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霜寒十四州！
這是慕玨第一次體悟到話本里流傳千古的劍仙傳說。
隨著那道劍光升起，一股正氣浩然的霸道劍意像是水波一般，擴散開來。
劍意中帶著的一往無前讓人心中不由得想要臣服，跪服在這般氣勢之下。
太上劍宗眾人齊齊色變，他們從未見過劍意如此霸氣凜然的劍修，就好像，所有的劍修在他面前都只能俯首。
慕玨眸光閃爍，他認出了這股氣息。
這是江云寒。
他恐怕又有所突破！
察覺到師弟師妹們被這股劍意震懾得不敢發一語，慕玨忍著這股氣勢帶來的壓迫，為眾人撐起一個劍場作為防護。
冷冽的劍意對上這浩然如風的劍意看似不堪一擊。
然而，在慕玨放出自己劍意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壓迫都無聲無息消失。
那道劍光也猶如驟現的霞光，轉瞬間在日光下隱去。
“估計是玉霄劍宗的大能在突破，故而陣仗大了些�！蹦将k向眾人解釋道。
“這是何等大能，竟有如此威勢，不知我宗可有如此人物�！庇腥碎_口。
眾人皆靜默不語，心有戚戚。
他們一向看不起玉霄劍宗，然而來此一趟，感知到那股浩然劍氣，所有人都仿佛被磨了心中銳氣。
劍修，竟然也能達到如斯境地。
可怕至極。
“我宗長老自然也有不遜于玉霄劍宗的存在，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蹦将k沉穩著聲音安撫眾人。
眾人經歷了這些，也累了，被慕玨的話一安慰也不再思考什么大能人物了，乖乖回屋修煉去了。
慕玨看著眾人回去，卻獨自在那道劍光發出的方向佇立許久。
“寒云劍尊，果然不凡�！�
低低的聲音消失在越來越漆黑的夜色中。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慕玨從打坐冥想中醒來，上前幾步推開門，門外果然站著江云寒。
江云寒依舊是那身靛藍色的衣袍，英俊卓然，看向他的神色依舊溫和，不過眸光中卻閃過幾絲劍光的影子。
“進來吧�！蹦将k沒有阻擋他的進入。
上次江云寒成了他的債主，慕玨也答應了在玉霄劍宗的地盤不躲著江云寒。
其實也沒什么好躲的，這里是江云寒的宗門，江云寒實力出眾，他有心見慕玨，慕玨躲哪都沒用。
“今日對不起，嚇到你了�！苯坪簧蟻砭偷狼�。
他也沒想到慕玨竟然就住在他隔壁山峰，他閉關突破醒來，全副心神都放在穩定修為上。
再加上他旁邊的山峰一向無人居住，劍意也就沒有收斂。
沒料到這番舉動會影響到慕玨，幸好慕玨一下子就撐起了他的劍意，感受到慕玨的氣息，江云寒才急忙打散自己的劍意。
好在慕玨沒受傷。
其實慕玨也沒預料到江云寒竟然就住在自己旁邊，玉霄劍宗的修士不是最怕自己和江云寒來往嗎？
尤其是那個叫楚旭的筑基修士，慕玨早就察覺到他視自己為洪水猛獸。
可是本次來訪，玉霄宗的弟子竟然直接將他們的居所安排在江云寒閉關之所附近，真是奇哉怪哉。
“無事，反倒是我要恭喜劍尊突破，修為更上一層樓，想必飛升也是指日可待。”慕玨拋去心中的紛亂想法，專注拿起了茶具為江云寒沖起了茶。
完完全全將他當做來訪的客人一般對待。
“修為突破，也比不上見到你時的開心�！苯坪粗璞硽瓒鸬撵F氣，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劍尊說笑了。”慕玨不失禮貌地回了一句，飲了一口茶，“這兩者怎可相提并論。”
修為突破，可是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尤其是到了元神境，哪位元神尊者不是費盡心思只為求修為一點點進步。
而見面，何時不能見面？
“若兩者只可選其一，我只會選你�！苯坪J真道。
“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假設從來都不成立。而且劍尊不必與我說這些，我并不在意�！蹦将k抬眼，杯中的霧氣將他的眉眼映襯得有些朦朧，顯得離江云寒很遠。
話語中的冷淡與疏離讓江云寒不解。
明明之前分開時，慕玨待他尚且算是溫和，如今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今日待我為何如此冷淡，是今日我做得不對嗎？若是今日我突破的的動靜讓你不悅了，你直接與我說�！苯坪蜃�，看向慕玨的目光有些仿徨與不解。
慕玨輕嘆了一口氣，“劍尊想錯了，我的態度一向如此，可能十宗大比將要開始，我全副心神皆系與此，話語不經思索，故而讓你誤解了�！�
