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夢
如果上天能再給趙小馳一次機會,他一定會選擇在同桌給他碟片的時候,把對方狠狠罵一頓,并把這張可惡的碟片丟在地上踩一腳泄憤。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面承受著元祈的怒火,一面還要抵御時隨安的冷氣攻擊。
時隨安杵在門口,淡漠地望著他,眼底深處還藏著一絲厭惡,明明還只是個小孩,看向楊震國時時,卻像在看一個不入流的臟東西。
楊震國被這個眼神一激,脾氣又上來了一點,他朝前走了兩步,說:“問你話呢!啞巴了嗎。”
從嘴里噴灑出的酒氣有部分撲到了時隨安臉上,他悄悄皺起了眉,感到不適地往后退了一步。
李許芳一說起“錢”這個字眼,楊震國的意識可算是短暫清醒了片刻,他嗜錢如命,腦子還沒反應回來,手卻誠實得很,當即就把手里的人放了下來。
時隨安腳一落地,就立馬朝著房間的方向跑,半點也不耽擱。
房門關緊的前一刻,還能聽見楊震國夫婦談話的聲音。
“怕啥,反正那小子也不受他爸重視,我打了就打了,還會怕嗎?”
“瞧你現在醉成什么豬樣了,今天又去賭了是不是?你說你,少賭一點吧,半點也不為家里的事情操心。”
“你一個老娘們懂什么,我賭,但我贏得多!你也不看看我最近贏了多少。”
“是,我不懂……”
隨著門的閉合,那交談的音量漸漸轉弱,直至變得模糊。
時隨安躺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膝蓋,將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那是一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房間里沒開燈,周圍看起來暗沉沉的一片,可卻讓時隨安感到一絲安心。
最起碼在這里,暫時不會有人傷害他。
他腦海里還回想著關門前楊震國那句話。
他想,他不受他爸重視嗎?
也許是吧,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比起他,爸爸的確更喜歡那個女人生的兒子。
只是……
時隨安抿著唇,眼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出的脆弱。
他相信,爸爸一定也是愛他的,只是那份愛很小,沒有那么濃厚。
但,爸爸一定在意他的。
畢竟……媽媽說過,只有乖小孩才會惹人喜歡。
——而他已經很乖了。
他將手掌探入到枕頭底下,摸出小熊掛件。
這個掛件他撫摸過很多遍,甚至能記清楚每一處地方的樣子。
這是媽媽買給他的禮物,也是最后一件禮物。
時隨安將掛件輕輕貼在自己臉頰旁,帶著依戀。
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敢像現在這樣毫無顧忌地撒著嬌。
他真的,好想媽媽啊。
只用了幾秒,他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頓時唇角輕抿,罕見地感到尷尬和無措,猶豫片刻,他身體微微一動就下了床,想去廁所清理一下。
這時,身后卻傳來了一道還帶有些許睡意的聲音。
“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呢?”
第 52 章 心跳
聲音不大,對于時隨安來說,卻如驚雷般炸響。
時隨安的身體僵直,像極了一塊木頭,感受到了身后投過來的視線,他不敢動彈,在外人面前一向冷淡的臉,此刻卻微微泛白,眼神中透著慌亂。
元祈的睡意還沒完全消散,見時隨安背對著床干站在那也不說話,他覺得有些奇怪。
處于正中間的小孩,衣著整齊,臉上的嬰兒肥還未消退,身上穿著一件孩童款小西服,無論是站姿還是其他舉止都無一不彰顯著他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對方眼角卻帶著紅意,嘴唇緊抿,像是在強忍著哭意,看著十分可憐。
這邊劉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元祈,臉上沒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帶著趙小馳走上去,走到他們面前時,趙小馳還在頻頻轉頭朝著那輛豪車看,帶著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這,西裝男眼里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輕蔑。
果然,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視線轉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揚起禮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裝男點了點頭,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帶著點屈尊降貴的意味,“你好。”
這個小孩倒比其他鄉下人懂禮一點。
元祈當然察覺到了對方那讓人極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選擇當做沒看見,也渾不在意,他只當這人是個老年版中二病。
他給劉慧英報備,“媽媽,我上午可以和趙小馳一起去玩嗎,中午前會回來的。”
這帶著正經又可愛的樣子讓劉慧英彎腰揉了揉他的頭發,元祈這些年一向讓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別跑遠了,注意安全……還有,別去河邊。”
“嗯。”元祈應著。自從三年前那場溺水意外后,劉慧英便時不時囑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習以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輕拉著趙小馳的后衣領,“走了。”
“好的,老大。”趙小馳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著漂亮車車的視線,“老大,這個車車好好看,我長大以后也要買個這樣的!”
西裝男子聽到后,暗地里冷嗤一聲,這車可貴著呢,把你賣了都遠遠不值這車的錢,不過是一個鄉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說出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轉頭對著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小男孩說道:“走吧,時小少爺,去看看你在這里的家。”話里暗藏嘲弄。
被稱作時小少爺的時隨安沒動,整個人沉默異常。
從京城上車到現在,他就一直都是這種狀態,一句話也沒說過,好似想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裝男可沒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給時家當司機當了好幾年,跟著時家見慣了豪門的生活,如今突然來到鄉下,只覺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拋下這個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沒辦法,他還得完成時家給他安排的送人任務。
西裝男想離開的心情迫切,見時隨安還跟個悶葫蘆一樣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時隨安的后衣領,把人揪了起來,想往車上提。
驟然離地的感覺讓時隨安一驚,他感到不安,腳在空中慌亂地蹬著,卻依舊沒有落腳點,成年男子的手勁很大,衣服領口勒著他的脖子讓他感到十分難受。
時隨安甚至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慌亂之下,時隨安抓著對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極重,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痛意從手臂處傳來,西裝男“嘶”了一聲,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丟了下去。
時隨安沒站穩,踉蹌摔倒在地上。
西裝男看著手臂上的牙印,怒從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時隨安臉上,怒罵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過是一個時家不想要了的東西,居然敢咬他!
他這一巴掌扇得重,時隨安的側臉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看著十分駭人。
時隨安來不及躲,當巴掌落到臉上的時候,只覺得大腦“嗡”得一聲,隨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燒而過。
這份疼痛很顯然已經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圍,圍觀的不少成年人看著都覺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時隨安沒哭。
他只是紅著眼,死死咬著下嘴唇,抬頭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滿是恨意。
西裝男被看得火大,還想上前再教訓一頓,劉慧英心生不忍,終究忍不住開口,“先生,雖然說干涉別人的家務事不太好,但這個孩子已經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別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時候哄哄就好了。”
西裝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這群鄉下的土包子有過多交談,但看著地上的時隨安,終究還是害怕會把時隨安打出毛病來。
雖說時隨安早就不受親生父親寵愛了,但對方到底還算時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來,被時家那邊知道了,一定會下場慘重。
想到這,他徹底沒了打人的念頭。
他冷著張臉,說道:“走吧,時小少爺。”
這一次,時隨安終于有所動作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淺吸了一口氣,頂著那半邊腫起來的臉上了車。
西裝男坐上駕駛座,發動機啟動,車子緩緩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直到車子徹底看不見了,圍在一起的人才開始議論紛紛。
“有錢人對孩子都這么兇嗎?”
“那男的下手沒輕沒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長得多可愛哦,看著也聽話,他家長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寵都來不及。”
……
另一邊,元祈正往趙小馳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謂的秘密基地,不過是一個小土丘,距離不遠,小土丘也不高,被這群單純的小孩視作一個極其隱秘的存在,但其實對于大人來說,那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地方。
他兩走到一半,趙小馳一直在興奮地嘰嘰喳喳,元祈偶爾應一下他的話。
身后突然響起汽車輪胎碾過路上石子的聲音,元祈下意識返頭,看見剛剛才見過的黑色轎車朝著這邊駛來,擦過他們身前。
車窗并沒有關,不久前見過的小孩坐在靠窗邊,愣愣地看著窗外,風從外面灌了進去,吹起他額前的頭發,露出那半邊腫脹的臉和一雙紅紅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兩人四目相對,隨后,小孩移開了目光。
車子并沒有在元祈兩人身邊停留片刻,很快向著前方駛去。
等駛出一段距離后,時隨安卻又忍不住蹬動自己的小腳,下半身發力返頭看向后面,恰逢車子經過一個小拐彎,那兩個身影看不見了。
于是,時隨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他對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門口,他看見不少人在逗對方,那個小孩,似乎很受大人們的喜歡。
就像……他那個小三上位的繼母帶回來的弟弟一樣。
在大人面前聽話又可愛,嘴甜,永遠惹人疼愛,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討厭的性格。
車內是西裝男不滿的聲音,“車里開了空調,還開什么窗啊,熱死了。”
說完,自顧自按下按鈕,時隨安那邊的車窗緩緩升起,徹底阻斷了外界的氣息。
——
小土丘沒過多久就到了,兩個小身影隔著老遠的距離就看見了元祈和趙小馳。
“老大,老大!”其中一個看見元祈興奮異常,恨不得跳起來揮動手臂。
“老大,你來啦。”
沒錯,這幾個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賴趙小馳先帶的頭。
元祈垂眸,還在想著剛剛那小孩臉上的傷,沒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邊的動靜。
估計是嫌元祈走得太慢,兩個小身影按耐不住,朝著元祈這邊跑來。
“老大,你終于來了,我和萱萱在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點頭,她是一個很可愛的軟團子,穿著一件小小的碎花裙,頭上的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附和著,“沒錯,我們在這等得可久了!”
