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三月七嘴上批判了一下丹恒的直男行為,但星其實沒有那么強烈的感覺。
她跑到終點的時候,正看見丹恒背對著自己,似乎是在等攤販遞給他什么東西。
晨光輕輕灑在他的肩膀上。
就這么幾秒鐘的時間,星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說,他是站在那里只是為了自己。
比如說,他會不會永遠站在自己身前,站在目光所及之處。
比如說,可不可以趁他轉過身的時候突然給他一個擁抱做驚喜。
當然,最后這個想法被星給過濾掉了。
“并非劃清界限,而是熟不逾矩!边@是丹恒從前語重心長,在那個星還不滿一歲,剛剛登上列車,對什么都很好奇的時候說過的話。
那會,丹恒似乎還把自己當做小孩模樣,并毫不猶豫地向她展現出自己清晰的邊界感。
只是星也不是看見一個人就會熱情似火秒變社牛。
她只對好看的感興趣(劃掉)
她只對自己欣賞的人感興趣罷了。
而且,她雖然嘴上豪不饒人,總是對人會說一些過分親昵的話,但那真的也就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對面如果不希望她上手的話,她還是能勉強忍住的。
丹恒就是那個會拒絕她的人。
他雖然似乎什么忙都愿意幫,但又似乎對誰都止于方寸之間,帶著一種淡淡的疏離感。
每一次和他接觸,星都能感受到淡淡的抗拒,亦或是用一種“你又在開什么玩笑”的表情對著她。
她也大概能感覺到,忽略這個的距離感,毫無保留地過度展示自我,可能大概會對丹恒造成困擾。
所以這些日子來星也收斂了許多,不會動不動“看看你的或是摸摸你的”,恨不得把自己埋進資料室里,而是選擇摸索這一種“讓兩個人都能感到舒適”的距離。
至少現在,她不想打破那一層模糊不清的壁障,她很喜歡這樣的感覺。
她也不知道壁障之后等待她的,是一副怎樣的光景,或許是會讓她失望的。
景元剛剛私下里調侃丹恒了一句“原來你會相信來日方長啊......”
雖然星是沒有機會聽見了,但她自己也是信的。
想到這里,猶豫著正打算打招呼的星手抬到一半,就看見了坐在桌邊的景元微笑著朝她搖了搖手,熱情地把她和三月七叫了過去。
看到陽光明媚的景元和他桌子前擺滿的豐盛早餐,糯米雞蝦餃燒麥一類的應有盡有,著實香到倆大饞丫頭。
星忽然間就覺得肚里空空,很快就從那一點點沒由來的小情緒中抽離出來,樂呵呵地坐景元邊上去了。
所以,當丹恒捧著兩杯恰好能溫暖指尖,但又不會過分燙嘴的熱浮羊奶,打算遞給星的時候,就看見了眼前的畫面。
“將軍!好久不見,想我了沒?”
“當然,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而后,景元用公筷夾了一只蟹黃湯包放進星的碗里,嘴上卻仍象征性地笑著表示著擔憂:
“健身期間這般飲食是不是不大好......”
星負責吃:“阿七有身材焦慮,我可沒有!
畢竟她的目的也不是健身。
三月七則負責焦慮地吃:“雖然有點罪惡,但是沒關系,跟很多人一起吃可以降低罪惡感。”
遠處的丹恒:“......”
所以......他們是什么時候關系這么好的?
難道說,他在智庫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時候,真的發生了很多他無法想象的事情嗎?
明明只是很簡單的社交,丹恒卻莫名地感覺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一種莫名其妙被人鉆了空子的感覺。
而且......她對所有人都這副表情嗎?
對所有人......都說同樣的話嗎?
此時此刻,丹恒的腦袋旁好像飄了兩個“丹恒”,善良的丹恒告訴他星能廣結善緣是好事,更別說是景元這樣不可多得的“善緣”,陰暗的丹恒告訴他......不然以后景元還是別跟過來了,他作為蹭吃蹭喝的一員,好像也沒有什么一定要來的理由吧?是神策府的公文太少了嗎?
半晌,丹恒用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的動靜挪到桌子跟前,緩緩吐出兩個字:
“景元......”
