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努力活下去 花鳥市場，除去售賣花……

    花鳥市場, 除去售賣花和鳥，部分店鋪也會買賣其它寵物。

    李嵐夢第一次看見大型的寵物店，心里好奇得很, 加上他對花花草草實在沒興趣，于是跑去了街對面的寵物鋪。

    顧育明自然會跟上, 只要與李嵐夢一起, 他幾乎都是半步不離的合格跟屁蟲，但這一次他沒能追上腳步, 蘭蘭姐叫住了他。

    “顧……”蘭蘭姐平時都把顧育明喊成姓顧那小子，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認認真真叫上名字, 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蘭蘭姐，你可以叫我小顧。”顧育明看出了那雙眼里的尷尬和猶豫，于是又添了一句話, “涂婆婆是這么叫我的。”

    蘭蘭姐像是松了口氣，偏頭看看對面的鋪子, 見著藍色身影在店門口晃來晃去, 才真正松緩了心神, 不禁笑著說：“小顧，明天的檢查……”

    顧育明私以為蘭蘭姐是在焦慮金錢問題, “蘭蘭姐, 我答應嵐夢帶你來1區檢查治療，自然會負責這次的全部費用，你不用擔心……”

    “我的肺壞了。”

    “就同嵐夢說的那般，積極治療，積極……”顧育明兀地噤了聲，沉默半晌, 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他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默聲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道：“蘭蘭姐，我知道治愈某些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現在的醫療技術很發達，一定會有辦法。你不要想太多，安心檢查，總會有適用于你的一款治療方案。”

    蘭蘭姐微微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傷感，但很快又抬起頭來，微笑著說：“我都懂……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能不能治得好我心里也有數，我吧……我只是不想讓嵐兒太擔心，他現在好不容易幸福了些，我不想給他帶去痛苦，他也不應該承受這么多。”

    靜靜凝視對面店鋪門口那個藍色的身影，她眼里寫滿了溫柔和慈愛，“我會好好治病，爭取活得更久一點，就是……”

    她慢慢收回視線，抬頭望著顧育明，誠摯地請求地說：“希望你能幫我瞞著嵐兒，明天的檢查結果能不能作假？不一定要說我無病無痛，可以說得不那么嚴重，也好讓嵐兒安心。”

    顧育明很理解蘭蘭姐的心意，無非是不愿讓李嵐夢傷心難過，想在有限的時間里盡可能多地為李嵐夢帶去快樂和幸福。

    只是隱瞞事實，當真好嗎？善意的謊言，遲來的真相便不會導致痛苦，便會讓人好受些？

    “蘭蘭姐……”他輕輕說道：“嵐夢的性子你應當了解，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心太熱，太真摯，他需要的是毫無保留的情感，是直白的表達。你欺騙他，也不過是讓他輕松一時。”

    “可人不就是千方百計，想方設法想過個輕松日子么。”

    “是謊言，便有被揭露的那一天。蘭蘭姐，遲來的真相不會撫平傷痛。何況我也說過，嵐夢的心熾熱真誠，他如何會淡然接受殘酷的事實？他做不到，他恐怕只會后悔愧疚，埋怨自己為何不在有限的時間里待你更好。”

    顧育明站在花店門口，平靜地瞧著街對面的人，“蘭蘭姐，你和嵐夢都在為對方著想，但我真心認為，這件事你該坦白告訴他。”

    聽了顧育明的話，蘭蘭姐陷入了沉思。她知道顧育明說得很有道理，可是她又實在不忍心讓李嵐夢現在就承受可能失去她的痛苦。她一想到李嵐夢會紅著眼望著她，一遍又一遍要她陪著他，她這心就難受得厲害。

    過了許久，感覺到眼睛有些酸澀，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或許你是對的，可我還是想再考慮考慮。嵐兒他好不容易才從過去的糟糕生活邁入幸福時刻，我不想他因為我，又這么快陷入痛苦之中。”

    顧育明點了點頭，他理解蘭蘭姐的糾結和無奈。沒有再多言，也沒有任何勸阻，他靜靜地站在一旁，與蘭蘭姐一起望向對面店鋪門口來回轉溜的人影。

    李嵐夢也似乎感受到了他們的目光，轉過頭來，對著他們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而后又扭過頭繼續逗弄起籠子里的寵物。

    蘭蘭姐就這樣看著，眼里漸漸漫上不舍。她握緊了手，喃喃地說：“嵐兒他還這么年輕，我卻是老了。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顧育明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拍了拍蘭蘭姐的肩膀，出言安慰道：“蘭蘭姐，你不是嵐夢的負擔，你是他在乎的人。你愿意為嵐夢著想，是嵐夢值得你這樣做。同樣地，嵐夢想對你好，也是因為你值得。你們在艱難的環境里默契地選擇了對方，你們共同生活過，相互扶持，相互照顧，情義深重，你怎能將自己說成是嵐夢的負擔？蘭蘭姐，請不要再看輕自己的付出，嵐夢珍惜你，他不會希望你這般看待自己。”

    蘭蘭姐心下動容，頗為感激地看了顧育明一眼，“你確實不一樣，不同于其他在0區逍遙快活的1區人。我現在覺得……有你陪在嵐兒身邊，或許是正確的事 ”

    話音落下，兩人再度沉默。

    或許是說開了，蘭蘭姐臉上的表情倒是明媚許多，眉眼間含著笑。她仍舊握著手，只是這次顯得要放松些，“小顧，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能不能幫我照顧好嵐兒？”

    顧育明聞言，鄭重地點了頭，“蘭蘭姐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嵐夢。我認定他了，就絕不會辜負他。”

    他隱約察覺到蘭蘭姐的心態發生了改變，像是釋然了，卻沒有完全淡去憂愁。思忖片刻，他開口問道：“蘭蘭姐，你希望嵐夢幸福，對嗎？”

    蘭蘭姐愣了愣，接著嗯了聲。

    “那你相信我對嵐夢的心意嗎？”

    “這……”蘭蘭姐糾結了。心意這種東西太玄乎了，她多少還是有些懷疑的。

    “你在遲疑，你心底并未完全相信我所做的承諾。”顧育明并不生氣，相反，他露出了笑容，“你希望嵐夢幸福，卻不信我的言行，既是如此，為何不親眼見去證呢？你難道不愿親眼見著嵐夢快樂生活，不愿見證我的承諾真假與否？”

    望著對面朝他不斷揮手的人，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蘭蘭姐，我會和嵐夢結婚的，一定會的！等到那天到來時，我希望你能到場。所以，還請竭盡全力活下去。”

    他誠懇地結束了話題，接著出了花店，奔著李嵐夢去了。

    蘭蘭姐眼眶紅了，卻也笑了。是啊，一切的口頭托付終究不敵自身親歷，她要好好活著，該努力活著。她要親眼見著嵐兒幸福快樂，而且她還想再見見洛歲安，想和洛歲安一起看著嵐兒步入美滿。

    第102章 他不安好心 蘭蘭姐選了蘭花苗，李……

    蘭蘭姐選了蘭花苗, 李嵐夢挑了一盆藍色球花。顧育明則垂眸目視盆栽，暗自吃醋。

    大哥鐘愛球花，李嵐夢眼下選購了同樣的品種, 還獨獨只購買了一盆。

    難道李嵐夢真的和大哥……他二人之間已經萌生了某種情愫？

    “你發什么愣呢？”李嵐夢偏頭看他，“開車的時候眼泡子得看前面, 不然容易去地下打牌。”

    顧育明回過神, 見到前方的紅燈跳綠，他松開了腳下的剎車。行駛了一段路程, 他終究沒能自主消化掉心里醋意，主動詢問起了那盆礙眼的球花，“怎么會想到買這個？”

    他問得委婉含蓄, 便是不愿讓李嵐夢覺得他矯情，覺得他煩人。

    李嵐夢輕輕碰了碰盛綻的花朵，眼皮幽幽一撩, 倆眼流露出算計的精光，“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顧育明心頭頓時一緊, 嘴上倒是穩住了, “你說, 我不會生氣。”

    “哼哼～”李嵐夢瞇了瞇眼，嘴角挑起上揚的弧度, 笑嘻嘻地說：“你哥不是喜歡這種花嗎……”

    顧育明在聽到這句話時, 心立馬涼了半截，難受極了。

    “我故意買了一盆，就計劃到時候擺在陽臺上讓他看，他看見我這花，肯定……”

    肯定心生感動。

    顧育明在心里默默道。

    李嵐夢完全是相反的想法，“你哥看見我買的這盆花, 肯定會想起我拔他花的時候。嘿嘿，他這一想，心里準得難受了！”

    顧育明眉頭微動，看向李嵐夢的眼神，從吃味多了幾分無奈。

    球花并非名貴品種，隨處可以買到。家里前院如今成了荒地，大哥若是愿意，只需一天的時間，荒地便可成為藍色花海。而如今，那片地依舊一片凌亂，這便證明大哥未想過重新種植。至于原因……

    他不知大哥與李嵐夢之間發生了什么，也不知他們是否達成了某種約定，但他心里有預感，預感大哥的改變與李嵐夢有干系。

    “我這樣對你哥，你不生氣吧？”李嵐夢見他不說話，特意詢問了一下。

    顧育明搖了搖頭，“其實挺好玩的。”

    畢竟所謂的“對付”“欺負”于大哥而言，或許僅是幼稚的控訴。大哥看見了，也只會當時李嵐夢孩童心性，稚氣未消。

    再者，說一句頗為扭曲的話，會想著“對付和欺負”，也是因為心里在意。李嵐夢正是在意大哥，所以才會變著法子，用一個淘氣的招式針對大哥。究其所以然，便是李嵐夢心里對大哥的“討厭”并沒有多深，自然也就很難見到直白的惡意。

    回到居住區，李嵐夢比顧育明更像是主人，下車便拉著蘭蘭姐在別墅周圍閑逛了。

    “你看看這塊地！”李嵐夢指著自己的杰作，樂呵呵地說：“咱到時候可以在這里種滿蘭花，肯定漂亮得很。”

    蘭蘭姐愣愣點頭，心里頭還在驚艷、震撼顧育明的超級大房子。她懵懵跟著李嵐夢的腳步，穿過右側的青石小路，來到了更為寬敞的后院。

    “鐺鐺鐺！這泳池大吧？”李嵐夢拉著蘭蘭姐來到池邊，“里面的水可是干凈的，能游泳呢。”

    似乎想到了好玩的，他連忙指了指擺在池邊的遮陽躺椅，“我在這邊刷到了好多視頻，好多人都愛一邊燒烤一邊游泳，我覺著咱們也可以！到時候我倆在下面玩，顧育明就在上面烤肉，我們游累了就能直接開飯了。”