兩人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身上透露著無限的活力,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暫時將那小孩的事拋之腦后。
趙小馳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著脖子,年紀不大,卻像只護崽的老母雞,“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車車。”
“漂亮車車!”小牛聽到這,立馬就接過了話,“我也看到了,那輛車子好長好長,比老大家的車子還要長。”
“我還看見車上坐著一個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紅著小臉補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搖了搖腦袋,“但肯定沒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對于這群小朋友的童言無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點糖,先后分了下去,三個小孩開心得眼睛都笑瞇成了一條縫。
這個年紀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著糖,舉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兩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個被擦得干凈的小石頭上面,四十五度抬頭望天,表示自己已經很佛系了。
他還沒結過婚,來到這世界,倒是提前體驗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這種感覺,不得不說,十分奇妙。
“老大,你也和我們一起玩捉迷藏嗎?”
看著萱萱那充滿渴望的眼神,元祈在心里嘆了口氣,說:“可以。”
算了,看孩子就看孩子吧,至少這幾個孩子都挺乖的。
元祈作為捉迷藏的追捕者,得負責在三個小孩藏好后去找人,為了減少老大找人的難度,幾個小孩將躲藏的范圍做了一個劃分。
數到一百,元祈拍了拍褲子,動身找人去了。
他們所在的小土丘位置并不偏僻,周圍就住了幾戶人家,住宅外遮擋物多,趙小馳他們經常喜歡躲在那,元祈抓人抓出了經驗,直接往那塊走。
誰知道,要找的三個小孩沒找到,他倒是和另一個小孩再次相遇了。
不遠處,還是那輛熟悉的不久前才見過的豪華轎車,轎車停靠在某一棟裝修簡陋的住宅外,和破裂的深黃色土磚墻格格不入。
轎車旁,還是那個熟悉的小孩。
此刻,元祈和時隨安你看我,我看你,兩個小孩相顧無言。
他們這個村莊說大也不大,但也絕對說不上小,短時間內相遇兩次,元祈心想,他們多少是有點緣分在身上的。
雖然說中考的難度不是很大,但他們班目前也沒聽說過有人拿到了近乎全滿分啊……
默默舉手的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后腦勺,不好意思道:“是真的啊,我和他們兩個是一個初中的,他們成績一直都很好的,我以為你們都知道,我就沒在班里說過。”
“我們怎么可能知道啊。”有人恍恍惚惚,聲音像一名幽魂,飄飄忽忽的,“我現在終于懂為什么元祈和時隨安平常那么閑適了,原來天才,和我們是不一樣的。”
第 53 章 校運會
月考成績出來后,火箭班的同學對元祈兩人大大改觀。
什么?元祈他們在課間不學習?別管,大佬是不需要和他們一樣努力的。
什么?元祈他們上課疑似走神?不可能,一定是在思考深奧的問題。
屋內。
西裝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又嫌棄地收回。
楊震國并不生氣,反而笑得諂媚,“茵茵托您跑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給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趕時間,楊夫人應該在電話里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時家的小少爺就在外面,該怎么對待那個孩子,你們應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楊震國點頭如蒜搗,“我們心里都有數。”
西裝男點頭,意味深長道:“有數就行,雖然那是京城時家的少爺,但是時總把他送到這兒來是以磨礪為主,你們不用太嬌慣,如果對方發脾氣……”
說到這,他刻意停頓下來。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發脾氣,我一定不給他好果子吃,讓他長長記性。”楊震國立馬搭腔。
西裝男糾正他,“話不能這么說,這叫磨礪小少爺的性子,別被你說得跟虐待似的。”
楊震國的老婆李許芳直覺敏銳,馬上跟著改口,“是,是,是我家老頭子說錯啦,我們一定按照茵茵說的,好好磨礪小少爺性子。”
西裝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們了,你們是楊夫人的親生父母,只要把事辦好了,楊夫人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看了一眼這破爛的住處,“起碼,好處是少不了的。”
楊震國兩人面露激動之色,連聲保證答應,片刻過后,李許芳還是不敢相信,遲疑問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門里去了?”
西裝男帶著被質疑的不爽,“難道我還會騙你們?”
李許芳訥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西裝男手一抬,指尖指著外面,“看見門外那臺車了嗎?”
楊震國順著他的動作,看著緊閉的大門,很想說門關著他看不見,但看著西裝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話吞了進去,點頭道:“看見了,看見了。”
“那輛車,價值千萬。”還沒等楊家夫婦發出驚呼,他又說道,“可這點錢,對于時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他話語里難掩驕傲,楊震國心里呸了一聲,這得意的樣兒,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錢似的,他女兒還嫁進豪門了呢。
這話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說出口生怕惹惱了面前這個人。
但心里卻不可避免為這句話瘋狂撼動,大豪門啊,他以往總也瞧不上的女兒……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楊夫人很受時家主的寵愛,還生下來了另一個小少爺,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討喜多了。”
聽到這,李許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寶貝大外孫嘛!”
李許芳這么多年一直想要個男孩,但生下楊茵后身體因為沒保養好受了虧損,從此沒了生育的能力,為此一直遺憾。
夫妻兩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楊震國就要拿這件事出來溜一圈,久而久之,這成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兒給自己生了個大外孫,她頓時喜不自禁,同時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她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也沒和女兒聯系過一次了。
楊震國和李許芳兩人心思各異,西裝男卻沒耐心在這待下去了,“該說的我也都說完了,小少爺就交給你們了,以后他就住這,你們自己看著辦就行,有事就給夫人打電話說明情況。”
“看著辦”的范圍有點廣,他特意這么說,其余的就看這夫妻兩人的發揮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裝男這才不負責任地想起時隨安還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開門,卻驚訝地發現除了時隨安之外,外面還有另外四個小孩,其中兩個有點眼熟,他在超市門口見過。
時隨安和元祈隔著恰當好的距離互不干涉,而趙小馳帶著另外兩個沒見過的小孩四處圍繞著漂亮車車四處轉悠,眼里滿是驚嘆和好奇。
場景很是熱鬧,但西裝男的心情卻不美麗。
即便這三個孩子沒有動手去摸車,只是隔著一定的距離看著,但也足以讓西裝男黑下臉,他咬牙切齒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一大堆孩子是從哪冒出來的?!
許是沒控制好音量,他這邊話音一落,就看見四個孩子,四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西裝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聲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個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種指令似的,有樣學樣,一排站好,齊聲道:“叔叔好。”
要多整齊就有多整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裝男一噎,即將脫出口的責罵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要真罵出來,整得他是在欺負小屁孩一樣。
萬幸西裝男的憋屈沒有持續太久,元祈沒有在這里多加逗留,看見小孩的大人來了,他也就帶著趙小馳他們離開了這里。
身后,時隨安看了眼元祈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西裝男也不想在這小鄉村里浪費過多的時間,對著身后跟來的楊震國兩人示意。
“跟你們囑咐好的事情你們好好記住就行,以后小少爺就跟著你們一起生活了。”
時隨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仿佛認命般地看著這個把他送來的人從車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關掉后備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駕駛座,如同來時那樣,揚長而去。
沒人問他的想法,也無人在意他的感受。
這邊,等車徹底在視野里消失不見了后,楊震國看著時隨安那身布料極好的小西裝,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隨安對嗎,以后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
楊震國長相偏兇,身材又比較高大,臉上還留著絡腮胡子,這極力想裝和善的模樣放在他那張臉上,顯得格外不倫不類,像個不懷好意的人販子。
時隨安的腳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話,悶頭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帶著別樣的執拗。
楊震國見狀連忙上前幫忙,“哎呦,我來就行我來就行,你一個孩子提不動。”
說完,從時隨安手里搶過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著行李箱的目光熱切。
時家家產那么豐厚,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這小屁孩裝些什么有錢的玩意兒帶過來。
行李箱被搶,時隨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來,但力氣到底還是比不過大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熟悉的東西一點一點脫離自己的手。
他咬著牙,不甘心還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楊震國的步伐,對方的腳步太過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頭。
李許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這個小爛攤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給自己嗎?
李許芳心里不耐煩,她勾起一絲勉強和善的笑容,“隨安啊,快和我進去吧,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許芳想去牽他,卻立馬被時隨安躲了過去,渾身上下都帶著對他們的戒備。
李許芳面子上過不去,背地里翻了個白眼。
這小兔崽子,真當她多稀罕他一樣。
還是她的大外孫乖。想到大外孫,李許芳臉上的笑多了一絲真情實意。
——
趙小馳三人拉著元祈玩到中午飯點,元祈回到家時,劉慧英已經做好了飯菜,他爸元勇盛還在外地沒有回來,所以餐桌上只有他們母子兩個人。
吃飯途中,劉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個小孩。
“他長得和元元你一樣可愛,看著又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是旁邊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臉都腫成什么樣了。再怎么樣,也還只是個孩子啊……”
劉慧英話里帶著唏噓,元祈則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臨,楊震國家,時隨安到了新環境,整個人極不適應,進屋后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像個小啞巴一樣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從表面上來看,楊震國夫婦對他還挺熱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讓他抵觸他們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時隨安的行李箱被楊震國以幫忙整理衣服為由翻了個遍,衣服和心愛的玩具也變得凌亂。
楊震國弄亂后并沒有重新復原的打算,他翻了幾次都沒翻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很是失望,說話的語氣都變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這間房。”
這間房是以前用來放雜物的,空間小,又悶,在白熾燈的照射下,空氣中的細小塵埃隱約可見。
時隨安離他遠遠的,看起來對這里的一切都很抵觸。
楊震國面上沒說什么,留他一個人在房間里,出了房門走了一段距離后才對著地上“呸”了一聲。
“還不搭理人,真以為自己還是以前那個小少爺啊?”
