去。但終究還是慢慢讀完了。
第一封是在她被擄出城后,他留給她的,講的是朱津部下哪些像聶永一樣對帝忠心,又有哪些像楊旭那樣,是個錢財就可以買通的混賬。
第二封信是他孤身來見徐鴦。他不敢賭,所以留了一封信,分析利弊,把青并二州殘存的勢力都一個個梳理清楚了,尤其點了要注意董康。但這封信他沒有交給啞奴,因為他活著進了城。
第三封信是他去南陽……
孟尚自幼流連在各個橋洞和破廟,對這種事實在是沒什么認知,只能安靜地抱著飯碗,聽兩人在這兒盤算。
柳若映雖然早早入了外門,但家里相對富裕,能想到的東西都算不得便宜,絞盡腦汁才想到一個便宜的,“你雕個墜子給衛長老吧?”
徐鴦眨眨眼,“說得好,我哪來的錢買玉石?”
柳若映:“師叔都不給你月錢的嗎?”
小衛子縮了縮肩膀,“山上就我們倆,不愁吃穿,也就沒想著要零用錢。”
“你們倆都有?”
孟尚默默支了兩根手指。
“每月二十兩?那還好……”
孟尚正色道:“每月二百兩。”
徐鴦抱著手指折算了一下,大概是一個月四萬。
哦,天啊……
兩人又看向格外端莊的大小姐,大小姐輕嘆一聲,“每個月一百五十兩吧,畢竟峰上人多,出診什么的收入歸我們自己,但我最近一直跟著你們,也沒什么出診收入。”
小衛子抬手捂住心臟,她這過得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等回去,我也得要點月錢。”
柳若映點頭,“是該要,你先前和我講的那個拍賣會,我打聽了一下,入場需得交五十兩銀子,后面會退,至于你在意的那套防御法器……”她支起一根手指,“一萬兩起,每次最低加一百兩。”
“你要是想拿下來,最低也得準備三十萬兩。”
徐鴦顫顫巍巍喝了一口熱水,悲嘆一聲,“可能不止。”
她記得,原書里劉肅加價到八十萬兩時還有人出價,她這次雖然打算不要臉一些,但這個價格也未必會低。
最后,柳若映想了想,“不然,你調動靈力做個能改變周身溫度的東西送給衛長老?”
孟尚點頭,非常贊同。
【果然,最終大家給老師送的禮物都逃不過暖手寶U型枕和花嗎?】
衛崇一抬頭,徒兒抱著個小枕頭模樣的東西站在門口,臉上寫滿猶豫,被發現了才堅定幾分,將小軟枕塞進她手中。
“師尊,你等一下。”徐鴦說著,手中結印,落在枕上的痕印也輕微晃著,發著淡淡的白光。
許久,她才聽到小家伙幾乎是咬著牙問,“師尊,你有沒有感覺溫熱一些?”
問清楚這小姑娘到底想做什么后,衛崇難得笑得格外開懷,牽動紅繩讓徒兒過來,溫聲道:“為師是什么屬性的靈根?”
“天品火……”
衛崇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若是想修控溫之術,待你修煉至金丹,為師自然會教你。”
徐鴦泄了氣,又不知道該送什么了。
總不能真的縫個U型枕吧?
可是,師尊既然會控溫,又為何總是因著冷風一吹而染上風寒?這段時間小心照料著,不讓她見風,這才好一些。
心肺天生羸弱,功能不足,是怎么個羸弱法,又有多不足呢?
徐鴦想不通,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趁著休息,她同另兩人講了這條路走不通,問詢還有沒有其他路子可走。
柳若映也犯了難,她能想到的可行的如今看來都不行,這怎么辦?
見兩人都陷入沉思,孟尚直了直腰,道:“我有一個想法。”
孟尚清了清嗓,“不然,徐鴦你給衛長老做一頓飯吧?”
“師尊給我做飯時,我就會很開心很開心。”
小姑娘眸光閃閃,像是談到自己的寶物一般,最后甚至還點了點頭,自己給自己說的話增加幾分重量。
柳若映看向陷入沉思的人,輕輕推她:“你會做飯嗎?剛好臘八要到了,試試?”
“姐姐說的對,我也覺得,臘八……臘八粥怎么也喝不死人的,對吧?”
徐鴦捕捉到了關鍵,冷笑一聲,“我才是最大的那個,怎么不見你叫我姐姐?師姐都不叫。”
孟尚輕咳兩聲,默默低頭扒飯,裝作沒聽到。
徐鴦呵呵一笑,“我突然想到一個好禮物,阿笙~”
“怎,怎么啦?”
“你給我拔點毛唄,我做飯不行,但是織圍巾可以啊。”
別問,問就是女大學生閑的,大一的時候跟風買了針線,想織一條圍巾送給自己,織了一周多吧。
其實送自己針和線也挺好的哈。
孟尚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尾巴,扭動身體向著柳若映的方向靠了過去,“干什么啊?我是灰毛狐貍,不好看的。”
聞言,徐鴦瞪大雙眼,“啊?你是灰毛?不是紅毛?”
孟尚十分奇怪,“我若是紅毛,不就是純正的妖王一脈了,又怎會在外流浪?”
怪了,又是一處和原著中有所沖突的地方。
*
徐鴦回峰后就鉆進書房,一直待到夜幕深沉也沒出來。
不過那點不藏事的心聲倒是沒有停過,衛崇知曉她在做什么,替她調整了今日的修煉任務安排,不再多說什么。
【怎么會有這么多和原書中有沖突的地方?】
她握著筆,一樁一樁地梳理著自劇情開始后與如今的不同之處。
首先是孟尚,既不是書中所寫的天品水靈根,也不是紅毛狐貍,但這個角色在原書前期也沒怎么出場,也許是中途有什么奇遇。
會有這種奇遇嗎?能讓一個人從中品水靈根直接跨到天品,還能改變毛發顏色?