當然,他還沒有說完,就又被打斷了:
“我坐在這里,自然是為了感謝開拓者和三月小姐宣傳昂揚向上的風氣,堅持為羅浮健身事業做出貢獻。”
原話奉還給丹恒之后,景元還十分俏皮地朝丹恒眨了眨眼睛,似乎要報復他七點為了關懷“好朋友”喊自己起床還嘴硬企圖否認的事情。
到這里,丹恒還是選擇壓抑自己的情感,忽略掉景元的一些小把戲,忽略到一些實在無畏的爭執,只是偷偷地看了看星的反應。
就像他早上在星槎上和三月七搭話的時候,雖然說話對象是三月七,但他忍不住想瞥一眼星一樣。
只是......
她好像沒什么反應。
她好像更愛食物。
她好像壓根沒注意到自己來了。
想到這里,丹恒把手上的熱浮羊奶“啪”得一聲放在三月七面前。
同樣心里只有食物的三月七:“?”
而后,完全沒有意識到氣氛有所變化的星驚呼:“三月!你怎么有兩瓶!”
其他人:“......”
.
當然,這還不是丹恒今天遇見的,最讓自己感覺到不舒服的事情。
吃完飯之后,星揚言要去看看羅浮有什么別致的裝修,三月七毅然決然選擇陪同,而丹恒沒有旁的事情,也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于是回了列車。
他像往常一樣在智庫整理檔案與今日見聞,一旁的數字鐘表上的數字不斷變化,不知不覺已臨近傍晚。
丹恒看了眼手機,總覺得自己今天漏掉了什么事。
而后,他看見桌上不知不覺間擺滿的“白露嚴選藥材”、“一口平平無奇用來煮火鍋的鍋”、“一瓶番茄醬特制赤龍血”、“一顆不會發光的夜明珠”等等等等很多亂七八糟的物品,堆積如山,讓人看了應接不暇。
他突然間意識到,平時這個時間點,星該來敲他的門了。
但今天她好像并沒有來。
與絕大部分的人接觸之后,很多人對丹恒的第一反應,都是沉默。
沉默在日復一日里,沉默在年年歲歲間,似乎無論什么時候,面對什么樣的人,都會帶著情感上的疏離,對自我表達的克制,對參與他人生活的克制。
但他并不是生性冷淡,只是過去的經歷讓他習慣于藏匿那些不足為道但卻厚重的情感,也是為了避免在這之后難以承受的壓力,譬如離別時的悲痛。
放低期待,也是在減少自己的失望。
他認為自己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習慣。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個無邊無際的長夢里,在面對無數張熟悉又不熟悉的臉時,他也曾經仰望星空,渴求能有一顆星星對他微笑,讓他心甘情愿的沉溺?是笤诿恳粋萬籟俱寂的夜晚,有人在遙遠的彼方呼喊自己的名字,將自己從那個無邊的長夢中喊醒。
所以,他心底里并不討厭很能折騰的星和三月七,也并不會避諱去當那個可以照顧她們的角色。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也會開始期待哪種略帶熾熱的觸碰的感覺,開始會認真回復一句“在嘛但不說事”這樣讓人看了毫無欲望的消息。
雖然他大部分時候的回復在三月七看來可有可無就是了。
星來列車的時間并不算短了,來敲門的次數也不算少了,曾幾何時,她也會興致沖沖地連著跑來好幾天,又會因為一些別的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很多很多天不再與他聯系。
是啊,她以前也是這個三分鐘熱度的模樣,如今她又未與自己保證過什么,她完全沒必要天天和自己聯系。
自己又為什么會擅自期待,她這一次會認真起來呢。
丹恒的手機微微震動,將他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
是列車長帕姆給他發的消息。
帕姆:丹恒,你在嗎?
丹恒:?什么事。
帕姆:太好了帕,就你還活在列車上!
帕姆:快來51號車廂,幫我搬東西帕。
帕姆:三月和星又跑哪里去了!每次有事都找不到人帕!
丹恒:......
.