晚上,時隨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間還能聞到空氣中隱隱的霉味,他臉上的傷已經不疼了,反而變得麻麻的,想一個小型沙袋壓在他的左臉上。
從白天到現在,那對夫婦看似對他關懷備至,卻沒有一個人問他的傷是怎么來的、臉疼不疼。
時隨安盯著發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點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體,用手在枕頭下四處掏了掏,終于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是一顆粉色糖紙包裝的糖。
時隨安紅著眼睛,把糖紙拆開,把糖含進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媽媽在的時候從來不準他晚上吃糖,說會長蛀牙,他一直都在聽媽媽的話,做個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個身,看著窗外的月亮。
媽媽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了,我還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
場上的氣氛熱烈,身旁的人鼓足了氣在吶喊加油。
只有時隨安,他夾在場外的人群里,什么都聽不見,什么都看不見,只怔怔地看著跑道上的少年,腦海里全是剛剛那個笑容,心里瘋狂悸動。
第 54 章 入懷
寬敞的田徑場內部擠滿了學生,呼喊聲中充斥著滿滿的熱情與活力,熱烈到仿佛下一秒就能把空氣給點燃。
加油吶喊聲一陣高過一陣。
樓,周圍的人在歡呼吶喊,只有他們安靜地抱著對方,美好的瞬間,就此定格。
這是獨屬于青春的青澀美好。
屋內。
西裝男坐在木凳上,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又嫌棄地收回。
楊震國并不生氣,反而笑得諂媚,“茵茵托您跑這一趟,辛苦您了,要不我給您倒杯水去?”
“不用了,我趕時間,楊夫人應該在電話里和你說得很清楚了,時家的小少爺就在外面,該怎么對待那個孩子,你們應該知道吧。”
“知道,知道。”楊震國點頭如蒜搗,“我們心里都有數。”
西裝男點頭,意味深長道:“有數就行,雖然那是京城時家的少爺,但是時總把他送到這兒來是以磨礪為主,你們不用太嬌慣,如果對方發脾氣……”
說到這,他刻意停頓下來。
“您放心,如果那小子發脾氣,我一定不給他好果子吃,讓他長長記性。”楊震國立馬搭腔。
西裝男糾正他,“話不能這么說,這叫磨礪小少爺的性子,別被你說得跟虐待似的。”
楊震國的老婆李許芳直覺敏銳,馬上跟著改口,“是,是,是我家老頭子說錯啦,我們一定按照茵茵說的,好好磨礪小少爺性子。”
西裝男的手指點了點桌面,“嗯,那就好,辛苦你們了,你們是楊夫人的親生父母,只要把事辦好了,楊夫人是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看了一眼這破爛的住處,“起碼,好處是少不了的。”
楊震國兩人面露激動之色,連聲保證答應,片刻過后,李許芳還是不敢相信,遲疑問道:“茵茵……她真的嫁到豪門里去了?”
西裝男帶著被質疑的不爽,“難道我還會騙你們?”
李許芳訥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西裝男手一抬,指尖指著外面,“看見門外那臺車了嗎?”
楊震國順著他的動作,看著緊閉的大門,很想說門關著他看不見,但看著西裝男得意的神情,他把話吞了進去,點頭道:“看見了,看見了。”
“那輛車,價值千萬。”還沒等楊家夫婦發出驚呼,他又說道,“可這點錢,對于時家來說,只是九牛一毛。”
他話語里難掩驕傲,楊震國心里呸了一聲,這得意的樣兒,整得好像全是你家的錢似的,他女兒還嫁進豪門了呢。
這話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說出口生怕惹惱了面前這個人。
但心里卻不可避免為這句話瘋狂撼動,大豪門啊,他以往總也瞧不上的女兒……有出息了啊!居然攀上高枝了!
“楊夫人很受時家主的寵愛,還生下來了另一個小少爺,性格可比外面那位討喜多了。”
聽到這,李許芳眼睛都亮了,“茵茵有孩子了?那可不就是我的寶貝大外孫嘛!”
李許芳這么多年一直想要個男孩,但生下楊茵后身體因為沒保養好受了虧損,從此沒了生育的能力,為此一直遺憾。
夫妻兩平日里只要一吵架,楊震國就要拿這件事出來溜一圈,久而久之,這成為了她心里的一根刺。
如今,得知自己的女兒給自己生了個大外孫,她頓時喜不自禁,同時心里也很是后悔。
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她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也沒和女兒聯系過一次了。
楊震國和李許芳兩人心思各異,西裝男卻沒耐心在這待下去了,“該說的我也都說完了,小少爺就交給你們了,以后他就住這,你們自己看著辦就行,有事就給夫人打電話說明情況。”
“看著辦”的范圍有點廣,他特意這么說,其余的就看這夫妻兩人的發揮了。
三人事情聊得差不多了,西裝男這才不負責任地想起時隨安還在外面,慢悠悠地起身打開門,卻驚訝地發現除了時隨安之外,外面還有另外四個小孩,其中兩個有點眼熟,他在超市門口見過。
時隨安和元祈隔著恰當好的距離互不干涉,而趙小馳帶著另外兩個沒見過的小孩四處圍繞著漂亮車車四處轉悠,眼里滿是驚嘆和好奇。
場景很是熱鬧,但西裝男的心情卻不美麗。
即便這三個孩子沒有動手去摸車,只是隔著一定的距離看著,但也足以讓西裝男黑下臉,他咬牙切齒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一大堆孩子是從哪冒出來的?!
許是沒控制好音量,他這邊話音一落,就看見四個孩子,四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西裝男:“……”
元祈十分淡定地打了聲招呼,“叔叔好。”
身后的三個孩子就跟得到了某種指令似的,有樣學樣,一排站好,齊聲道:“叔叔好。”
要多整齊就有多整齊,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惹得西裝男一噎,即將脫出口的責罵怎么也說不出來了。
——要真罵出來,整得他是在欺負小屁孩一樣。
萬幸西裝男的憋屈沒有持續太久,元祈沒有在這里多加逗留,看見小孩的大人來了,他也就帶著趙小馳他們離開了這里。
身后,時隨安看了眼元祈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西裝男也不想在這小鄉村里浪費過多的時間,對著身后跟來的楊震國兩人示意。
“跟你們囑咐好的事情你們好好記住就行,以后小少爺就跟著你們一起生活了。”
時隨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仿佛認命般地看著這個把他送來的人從車上提下他的小行李箱,再關掉后備箱,迫不及待地坐上駕駛座,如同來時那樣,揚長而去。
沒人問他的想法,也無人在意他的感受。
這邊,等車徹底在視野里消失不見了后,楊震國看著時隨安那身布料極好的小西裝,眼中閃過一絲貪婪,他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容。
“你好啊,小隨安對嗎,以后我們就要一起生活了。”
楊震國長相偏兇,身材又比較高大,臉上還留著絡腮胡子,這極力想裝和善的模樣放在他那張臉上,顯得格外不倫不類,像個不懷好意的人販子。
時隨安的腳步不由往后退了一些,不答話,悶頭想提自己的小行李箱,帶著別樣的執拗。
楊震國見狀連忙上前幫忙,“哎呦,我來就行我來就行,你一個孩子提不動。”
說完,從時隨安手里搶過行李箱,他用手掂了掂重量,看著行李箱的目光熱切。
時家家產那么豐厚,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這小屁孩裝些什么有錢的玩意兒帶過來。
行李箱被搶,時隨安小手用力,想把自己的行李箱拽回來,但力氣到底還是比不過大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熟悉的東西一點一點脫離自己的手。
他咬著牙,不甘心還想要追上去,但他跟不上楊震國的步伐,對方的腳步太過迫切,很快就走到了前頭。
李許芳落在后面,心里暗地里埋怨,自己走得倒快,把這個小爛攤子放在后面,是要留給自己嗎?
李許芳心里不耐煩,她勾起一絲勉強和善的笑容,“隨安啊,快和我進去吧,這以后就是你生活的地方了。”
李許芳想去牽他,卻立馬被時隨安躲了過去,渾身上下都帶著對他們的戒備。
李許芳面子上過不去,背地里翻了個白眼。
這小兔崽子,真當她多稀罕他一樣。
還是她的大外孫乖。想到大外孫,李許芳臉上的笑多了一絲真情實意。
——
趙小馳三人拉著元祈玩到中午飯點,元祈回到家時,劉慧英已經做好了飯菜,他爸元勇盛還在外地沒有回來,所以餐桌上只有他們母子兩個人。
吃飯途中,劉慧英偶然聊起了上午那個小孩。
“他長得和元元你一樣可愛,看著又是個懂事的孩子,就是旁邊的大人心太狠了,一巴掌下去,小孩臉都腫成什么樣了。再怎么樣,也還只是個孩子啊……”
劉慧英話里帶著唏噓,元祈則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降臨,楊震國家,時隨安到了新環境,整個人極不適應,進屋后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像個小啞巴一樣沉默。
即便今天一天,從表面上來看,楊震國夫婦對他還挺熱情,但小孩子天生的敏感性讓他抵觸他們的靠近,他很不安。
他想家了。
時隨安的行李箱被楊震國以幫忙整理衣服為由翻了個遍,衣服和心愛的玩具也變得凌亂。
楊震國弄亂后并沒有重新復原的打算,他翻了幾次都沒翻到什么值錢的東西,很是失望,說話的語氣都變淡了不少。
“以后你就睡在這間房。”
這間房是以前用來放雜物的,空間小,又悶,在白熾燈的照射下,空氣中的細小塵埃隱約可見。
時隨安離他遠遠的,看起來對這里的一切都很抵觸。
楊震國面上沒說什么,留他一個人在房間里,出了房門走了一段距離后才對著地上“呸”了一聲。
“還不搭理人,真以為自己還是以前那個小少爺啊?”