江云寒沒說話，只是深沉的目光依舊看向他，擺明了不信。
慕玨也不好直說他將與江云寒那一個多月的相處作為一場磨礪道心的歷練。
歷練結束，便將所有的雜念通通斬斷，不留一絲塵埃。
他突然想到了今日的見聞，道，“今日我遇到一個天機閣的修士，他與我說，讓我遠離往日的孽緣�！�
江云寒聞言眼中一寒，“此人算卦不精，不必聽他的�！�
沒想到慕玨還會遇到這個人，這個人還敢在慕玨面前胡言亂語。
慕玨微微有些好奇，“你與他也有交集？”
江云寒沉吟一會，“我托他算過卦，付了昂貴的報酬，可他卻沒算出來。”
“你托他算了什么卦？”慕玨鬼使神差問。
江云寒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情緒仿佛要將他淹沒。
“我托他，算你的魂魄歸于何處。”
凡間的慕玨死后，江云寒踏遍修界，找到了藏身于市井的凡不知。
可凡不知后來卻說，他算不到！
此人或許早已魂飛魄散，消散于天地中。
魂飛魄散，這是令江云寒發狂的四個字。
他不信這宣判！
于是，他硬逼著凡不知承認自己學藝不精，承認自己算錯了卦。
他將自己囚禁在慕玨的死亡中，終日不得解脫。
他指望著旁人能給他一點希望，哪怕是已經轉世的靈魂。
然而三年來，起卦無數次，卻都指向同一個結果。
若不是那天他看見了慕玨的畫像，或許他遲早會因為過深的執念和不可得的瘋狂入了魔障。
就此成了修界人人色變的魔頭，隕落于全修界的攻伐中。
慕玨突然吶吶不能語，從江云寒的只言片語中，他隱約窺見了那一番掙扎與痛苦。
他從來不知，江云寒會因他的死亡如此折磨。
在他的設想中，作為凡人的江云寒，在他死后雖會難過，可天大地大，何處不能為家。
他可以帶著慕家的財產，去山川湖泊，大漠煙雨，天地悠悠，總有比一個慕玨更值得的東西。
而作為修士的江云寒，慕玨就更理所應當覺得他不會深陷于與他的糾葛中。
畢竟江云寒比他年長了那么多，比他境界高了這么多，他或許會遺憾或許會不甘。
但都不會困宥于此，身陷情愛的囹圄。
就連前一陣江云寒過來尋他，那一番舉動他都視為是劍尊心中的不甘在作祟。
寒云劍尊順風順水，從未遇過大的挫折，在他這里跌了跟頭，才會不甘地想要與他再續前緣。
然而，直到此刻，慕玨才知道，他太自負了，太理所當然了。
直到現在，他才窺見一二江云寒心中的隱痛與執念。
不然為何說這世間情愛最毀人。
便是不管你何等身份，何等地位，一旦淪陷，便不可自拔，便舍生忘死，便至死不渝。
而求不得者癡心熬盡也悟不透，醒不過來。
靈海震顫，思緒翻涌。
燈火搖曳，杯中的影子倒影著燭火拉得很長，慕玨默然了許久，才道，“非是他學藝不精，而是我的魂魄，有法寶遮掩�！�
他通過真幻鏡塑造了身軀前往凡間，前塵因果都被真幻鏡蒙蔽，除非得道仙人，否則沒人能算出他的跟腳與下落。
語調泛起一絲難以察覺到的波動。
然而江云寒察覺到了，他安撫道，“其實這樣也好，若你真的是個凡人，我還要尋你轉世的魂魄，有的時候，我也會叩問自己，如果你轉世了，轉世之后到底還算不算當初的你�！�
“而如今，你切切實實站在我面前，不是幻象也不是轉世，還是當初那個與江云寒成婚的那個慕玨，這便夠了�！�
慕玨聽著江云寒的話，心下有些觸動，“若我當真是個凡人，已經輪回轉世了呢？”
江云寒默了片刻，看向他的目光透出了往日慕玨從不曾看見的偏執，“那我也要將你尋回，喚醒你的前世記憶，即便喚不醒，我也不許旁人與你在一起�！�
聽到如此回答，慕玨突然被觸到了笑點，情不自禁一笑，“那我轉世與否，豈非沒有分別�！�
其實還是有分別的。
如今的慕玨，比之前更多了幾分驕傲與意氣風發，光風霽月一見難忘。
曾經的慕玨，是被烏云遮蔽的明月，讓人惋惜。而如今的他，卻擺脫了烏云的陰影，正如皎皎明月，光輝熠熠，讓追逐的江云寒更加心動，更加想要伸手觸摸。
如今的慕玨，在江云寒看來，是最好的慕玨。
轉世后的他，卻是個未知數。
“反正無論如何，我都會找到你。”江云寒垂眸道。
慕玨沒有回答，低頭將杯中的茶水一口飲盡，“聊了這么久，也耽擱了不少時間，我該繼續修煉了，十宗大比在即，我需得穩固自身修為。”
江云寒也知道十宗大比的重要性，他點點頭，不再繼續剛才沉重的話題，“那你好好修煉，若是有不懂之處，可來尋我�！�
“多謝劍尊�！�
慕玨將江云寒送出門。
然而就在江云寒即將離開之前，他突然道，“十宗大比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許是江云寒的眼神過于認真，又或許是今夜的震動過于強烈，慕玨輕輕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