    顧育明站在身后，聽見說話內容，眼底漫上了笑意，仿佛很贊同這個想法。

    蘭蘭姐也聽得發笑，想打趣兩聲，就瞧見樓上陽臺站了一個人。

    “嵐兒……”她小聲提醒，“那個人是……？”

    李嵐夢歪頭看向睡袍加身的男人，鼻腔里哼出氣，“那家伙是顧育明的親哥哥，叫顧程。”

    “我看他臉色不好看，是不是咱打擾到人了……”蘭蘭姐心里怵怵的，生怕自己惹了禍，說話都不敢太大聲。

    “哎喲。”李嵐夢擺了擺手，“他就長這樣，臉臭臭的，拽得二八五萬。”

    蘭蘭姐干干點頭，糾結了會兒還是拉住了人，“我們這是外來的，是不是得先見見房主？”

    李嵐夢覺著沒必要，因為顧程就是這張臭臉，見了面也開不出花來。不過蘭蘭姐看上去很焦慮，他覺著可以先熟絡一下，免得蘭蘭姐一直提心吊膽的。

    顧育明也是這想法，于是提議道：“可以先進屋認識一下。”

    李嵐夢附和兩聲，就對著顧程做了手勢，要他下樓。

    從后院來到一樓大廳，顧育明去廚房準備水果和茶飲，李嵐夢強制推著蘭蘭姐坐下，便抱著盆栽去了二樓的一側寬闊陽臺。

    他選了一個最為耀眼的位置，將開得燦爛的藍色球花擺放好。

    嘿，這下顧程出房間門就能瞧見了，從外面回來也能瞧見，還真是個好視角啊。

    他無聲夸贊自己厲害，嘚瑟地搖搖頭，起身回頭一瞧，眼前就撞進了一張臭臉。

    “哎喲……”他小聲嘀咕，拍了拍胸口，“你做賊呢？走路不出聲的……”

    顧程不語，透過瘦削的肩看向矚目的盆栽，心口兀地顫了顫，“你怎么會買……”

    “怎么了？我還不能買了？”他為啥會買，當然是為了氣顧程呀。

    然而顧程不這樣想，他是認為李嵐夢在與他示弱，或者該說成在與他道歉，所以才會別出心裁購買了一盆同類品質的藍色球花，還將其放在二樓陽臺悉心照料。

    “你倒是有心了……”他說著心里話。

    但落進李嵐夢耳里，這心里話就成了氣話。他覺著顧程在陰陽怪氣他，在暗自隱忍怒火。心里頭很是竊喜，他面上也得意地挑了挑眉，“我一直很有心呢。”

    顧程沉默了，算是贊同。

    李嵐夢則以為是自己的話成功氣得顧程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頓時更高興了。他哼哼兩聲，滿面紅光，晃著屁股就要下樓。

    顧程拉住了他，也在觸摸到溫涼的皮膚時，迅速收回了手。

    李嵐夢眨了眨眼，心說這家伙難不成氣狠了，又要對他搞啥子威脅？

    “你的臉怎么回事？”顧程微微側身，目光下移，落在粉白的面頰處。

    李嵐夢眼珠子一轉，瞪起一雙大眼，仰起頭說道：“想看我笑話？我告訴你哈，我這傷口小得很，以后不會留疤的！再說了，顧育明已經答應我了，留疤會帶我去修復，你別想打我算盤嘲笑我！”

    “……”顧程沒有這個想法，他只是看見了李嵐夢臉上的傷口，便下意識詢問了。

    “還疼么？”他抬起手，拇指指腹覆上略微發紅的傷痕。見李嵐夢一臉平靜，還有心思瞇眼打量他，便又淡淡道：“看來不疼了。”

    他收回了手，轉身去了樓下。

    李嵐夢走到欄桿處趴著往下看，心想顧程就是兇得很。明明都看見他臉上有傷了，還用手懟他的口子，真是不安好心！

    第103章 曾經的故事 蘭蘭姐與顧程打了招呼……

    蘭蘭姐與顧程打了招呼, 氣氛不好不壞。大家圍坐在一起聊天，顧程幾乎不言，只默默聽著。顧育明倒是會說上幾句, 尤其是蘭蘭姐提到有關李嵐夢的事時，他會主動詢問更多的細節。

    “嵐兒那時候頭發長, 都快長到屁股了, 他師父每天特地起大早，就為了把他薅起來給他扎辮子。”蘭蘭姐說著, 伸手輕輕抓了抓李嵐夢的發梢，“那時候嵐兒洋氣，單看臉, 不看穿著，精致得跟洋娃娃一樣。”

    只可惜歲安走了，烏黑亮麗的長發沒人幫著打理, 也就成了剪刀下的尸體了。

    李嵐夢笑了笑，也抬手抓抓頭發, “短點好, 比長發方便多了。”

    “你那時候被歲安照顧得好, 心思全花在打扮上了，最愛搗鼓自己, 干什么都得漂亮。”蘭蘭姐拿出手機, 在相冊里翻了好一陣，點開了其中一張照片，“你自個兒瞧瞧，你那會兒多臭美。還記得你當初剪頭發的時候，可是嚎嚎哭成了淚包呢。”

    哭是哭了，但哪是哭剪頭發呀, 是哭師父走了，自己孤零零的，心里難受。不過都過去，現在的日子也挺不錯。

    李嵐夢笑呵呵地湊過去，一瞧照片就噗嗤樂了，“我以前是長得俊，現在磕磣了。”

    “現在也好看。”說話的是顧育明，他走到蘭蘭姐和李嵐夢身后，透過中間的空隙看起了照片。

    照片里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女人要矮一些，穿著長裙，臉上化著妝，他猜測這人應當是李嵐夢口中的那個師父。至于旁邊的小年輕……

    確實如蘭蘭姐說的那般，李嵐夢那時候頭發很長，梳著高馬尾，還有幾根彩色的小辮子搭在胸前。

    照片里，李嵐夢是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腳踩地，一腳屈膝蹬著石頭，看上去是青澀之中帶了幾分颯爽，格外明媚。

    “咋不說話了？”李嵐夢回頭望著顧育明，“是不是被我過去的顏值驚呆了。”

    “你現在也很驚艷。”顧育明如實回答。

    李嵐夢沖蘭蘭姐努努眉，“審美不正常就這樣，眼神不好，看啥都覺得好看。”

    “是好看的嘞。”蘭蘭姐瞧了瞧恢復原樣的下巴，“好看，是好看的！”

    李嵐夢嘴一撇，“你倆是一個看不出啥，一個故意往好了說。”

    他抿了抿嘴，把手機遞給了顧程，“你來看，你這張嘴應該很難說出好話。”

    “……”顧程接過手機，視線落在照片上，瞧見女人的面容，他隨之蹙起了眉。

    李嵐夢見他反應這么大，心里頓時尷尬了，“你啥表情啊，我有丑成這樣嗎？”

    顧程移開眼，將目光落在女人身旁的精致面容上。

    “不丑。”應當說是很漂亮，少有的漂亮。哪怕是他這般身份，也很少遇見第一眼便能讓他心生驚艷的人物。

    “你的樣五官輪廓都很優越。”他將手機遞給李嵐夢，又添了一句，“你現在也不差。”

    盡管這張臉上的雙眼稍微失真，比不得以前的精致和完美，卻也有別樣的風情，便像是熟透的果實，散發著誘人的氣息。簡單點說，李嵐夢如今的面容褪去了青澀，染上了欲望，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被人采擷過的糜媚。

    李嵐夢心里沒這么彎彎繞繞，就覺得顧程說得在理，“還是你眼神好，能看出我長殘了。”

    “人的樣貌會發生改變，每個階段或多或少會有些差別。你的五官依舊很漂亮，比以前英氣些許，只是雙眼皮稍顯夸張……”顧程淡淡說著，直至一道略微凌厲的目光掃射過來，他才心虛般地噤了聲。

    他再一次被顧育明，自己的親弟弟警告了。

    李嵐夢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你這嘴還是能說出點道理的。”

    把手機遞給蘭蘭姐，他又湊過去，跟著蘭蘭姐一起翻看起了照片。

    “還記得這件衣服嗎？”蘭蘭姐指著寬松的碎花衫。

    “記得，哪能不記得呀。”這件藍色碎花裙是師父買給蘭蘭姐的。

    當初他發瘋保命反抗那群崽種，被打得差點翹辮子。師父和蘭蘭姐每天換著來醫院照顧他，直到他出院，有了空閑時間，師父為了答謝蘭蘭姐的恩情，特地花了心思，花了大價錢，給蘭蘭姐買了一條非常精貴的碎花裙。

    可惜他不爭氣，那段時間身體差，經常過敏。太陽大了不行，空氣悶了不行，灰塵多了不行，衣服料子差了不行，他就是單純坐在床上一動不動，身上也會起小疹子。

    蘭蘭姐心疼他，見他遭罪，二話不說就把師父送給她的碎花裙裁成了兩截，給他做了一件上衣，還有一條短褲。

    “這件衣裳現在還好好收撿在我的衣柜里呢。”他笑了笑，隨后猛地一拍大腿，“哎喲，該把裙子帶來的，這邊又漂亮，穿著碎花裙拍照肯定好看！”

    蘭蘭姐笑著說：“人都老了，穿再好看也穿不出那個味兒了。”

    “誰說的，打扮一下氣質蹭蹭蹭地上來了。”李嵐夢想起了那位手藝精湛的化妝師，立刻說：“等明天看完病，你身體好些了，我帶你去拍照，保準給你打扮得美美的！”

    蘭蘭姐眼神顫了顫，嘴角的笑凝固片刻，又高高揚起。

    顧育明見著這一幕，心下也是感慨，不由自主捏緊了手。

    李嵐夢還沉浸在幻想里，并未發現二人眼里的猶豫和心事，反倒興致盎然地繼續滑動照片，見著一條淺粉色的被單，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忘了一件事。

    “哎喲……”他連忙站起來，“我得先去鋪被子了！”

    他跑得快，似乎徹底忘記了可以使喚顧育明這件事。或許是心意使然，他在乎蘭蘭姐，所以才會想著親力親為。

    一樓大廳此刻就剩下了蘭蘭姐、顧育明，以及漠然作態的顧程。

    顧育明離不得李嵐夢，自然要上去幫忙，怎奈剛離開沙發，蘭蘭姐便說話了。

    “嵐兒……”

    顧育明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蘭蘭姐想對顧育明說些話，說些李嵐夢不會講述的過去。她希望通過這些事，能讓顧育明更了解李嵐夢，更心疼李嵐夢。