晚上,時隨安睡在硬硬的床板上,鼻息間還能聞到空氣中隱隱的霉味,他臉上的傷已經不疼了,反而變得麻麻的,想一個小型沙袋壓在他的左臉上。
從白天到現在,那對夫婦看似對他關懷備至,卻沒有一個人問他的傷是怎么來的、臉疼不疼。
時隨安盯著發黑的天花板,在夜色下,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又有點想哭了。
他挪了一下身體,用手在枕頭下四處掏了掏,終于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拿出來,是一顆粉色糖紙包裝的糖。
時隨安紅著眼睛,把糖紙拆開,把糖含進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媽媽在的時候從來不準他晚上吃糖,說會長蛀牙,他一直都在聽媽媽的話,做個乖孩子。
可今晚,他翻了個身,看著窗外的月亮。
媽媽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了,我還是很乖的。
但我很想哭,我只能吃糖了。
第 55 章 喜歡
“聽說了嗎,教導主任昨天晚上又抓到了一對小情侶。”
時隨安不是傻子,他蒼白著臉,指尖搭在膝蓋上微顫。事已至此,他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喜歡元祈。
時間緩緩流逝,已經過去了五秒鐘,誰也沒率先移開目光。
那小孩就跟較勁一樣,眼眶還紅著,臉腫著,臉上沒什么表情,死死頂著元祈瞧,試圖用這兇狠的模樣把元祈嚇走,像一頭色厲內荏的小狼崽子。
元祈卻不如他想象中那樣露出恐懼害怕的神色,反而是看向他臉上的傷,眉頭輕微皺起。
小孩的皮膚白嫩,又生得可愛,一看就是被嬌養長大的孩子,偏偏一道巴掌印占據了整張左臉,高高腫起,看著實在是過于觸目驚心。
元祈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對一個小孩能這么狠得下心,下得去這么重的手。
對面也許是察覺到了元祈的視線落在他臉上,飛快地偏過頭,將左臉藏了起來。
“別看我!”時隨安低低說了句,嗓音帶著小孩的稚嫩,卻又有著強忍著哭意的沙啞,很是狼狽。
這是時隨安來到這里后第一次開口說話。
“你這里,有點嚴重,需要趁早看一下。”元祈點了點自己的臉,真誠提出建議。
“不用你管,你走開!”
時隨安并不領情,他對這周圍的一切都很戒備,渾身就像豎滿了尖刺,只要別人一靠近,就能把人扎得鮮血淋漓。
元祈察覺到,對方在警惕他。
元祈也不想自討個沒趣,想要離開,環顧一圈,卻沒找到之前小孩身邊那個西裝男的身影,也不知道去哪了。
青天白日,轎車旁邊的破舊房屋房門卻緊閉。元祈知道這戶人家,里面住著兩口子,平日里好吃懶做,在村里的風評一直都不太好。
元祈不知道時隨安這樣的有錢人家來他們這個小旮旯窩來干什么,但西裝男把小孩一個人丟在這的行為,實在是過于心大了。
雖說村里的人大多淳樸,但也不排除有人看了這輛豪車,心生歹念,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來。
元祈皺眉,問:“你旁邊的大人呢?”
時隨安只以為他要告狀,抿著唇惡狠狠盯著他,不答話。
這讓元祈不由犯起了難。
他并不在意時隨安對他的態度,畢竟他有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還不至于和一個小孩計較。
只是一方面他還得去找趙小馳他們,免得幾個人著急;另一方面他的良心又實在是不放心把小孩扔在這里。
萬一真被人拐跑了勒索怎么辦。
也許是上天都發現了他的糾結,沒過一會兒,也許是趙小馳發現元祈一直沒來找人,貓著腰做賊似的往回走,想要打探打探“敵情”,恰巧被元祈眼尖逮個正著。
趙小馳垂頭喪氣地從躲藏的地方出來,沒想到自己居然是以這種方式被抓住的,整個人還有點焉噠噠的。
“趙小馳,你能幫我把萱萱和小牛找出來,再把他們喊過來嗎?”
于是,前一秒還悶悶不樂的趙小馳滿血復活,自認這是老大給他安排的秘密任務,一下子就蹦跶了起來。
“好的,老大,保證完成任務!”
元祈選擇性忽視了那個二字稱呼。
時隨安在不遠處聽到這個稱呼,眼神微變,往后退了幾步,更加警惕了起來。
看著趙小馳蹦蹦跳跳離開的背影,元祈放下了心,他站在離小孩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尋了個干凈的石頭坐了下來。
時隨安一開始還很警惕元祈那邊的動靜,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忍不住炸毛,但察覺到元祈只是單純地坐在那里后,他的戒心也放下些許,開始發起呆來。
臉頰上的疼痛一陣一陣的,帶他來的那個人進了旁邊的屋子,進去的時候還警告他不要亂跑。
時隨安不跑,他很乖,哪怕之前西裝男打了他,他也還是會乖乖聽話。
因為以前媽媽告訴他,只有乖孩子才會有人喜歡。
可是如今,時隨安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第一次對媽媽的話產生了懷疑。
他很乖,一直都很乖,可為什么還是被送到了這里?
五歲的他已經是大概能知事的年紀了,能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被爸爸拋棄了。
沒人要他了。
眼淚就這么毫無預兆地往下淌,一滴接著一滴,然后滲進土里,時隨安無措地給自己擦眼淚。
他在心里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媽媽說了,小孩哭會很不討喜的。
可眼淚不聽話,怎么擦也擦不干凈。
他……真的被爸爸拋棄了。
時隨安終究還是沒忍住,心里的那份無措和委屈真的快要把他小小的身體壓垮,無措委屈到緊抿的唇里發出細細的嗚咽。
元祈聽到動靜,往那邊一看,就看見小孩哭得正傷心,拿袖子不停抹眼淚,小西服的衣袖都濕了一小部分。
元祈很茫然,怎么突然哭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總不可能是自己長得很嚇人吧,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時隨安還在哭,他不像趙小馳他們的哭聲那樣,驚天動地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委屈,他哭得傷心又安靜,眼淚卻成串往下掉,仿佛正經歷著天大的傷心事,再配上臉上那巨大的巴掌印。
看起來又乖又可憐。
像極了被大雨淋濕的小動物。
元祈嘆了口氣,本著關愛祖國花朵的心理,他邁腿朝著時隨安走去。
他輕輕說:“別哭啊。”
時隨安沒有搭理他,此刻他的臉上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看起來臟兮兮的。
元祈見狀又嘆一口氣,童裝的衣服口袋淺,他很輕易地就從口袋掏出幾張衛生紙,元祈把紙往小孩面前遞,低聲道:“別哭了,給你紙擦擦臉。”
時隨安哭得正傷心,沒接。
但下一秒,紙巾輕柔的觸感就落在了他的臉上,時隨安小小的身體一愣,下意識抬起了頭。
——這個人在給他擦眼淚。
元祈一邊擦一邊說:“別哭了,臉都哭臟了。”
一個六歲的小孩子,一本正經安慰另一個小孩子的畫面,怎么看怎么可愛搞笑。
但時隨安卻呆在了原地,許是元祈的舉動太過溫柔,他停止了抹眼淚的動作,就連心里的防備都不由消散了片刻,站在那任由元祈一點一點把他的臉擦干凈。
元祈見小孩好像止住了眼淚,終于松了口氣,他其實并不擅長安慰人。
他口袋里還有一顆糖,是之前發剩下的,如今他把糖掏了出來,遞到時隨安面前,“吃顆糖嗎?會開心一點。”
趙小馳他們每次掉眼淚的時候,他用這招哄人都屢試不爽,本以為這招放在時隨安身上也能行得通。
但下一秒,這顆糖就被拍到了地上,粉色的糖紙裹上了些許灰塵。
空氣陷入一片靜默當中,時隨安表面冷著臉,眼中卻帶著無措地盯著地上的糖,想說他不是故意的,他很乖,他這只是下意識的防備動作。
只是還沒等他解釋,就看見這個比他高小半個頭的人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彎下腰,把糖重新撿了起來,放到他手心里。
時隨安聽到了那聲嘀咕。
“熊孩子。”
——
趙小馳動作很快,沒過多久就把萱萱和小牛找了出來,在往這邊走的時候,元祈還能聽到小小的抱怨聲。
“趙小馳,虧我們這么信任你,可你居然幫著老大來抓我們。”
“就是就是,你是個叛徒,我以后不跟你玩了!”小牛義憤填膺。
趙小馳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小腦袋昂得高高的,并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對,反而很是驕傲,“我才不稀罕和你玩呢,我只和老大一起玩。”
小牛的臉脹得通紅,差點就要和趙小馳吵起來了。
但真到了元祈面前,三人又都安分了下來。
老大說過,朋友之間不應該吵架的。
元祈沒理會他們之間別扭的氣氛,小孩子的脾氣一向說走就走,這種情形他也不止遇到過一次兩次了,不出預料的話,這三人很快就會和好。
果然,沒過一會兒,這三人又重新說說笑笑了起來,將之前的別扭拋在腦后。
元祈早在安慰完人后就重新回到了先前那不遠又不近的距離,這邊笑鬧的聲音與時隨安那邊的沉默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時隨安手里還抓著那顆糖,悄悄抬頭看向元祈的方向,又很快垂下眼睫,掩下了眼底的羨慕。
這就是有朋友的樣子嗎,好熱鬧。
小牛和萱萱很顯然早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時隨安,目光中難掩好奇,時不時看向這邊。
他們想上去和這個從沒見過的小朋友打個招呼,但看見時隨安左臉腫脹的可怕模樣,終究還是膽子小,沒敢上去。
趙小馳沒心沒肺慣了,一心只看得到那臺漂亮車車,此刻他張大雙臂,大喊了一句,“漂亮車車!”