從丹恒資料室所在的車廂,徒步走到第五十截車廂說近不近,說遠那還真是挺遠的,畢竟資料室靠近列車大廳,幾乎可以算星穹列車的車頭了。
當然,這點步行路程對于丹恒來說實在不算什么。
不知道因為什么,列車原來收快遞的那一截車廂忽然出現了一點點問題,導致所有快遞都堆積在了51號車廂,而搬這些東西對于帕姆這個小短手來說實在有些為難了,需要一個人將積壓著差點沒人發現的快遞都搬回倉庫。
難怪三月七最近總是念叨自己好像丟了好幾個快遞但又想不起來是哪幾個......
嗯......好像也不止好幾個。
星倒是沒有什么東西,丹恒更是寥寥,只是三月七的實在有些多,看著像跌入了什么新型消費陷阱一樣。
丹恒大概整理一下。
然后他發現,關于星的快遞,似乎都不是她自己買的,而是別人寄給她的。
難怪她自己好像都意識不到自己少了快遞。
至于丹恒是怎么發現的呢,主要是這些禮物包裝都很特立獨行,而且上面還用彩色墨水標注了寄件人。
比如說這個,雖然丹恒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外包裝居然大大咧咧地貼了一張寫著感謝內容的便利貼。
「深重感謝列車小友在xx年xx月xx日路過時的出手相助,兩名倒掛在艦船上差點摔進蟲洞的受害者已平安歸家,愿女神伊德利拉的光輝落滿你身......」
「上面那段話寫的也太啰嗦了,總之這些都是給你的!」
「寄件人:一位覺得無需透露姓名但愿意透露信仰的純美騎士以及做好事愛留名的波提歐」
丹恒:“......”
再比如說這個,丹恒仍不知道包裹里面到底是什么東西,只知道這個包裹看著不大,分量莫名很足,外包裝上仍有很長一條的感謝便利貼。
「親愛的老師,感謝你這段時間的撥冗指導,將軍總說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正好神策府有很多吃不完的糕點零食和茶包,將軍說老師您就喜歡這些,讓我挑些你來神策府常吃的寄給你,還有些鱗淵境的生鮮,也都用冰塊包好了!
「寄件人:彥卿」
好的,這下丹恒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了。
當然,還有一個包裝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甚至絲帶上的蝴蝶結都鑲了鉆石的上下兩層的禮盒,禮盒外附帶了一張用愛心貼起來的信封,乍一看整得像情書一樣。
「不代表公司的私人特別禮物,你放心,這一次是自愿贈予。
ps:列車裝修的事情考慮的怎么樣了,真的不需要我幫忙嗎?」
寄件人:砂金
丹恒:“......?”
真是四處留心履歷豐富。
不知道為什么,丹恒有那么一點點想看看信的內容。
他猶豫了一下,最后把信原封不動地塞了回去。
算了。
和他有什么關系。
.
等丹恒收拾完所有快遞回到資料室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走廊上寂靜無聲,大家似乎都在睡覺。
丹恒一邊在走廊上放輕腳步,一邊又忍不住想到砂金的炫彩大蝴蝶結鑲鉆信封,思緒不知不覺間飄來飄去。
而后,他恍惚間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在地上。
接著,他回頭,借著走廊上淺淺的光源,視線緩緩下移,看到星正屈膝坐在地上,歪頭靠著資料室的門睡得真香。
她一只手搭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捏著一本看了一半的書垂落在地上。
丹恒愣在原地,一時間心情復雜。
睡得真熟。
而后,他慢慢地走到星跟前,然后緩緩下蹲,保持在一個可以平視的距離,靜靜地盯著她的臉。
她難道是在這里等自己,一直等到了現在嗎?
而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散開在地上,被星的手壓著的書。
難道是在這看書看睡著的?
等一下,這什么書?
丹恒瞥了眼亮閃閃的封面:《閃婚之一胎108寶:霸道龍尊拿命寵》
丹恒:“......”
你這書的內容是正經內容嗎?
看來又得聯系一下景元整治一下羅浮圖書市場了。
他輕輕伸出手,嘗試用指尖著不動聲色地從她手里把書抽出來,指尖不經意間相觸。
看著那雙手,鬼使神差地,丹恒將手掌整個攤開,悄悄地附在她手上,然后抓住那本書。
而后,他感受到一股視線,只見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疑惑地看向自己。
兩對眼睛驀然相撞,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一些影影幢幢的模糊的影子。
丹恒現在腦袋空空,連手都忘了縮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