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
西裝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又嫌棄地收回。
楊震國并不生氣,反而笑得諂媚,“茵茵托您跑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給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趕時間,楊夫人應該在電話里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時家的小少爺就在外面,該怎么對待那個孩子,你們應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睏钫饑c頭如蒜搗,“我們心里都有數。”
西裝男點頭,意味深長道:“有數就行,雖然那是京城時家的少爺,但是時總把他送到這兒來是以磨礪為主,你們不用太嬌慣,如果對方發脾氣……”
說到這,他刻意停頓下來。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發脾氣,我一定不給他好果子吃,讓他長長記性!睏钫饑ⅠR搭腔。
西裝男糾正他,“話不能這么說,這叫磨礪小少爺的性子,別被你說得跟虐待似的。”
楊震國的老婆李許芳直覺敏銳,馬上跟著改口,“是,是,是我家老頭子說錯啦,我們一定按照茵茵說的,好好磨礪小少爺性子!
西裝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們了,你們是楊夫人的親生父母,只要把事辦好了,楊夫人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看了一眼這破爛的住處,“起碼,好處是少不了的!
楊震國兩人面露激動之色,連聲保證答應,片刻過后,李許芳還是不敢相信,遲疑問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門里去了?”
西裝男帶著被質疑的不爽,“難道我還會騙你們?”
李許芳訥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西裝男手一抬,指尖指著外面,“看見門外那臺車了嗎?”
楊震國順著他的動作,看著緊閉的大門,很想說門關著他看不見,但看著西裝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話吞了進去,點頭道:“看見了,看見了!
“那輛車,價值千萬!边沒等楊家夫婦發出驚呼,他又說道,“可這點錢,對于時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他話語里難掩驕傲,楊震國心里呸了一聲,這得意的樣兒,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錢似的,他女兒還嫁進豪門了呢。
這話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說出口生怕惹惱了面前這個人。
但心里卻不可避免為這句話瘋狂撼動,大豪門啊,他以往總也瞧不上的女兒……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楊夫人很受時家主的寵愛,還生下來了另一個小少爺,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討喜多了。”
聽到這,李許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寶貝大外孫嘛!”
李許芳這么多年一直想要個男孩,但生下楊茵后身體因為沒保養好受了虧損,從此沒了生育的能力,為此一直遺憾。
夫妻兩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楊震國就要拿這件事出來溜一圈,久而久之,這成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兒給自己生了個大外孫,她頓時喜不自禁,同時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她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也沒和女兒聯系過一次了。
楊震國和李許芳兩人心思各異,西裝男卻沒耐心在這待下去了,“該說的我也都說完了,小少爺就交給你們了,以后他就住這,你們自己看著辦就行,有事就給夫人打電話說明情況。”
“看著辦”的范圍有點廣,他特意這么說,其余的就看這夫妻兩人的發揮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裝男這才不負責任地想起時隨安還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開門,卻驚訝地發現除了時隨安之外,外面還有另外四個小孩,其中兩個有點眼熟,他在超市門口見過。
時隨安和元祈隔著恰當好的距離互不干涉,而趙小馳帶著另外兩個沒見過的小孩四處圍繞著漂亮車車四處轉悠,眼里滿是驚嘆和好奇。
場景很是熱鬧,但西裝男的心情卻不美麗。
即便這三個孩子沒有動手去摸車,只是隔著一定的距離看著,但也足以讓西裝男黑下臉,他咬牙切齒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一大堆孩子是從哪冒出來的?!
許是沒控制好音量,他這邊話音一落,就看見四個孩子,四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西裝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聲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個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種指令似的,有樣學樣,一排站好,齊聲道:“叔叔好!