這一喊,萱萱和小牛也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由趙小馳帶頭,三人跑到了那輛黑色轎車旁邊,圍著漂亮車車轉圈圈,一邊看一邊嘴里發出陣陣驚嘆。
元祈:“……”
他看了眼不遠處車的小主人,見對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不在意趙小馳那邊的動靜,再看了眼趙小馳他們只是與車隔著段距離看,不會對車搗亂,也就任由他們去了。
他,是個異類。
第 56 章 異類
男人居然喜歡男人……
時隨安暗沉著眼,心緒翻涌,如狂風驟雨下的海面,卷起數丈的波濤,內心深處,涌動著的是迷茫和慌亂,他身為一個男人,居然喜歡上了同樣性別的元祈。
這一瞬間,他只聽到一聲細微的裂碎聲,心中像是有某種東西裂了開來,露出另一側未知的一面。
“老大,老大你起床了嗎?”
鄉間的清晨,小孩的稚嫩聲響起。
一個小豆丁站在小洋樓下,扯著嗓子大聲叫喊,聲音透過二樓未關緊的窗鉆入房內。
床上的元祈輕微皺了皺眉頭,翻了個身,把腦袋蒙進了被子里,試圖阻擋外界的聲音。
老大,我來找你玩了!”
“老大,老大!你還在睡覺嗎?”
在這個美好的清晨,空氣還很清新,路邊的野花成簇綻放,偶爾有清脆的鳥啼聲響起。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一聲又一聲的“老大”,如洗腦一樣鉆入元祈的腦袋里,把他的睡意攪得一干二凈。
終于,在不知道是第幾聲“老大”響起的時候,元祈認命地睜開了眼睛。
“唉……”
他從床上爬起,短手短腳的人動作卻顯得格外利索。
元祈往床下一蹦,踩著帶著淡淡怨氣的步子,頂著一頭凌亂的發,把腦袋探出窗外。
雞窩腦袋剛一探出去,就立馬被底下喊話的小孩注意到了,他驚喜道:“老大,你醒來了啊!”
“……嗯。”想不醒來都難。
樓下的小孩看著大概六七歲的樣子,穿著一套黃色的連體兒童裝,明明是大清早,衣服上就沾了不少的灰塵,顯得整個人灰撲撲的,看上去像是在泥地里滾過一圈,用村里人的話來說,就是個熊孩子。
而此刻,熊孩子只規規矩矩站在那,眼巴巴地看著元祈。
“老大,快出來一起玩啊。”
一樓和二樓隔著的距離不遠,但奈何這小孩大清早精力充沛,喊話基本上是扯著嗓子喊的,這動靜把周圍的路人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元祈一身睡意,還配著這一頭放蕩不羈的發型,臉頰隱隱發燙。
——被羞恥的。
眼看著這小屁孩那蠕動著的蠢蠢欲動著的還想開口說話的嘴唇,元祈當即開口,“趙小馳,別叫了,你先在那等會兒,我下來給你開門。”
小孩特有的奶聲奶氣的聲音,與他前世形象相差甚遠,但元祈穿過來已經好幾年,早就習慣了。
趙小馳安分了下來,終于沒再扯著嗓子喊人了,而是站姿端正,肉肉的腰桿挺直,誓要通過這種行為舉止表現出自己對元老大的尊重。
雖然對方這故作成熟的模樣稍顯滑稽,但這讓元祈心里松了口氣。
說實話,被一群小孩追著喊“老大”,這對身體里住著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來說,實在是過于羞恥和社死了。
是的,別看元祈現在這只有六歲的短小身板和那滿是嬰兒肥的可愛臉蛋,但內芯卻是個貨真價實的成年人。
他不是這里的原住民,三年前,他穿越到了這里,從一個帥氣又多金的成年人變成了一個……白嫩可愛的小屁孩。
元祈上輩子出了車禍,命喪在高速公路,魂魄四處游蕩,稀里糊涂來到了這里,從未聽過的國家名和地區名讓他知道自己恐怕來了另一個世界。
幸運的是,這里與他以前生活的地方相差不大。
他正處于z國一個小村莊,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失足溺水,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徹底沒了生命特征,元祈的靈魂陰差陽錯進入其中,成為了這個三歲的孩子。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緣分,身體原來的主人也叫元祈。
元祈在原來的世界里無父無母,只有一些朋友,朋友們都有自己的事業和戀人,他也勉強算是無牽無掛,對于自己穿越的事實,他接受良好。
短暫回憶完自己的過去后,他不再多想,邁動著小短腿下樓,因為腿過短,下樓的時候手得扶著樓梯,踩踏力度也不能控制好,下一層樓梯,全身的肉也一顛一顛,帶著微微的震動。
這讓元祈十分懷念自己以前那一米八的大長腿——最起碼不會有現在這種憂傷。
今天是周六,他媽劉慧英大清早去超市進貨了,估計還得過一會兒才會回來,他爸前幾天去了工地,這段時間都住那,此時家里就只有元祈一個人。
劉慧英在矮凳上留了早餐,方便元祈的小身板能夠得著。
或許是元祈穿越過來后那懂事的形象深入人心,這兩口子也放心把元祈短暫獨自留在家里。
大門外還有個小孩在等他,元祈沒有耽誤,直接打開了門。
門才剛開一條縫,一道精神飽滿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老大,早上好!”
聲音之大,甚至還超過了之前的音量,把更多人的視線引了過來。
猝不及防被眾人矚目的元祈頂著凌亂的頭發,紅著脖子,木著臉。
不,我可能不太好。
說起趙小馳為什么要喊他老大這事,還得追溯到一年前,那時趙小馳被小學部的人圍堵欺負,元祈恰巧路過,把那群人嚇跑了。
從那時起,在趙小馳眼里,元祈就是一個大英雄,連那些平常在小學部里拽到天際的小混混都能制服,簡直太厲害了。
于是他自顧自認了元祈當他的老大,平常屁顛屁顛跟在元祈身后,活脫脫一個小跟屁蟲。
趙小馳跟著進了門,元祈用眼角余光看了眼他鼻子下的晶亮液體,嘆了口氣,抽了兩張紙給他,“把你的鼻涕擦干凈。”
“好嘞,老大。”趙小馳性子從小虎到現在,此刻卻十分聽話地接過了紙巾,伸出的還是雙手,敬意感滿滿。處于正中間的小孩,衣著整齊,臉上的嬰兒肥還未消退,身上穿著一件孩童款小西服,無論是站姿還是其他舉止都無一不彰顯著他受過良好的家庭教育。
此刻,對方眼角卻帶著紅意,嘴唇緊抿,像是在強忍著哭意,看著十分可憐。
這邊劉慧英很快就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元祈,臉上沒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喊了一句:“元元。”
元祈帶著趙小馳走上去,走到他們面前時,趙小馳還在頻頻轉頭朝著那輛豪車看,帶著小孩特有的好奇心,看到這,西裝男眼里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輕蔑。
果然,都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他的視線轉而移到了元祈身上,元祈注意到后,揚起禮貌且淡的微笑,“叔叔好。”
西裝男點了點頭,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元祈,帶著點屈尊降貴的意味,“你好。”
這個小孩倒比其他鄉下人懂禮一點。
元祈當然察覺到了對方那讓人極其不舒服的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他選擇當做沒看見,也渾不在意,他只當這人是個老年版中二病。
他給劉慧英報備,“媽媽,我上午可以和趙小馳一起去玩嗎,中午前會回來的。”
這帶著正經又可愛的樣子讓劉慧英彎腰揉了揉他的頭發,元祈這些年一向讓她省心,她也松口很快,“去吧去吧,但是別跑遠了,注意安全……還有,別去河邊。”
“嗯。”元祈應著。自從三年前那場溺水意外后,劉慧英便時不時囑咐那最后一句,元祈早就習以為常了。
征得同意后,他輕拉著趙小馳的后衣領,“走了。”
“好的,老大。”趙小馳念念不舍地收回了望著漂亮車車的視線,“老大,這個車車好好看,我長大以后也要買個這樣的!”