    “嵐兒以前不叫這個名字。”她像是沒看見顧家兄弟倆眼里的疑惑，又仿佛刻意忽略了，自顧自說道：“‘李嵐夢’這個名字是嵐兒的師父……她姓洛，叫洛歲安，是她給嵐兒取的。嵐兒沒有父母，算是吃百家飯活著，但也不白吃，這些都要等嵐兒長大了，用錢還回去的。”

    她這說得相對好聽，這哪是吃什么百家飯，其實是被當作豬仔養著，養大了，到時間了，就會被賣出去，當個聽話的小牲畜。

    “嵐兒很聰明，明事理后他就逃到了其他街，然后遇到了熱心腸的涂嬸子。在遇到洛歲安之前，嵐兒沒有名字，大家伙都叫他甜心，他見誰也都說自己叫甜心。你們也應該懂，甜心并不是什么好詞，當初給他吃的那些戶人家都拿他當賺錢的物件，根本沒有給他取名字。是洛歲安上心了，不但給嵐兒想好了名字，還給嵐兒辦了身份證明。”

    像是想到什么，她補充了一句，“改名和□□都需要錢，價錢不便宜。”

    在0區，一旦涉及到金錢，那便是人心冷漠，世態涼薄，不過洛歲安是特例。

    她曾經問過洛歲安，為啥要為嵐兒耗費這么多心思，是不是善心發作，想做點力所能及的事兒。洛歲安說不是，她只是從嵐兒的眼里瞧見了光，瞧見了還沒被污濁浸染的純摯，還說像她那樣在污泥里摸爬滾打的存在，會很容易因人的單純而動容。

    “嵐兒沒有姓洛，因為洛歲安說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沒什么好運，跟著她姓容易倒大霉。所以她考慮了很久，終于在某天確定嵐兒的姓氏。她說她在網上看到了一個視頻，那是一片梨花，開了滿山，雪白雪白的，干凈又漂亮。她覺著梨花很符合嵐兒的氣質，就取了個諧音姓，也就是現在這個姓氏。”

    說到這，蘭蘭姐的眼微微發紅，“洛歲安說我對嵐兒好，是真心在照顧嵐兒，說這名字也得有我的一份，她說名字里一定要有蘭。可我也是個沒啥好命的人，也怕讓嵐兒倒霉，于是我就天天翻字典，瞧瞧有沒有同音的字。我運氣還算不錯，很快就找著了想要的字。”

    嵐……

    山風嵐。

    0區生活艱難，她就希望嵐兒能像山一樣堅毅，像風一樣自由，能在這個惡世道里尋得一方凈土。所以在看見“嵐”這個字時，她的心一下就被牽引了。

    “山風嵐，挺好的寓意，我和洛歲安都很滿意這個字。原本就這樣結束了，但我和她都覺得還差點意思。我們聊了很久，最后統一了想法。我們都想嵐兒過上美日子，盡管這于我們而言更像是白日做夢，但我們還是希望這個夢能有照進現實的一天。也就這樣，甜心成了過去。”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蘭蘭姐抬頭看向二樓，望著開了門的房間，心頭猛地一酸，不由得顫著聲音說：“嵐兒其實一直在被拋棄，一直在面臨失去，他總是默默承受著離別，也不停經歷著欺騙……”

    “洛歲安在的那些年，經常有自稱是嵐兒爹媽的人找上門來。他們說嵐兒是他們的孩子，說得情真意切，讓人心酸。嵐兒是個心軟的，他信了，還信了好幾回，但每一回都是一場謊言。我和洛歲安氣得不行，要他長點心，他也不說話，就蹲在門口哭。我和洛歲安也陪著他，第二天太陽出來的時候，他擦擦眼淚，笑著和我們說‘師父，蘭蘭姐，我還真是個野孩子誒’……”

    蘭蘭姐低頭揉了揉眼睛，手指上沾了淚水，“那一刻，我和洛歲安心都快碎了。我們就想著，憑啥呢，憑啥就得欺負可憐人呢？”

    像是戳到了心底的苦楚，她哽咽一聲，但在聽到樓上響起的動靜時，又硬生生壓抑住了情緒。

    她用力擦了擦眼睛，抬頭看向顧育明，“我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待嵐兒好，哪怕不能一直好下去，我也希望你別騙他，別像我們一樣，總讓他遭遇痛苦。”

    顧育明心里很難受，非常難受。他有許多話想說，甚至想承諾更多，可對上蘭蘭姐那飽含懇求的雙眼，他心里嘴里腦子里想的一切，都仿佛成了一塊石頭，卡在喉嚨口，堵得他說不出一個字。

    “我……”他深深吸了吸氣，聲音有些沙啞，“我會對他好的，此刻，今后，以及更遙遠的將來，我都會一直對他好下去！”

    李嵐夢是他的唯一，他也會竭盡全力，成為李嵐夢心里的唯一，不同于其他人的特別存在。

    第104章 醫生是邇源 因為有蘭蘭姐在，李嵐……

    因為有蘭蘭姐在, 李嵐夢特別高興，吃了晚飯還說要和蘭蘭姐一起睡。

    這給顧育明郁悶壞了，半步不離跟著人跑, 見著蘭蘭姐要睡了，趕忙道了晚安, 抱起李嵐夢就跑回了臥室。

    這一晚, 李嵐夢很快樂，很安心, 睡得也比平日早。

    顧育明抱著人，低頭在眉心處落下了親吻。他微微側臉，面頰輕貼上光潔的額頭, 靜心聽著均勻輕緩的呼吸聲。漸漸地，他有些出神，情不自禁回想起蘭蘭姐的那番話。

    腦海里開始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李嵐夢被欺負的畫面。

    在這一刻, 心臟變得酸澀抽疼，他頃刻間清醒, 想收緊雙臂牢牢摟抱懷里的人, 旁邊的手機適時發出了震動。

    是大哥發來了消息, 說是要和他聊一聊。

    談心么……

    他看了眼李嵐夢，輕手輕腳下了床。

    希望這次談的會是符合尺度的事情。

    三樓的寬敞書房里, 顧程正經端坐, 手上攪弄著黑咖啡。顧育明推門而入，沉默地坐到了對面。

    “放輕松。”顧程語氣平淡，似在調侃，又像是故意為之，專門刺激顧育明。

    顧育明脾氣直，向來是有話說話, “你想和我談什么。”

    “談談……李嵐夢。”顧程淺嘗一口咖啡，拇指微微用力，指尖泛起了白色。

    談嵐夢……

    顧育明輕輕點頭，“我從不介意和你面對面談他，但你若是只顧著抱怨和指責，那完全沒有談的必要。”

    顧程輕笑一聲，“你是我的親弟弟，他是你的愛人，我如何也會尊重你的選擇。”

    “你若是尊重我，嵐夢也不會磕到下巴，也不會向我抱怨。”

    “抱怨……”顧程重復念念，眼神兀地一滯，手上也有細微的停頓，“他同你說了什么。”

    “說了什么？自然是說你的不好。”

    “說我欺負他？”這倒是沒錯，他確實有欺負人。

    “嵐夢說你不講信用，說你是騙子。”顧育明語氣略重，眼神也添了幾分責備，“蘭蘭姐今天說的話你也聽見了，我希望你日后能夠誠實些。還有，如果你做不到，那便不要輕易對嵐夢許下承諾。”

    他緊緊盯著自己親哥，吐字越發冷硬，“你對嵐夢而言并不重要，你的承諾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但你若是答應了，允諾了嵐夢，那便請你堅定不移地執行。”

    他的話語里有著威脅，目光也同樣凌冽，“大哥，我向來尊重你，但唯獨有關嵐夢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妥協的。你這次若是還想警告我、威懾我，叫我離開李嵐夢，那你我以后再無話可說。”

    顧程沉默了，不過并非默認。他確實有事與顧育明商量，卻不是為了棒打鴛鴦，拆婚毀廟。

    “我說過了，我會尊重你的選擇。”他略過了這個話題，將說話的主動權掌控手中，“那張照片你看了，還記得洛歲安的樣貌？”

    顧育明頓時抓住了重點，輕蹙眉頭，“你見過她？”

    “嗯。”顧程放下杯盞，眼眸微垂，“云栩風生日宴上曾短暫見過一面。”

    “可我找人調查過，云家沒有洛歲安這個人，云家主宅里也不存在這號人物。”他之前在甜品店聽李嵐夢問過一嘴，便叫人去探了消息，也僅是知道了云栩風，及親妹云絮月曾去過0區，卻再無其他有用信息。

    顧程并未做出任何解釋，只說道：“李嵐夢的師父來自0區。”

    “你是想說云栩風金屋藏嬌？”

    顧程瞇了瞇眼，“生日宴當天，云家的雇傭叫洛歲安云小姐。”

    “這……”顧育明也是吃了一驚，“她與云栩風有情，不該是云夫人？”

    “事情就怪在這里。”顧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嘗到濃郁的苦澀滋味，倏地笑出了聲，“你可記得云家上一任家主，云栩風的父親，云磊？”

    “記得，也是一號人物。”顧育明評價道。

    “那你可知云磊還有一位親妹妹。”

    “你是說云雙池？”顧育明倒是對這人相對熟悉，總會在各個網絡平臺，以及各大商場的露天廣告上見到這張面孔。

    “云雙池不過家中老二，云家還有一位小姐，叫云露箐。”顧程嘴角上揚小小弧度，鏡片后的眼閃爍寒芒，“云露箐當年與0區一男人相愛了，私下發生了茍且，并有了身孕。此事敗露后，云露箐的父親云霄震怒，差人除掉了那個家伙，云露箐也因此傷了心神，毀了身體。待云露箐生下孩子，云霄更是心狠，直接將嬰兒丟棄0區。云露箐受不了這番打擊，一夜瘋癲。”

    “……”顧育明愣了愣，“我是聽說過云家有一幺女，但不幸英年早逝。”

    “云露箐得了瘋癥也不過二十有三，也算是‘英年早逝’。”

    顧育明不語，垂眸思忖其中牽扯和糾葛。

    云家為了壓下當年的丑聞，便以一則訃告對外公布了云露箐的死訊，但顧家與云家來往不深，大哥是如何知曉的？

    “這件事是云姨告訴你的？”他曾在云姨住處見過一張照片，照片上有她，還有一位年輕優雅的女士。當時他多問了一句那位女人是誰，云姨說是位可親的故人，是云家的幺女。

    顧程“嗯”了聲，“云姨年輕時與云露箐來往親密，后來云露箐瘋了，云霄將人送進了療養莊園，禁止外人探訪，云姨也因此幾乎與云家斷了聯系。”

    顧育明倒是聽明白了，“你認為嵐夢的師父，就是當年被云霄丟棄的孩子？”

    “很大幾率是這個情況。”