要多整齊就有多整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裝男一噎,即將脫出口的責罵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要真罵出來,整得他是在欺負小屁孩一樣。
萬幸西裝男的憋屈沒有持續太久,元祈沒有在這里多加逗留,看見小孩的大人來了,他也就帶著趙小馳他們離開了這里。
身后,時隨安看了眼元祈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西裝男也不想在這小鄉村里浪費過多的時間,對著身后跟來的楊震國兩人示意。
“跟你們囑咐好的事情你們好好記住就行,以后小少爺就跟著你們一起生活了。”
時隨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仿佛認命般地看著這個把他送來的人從車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關掉后備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駕駛座,如同來時那樣,揚長而去。
沒人問他的想法,也無人在意他的感受。
這邊,等車徹底在視野里消失不見了后,楊震國看著時隨安那身布料極好的小西裝,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隨安對嗎,以后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
楊震國長相偏兇,身材又比較高大,臉上還留著絡腮胡子,這極力想裝和善的模樣放在他那張臉上,顯得格外不倫不類,像個不懷好意的人販子。
時隨安的腳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話,悶頭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帶著別樣的執拗。
楊震國見狀連忙上前幫忙,“哎呦,我來就行我來就行,你一個孩子提不動!
說完,從時隨安手里搶過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著行李箱的目光熱切。
時家家產那么豐厚,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這小屁孩裝些什么有錢的玩意兒帶過來。
行李箱被搶,時隨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來,但力氣到底還是比不過大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熟悉的東西一點一點脫離自己的手。
他咬著牙,不甘心還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楊震國的步伐,對方的腳步太過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頭。
李許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這個小爛攤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給自己嗎?
李許芳心里不耐煩,她勾起一絲勉強和善的笑容,“隨安啊,快和我進去吧,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許芳想去牽他,卻立馬被時隨安躲了過去,渾身上下都帶著對他們的戒備。
李許芳面子上過不去,背地里翻了個白眼。
這小兔崽子,真當她多稀罕他一樣。
還是她的大外孫乖。想到大外孫,李許芳臉上的笑多了一絲真情實意。
——
趙小馳三人拉著元祈玩到中午飯點,元祈回到家時,劉慧英已經做好了飯菜,他爸元勇盛還在外地沒有回來,所以餐桌上只有他們母子兩個人。
吃飯途中,劉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個小孩。
“他長得和元元你一樣可愛,看著又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是旁邊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臉都腫成什么樣了。再怎么樣,也還只是個孩子啊……”
劉慧英話里帶著唏噓,元祈則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臨,楊震國家,時隨安到了新環境,整個人極不適應,進屋后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像個小啞巴一樣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從表面上來看,楊震國夫婦對他還挺熱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讓他抵觸他們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時隨安的行李箱被楊震國以幫忙整理衣服為由翻了個遍,衣服和心愛的玩具也變得凌亂。
楊震國弄亂后并沒有重新復原的打算,他翻了幾次都沒翻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很是失望,說話的語氣都變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這間房!
這間房是以前用來放雜物的,空間小,又悶,在白熾燈的照射下,空氣中的細小塵埃隱約可見。
時隨安離他遠遠的,看起來對這里的一切都很抵觸。
楊震國面上沒說什么,留他一個人在房間里,出了房門走了一段距離后才對著地上“呸”了一聲。
“還不搭理人,真以為自己還是以前那個小少爺啊?”
晚上,時隨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間還能聞到空氣中隱隱的霉味,他臉上的傷已經不疼了,反而變得麻麻的,想一個小型沙袋壓在他的左臉上。
從白天到現在,那對夫婦看似對他關懷備至,卻沒有一個人問他的傷是怎么來的、臉疼不疼。
時隨安盯著發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點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體,用手在枕頭下四處掏了掏,終于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是一顆粉色糖紙包裝的糖。
時隨安紅著眼睛,把糖紙拆開,把糖含進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媽媽在的時候從來不準他晚上吃糖,說會長蛀牙,他一直都在聽媽媽的話,做個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個身,看著窗外的月亮。
媽媽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了,我還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