西裝男子聽到后,暗地里冷嗤一聲,這車可貴著呢,把你賣了都遠遠不值這車的錢,不過是一個鄉下的土包子,居然敢說出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話。
他心中不屑,下巴都抬高了些,轉頭對著身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小男孩說道:“走吧,時小少爺,去看看你在這里的家。”話里暗藏嘲弄。
被稱作時小少爺的時隨安沒動,整個人沉默異常。
從京城上車到現在,他就一直都是這種狀態,一句話也沒說過,好似想用沉默來表示自己的反抗。
西裝男可沒什么耐性,他在京城給時家當司機當了好幾年,跟著時家見慣了豪門的生活,如今突然來到鄉下,只覺得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拋下這個小拖油瓶重新回到大城市里去。
但沒辦法,他還得完成時家給他安排的送人任務。
西裝男想離開的心情迫切,見時隨安還跟個悶葫蘆一樣杵在那,干脆直接伸手拽住時隨安的后衣領,把人揪了起來,想往車上提。
驟然離地的感覺讓時隨安一驚,他感到不安,腳在空中慌亂地蹬著,卻依舊沒有落腳點,成年男子的手勁很大,衣服領口勒著他的脖子讓他感到十分難受。
時隨安甚至感覺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慌亂之下,時隨安抓著對方的手臂,在那上面狠狠咬了一口,下口極重,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痛意從手臂處傳來,西裝男“嘶”了一聲,猛然把手上的小孩丟了下去。
時隨安沒站穩,踉蹌摔倒在地上。
西裝男看著手臂上的牙印,怒從心起,一巴掌甩到了時隨安臉上,怒罵了一句,“小兔崽子!”
不過是一個時家不想要了的東西,居然敢咬他!
他這一巴掌扇得重,時隨安的側臉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看著十分駭人。
時隨安來不及躲,當巴掌落到臉上的時候,只覺得大腦“嗡”得一聲,隨后便是火辣辣的疼,像被火焰灼燒而過。
這份疼痛很顯然已經超出了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圍,圍觀的不少成年人看著都覺得疼,但出乎意料地是,時隨安沒哭。
他只是紅著眼,死死咬著下嘴唇,抬頭看向打他的人,眼中滿是恨意。
西裝男被看得火大,還想上前再教訓一頓,劉慧英心生不忍,終究忍不住開口,“先生,雖然說干涉別人的家務事不太好,但這個孩子已經被打得很重了,你就別打了,小孩都犟,有的時候哄哄就好了。”
西裝男瞥了一眼她,并不屑于和這群鄉下的土包子有過多交談,但看著地上的時隨安,終究還是害怕會把時隨安打出毛病來。
雖說時隨安早就不受親生父親寵愛了,但對方到底還算時家的孩子,如果他把人打出什么好歹來,被時家那邊知道了,一定會下場慘重。
想到這,他徹底沒了打人的念頭。
他冷著張臉,說道:“走吧,時小少爺。”
這一次,時隨安終于有所動作了,他從地上爬起來,淺吸了一口氣,頂著那半邊腫起來的臉上了車。
西裝男坐上駕駛座,發動機啟動,車子緩緩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直到車子徹底看不見了,圍在一起的人才開始議論紛紛。
“有錢人對孩子都這么兇嗎?”
“那男的下手沒輕沒重的,真怕小孩被他打出什么毛病。”
“那小孩長得多可愛哦,看著也聽話,他家長是怎么下得去手啊。”
“如果是我家孩子,我寵都來不及。”
……
另一邊,元祈正往趙小馳口中的“秘密基地”走去。
所謂的秘密基地,不過是一個小土丘,距離不遠,小土丘也不高,被這群單純的小孩視作一個極其隱秘的存在,但其實對于大人來說,那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的地方。
他兩走到一半,趙小馳一直在興奮地嘰嘰喳喳,元祈偶爾應一下他的話。
身后突然響起汽車輪胎碾過路上石子的聲音,元祈下意識返頭,看見剛剛才見過的黑色轎車朝著這邊駛來,擦過他們身前。
車窗并沒有關,不久前見過的小孩坐在靠窗邊,愣愣地看著窗外,風從外面灌了進去,吹起他額前的頭發,露出那半邊腫脹的臉和一雙紅紅的眼睛。
小孩的眼一抬,兩人四目相對,隨后,小孩移開了目光。
車子并沒有在元祈兩人身邊停留片刻,很快向著前方駛去。
等駛出一段距離后,時隨安卻又忍不住蹬動自己的小腳,下半身發力返頭看向后面,恰逢車子經過一個小拐彎,那兩個身影看不見了。
于是,時隨安垂下眼眸,收回了自己的視線。
他對元祈有些印象,在超市的門口,他看見不少人在逗對方,那個小孩,似乎很受大人們的喜歡。
就像……他那個小三上位的繼母帶回來的弟弟一樣。
在大人面前聽話又可愛,嘴甜,永遠惹人疼愛,是和他截然相反的性格。
——也是他最討厭的性格。
車內是西裝男不滿的聲音,“車里開了空調,還開什么窗啊,熱死了。”
說完,自顧自按下按鈕,時隨安那邊的車窗緩緩升起,徹底阻斷了外界的氣息。
——
小土丘沒過多久就到了,兩個小身影隔著老遠的距離就看見了元祈和趙小馳。
“老大,老大!”其中一個看見元祈興奮異常,恨不得跳起來揮動手臂。
“老大,你來啦。”
沒錯,這幾個家伙,都喊他“老大”,全賴趙小馳先帶的頭。
元祈垂眸,還在想著剛剛那小孩臉上的傷,沒怎么注意到小土丘那邊的動靜。
估計是嫌元祈走得太慢,兩個小身影按耐不住,朝著元祈這邊跑來。
“老大,你終于來了,我和萱萱在這等了你好久啦。”
萱萱點頭,她是一個很可愛的軟團子,穿著一件小小的碎花裙,頭上的麻花辮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附和著,“沒錯,我們在這等得可久了!”
兩人像只嘰嘰喳喳的小鳥,身上透露著無限的活力,這份活力很快感染了元祈,他暫時將那小孩的事拋之腦后。
趙小馳站在自家老大身前,梗著脖子,年紀不大,卻像只護崽的老母雞,“不怪老大,是我一直在看漂亮車車。”
“漂亮車車!”小牛聽到這,立馬就接過了話,“我也看到了,那輛車子好長好長,比老大家的車子還要長。”
“我還看見車上坐著一個好看的小孩子。”萱萱紅著小臉補充,她看了眼元祈,又搖了搖腦袋,“但肯定沒有老大你好看!”
在她心里,老大是最好看的小孩!
元祈對于這群小朋友的童言無忌有些失笑,他早上在口袋里塞了點糖,先后分了下去,三個小孩開心得眼睛都笑瞇成了一條縫。
這個年紀的小孩基本上想一出是一出,萱萱嘴里含著糖,舉手提出想玩捉迷藏,得到了另外兩人的一致同意。
至于元祈……他坐在一個被擦得干凈的小石頭上面,四十五度抬頭望天,表示自己已經很佛系了。
他還沒結過婚,來到這世界,倒是提前體驗了一把看孩子的感受。
這種感覺,不得不說,十分奇妙。
元祈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申,“不要叫我老大。”
趙小馳的中二之魂灼灼燃燒,對于老大的命令他向來應得很好,“沒問題,老大。”
元祈:“……”
算了,懶得計較了。
他隨手給趙小馳留下幾顆糖,然后去洗漱間刷牙洗臉,因為個子小,他得踩著凳子,耗費的時間也就要多一點。
“元祈,去玩啊?”
元祈禮貌應道:“是的,叔叔。”
他那張小臉粉雕玉琢,小小年紀就能從那滿是嬰兒肥的臉上窺見以后的俊朗相貌,很討人喜歡,再加上那比同齡人成熟太多的氣質,簡直是充滿著反差萌,讓路過的人很想逗一逗。
果然,問話的大人被他這模樣可愛到了,忍不住夸贊,“元祈真是太可愛了。”
聲音不算小,聽到這話,被夸贊的當事人還沒覺得有什么,趙小馳倒是挺起了胸膛,昂起腦袋,看起來十分驕傲,一副與有榮焉的架勢,雄赳赳氣昂昂,像只臟兮兮的小孔雀。
這對組合很有意思,沿途的大人都在調侃。
“趙小馳,又和你的小老大出去玩啊?”
趙小馳聲音響亮,有樣學樣,“是的,叔叔!”
元祈頓時想掩面回去了,太羞恥了,這熊孩子!
他們這個村莊位置比較偏僻,村里只有一個小型超市,便是元祈的媽媽劉慧英開的,離家不遠,走路十分鐘就到了,途中要路過一些田地。
因為在鄉下,大人們比較隨意,赤著膀子在一起聊天十分常見,其中不乏身強力壯的男人,勾肩搭背聊得很歡。
如果是在前世,看見這一幕,元祈估計還會猜測這兩人是不是有什么基情。
不怪他敏感,而是在上輩子,他身邊幾個朋友就都喜歡同性,最主要的是,就連跟他表白的,也都是男性。
元祈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能吸引到同性的喜歡,他作為一個鋼鐵直男,在這一群基佬里面瑟瑟發抖,夾縫生存。
但,這輩子,見到兩個男生走得近,他卻能做到面不改色,毫不懷疑,原因無他,只因這個世界是全民bg。
這是他偷偷研究好幾年得出的結論,他曾翻閱過資料,也暗戳戳向周圍人隱晦試探,驚訝地發現,所有人都沒有同性也能相戀的概念,歷史上更是從沒出現過同性相戀的記載。
似乎在這個世界上,同性之間的戀愛是一種病態,是所有人不能觸碰且無法意識到的禁.忌。
不可否認,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當時的元祈狠狠松了口氣,想起自己上輩子被一群基佬包圍的恐懼,他放松了身體。
他想,穿到這個世界,總不會再有同性喜歡自己了吧。
——
他家開的超市就在前面,超市門口圍了不少的人,走近一看,才知道這些人是在打量門口那輛停靠的車。
身旁是趙小馳激動的聲音,“老大,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漂亮車車。”
元祈看著那輛車,的確很漂亮。
那是一輛加長版轎車,車身通體黑色,線條流暢,一眼望過去的豪華。
元祈上輩子靠自己打拼,家產頗豐,眼界也不低,據他目測,這輛車的價格起碼千萬。
這樣的富豪,來他們這個小村莊干什么?