    顧育明也這般想，“這件事我會拜托云姨幫忙調查。”

    云磊卸任家主一職，也許是念及兄妹之情，便以病為由搬去了療養莊園……若是如此，洛歲安身為云露箐的女兒，也應當住在莊園里。而云姨又與云露箐是舊相識，自然是調查此事的不二人選。

    ……

    另一邊，李嵐夢睡得安穩酣甜，迷迷糊糊醒來，已經早上十來點了。他伸了伸懶腰，洗漱好，換上干凈衣裳就屁顛屁顛下了樓。

    “蘭蘭姐，昨晚上睡得咋樣啊？”他拿起桌上的烤面包，張嘴就是一口。

    “睡得挺好的，就是你手里的面包……”

    “是我的早飯。”顧程端著牛奶出現在李嵐夢身后。

    李嵐夢用力咽下嘴里面包，“你又沒在上面寫名字，我咋知道是你的……真是小氣吧啦的，還你！”

    他把有了缺口的面包塞到顧程手里，做到了真正歸還。

    顧程垂眸盯著手里的面包，心里在猶豫吃還是不吃，就聽到身后傳來了腳步聲。他默默放下了面包，仰頭喝了一杯牛奶，返回了臥室。

    顧育明瞥見了餐盤里的烤面包，緊接著又快速看了眼二樓，隨后笑著對李嵐夢說道：“今天做了你愛吃的牛肉面。”

    “那感情好呀！我就討厭啃干巴巴的面包，能噎死人。”李嵐夢就喜歡油滋滋，火辣辣的食物。他瞧見牛肉面心里就歡喜，嘴上吃得也滿足，但這股喜悅沒能持續太久。

    來到預約好的醫院，見著為蘭蘭姐做檢查的醫生，他心口猛地一顫，連忙開溜，屁股一閃躲到了門外。

    乖乖，怎么會是邇源這家伙？！

    第105章 許久不見了 完蛋了，肯定完蛋了！……

    完蛋了, 肯定完蛋了！

    邇源有他整容前的照片，現在他拆了下巴假體，蒙上大雙眼皮, 那絕對能和照片上的臉型達到98%的相似度。這要是被邇源認出來了，他還能好嗎？蘭蘭姐這病還能認真看了？

    哎喲, 顧育明咋這么不靠譜！

    天殺的, 之前都說過他和邇源有仇，咋還偏偏選了這家伙？顧育明是想要他提前翹辮子嗎？

    他躲在門后, 緊貼著右側的墻，跟做賊似的偏頭悄摸往里瞧。

    邇源穿著白大褂，手里翻動著資料, 仔細瀏覽完各項檢查單，他抬眸看向門口。

    那張臉……

    變得非常熟悉了。

    他心下一陣悸動，情不自禁收緊了手。紙質文件受到壓力, 出現一兩道折痕。

    “情況如何？”顧育明開口詢問，順勢向旁側挪動了步伐, 遮擋了邇源的目光。

    邇源本就是冰塊臉, 經過顧育明的刺激, 臉色便更差勁兒了，“情況還好, 現在有特效藥, 維持病情穩定不成問題。”

    聽到回答，蘭蘭姐先是松了一口氣，但轉念想起自己的請求，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我這病真沒往好的說？”

    邇源放下資料，平靜道：“你的病痊愈幾率不大, 但維/穩是完全可行的。每日按時吃藥，放寬心緒，享受生活，盡量讓自己處在樂觀輕松的狀態里。”

    聽到這，蘭蘭姐才真正松緩了心神。她在心里慶幸，還好老天施舍了她善意，沒有讓她過早體驗到絕望的滋味。

    李嵐夢趴在門口，只能透過縫隙瞧見里面的情況，至于說的問的，他聽得都不是很清楚。

    哎喲，這醫院修得真好，也太隔音了！

    他在心里犯嘀咕，余光瞥見蘭蘭姐和顧育明轉身往自己的方向走來，他頭一縮，趕忙躲到了墻后面。

    “吱呀……”

    門開了，最先出來的是蘭蘭姐。

    “嵐兒，你咋個在這兒躲著？”蘭蘭姐純當李嵐夢害怕聽到壞消息，“你放心，姐的病……”

    “我們那邊說，那邊說！”李嵐夢把蘭蘭姐拉到一邊，神色緊張，還哆嗦得直冒冷汗。

    “蘭蘭姐，你發沒發現那個醫生就是在 01 街中心開鋪子的邇源？”他抱著蘭蘭姐的胳膊，聲音有些發顫。

    蘭蘭姐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我剛見著人的時候也有些驚訝呢。不過嵐兒，你為啥看上去這么害怕？”

    李嵐夢聞言，“哎喲”一聲，臉上滿是焦急，“蘭蘭姐，我……我和邇源有仇！”

    蘭蘭姐立即瞪大了眼，滿臉震驚，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啥事兒了？你咋的就和邇源扯上關系了？”

    李嵐夢皺著眉頭，苦著臉說道：“我自個兒也不知道，可能以前干副業的時候得罪了邇源。不然邇源不會有我的照片，還是我整容前的照片呢。”

    蘭蘭姐聽了，心里也跟著發毛。李嵐夢的副業她多少有了解，不是啥好活，挺遭人嫌厭的。現在又聽到李嵐夢這樣說，她就更擔心了。

    琢磨了會兒，想到邇源的身份，她不淡定了，趕忙把這事告訴了顧育明，就想問問顧育明的意見，需不需要去和邇源賠罪，要咋樣才能讓李嵐夢免受傷害。

    顧育明先前去0區見過邇源，也從邇源口中了解了前因后果后。說實話，他非常吃醋，但這醋吃了也無法改變邇源確實與李嵐夢曾是短暫玩伴的事實。

    心里吃味得很，但他面子功夫做得爐火純青，不但安撫起李嵐夢和蘭蘭姐，還違心地勾起了微笑。

    “你們別擔心，邇源沒有惡意，不會出事的。”他的話在此刻顯得格外大度，仿佛已經確定了正宮地位，也就無所畏懼那些鶯鶯燕燕了。但實際情況是，他心下扭曲得厲害，想著念著希望李嵐夢能夠發自內心排斥邇源，討厭邇源。

    李嵐夢不說信邇源沒有惡意，也沒說不信，反正該害怕的時候還是害怕，該擔憂的時候也準時擔憂。

    回到家，李嵐夢聽蘭蘭姐說了病情，雖然有說到這病很難痊愈，但話里話外都是不致命，按時吃藥還能保準活命。對此，李嵐夢放心了，順帶還提高了對邇源的評價。

    也不知道那短暫的一眼，邇源有沒有看出來自己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沒有發現當然是最好的，倘若運氣不好被發現了，就沖邇源能忍著脾氣給蘭蘭姐看病，他就覺得這人應該不會兇殘到會把他剁成肉塊。

    約莫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籠罩大地，一高挑身影出現在了大門前。

    李嵐夢這時正在前院刨土，彎著腰，用力地揮動著鏟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啥要刨得這么賣力，反著就感覺心里悶悶的，慌慌的，好像只能累一點，疲憊一點，才能把心中的恐慌感給壓下去。

    抬手擦去滑落到眼尾的汗珠，他想著正好可以收拾出來一塊地方，專門用來給蘭蘭姐種蘭花。結果鏟子落下去，還沒規規矩矩刨兩下，他就瞧見了熟悉的身影。

    是邇源，手里提著禮盒，正靜靜地站在院子門口，如同一座雕塑，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那目光來得直白熾熱，仿佛能穿透一切。

    李嵐夢被看得心驚肉跳，還以為邇源尋仇來了，瞬間變了臉色。想也不想，扔下鏟子就向屋里跑。

    邇源見狀也追了幾步，同時開口叫住他，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李嵐夢！”

    李嵐夢腳下一滯，也就暫短的停頓，他被逮住了。

    完蛋了，完蛋了……

    他僵硬地轉過頭，想大喊顧育明救命，卻被一聲質問堵住了嘴。

    “你是不是忘了我？”邇源的語氣有些生硬，像是在生氣。

    李嵐夢干干笑了笑，心說自己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能讓邇源記恨到現在。

    “我……我應該記得嗎？”他扯了扯手，無奈沒有任何效果。

    “我記著你，一直記著。”邇源的語調很重，眼神卻相反，要柔和許多。

    李嵐夢想哭了。

    你丫的也是個大男人，干啥玩意兒一定要這么記仇啊？

    “我……我好像……”

    “不是好像，你確實忘記了。”邇源走近一步，手上用力，將人拉向自己。

    李嵐夢感覺到拉扯的力度，心涼了半截，以為自己要挨揍了。

    “顧……顧……”他還想求救，下一秒卻莫名其妙被人緊緊抱住了。

    誒？

    他有些傻眼了，不清楚這是啥狀況。

    啥意思啊？咋還抱上了？

    他疑惑發懵，但很快就感覺耳垂一熱，一道輕輕柔柔的話音就這樣順利飄進了他的耳里。

    “許久不見了……”

    “夢夢。”

    第106章 你不是在乎 夢夢…… ……

    夢夢……

    夢夢！

    老天爺, 這惡心的稱呼他有多少年沒聽見過了？

    “你是……”他不確定地斜眼打量起面前這張臉，左瞧右瞧硬是沒看出熟悉感來。不過會這樣叫他的人確實不多，大部分的人都叫他嵐兒, 也就只有……

    想到那個家伙，李嵐夢的表情有些變味了。

    “你該不會是冰塊吧？”他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他對冰塊的記憶其實挺模糊的。那時候的冰塊, 雖然穿得看似人模狗樣, 像是從富貴人家走出來的有錢公子哥，可那頭發是真的慘不忍睹, 亂糟糟的，還挺長，說是鳥窩都不為過。

    而且在相處的那幾個月里, 冰塊就沒剪過頭發，一張臉大多時候都只能看到半截眼睛，以及眼睛以下的部位。再說了, 那時候見面的次數也不是很多，總是隔上幾周見一次。說句老實話, 他對冰塊的樣貌沒啥太深的印象。

    再回看現在, 都過去這么多年了, 那時候的記憶早就模糊了，他哪還能記得清楚呢？要不是邇源叫他夢夢, 他連冰塊都不一定能想起來。

    不過邇源在聽見李嵐夢詢問他是否是冰塊時, 心里無疑是喜悅的。只是礙于他生了一張名副其實的冰塊臉，臉上很難有大的情緒波動，便顯得平淡了，但這并不能阻礙他表達自己的歡喜。

    他看著李嵐夢，語調輕快幾分，“能再次重逢, 我真的很高興。”