其次是劉肅,這位女主,輕而易舉被她改變了太多的劇情。
她現在懷疑,女主人設中應該是有作者沒有寫,或者沒有詳細寫出來的東西。她對于成為衛崇的徒弟這件事過于執著,執著到有點奇怪。
她不是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女主這樣做,是被劇情強制影響的。
但若是這樣,接下來的三個人就解釋不了了。
她和柳若映還可以說是逃過一劫所以擺脫了劇情的炮灰,那衛長老,她的親親師尊,這個從人設開始就和原著不怎么相似的人又該怎么解釋呢?
【天生心脈羸弱。】
【容易生病。】
【而且一直在拒絕女主的示好……】
她在腦中喚出字幕,又看了一眼幾人的結局,除了柳若映變成了存疑,孟尚還是回到妖族稱王,她和衛崇還是死亡。
事實上是她一天能查八百遍,跟上輩子查期末成績那兩天一樣,明知道結果已注定但還是不停刷新,妄圖能出現一個轉機。
可劇情根本沒有發展,幾個劇情點都還沒有出現,又怎么可能發生改變呢?
徐鴦支著腦袋,筆桿戳進側臉,看著紙張犯難。
在原著里,劉肅會在衛崇生日那天送她一份很豪華的禮物,具體是什么作者沒寫,只是寫了衛長老的反應。
向來冰冷的人那天也柔了臉色,允許劉肅休息一日,想來應該不是一份薄禮,而且很得衛長老喜歡。
徐鴦有點害怕,怕劉肅再送出這份禮,而后將衛崇掰回劇情發展的軌道之上。
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生死……
徐鴦蜷了雙腿,抱住自己,目光定定落在那個名字上。
她不想,讓美人師尊走上劇情里的那條路,分明是正道人士,卻被冠上反派名號,最后還死的那么荒謬。
面對她時,那雙鳳眼永遠是含著淺淡笑意,一點點揉進了她的心里。
【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她。】
【喜歡上書里的角色,是不是……有點荒謬。】
徐鴦輕輕嘆了口氣,暫時將這件事翻了過去。
她的修為太低,神識強度也不算高,自然沒有注意到門外站著的人,也沒有聽到那一聲輕嘆。
抵在門上的手猶豫再三,最終堪堪收回,隨著紫衣女人一同離開這小小一方天地。
*
徐鴦猶豫再三,最終把這幾張被她寫滿了字的紙塞入書柜的最下層。
她還沒有徹底適應這邊的生活,最明顯的就體現在這一手字上,她的字雖然不錯,但寫的都是現代簡體字,在這里頗有幾分格格不入。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恐怕會引來禍患,可畢竟是她辛辛苦苦寫了一晚上的,就此毀去也有幾分難舍。
思來想去,塞進縫隙里是最好的選擇。
在她離開后不久,紫衣女人腳步極輕,揚手取出這幾張她自認為藏得很好的紙張,捏在手中。
只是……
衛崇同自己做了很久的思想斗爭,思忖再三,最終還是原封不動地塞回了原位。
罷了,徐鴦能被她聽到心聲已經足夠可憐的了,無論這紙上寫了什么,都是小衛兒難得能保留的小秘密。
她還是不做那個掃興的人了。
……南陽、雍州、許州。又三封。越來越少,越來越短。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已經沒有什么要囑托了。
所以到了下邳,他只留了一張白紙。沒什么想說,沒什么要說,他執筆要寫時,大抵也覺得,徐鴦就這樣走下去,很好。這個朝廷,這個國就這樣走下去,很好。
所以是一張空白。
徐鴦讀完了,就這么沉默著,久久不能釋懷。衛崇走上前來,捏了捏她的胳膊,她就這么轉頭過來看他,眼里已滿是淚水。
只不過都沒有掉到那些寶貴的信上。
“……他為什么不說呢?”她仍覺得不解,“如果他早就……”
……早就有一腔赤誠?可她也知道不是的,是那信越寫越短,是她從提防到訕訕地問逢珪能不能做那孩子的老師……沒有人會效忠一個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就算是聶姜,也是與她慢慢交心。逢珪當然也是如此。
可她還是覺得不解。這些信,無數個秉燭伏案的夜晚,逢珪竟從沒有同她提起過。
“他應該說的。可能只是擱置了。”衛崇篤定地說。
徐鴦本來傷感,又被他拙劣的安慰逗笑了,眼淚頓時滾滾落下。
“我也該說的……”她突然說,“其實很早,早在你去臨州之前,我想我就已經……已經該察覺到對你的感情的。”
“……我也有不對!”衛崇忙道。
他本是“識趣”地一說,沒想到徐鴦話鋒一轉,又啞著聲開口。
“當然!你最不對!你那去沙州的一趟——實在是混賬!不知道你腦子里究竟是什么漿糊——”
她罵著罵著,似乎又覺得在逢珪的府中這樣罵不好,紅著眼睛瞪了衛崇一眼,把話又轉回來,道,
“是這樣……本來我還打算讓他當姑娘的老師的……還有名字,也打算——
“哦對!姑娘的名字還沒取。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
徐鴦說,猛地感到一絲羞赧,吸了吸鼻子。
衛崇突然眨巴了一下眼睛。
“我沒忘。”他說,“我一直想著呢……”
說著,他湊到徐鴦耳邊,低聲說了一個字。
徐鴦一怔,笑了笑,說:“好。那就先定這個小名。”
日光正好,她摩挲著手中的信,又側過頭,瞧見衛崇因為這一句話而明媚起來的面容。
她又笑了笑。微微踮腳,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