元祈還在細細思索著,一個嬸嬸率先注意到了他,笑道:“元祈,來超市找你媽媽啊,她正陪人買東西呢,今天村里來了個人開著這輛氣派的車,還帶了個小孩,現在他們在你家超市里買東西。”
幾乎是話音剛落,超市門口就出現了三個身影。
最左側是他的母親劉慧英,最右側是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沉著張臉,手上提了一袋東西。
正中間,是一個小孩。
元祈不經意間掃過,愣了一瞬。
這小孩,看起來怎么像是要哭了。
時隨安扶著額頭,眼睛猩紅,狀若癲狂,他咬著牙,低聲怒吼道:“閉嘴!閉嘴……”
世上比求而不得更讓人絕望和痛苦的是什么?是不能求,不能求,又怎么能得?這是一個死循環,而他,現在既抑制不住自己對元祈的滿腔喜歡,又不能自私地求元祈和他一樣變成喜歡男人的異類怪物。
他快要被這份感情給逼瘋了!
他痛苦地蹲下,抵著元祈的床角,他不敢去觸碰元祈,怕把人弄醒,只敢這么虛虛地靠著,彷徨又無助。
“元祈,我該怎么辦?”
“你說,我該怎么辦?”
寂靜的夜里,一聲又一聲的輕喃響起,他說了很多,嗓音輕到不能再輕,像輕飄飄的羽毛掉落在地板上,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那些話是什么。
第 57 章 離開
接下來的幾天過得平淡如水,元祈在家等著高考成績,閑得整個人都快發霉了。
時隨安這段時間不知為何突然提出要回到楊震國那里去,天氣熱,元祈不想出門,時隨安也反常地沒有過來找他,算了下,兩人這幾天居然也沒見面。
不過聽說楊震國這段時間還在賭牌天天不著家,李許芳也不敢做出什么打人害人的事情,元祈倒是也不怎么擔心時隨安會出事。
他懶散地躺在沙發里,細想著原劇情里一個重要的節點。
看見元祈被帶走,立馬也跟了上去的時隨安停住了腳步,他愣了半響,隨后在兩人快注意到他的時候,飛快往旁邊跑,躲在了墻角處。
他聽見元祈在問:“為什么?”
“好多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說時隨安是個壞孩子,壞到爸爸都不想要他了,才把他送到我們這的。”
時隨安聽了這句話,不由自主攥緊小拳頭,眼里閃過一絲兇狠的惡意和微不可查的委屈。
他想大聲解釋,他不是壞孩子,也沒別爸爸拋棄,但沒人會信他。
元祈問:“他們怎么知道時隨安是個壞孩子?”
趙小馳想了想,說:“是他們家里人告訴他們的,這幾天村里很多人都說時隨安的家人不要他了,只有壞孩子才會被拋棄。”
“大家說時隨安是個壞孩子,那你見過他干壞事嗎?”
趙小馳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還是說你見過他偷別人東西、打其他的小朋友?”趙小馳又搖了搖頭。
“那不就是了,時隨安什么壞事也沒干,我覺得他不是壞孩子。”
趙小馳急了,“可是,可是村里的人都是這么說的呀。”
元祈耐心地等他說完后,才搖了搖頭,問:“難道村里的人見過時隨安的大人?或者親眼見到過時隨安干壞事?”
趙小馳撓了撓頭,說:“應該沒見過。”
“那不就對了,村里的人都沒見過,說出來的話怎么能隨便相信呢。”
“時隨安一直和我們玩,這段時間的相處能讓我們知道時隨安他不壞,他前幾天不是還幫助了我們嗎?所以我們不能因為別人的話而隨意懷疑自己的朋友,知道嗎?”
趙小馳似懂非懂,老實點頭道:“知道了,老大。”
元祈瞧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其實還沒完全懂,無奈地嘆了口氣,狠狠揉了把趙小馳的頭發,“也千萬不要在時隨安面前說被拋棄的話,他會很傷心的。”
趙小馳隨老大蹂躪自己的頭發,乖巧應道:“哦。”
等兩人走遠后,時隨安才從墻角里出來,他的手掌早已經被指甲摳紅了一大片,留下一串彎彎的、極深的月牙。
早上被所有小朋友排擠的時候他沒哭,此刻卻有一種想流淚的沖動。
當所有人都說他是壞孩子的時候,只有元祈愿意相信他,會在意他的感受。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元祈更好的朋友了。
于是,元祈莫名發現,從中午開始,時隨安黏他黏得愈發緊了,由小黏糕成功進化成了加強款黏糕。
元祈:“???”
發生了什么,滿頭問號。
——
這樣的生活不緊不慢地過著,村里關于時隨安的謠言一直沒有停過,每個人說法都不一,但無一例外都是不好的言論。
幼兒園的小朋友受家里人言論的影響,重新孤立起了時隨安,除了元祈他們四個人,時隨安再沒有更多的朋友。
時隨安卻好似沒有被影響到,一有機會便跟在元祈身后,像一條乖巧的小尾巴。
只有時隨安自己知道,在無數個漆黑的夜里,他望著天花板,想著那些說他壞話的人,迷茫到經常睡不著覺。
他年紀還太小,至今都不懂,為什么他沒做錯任何事,卻有那么多人對他飽含著惡意。
他來到這個地方已經一個多月了,爸爸從來沒打過電話過來。
時隨安安慰自己,爸爸一定是太忙了,大人都很忙的。
楊震國這段時間經常不見人影,他總能在房間里面聽到李許芳在抱怨,說楊震國現在賭錢已經賭瘋了。
時隨安不知道什么是賭錢,但一聽肯定就知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詞匯。
他現在每天最開心的,就是上學的時候,因為在學校,他可以遇見元祈。
元祈經常給他帶糖吃,喜歡摸他的頭頂,對他溫柔地笑。
他真的很喜歡元祈。
楊震國不經常回家了,時隨安其實是開心的,他討厭楊震國,也不喜歡李許芳。
李許芳雖然喜歡罵人,但最起碼不會動手。
時隨安想,如果楊震國能一直不回來就好了。
但上天卻總不喜歡滿足他的愿望,哪怕他的愿望再小不過,也不愿意去幫他實現。
幾天后的某個下午,楊震國回來了,還帶著一身濃厚的酒氣。
隔著老遠的距離,時隨安就聽見了對方的大嗓門,“你個臭婆娘,少管我!勞資愛咋樣就咋樣!”
然后便是李許芳尖銳地哭叫聲,“老天怎么不收你這個敗家的王八蛋啊!我的錢啊!那么多錢!全被你賭光了啊!”
“哭什么哭!輸錢只是一時的,我很快就會再賺回來了,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你懂個屁!”
“我今天就要和你拼了!你怎么不死在賭場里面啊!”
凄厲的哭鬧聲和粗獷的叫罵聲交雜在一起,沖擊著人的耳膜,帶來濃厚的壓抑感。
時隨安死死抓著自己的書包帶子,他十分抵觸這種氛圍,就好像一塊巨石壓在人的心口上,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想要逃離這里。
可轉身后,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這里不是他從小到大成長的地方……
——除了楊震國家,他無處可去。
時隨安就這樣呆呆地站立在屋外,站了很久,久到天色漸暗,屋里的動靜漸漸小了下來,他才動作遲緩地朝著里面走去。
屋內早已變得一片狼藉,在大廳沒看見楊震國的身影,只有睡房里傳來厚重的鼾聲。
李許芳右臉頂著一個大巴掌印,正疼得呲牙咧嘴,一邊摸著自己的臉一邊清掃地上被摔碎的家具。
見時隨安開門進來了,她只是冷漠地朝那看了一眼,便繼續干自己的事情,半分不過問時隨安干什么去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這不在她的范疇之內。
時隨安早就習慣了,他默默走向自己小房間,知道自己今晚可能又沒有晚飯吃了,畢竟李許芳看上去可不像是有心情做飯的樣子。
五歲的小孩正在長身體的階段,食物在肚子里消耗快,時隨安很餓,肚子不斷發出抗議的聲音。
但時隨安好似半分也察覺不到,背著自己的小書包安靜地走進房間里,意外發現房門是半敞開的。
時隨安的心中多了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小心地推開門,驚起空氣中一片細小的塵埃,大廳處的光從門打開的縫隙里透了進去,照亮了此刻屋里的模樣,也讓他的心涼了半載。
他的房間里,所有東西都被翻得亂糟糟的,七零八落散落在每一處角落,一看便是被人翻過。
時隨安只覺得自己如墜冰窖,渾身都在不停顫抖著,他慌忙將房門關緊,在一片黑暗中朝著自己的床奔去,將手探入到早已亂成一團的被褥當中。
沒有……沒有……
他媽媽送給他的小熊掛件……
不見了……
時隨安霎時眼眶通紅,他死死咬著牙,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哭意。
他不停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肯定是落在房間角落里的某一個地方了。
他站起身,艱難打開了燈,在一片昏黃的燈光中用小手不停搜索,找得仔細。
可每一處地方都找了,沒有,都沒有。
時隨安眼眶愈發通紅,就在快要忍不住絕望哭出來的時候,床腳下背靠著房門那塊地方一絲亮光一閃而過。
時隨安忍不住屏息一步一步朝那走近,一串小小的小熊掛件靜靜躺在那里。
時隨安忙把它撿起來,將它貼在自己心臟的地方。
找到了,媽媽送的掛件,沒丟。
——
也許是因為掛件太小,加上楊震國又喝醉了,看什么東西都是迷迷瞪瞪并不清晰,才得以讓小熊掛件不被搶走。
時隨安慶幸的同時,卻也不再放心把媽媽送的東西留在房間里。
于是,他珍貴地把掛件放在了書包最底下,并拿了很多東西壓在它上面,這才稍顯放心。
第二天早上,楊震國和李許芳都還沒醒,沒人給他準備早飯。
時隨安摸了摸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在四周找了半天,沒找到什么吃的,校車馬上就要來了,他抿了抿唇,拍了拍自己身后的小書包,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他挺直腰板,朝大馬路走去。
在人群里,他第一眼就找到了元祈,時隨安露出開心的笑容,走過去拉著元祈的手,輕微向下扯。
從上次過后,他便喜歡上了這個動作,他喜歡牽元祈的手,軟軟的,觸感很好。
元祈被牽習慣了,不用回頭都知道是時隨安,兩人的手一直拉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關系很好。
趙小馳不滿地咬了咬牙,羨慕地望著這一幕,感到十分心酸,果然,時隨安就是來和他搶老大寵愛的,嗚~
這么大了還要手牽手一起走,羞羞羞!