    李嵐夢盯著那張沒啥表情的臉，敷衍地點點頭，并淡淡“哦”了一聲。

    邇源說是高興，反正他沒看出來，但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很正經地問道：“你為什么會有我的照片？”

    邇源的眼神變得柔和不少，也對此做出了解釋，“我在找你，照片是我花錢雇的偵探寄給我的。”

    李嵐夢聽明白了，但他又不明白。能讓邇源花錢雇傭的人，技術肯定不會太差，不可能連個人都找不到嘛。

    他對此表示疑惑，“你為啥找了這么久也沒能找到我？”

    邇源沉默了很久，久到時間都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就在李嵐夢等得不耐煩了，想說些什么時，他又緩緩開了口，“你的面容變化太大，我沒有及時認出。”

    李嵐夢是認可這個理由的，畢竟那時候的他確實嫩，穿著打扮也挺精致，看著跟高個子洋娃娃一樣，完全不同于后邊又丑又土的老氣樣子。

    可話又說回來，臉對不上號，人總能對得上號吧。真要調查他，咋可能查不到人呢？

    他心里有了想法，樂呵呵地笑了笑，對著邇源說：“你不是沒找到我，是很早就找到了我，但你嫌棄我的身份，還有我干的事兒，所以一直當作沒找著。”

    邇源愣了一瞬，連忙為自己辯解，“不是這樣的，我確實得到了照片，也從偵探口中了解到了你的情況，但我……”

    這一剎那，他見識到了語言的真實威力。他無法真正為自己辯解，因為他確實在有意回避。正如李嵐夢說的那般，他心里并非如嘴上說得那樣敞亮，他其實很介意，也很在乎。

    當初在得知李嵐夢的消息時，他便第一時間趕去了目的地。與孩童時期記憶里的店鋪相差無幾，除去門上多了一扇閃著亮光的牌子，其他的事物都透著一股熟悉感。

    那一天，他很激動，他終于能見到李嵐夢了。

    他可以誠實地發誓，在跨進門檻前，他對即將到來的重逢懷有滿滿的期待。然而現實給了他當頭一棒，他去得不是時候，那時候李嵐夢正在給別人做按摩。

    那段記憶非常清晰，不過簡單回想，便如同昨日再現。

    他看見了裸露的脊背，看見那團柔軟的粉白在他人的胸膛上摩挲蹭弄。再之后，他看見了一張不同于記憶里的面孔……

    那一瞬間，重逢的喜悅被陌生感，以及涌上心口的不適吞沒沖散了。他收回了步子，算是落荒而逃。

    李嵐夢不該如此……

    夢夢是耀眼的，傲氣的，是會勾起迷人的笑，肆意使喚人的存在，怎么會變得如此糜爛不堪，諂媚討好？

    他無法將李嵐夢與夢夢聯系在一起，誠實點說，他無法接受墮落后的李嵐夢，更無法承認曾經如同瑰寶般奪目璀璨的夢夢會一朝跌入泥潭，染上污濁。

    確實，李嵐夢說得沒錯，他心里是有嫌棄的。

    “我……”在行為和真實想法的影響下，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虛假可笑。

    李嵐夢倒沒啥反應，畢竟他與邇源接觸不多，哪怕是與孩童時期的冰塊相處了短暫幾個月，那關系也算不上多好。何況感情是會隨著時間改變的，他原本就不在意冰塊，現在“重逢”，就像是曾經見過一面的陌生人再次見面那樣，他根本生不起啥喜悅之情。

    倒是有一點值得歡喜，那便是邇源確實跟他沒仇，他也不用擔心邇源會下手報復他。

    了卻一樁心事，他心情挺不錯的，還有閑心指著禮盒問：“這東西是送給我的？”

    “是……”

    “那我就不客氣了！”李嵐夢一把接過禮盒，抬腳就往屋里走，“你要是還有啥要說的就進去說吧，外邊太熱了，跟蒸包子似的。”

    凝視著柳條的身影，邇源緩緩邁出步伐，又快速追上去，伸手拽住了李嵐夢的手腕。

    “為什么不怨我？為什么不罵我？”他是帶著情緒問出了這些問題。

    但李嵐夢覺得很莫名其妙，“咱倆也不是很熟吧。”

    應該沒人會天真地認為，相處了幾個月的人能成為一輩子的朋友吧？

    他用力扯開邇源的手，繼續笑著說：“咱倆也就分過糖的交情，這還沒我過去接的客來得親。你讓我罵你，我也找不出有啥要罵的，但你硬要我說你點啥，我就只能罵你犯賤了哈。”

    邇源聽得出話語里的疏離，但他只當是李嵐夢生氣了，在向他泄憤。

    “我知道我的反應和做法傷害了你，我承認，我先前是有嫌棄，是抹不開臉，可我見到顧育明與你越走越近，我便……我便沒來由的生氣。我不想你近親他，也不愿你和他確認關系……我不明白我為何會這樣想，但這一刻我是真的認清了內心，我發現我是在乎你的，是在意……”

    “不不。”李嵐夢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懂你要說啥，反正我覺得你這不是在乎我，是顧育明帶了頭，用行動告訴你，高高在上的有錢人也能和泥坑里打轉的爛貨貼近親密，抹除了你心里的羞恥和芥蒂，所以你才會放下身段來與我重逢。”

    他眨了眨眼，“你本質是羞于和我打交道的，但顧育明的存在讓你脫離了丟臉的范疇，畢竟你只是要和一個爛人做朋友，而顧育明是發癲要和一個爛人談戀愛。兩廂對比之下，你反而成了其中的正常人。”

    邇源會嫌棄他，他非常理解，但他很不解邇源為啥非要和他見面重逢。畢竟幾個月的情誼堪比鳥屎，掉地上干掉也就一塊印記，雨水一多，時間一長，還能消失得干干凈凈。就這點不起眼的影響，哪能看出半分的重要性？

    “咱倆離了誰都能過活，你就不要在意了。”他抱著精致的禮盒，笑說：“遲來的情誼比草賤，過期的關懷如散沙，咱倆也沒啥好說的，也沒有能說的，你就放寬心吧。”

    他拍拍邇源的肩，走出兩步，像是想到什么，又回頭笑嘻嘻地說：“我現在啊……”

    “也就無法無天霍霍顧育明，再光明正大丟丟他的臉。”

    第107章 沒資格質問 李嵐夢心里裝著錢，不……

    李嵐夢心里裝著錢, 不代表眼睛只能看見錢。誰對他好，頓頓飽和一頓飽，他是完全能分得清楚的。

    邇源那話聽著誠懇, 但脫掉這層外衣，也就剩下了空空廢話, 純粹是光說不練假把式。

    說著是因為受到了顧育明的刺激, 才看清了內心的真實想法。可但凡花點心思想想，這話里話外都生生透著一個“屁”字。

    顧育明親近不行, 和他同樣是0區身份的崽種親近就不會造成這種影響。這說來說去，不還是嫌棄他太賤太臟么。既然本來就打心眼里看不起，那干嘛還要委屈自己來找他？

    這樣想想, 邇源也確實是夠賤的。

    屋里，蘭蘭姐站在二樓關注著李嵐夢，眼里含著擔憂。顧程同樣站在臥室門口的樓道上, 半邊身子依靠著欄桿。顧育明則佇立在二樓陽臺一側的護欄旁，默默注視著人, 看表情是有幾分急色, 但安耐住了心緒, 沒有輕舉妄動。

    李嵐夢來到客廳，直愣愣地躺在了沙發上。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蘭蘭姐, 還笑著和人打了招呼。第二眼看到的是顧程, 這下他就沒那么客氣了，迎著平靜的目光瞪了眼。

    “夢夢！”邇源的叫喊有些急，音調也比正常說話時要高出一截。

    此刻，空曠寬敞的客廳清晰環繞著“夢夢”二字。

    最先黑臉的無疑是顧育明。他心里的醋意在翻涌沸騰，那酸勁兒就像陳釀，濃烈又刺鼻, 但很窩囊的是，他無法對此做出行為上的反擊，只能自個兒憋著。

    原因也很簡單，無非是不想李嵐夢難受。他很了解李嵐夢的性子，神經大條的同時也格外敏感。他便是怕邇源這位兒時玩伴，在李嵐夢的心里占據重要地位，他動了手會叫李嵐夢傷心。雖然他此刻無疑是心傷的，但比起讓李嵐夢掉眼淚心疼邇源，他寧愿自己窩火。

    所以他保持了理智，只攜著冰冷的目光，沉默地從二樓緩緩走到一樓樓梯口。站定好位置，濃黑的眉順勢下壓，他警惕地盯著邇源，視線帶刺，充滿戒備。

    邇源此刻也心急如焚，迫切想要為自己再做一番辯解。

    他的話語如串珠般的噼里啪啦吐出來，每一個字都顯得極為真誠，“夢夢，我知道我錯了，錯得離譜。我不該在那一天退縮的，我應當走進那扇門。是我糊涂，是我太虛偽，為了所謂的面子和自尊心，主動疏遠你，刻意躲避你……”

    “但、但顧育明的出現改變了我，雖然理由確實可恥了，但我如今的認知真的有發生變化。我看清了內心缺失的東西，我發現比起所謂的面子，你更能攪亂我的心緒。夢夢，我為我的錯誤道歉，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我是真的在乎你！”

    他說的實話，他確實在乎李嵐夢，不然也不會過去這么多年，依然惦記著人。只是他終究是1區人，對李嵐夢還存有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

    聽了這些話，李嵐夢沒啥反應，就慵懶地撐著臉看邇源，那模樣像極了一只偷閑的貓，淡漠而敷衍。他努了努嘴，眼睛微微瞇了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你這人簡直太拿感情當事兒了。”

    這話說得格外淡然，那輕飄飄的語氣更是扎人，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邇源的心坎上。

    邇源心下難受，卻無半分怒意。他就像犯了錯的孩子，低垂著肩，滿臉懊悔，滿心愧疚。

    他又一次道歉，再次說起了補償。

    然而李嵐夢聽了，也只是淡淡“哦”了一聲，便直白地拒絕了。

    邇源越發焦急，他是真心在意李嵐夢，但也是真心介意李嵐夢的職業，以及自身的墮落。

    他對李嵐夢是恨鐵不成鋼的態度，因為他不明白，明明那么驕傲的存在，為何會心甘情愿在其他男人身上打轉？

    這個疑問如同一根尖銳的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他受不了這一點，然而他也沒辦法真正做到忽視李嵐夢，遺忘李嵐夢，畢竟那幾個月的日子是他為數不多的快樂時光。

    他珍視那段記憶，自然不肯就這樣與李嵐夢斷絕聯系，所以他忍不住問出了心里在意的問題，“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要選擇這樣的生活？為什么要靠身體吃飯？又為什么要學著那些人跳進污泥？”

    李嵐夢張了張嘴，正要回答，可還不等他發出聲音，顧育明的拳頭先一步做出了回應。

    那拳頭帶著呼呼的風聲，攜著戾氣和怒火，欻地砸在邇源臉上。

    顧育明臉色非常難看，若不是李嵐夢猛地坐起來愣愣望著他，他必然會揮出第二拳。

    “問夠了？”他神色不善地冷眼直視面前的人，“嵐夢的選擇輪不到你來質疑。他有他的無奈，有他的苦衷，你根本不了解他所經歷的一切。”

    “你做的不是換位思考，是站在既得利益者的身份去看待他，接觸他。你是以自身的準則去設想嵐夢的行為，但你可曾意識到，有的人，從生下來的那一刻，便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顧育明的話語如同一把把利刃，字字珠璣。

    邇源臉上頓時白了，看向李嵐夢的目光也更為慌亂，“我……”

    “你很幸運。”顧育明毫不客氣地撕開了掩蓋在事實上的遮羞布，“你也極為虛偽。你能有如今的身份是因為你有一位好母親，她將你教育得很好。你能如此幸運，是因為你的生父還存有一絲良知，將你帶離了0區。”

    他瞇了瞇眼，語氣更為冷硬，“你換新了身份，便遺忘了0區的苦難？你難道不記得，是誰在過簽口跪地磕頭，苦苦哀求？倘若0區的生活存在選擇的權利，你的母親為什么要冒著被槍/殺的危險，一次又一次去哭求你的父親，請求他帶你離開？0區若真是個好地方，你的母親為何會慘死街頭？”

    他上前一步，不顧情面地道出最為冰冷的話，“你是踩著你母親的鮮血走上了富貴之路，如今你過上了好日子，卻要反過頭來質疑同樣生活在0區的普通人？你是認為你母親的遭遇還不夠慘烈，她的死亡還不夠殘酷么？！”

    邇源睜大了雙眼，嘴唇微微顫抖，像是要說些什么，卻又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顧育明見其這副模樣，直接下了逐客令。看著邇源出了院子，身影漸遠，他轉身來到李嵐夢跟前。

    單膝跪地，他伸出手，輕輕捧著住了白皙的臉蛋，蜻蜓點水般的在紅潤的唇上落下親吻。

    “不難過……”他柔聲安慰著，“人心易變，錯的是邇源，你……”

    “我當然不難過。”李嵐夢也沒懂自己為啥非得難過，“你狗血八點檔看多了吧，這有啥好嘰歪的……”

    還是那句話，人生百載，幾個月的情誼，能重要到哪去？

    第108章 肯定有誤會 邇源那段小插曲就像是……

    邇源那段小插曲就像是盛放的煙花, 轉瞬即逝，李嵐夢壓根沒有在意。他這幾天沒干啥事兒，就監督蘭蘭姐吃藥, 晚上和蘭蘭姐出門遛彎。也因為蘭蘭姐的到來，顧育明的優先級發生了變化, 其重要性在李嵐夢心里降到了第二。

    “這幾天你很少理我。”顧育明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委屈, “晚上散步我能跟著一起去嗎？”

    李嵐夢愣了愣，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腿長在你身上，你想來就來呀。”

    顧育明沉默一瞬，輕聲說：“之前你拒絕了我。”

    “是嗎？”李嵐夢嘀咕一聲, 眉尾上揚，“那你現在是想著和我算賬咯。”

    “不敢。”顧育明抱著他，笑說：“后天我生日, 明天我們去買菜吧，到時候可以準備燒烤。”

    生日？

    李嵐夢歪頭看他, “生日很重要？這玩意兒也能慶祝的？”

    他印象里, 值得慶祝的事兒很少, 大概就是這個月賺得比上個月多一點，飯桌上能多幾樣菜。至于生日……

    年輕的過生日遭罪, 一想到還要在0區擔驚受怕活上幾十年, 那比死還難受。年老的過生日就更糟罪了，黃土都埋喉嚨口了，回頭一瞧，乖乖，他大爺的苦了這么多年，要死了還是個苦樣。

    生日這玩意兒, 在0區就是個討嫌的鬧鐘，到點一響，那只能叫人冒火。

    見他一副非常不解的模樣，顧育明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了。并非是生氣憤怒，他是覺著心里難受，為李嵐夢的反應深覺揪心。

    對他而言，慶祝生日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李嵐夢卻對此感到奇怪。其實很好理解，便是0區的生活未能讓李嵐夢形成這樣的習慣。究其原因，或許是因為錢財有限，也或許是環境所致，但結果很明確，便是李嵐夢的生活里，苦澀和忙碌占據了大部分時間。

    “后天生日，我打算叫上幾個朋友一起燒烤。”就在剛才，他產生了一個想法。

    他要認真準備這場生日宴，要做給李嵐夢瞧瞧，要告訴李嵐夢，慶祝生日是一件相對美好的事。當然，如果在他的努力之下，李嵐夢依舊對“過生”持有不理解的態度，那么他會改變做法，將今后的生日變成他和李嵐夢的二人世界。

    李嵐夢打心眼里不覺得生日有啥重要的，同時也認為顧育明很多此一舉，但他聽著有燒烤，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期待的。

    “那我要躺在氣球上！”他回想著視頻里的玩意兒，“你就坐池子邊上給遞吃的，我吃啥你就給我烤啥。”

    “氣球？”這下輪到顧育明疑惑了。

    “你怎么這么沒見識呢？虧你還是1區的。”李嵐夢撇撇嘴，手上跟著比劃，“就是那種充氣的氣球，能放在水上，人可以躺上去的。”

    顧育明聽懂了，伸手捏捏白皙的臉頰，“還有想要的嗎？”

    “想要……冰淇淋！”李嵐夢望著望著天花板，“要好吃的水果，好喝的飲料，還要……”

    說到最后一個要求，他看向顧育明，眼波流轉，嬌著聲音哼唧說：“還想要果酒呢～”

    顧育明笑了，低頭吻了吻挺翹的鼻尖，“好，都依你，你想要什么，我就準備什么。”

    李嵐夢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那就多來點男模吧！”

    “男模？”

    “對！就是高高壯壯的，身材好，臉帥的男人。”

    顧育明聽到這臉黑了，“你想在家開淫party？”

    “說什么呢？我是這種人嘛。我就看那些視頻里的男男女女都是這樣做的，左邊右邊各一個，可快樂了。”

    “不行。”顧育明拒絕了這個提議，“你的左右兩邊只能是我。”

    說完，他又立馬更改了說辭，“只能是我，以及蘭蘭姐他們。”

    “嘁……”李嵐夢哼了哼，嘴里嘟囔一聲小氣吧啦，便背過身不搭理顧育明了。

    自然而然，顧育明想要一同散步的請求被再次無情拒絕了，理由是李嵐夢要和蘭蘭姐說悄悄話，他不能參與。這給顧育明整得極為郁悶，一下子便感覺自己從天上掉進了泥里，徹底失了寵。

    “嗡嗡……”

    手機震動，屏幕上顯出備注，上面寫著“云姨”二字。

    顧育明接通了電話，還未寒暄，風筒那邊第一時間便談起了正事。

    “你的猜測是對的，療養莊園里是多出了一位陌生女人，叫云念安，至于是否是你口中的洛歲安，照片已經發給你了，你自行判斷。”

    顧育明點開了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著長裙，盤起了長發，看上去很是溫婉優雅。不過那張面孔卻足夠顯眼，與洛歲安的樣貌幾乎別無一二，僅是多出了些許歲月的痕跡。

    沉默一瞬，他問道：“云姨，你有提起嵐夢嗎？”

    “嗯，提起了三次，在閑聊時無意提起，但……”嬋云頓了頓，微微嘆氣，“她很警惕，每次提起小夢，她便會故意岔開話題。我能察覺出來，她極為排斥我提起小夢的名字。雖然我不知這其間發生過什么，但以目前的態度來看，她與小夢之間并非你我熟知的良師益友的關系。育明，這件事你要上心了，有些情感當斷則斷，和小夢好好聊聊，別叫人為了曾經的師父傷心傷神。”

    “我知道。”顧育明掛斷了電話。

    他會如實告訴李嵐夢，也會聽取李嵐夢的內心想法，畢竟洛歲安是李嵐夢的師父。而且從蘭蘭姐講述的過去里可以明確得知，洛歲安很寶貴李嵐夢。他不信洛歲安能對李嵐夢這般無情，這其中肯定發生了某種難以平衡的困難或是麻煩，才會叫洛歲安如此避諱。

    晚上，他將這件事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李嵐夢。

    李嵐夢沒說話，低著頭坐在床邊，兩只手揪著衣裳，就像是入定了一樣，一動不動。

    這給顧育明看得很是心疼，想借擁抱給予安慰，卻被無情躲開了。

    “我去洗澡。”李嵐夢沖進了浴室，里面很快傳出了嘩嘩水聲。

    顧育明默默收回手，起身走向浴室門口。他沒有直接推門而入，而是湊近了些，靜靜凝視著磨砂玻璃后的人影。隱約間，他聽見了斷斷續續的抽泣。

    李嵐夢哭了。

    他握緊了手，輕手輕腳推門走了進去。

    微涼的水沖刷而下，落在身上，飛濺起水珠。

    顧育明合上了浴霸開關，取下浴巾嚴嚴實實裹住李嵐夢。

    “這里面肯定有誤會……”他從身后緊緊抱住人，薄唇一下又一下親吻、摩挲著濕潤的發頂，“蘭蘭姐說過，她很在乎你，非常在乎你。”

    李嵐夢不吭聲，瘦削的肩頸不住發顫，若有若無的哽咽成了模糊的哭腔，就像是傷心到了極致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再做多余的反應。

    第109章 我不要你了 【我們去見她，當……

    【我們去見她, 當著她的面把話說清楚。】

    這是顧育明提出的建議，李嵐夢哭著同意了。

    次日晌午，李嵐夢坐上了車。望著窗外的秀麗風景, 以及那逐漸顯露檐角的莊園，他心里哆嗦個不停。

    “到了, 我們下車。”顧育明握住他的手, 感覺掌心有些許濕潤，又輕輕捏了捏, “害怕的話，可以改天再來。”

    李嵐夢咽了咽唾沫，雙眼死死盯著緊閉的大門。看了許久, 他轉頭對著顧育明說：“那邊有一輛車。”

    “是云姨的車。”顧育明柔聲解釋，“云姨與云家算是有些交情，有她在, 能夠省去沒必要的麻煩。”

    “那是不是太麻煩她了？要不、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顧育明明白這番話的言外之意，是即將面對多年未見的師父, 李嵐夢怕了, 膽怯了。他笑了笑, 低頭吻了吻紅潤的指尖，“聽你的, 我們回家。”

    李嵐夢沒吭聲, 被牽著往車的方向去，腦袋卻依舊盯著鏤空大門。走出幾步，他不動了，“我……”

    他扯住顧育明的衣裳，猶猶豫豫地說：“我覺著……我覺著還是去吧，也不好讓云姨白跑一趟……”

    顧育明表示理解, 李嵐夢會改變主意，肯定是舍不得師父了，想見她一面。

    “我都聽你，你的意愿就是我的決定。”他笑著說。

    李嵐夢抿抿唇，最后點了點頭。他呆呆跟著顧育明，腳步略顯僵硬，像是前方有看不見的障礙物，每次一落腳就會被短暫阻擋。

    嬋云看見了他們，沖他倆打了招呼，簡單寒暄后，她帶著二人進了莊園。

    那是一片寧靜的園子，里面長滿了高樹，陽光只能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縫隙傾灑而下，在地上映出點點斑駁。

    一個穿著淺紫色長裙的女人，正背對著坐在樹下的竹藤秋千上。

    李嵐夢的目光緊緊鎖在那人身上，轉動的思緒漸漸罷了工。

    顧育明松開了手，輕聲說：“去吧，我和云姨在外面等你。”

    李嵐夢見到他師父定然會有許多心里話想說，他和云姨留在這只會打擾李嵐夢與他師父敘舊，倒不如留出時間和空間，讓二人交心長談。

    顧育明同嬋云出了花園，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口。

    李嵐夢愣了十來秒，聽到了咯吱聲響，才猛地回神。

    師父……

    他想過去，但腳下像是生了根，硬是沒法動彈。

    動一下啊！這腿怎么這么不頂用？關鍵時刻掉鏈子，咋能這么廢物呢？！

    他用力錘了錘大腿肉。

    倒是動呀！他大爺的，動一下啊！

    他又狠狠錘了錘。

    這次的動靜有些大，秋千上的女人轉過了頭。

    四目相對，李嵐夢愣了，女人也怔了神。

    是師父，真的是師父……

    心臟不由自主地劇烈跳動起來，多年來郁積在心里的不舍和難過通通噴涌而出。李嵐夢哽咽一聲，踉蹌地跑了過去。

    “師父！”

    這一道叫喊聲并不大，卻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吼出了他對師父的想念。

    女人也站了起來，眼神瞬間起了波瀾，仿佛平靜的湖面落下了一顆大石，濺起層層巨浪。

    她的嘴微微顫抖著，眼神游移躲閃，話語里也帶著一絲急切，“抱歉，我想你是認錯人了。”

    李嵐夢緊緊地盯著她，連著搖了好幾下的頭，非常堅決地說：“你就是師父，是洛歲安！”

    他瞪著雙眼，眼里寫著肯定。

    然而女人依舊沒有承認，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眸，避開了熾熱的目光，淡淡道：“我姓云，叫云念安。”

    她的語氣很平靜，卻無疑成了一把開了刃的軟劍，一下子戳進了李嵐夢的心窩。

    李嵐夢站在原地，不禁眼眶紅了。他其實想笑，想像以前一樣打趣調侃，可話到嘴邊卻全部成了委屈，“師父，你為什么不肯承認？”

    他很難過，也非常失落，他不明白師父為什么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洛歲安。難道曾經的師徒情誼都是假的？還是說，在師父的心里，那段所謂的美好回憶已經蕩然無存，毫無價值了？

    適時，一陣風吹過，沒有經受陽光升溫的風帶著一絲涼意，掠過皮膚，驅散了灼熱。

    李嵐夢冷靜了些，勉強壓下心里的酸楚，繼續執拗地搖了搖頭，“你姓洛，你叫洛歲安，是我的師父！”

    洛歲安凝視著他，眼里漸漸染了情緒，但那嘴里說的出話卻依舊冷情無心，“我是云家出身，沒有徒弟。”

    “你說謊，我就是你的徒弟！”

    “真的很抱歉，我……沒有徒弟。”

    李嵐夢眼里泛起了水光，情緒也有些激動，活像是被拋棄的孩子，重逢了親人，又再度被遺棄了那樣，“你就是在說謊！我看得出的，你是故意這樣說的！”

    洛歲安握緊了手，艱難地露出笑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很清楚！我們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我說的話做的事，你怎么會不懂呢？你明明很了解我，你只是不愿意承認我！”

    他紅著眼，哽咽質問，“你是不是嫌我不爭氣，嫌我丟臉，嫌我太窩囊廢物了，所以才不肯認我？！”

    洛歲安臉色發白，眼里隱隱閃爍淺淡的淚光。她張了張嘴，想說不是，想開誠布公一切，想告訴李嵐夢她會否認自己是洛歲安，并非是因為這些理由。

    她沒有這般想過，她從未嫌棄，也不覺得丟臉，更不認為李嵐夢窩囊廢物。可是，這塊莊園，莊園里的人都叫她身不由己，所有想要解釋的話都成了一根根尖刺，讓她如鯁在喉，無法直言。

    但是李嵐夢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他現在只覺得傷心，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師父，是不是這世上沒有李嵐夢，更沒有來自0區的李嵐夢，你就會坦誠承認自己是洛歲安了？”

    “咚！”

    心臟猛地一顫，洛歲安微微睜大雙眸，無言的恐懼在剎那間涌上心窩。她有些害怕了，害怕李嵐夢會因為她做出什么傻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我……我其實……”

    她有心解釋，余光卻在不經意間瞥見花園另一頭，走來了一位杵著拐杖的老人，便立即更改了說辭，“我理解你的苦痛，但有些事發生了，便會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你……你也不要再執著于洛歲安了，過好自己的生活，好好照顧自己，讓自己幸福。”

    “我怎么會幸福……”李嵐夢看著面前的女人，心里越來越難受。他覺得很憋屈，也很委屈，就像是有人甩了他一巴掌，他回頭找家人撐腰，卻被說“誰你家人了，滾一邊去”。

    “你就是不肯認我對嗎……”他吸了吸氣，眼里聲音里都攜著一股勁兒，像是在置氣，又像是故意佯裝堅強，“師父，是你不要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他梗著脖子，最后還是沒忍住癟了嘴哭嚷著說：“那我也不要你了……”

    “我也不要你了！”

    洛歲安眼睛紅了，最后還是松了手，勾起了笑容，哪怕這笑比哭還難看。

    “發生什么事了？”這時，略顯蒼老的話音插/入其中，杵著拐杖的老頭緩緩走了過來。

    聽見說話聲，洛歲安當即冷了臉，仿佛戴上了一副面具，淡淡回道：“這位年輕人將我錯認成了舊識，心里委屈難過了。”

    她的聲音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但內心早已洪水滔天。她心疼李嵐夢，更是恨恨云家，尤其是面前這個老頭，云磊！

    老頭看了眼李嵐夢，對著洛歲安說道：“去看看你的母親吧，她不剩幾天日子了。”

    一聽這話，李嵐夢心情更不好了。他來之前就聽顧育明說了，他師父是云家的孩子，出生沒多久就被扔到了0區。而且洛婆婆也不是師父的母親，是師父的親姑姑，師父的生母是云露箐。可是這老頭說云露箐沒幾天的命了，那不是又要讓師父傷心難過了嗎？

    他忍不住望著人，金豆子嘩嘩嘩往下掉。

    洛歲安心里不好受，可看著李嵐夢掉眼淚，她更心疼。冷漠地瞥了眼老頭云磊，她柔和聲音對著李嵐夢說：“我先前聽仆從說顧家那小子來了，想來你是跟著他的，我這就帶你去找他。”

    她故意在“顧家”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便是暗中警告云磊，李嵐夢身后是顧家的人，讓他別動那些惡心人的心思。

    李嵐夢想得很簡單，他就覺得自己一直想著念著的師父對他沒有一點不舍，心里直接破大防了。啪地推開洛歲安的手，他扭頭沖出花園，撲向了顧育明。他哭得稀里嘩啦，嘴里還不停說著“再也不要來了”“我沒有師父了”。

    顧育明緊緊抱住他，眼神不善地看向追上來的女人，卻又在下一秒緩和了神情，微微皺起了眉。

    他看見女人對他笑了笑，眼里泛著淚水，無聲說了三個字。

    “拜托了。”

    顧育明看得真切，也明白這是洛歲安，如今的云念安對他的請求，或許是在懇請他好好照顧李嵐夢。

    輕輕拍拍李嵐夢的背心，他朝著云念安點了點頭，便抱起李嵐夢離開了療養莊園。

    洛歲安以送客為由默默跟在身后，直到看見車尾漸行漸遠，成了小小黑點，再是消失不見，才忍不住掉了眼淚。

    “那個年輕人能從0區追來1區，倒也有幾分手段。”云磊杵了杵拐杖。

    洛歲安眉頭一皺，含淚的眼染上嫌惡。她不加掩飾地譏誚道：“可惜你云家比不過顧家。”

    云磊沉默片刻，“0區來的渣滓，以后便不要接觸了。”

    “既然這么嫌惡，當初又為什么要讓云栩風他們帶我回來。”

    “你不同，你是露箐的女兒。”

    洛歲安面若寒霜，瞧著熟悉的銀色轎車從盤山公路駛來，停在莊園大門口，她適時挑起一抹笑，完全沒了先前的優雅高貴氣質，反而生起了一股子狠勁兒。

    等著歲數相差不大的一男一女走近，她偏頭看著云磊，涂抹了口紅的唇肆無忌憚地吐出了禁忌，“我是云露箐的女兒，你的外甥女，不過呢……我可和你的好兒子好女兒做過愛，你說，我該喊你舅舅，還是……”

    “夠了！”云磊憤怒地杵了拐杖，“這些話，以后不許再說。”

    洛歲安啐了句臟話，“我是0區人，我天生就是你們口中的渣滓，賤種。”

    “云念安！”云磊厲聲斥責。

    “云先生，我叫……洛、歲、安！”

    “你莫要忘了0區那群人，那些人的命都在你手上。”云磊眼神微冷，言語里寫著威脅。

    洛歲安瞇了瞇眼，冰冷的視線掃過面前的三人，“他已經找到了強大的靠山，你們，還能如何要挾我？”

    “其他人的命，你不在乎了？”

    洛歲安笑了，“我洛歲安不是個東西，我會不得好死。”

    語落，她轉身離開。云絮月和云栩風無言相視，隨后追了上去。

    第110章 顧程哄好了 “啪！” ……

    “啪！”

    洛歲安狠狠甩了云栩風一耳光, 原是溫婉的眉眼染上了狠色，“你答應過我什么？這就是你的承諾？！”

    “念安……”

    “啪——”

    又是一耳光，洛歲安發狠似的揪起云栩風的衣領, 語調冷硬冰涼，“再說一遍, 我叫洛歲安。”

    云栩風沉默片刻, 接著抬手輕輕握住揪扯衣領的手，“這么多年過去了, 證明你離了0區那群人也能生活美好，不是嗎？”

    “歲安，哥說得沒有錯, 與0區的人接觸……”

    “閉嘴！”洛歲安忍著怒火，沒有在云絮月的臉上留下巴掌印，“你的事, 我待會兒和你計較。現在我倒是想問問你哥，他是如何、履行承諾的！”

    云栩風搖搖頭, 示意云絮月噤聲, “歲安, 我做了我該做的，答應你的事我已經做到了。”

    此話一出, 云絮月看了他一眼, 那雙寫滿了愁緒的眼眸流露出了異樣。

    洛歲安不是傻子，她不蠢。面對眼前的男人，她是一字不信，“你若真的言而有信，嵐兒為什么會變成這副模樣？你若真有將我每月的積蓄托人給他，他怎么會整容, 怎么會隆胸！”

    她冷笑一聲，“我當初會信你，真是腦子遭驢踢了。”

    “歲安，你要明白一點，0區的人并非個個同你一般，有著較低的物欲。有時金錢止不住欲望，反而會讓其膨脹。”云栩風說得懇切，就像是親眼見證過了。

    “欲望膨脹？”洛歲安怒視他，眼中燃燒著熊熊焰火，“你見過了？你親眼見著嵐兒人心不足蛇吞象，得了富貴還想著錢？你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嵐兒是什么性子，0區是個什么地方，我比你、比你們都清楚。在那兒活著都是一種奢求，何談物欲高低？還有……”

    她松開云栩風，微微撩起腰側的裙子，仔仔細細擦了擦手，仿佛嫌惡到了極致，“0區打架毆斗是家常便飯，你知道整容、鑲假體有多危險？你知道一棍子打在肉上，壞了里面的物件，無法得到及時醫治會丟命么？倘若嵐兒真的同你說的那樣，他何必做這些傷害自己的事？事實證明，他是走投無路了，不得不做，不得不直面風險！”

    曾今的回憶在頃刻間涌上腦海，那一張張明媚的笑臉閃現眼前，她心里頓時疼得厲害，不由自主捏緊了手，“嵐兒怕疼，怕血，他會在身上動刀子，便證明你所謂的承諾不過一字謊言，完全不可信。”

    云栩風呼吸重了一分，平靜的目光也有了波瀾，“你就這么信他？”

    洛歲安冷聲呵笑，“我不信嵐兒，難道信你，信你們兄妹二人？”

    當初離開0區是不得已，也是為了愛，但并非是為了愛情。如今一想，在云絮月和云栩風找上她的那一刻起，她便注定要了要與嵐兒分別。

    云栩風告訴她，云家瞧不上0區的人，這塊地方誕生出的生命都是腌臜蛆蟲。可她是0區的人，她已經是云家眼里的雜蟲了，她從未天真地想過自己能傍上有錢佬，前往1區過上好日子，但云栩風讓她和他離開。

    離開0區，以蛆蟲的身份活在1區？她沒這種受虐的嗜好，她拒絕了。再者，云栩風和云絮月這兄妹二人比不得李嵐夢，她怎么會為了他倆離開賴以生存的地方，離開珍視的人？她非常決絕地拒絕了云栩風的邀請，可恨的是她的拒絕沒有絲毫的分量。

    她得到了一個可以稱得上晴天霹靂的消息，便是云栩風告訴她，她是他姑姑的孩子，他們有著血緣關系，是親表兄妹。

    得知這事的那一剎那，她冒火了。她問云栩風是否早就知道這件事，她得到了肯定回答，然后甩了二人耳光。

    知道她是所謂的親表妹，還會同意和她上/床，還要裝模作樣，惡心地與她說些什么甜言蜜語。從那一刻起，她就徹底明白了，這些人身上的教養、禮儀不過是惡臭的遮羞布。

    那時候她發瘋了，罵云絮月是賤人，罵云栩風是賤種，對著二人拳打腳踢，惡聲辱罵。然而這僅是開始，云栩風終于暴露了本性，拿李嵐夢的性命威脅她。

    如今回想起當初的種種惡行，她的目光冷得可怕，猶如一把刀，直勾勾盯著云栩風的胸膛，像是要狠狠貫穿極富活力的心臟。

    “我就不該留情……”她笑著，眼里卻只剩下了狠，“當初那把刀子就該插進去，我該剜了你的心，送你見閻王！”

    “歲安……”云絮月輕喊了一聲，試圖平息洛歲安的憤怒。

    “你給我閉嘴！”洛歲安轉眸看她，“你二人一丘之貉，所做的樁樁件件，哪一次不是往我心坎上戳？你說愛我，卻是要拿我在乎的人威脅我。他說愛我，卻要我為了云家的臉面，逼迫我與他們斷絕往來。怎么了，這就是你們的愛？你們的愛就是為了給我帶來痛苦，讓我日日夜夜悔恨？！”

    說到傷心處，她一把拔掉頭上的簪子，用力扎在云栩風的手臂上，“還記得你是怎么威脅我的？你告訴我，我若不聽話，嵐兒就不會有好下場。現在嵐兒有本事了，和顧家的人有了牽扯，你們云家……還有本事牽制我嗎？”

    云絮月臉白了，“歲安，我知道這件事我們做得很過分，但我們也是真心想要你好，想讓你徹底擺脫過去，重新……”

    “閉嘴。”洛歲安聲音冷冽，“云絮月，今日沒給你一巴掌，是我對你最后的容忍。”

    說完，她將二人趕出了房間。

    另一邊，回到別墅的李嵐夢哭得撕心裂肺，誰也勸不住，蘭蘭姐也不行，那眼淚就像水龍頭流出的水，往外冒個不停。

    “不哭了，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要壞了。”顧育明哄著人，又是擦淚，又是忙著剝糖紙，“你不是愛吃這款糖嗎？我去買了新品，你嘗嘗好不好？”

    李嵐夢心里難受得厲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想著發泄脾氣。

    “吃吃……吃什么吃？！我這樣還能吃得下嗎……”他是吼出來的，卻因為太傷心，話到嗓子口就自動發軟模糊了。

    “我這樣能吞得下么？你就是想害我，要我噎死！”他抹著眼淚，手背一擦，新的淚珠又涌了出來。

    “抱歉，抱歉，是我沒長腦子了。”顧育明趕忙認錯，“我……”

    “你你你，你什么你？我看都是因為你……”李嵐夢哭嚷著，“我之前就猜到師父不要我了，你還讓我去見她，現在好了，她真不要我了！”

    顧育明說是，都是因為他，

    “是我的錯，是我想得太簡單，提出了壞建議，讓你傷心難過了。”他輕輕擦去李嵐夢臉上的淚，下意識低頭親吻，欲圖安撫，卻被打了一巴掌。

    李嵐夢的手掌拍在顧育明的臉上，因為過于傷心難過，以至于毫無力度可言。

    “親親親，你就知道親！”他開啟了控訴，一邊哭一邊罵，“你除了親還能干啥？我拔個花你都搞不定，還得我去和你哥較勁兒！現在也是，外面那塊地禿那么久了，丑不拉幾的，你也就看著，一點不管！”

    顧育明心想著那塊地向來是大哥在打理，他從不插手，但聽李嵐夢這樣說了，他當即做了保證，“我這就去種花，種上滿滿的花！”

    “那你還不去！杵這看我做啥？我臉上是有土嗎？花能種我臉上？”李嵐夢哭哭唧唧，末了還不忘說：“都種蘭花，全部都得是蘭花……”

    “好好，我這就去。”顧育明哪敢耽擱，趕忙走到前院，打電話聯系了養花的朋友。

    這下沒人說話了，李嵐夢又開始狂哭，蘭蘭姐看得眼睛都紅了，勸說好一會兒，也沒見著情況好轉。

    倒是顧程看得眉頭緊鎖，走過去抽了一張紙，遞到李嵐夢面前。

    李嵐夢瞥了他一眼，說話磕磕巴巴的，“你、你就笑吧，我今天是丟臉了，你就笑吧……”

    他越說越委屈，最后只能聽見模糊的嗚咽。

    顧程嘆了嘆氣，拿起紙巾幫忙擦淚，“我什么時候笑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裝……”李嵐夢倆眼通紅，寬厚的雙眼皮有了明顯的腫脹。

    “……”沉默一瞬，顧程柔和了語氣，“你師父讓你滾了？”

    李嵐夢抽噎一聲，“沒有……”

    “她罵你了？”

    “沒有……”

    “她嫌棄你了？”

    “好像……也沒有……”

    “那她和你說了什么？”

    “沒說啥，就是不認我，說帶我去找顧育明……”

    顧程點點頭，“她對你很溫柔，對嗎？”

    李嵐夢愣了愣，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是、是挺溫柔的……”

    “那便對了。”顧程又抽了一張紙，“倘若她討厭你，又怎么會對你溫柔。沒人愿意對厭煩的對象保持好脾氣，何況她現在是云家的人。她若真有心不要你，真心厭煩你，直接將你掃地出門不是更簡單？”

    李嵐夢眨了眨眼，傻了好久才懵懵點頭，“你是說師父有苦衷……”

    顧程不能打保票，畢竟他不了解洛歲安，“1區有錢人并非人人都講理，對0區毫無偏見，育明算是例外。”

    這話李嵐夢聽懂了，就是說師父會是這個反應，可能不是出于本心，是受到了云家的警告。

    “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像是撥開云霧見了陽光，他的心情明朗不少，“那我是不是能偷摸著見她，然后再偷偷問她？”

    “自然可行。”

    李嵐夢的臉頓時陰轉多云，都不哭了，擦干眼淚轉頭就沖著門口大喊，“顧育明！顧育明！！別刨土了，我們得出去買菜，明天要弄燒烤！”

    顧育明聽見喊叫，從前院走了進來，看著李嵐夢樂呵呵的，他歡喜之余，還有幾分驚訝。

    “快點洗手，咱買菜去！”李嵐夢動作快，拉著蘭蘭姐就往外跑。

    顧育明偏頭看向自家大哥，目光落在對方手里的紙巾上，“你哄好了嵐夢？”

    “沒有哄，正常說話罷了。”顧程扔掉紙巾，淡淡道：“有句話叫關心則亂，你太在乎他，他的情緒主導了你的思維，會讓你無法冷靜。”

    “那看來嵐夢……”顧育明話語頓了頓，順勢說道：“也很讓大哥，難以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