當然,是時隨安羞,老大才不羞呢。
元祈并不知道趙小馳的雙標行為,他牽著像塊小黏糕一樣的時隨安上了校車,兩人手還牽著,時隨安看起來沒有任何想要松手的念頭,元祈便干脆和時隨安坐在了最后一排。
校車的最后一排有好幾個座位連在一起,元祈坐在靠窗的位置,唯一一個挨著他的座位被時隨安占了,趙小馳只能兇巴巴瞪一眼時隨安,然后委屈巴巴坐在時隨安旁邊。
時隨安不搭理他,把書包放在自己腿上,動作小心,透著珍視。
元祈好奇地望過去。
時隨安朝他看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時隨安想了想,把腦袋湊到元祈耳邊,像說一個小秘密一般,聲音很小,“今天我把一個很重要的東西裝到書包里了。”
他頓了頓,說:“只告訴你一個人。”
元祈沒忍住笑了,小孩子之間分享獨有的小秘密之類的,簡直不要太可愛。
他點頭應道:“好,這是我們兩個才知道的小秘密。”
時隨安嚴肅地點了點頭,“嗯,我們兩個的,小秘密。”
趙小馳見他們說著悄悄話,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不羨慕,他相信他才是老大最好的朋友。
萱萱正和小牛聊著天,偏著頭余光掃向趙小馳,驚奇道:“趙小馳,你臉色好黑呀,一臉的不開心。”
趙小馳梗著脖子否認,“才沒有!你看錯了!”
萱萱叉著腰,可愛的小辮子一晃一晃的,“我沒看錯!”
那邊吵吵鬧鬧,元祈這邊倒是安靜了下來。
時隨安勾著元祈的小拇指玩,另一只手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可能是昨晚和早上都沒吃東西,他總覺得肚子酸酸的,很難受。
幼兒園上午依舊是玩游戲,班上的同學幾人分成一組玩接力跑,速度最快的那一組獲勝。
輪到時隨安接力的時候,他跑到一半,人暈了過去,把一群小朋友和幼兒園的老師嚇得夠嗆。
幾個老師慌慌忙忙把時隨安送去小診所,這一送,時隨安就一整天都沒再回到幼兒園。
聽老師說,時隨安因為低血糖,營養不足,考慮到這方面的原因,已經把人送回家休息一天了。
元祈點頭,表示知道了。
只是……
他看了眼時隨安的位置,對方的書包還在這呢。
早上的時候,他記得時隨安說過,他書包里裝著一件很重要的東西。
元祈撐著下巴,想,既然重要,那他放學后干脆去幫忙送一下吧。
于是,放學后,元祈背著兩個小書包,迎著一堆大人小孩善意的打量目光,面不改色朝著楊震國家的方向趕去。
楊震國兩口子因為平日里好吃懶做,住的地方也不講究,臟兮兮的墻面和破爛的墻體,遠遠望去,還以為是一座廢棄了的房屋。
元祈敲了敲門,很久都沒人回應。
他等了一會兒,再敲了幾下。
有道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誰啊。”
楊震國煩躁地推開門,沒見著人,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當即就想把門一關。
然后就聽見底下傳來聲音,“楊叔叔,我在這。”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把楊震國嚇一跳,他往后退了好幾小步,才低頭一看,這才看見元祈。
元祈一臉木然:“……”還我前世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身高。
“我是來找時隨安的,我給他送書包。”他把背上的兩個書包露出來,示意楊震國看。
楊震國對此不感興趣,隨意指了指某個方向,滿不在意道:“他住那,你自己去送吧,我睡覺去了。”
然后頂著一身殘存的酒氣晃晃悠悠回房了。
元祈走到楊震國指的那個房間的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時隨安,你在里面嗎?”
里頭沒動靜,元祈用了點力,發現門沒關緊,自動打開了。
而他要找的人,正躺在床上,眉頭緊皺,很難受。
那群人衣著不凡,一身上下都是些名牌,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傲氣,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人。
而領頭的人,元祈認識,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熟悉。
正是時隨安。
而這是他和時隨安這幾個月以來,第一次見面。
第 58 章 時家
這邊,一行人并沒有注意到元祈兩人,這群富家公子哥衣著光鮮亮麗,聚在一起,圍著中間的一個男生,看上去像是在找茬,而被他們圍著的男生體型瘦小,正低著頭瑟瑟發抖,神情恐懼。
其中一個人率先耐不住性子,黑著張臉罵道:“喂,論壇上的那些帖子是你發的對吧。”
男生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說完這句后,他就沒聲了。
沈老師在一旁還想讓他多說一點,見狀溫柔地問了一句,“沒有了嗎?”
時隨安緊抿著唇,搖了搖頭。
“好吧。”沈老師見他臉色似乎不太好,便沒有強求。
她直起身轉頭看向下面的小朋友,“接下來讓我們鼓掌歡迎一下這個新來的小朋友可以嗎?”
下面的掌聲稀稀拉拉,底下的小朋友們頭挨著頭小聲嘀咕。
沈老師悄然皺了皺眉,讓他們重新鼓掌歡迎。
掌聲這才變得熱烈了起來。
時隨安在這片掌聲中幅度很小地抬頭,看向臺下的某個座位,那是元祈坐的地方。
他一上臺就看見元祈了,對方精致可愛的長相在一群小孩里格外顯眼,周圍圍了很多小孩,被歡聲笑語包圍著。
很熱鬧。時隨安默默想著,重新低下頭。
而那種熱鬧似乎從來都與他無緣。
等掌聲停息,沈老師讓所有人都站起來,“好了,我們馬上要開始玩游戲啦。”
這話一落,一群小孩開心得像池塘里的小魚,一下子四散開,站起來往自己的好朋友身邊湊,才幾秒鐘的功夫,就分成了好幾個小的團體。
時隨安孤身站在團體外,看起來與所有的小孩格格不入。他自己好似也不在乎,只低頭看著地板,像安靜的夜,無端顯得孤獨。
沈老師有意想讓時隨安融入到群體,奈何小朋友看著時隨安臉上的巴掌印,壓根不敢靠近,更別提主動邀請對方一起玩了。
元祈身邊站了很多小孩,都以他為中心,趙小馳、萱萱、小牛和他在同一個班,此刻三個人圍在他身邊,你一句我一句搶著說話。
“老大,沈老師會讓我們玩什么游戲呢,我可想玩家家酒了。”
“我才不玩家家酒!超級幼稚的。”小牛梗著脖子抗議。
“你才幼稚,你最幼稚。”萱萱翻著白眼道。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小孩說說笑笑的聲音。
在一片吵鬧聲中,元祈覺察到了什么,他一個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人。
那個叫時隨安的小孩安靜、孤零零站在人群之外,與所有熱鬧擦肩而過。
不知為何,元祈腦中突然多了某個模糊的身著西裝的背影,那個背影和不遠處的小孩漸漸重合。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元祈一愣,什么鬼,啥背影?莫名其妙的。
另一邊的時隨安若有所覺,他下意識朝這邊望來,恰巧和元祈四目相對。
元祈坦坦蕩蕩,朝他笑了一下,時隨安卻跟被燙了一樣,立刻收回了視線,像只小蝸牛縮回了自己的殼。
元祈:“……”
他摸了摸自己可愛的小臉,再一次沒忍住自我懷疑,難不成他真的長得很嚇人?
但下一秒,他就見小蝸牛又顫顫巍巍從殼里探出一個腦袋尖尖,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祈覺得好笑,他干脆開口,“你要過來和我們一起玩嗎?”
他話音一落,身邊的小孩都不自覺齊刷刷朝著時隨安看過去。
被眾多小孩注視的時隨安身體僵硬,他沒想到自己會受到邀請,一時有些無措,他想拒絕的,畢竟他沒有過朋友,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別人相處。
可元祈伸出的手看起來那么溫暖,眼含善意的樣子,令時隨安無端想起前天對方給他的那顆糖。
于是,他神使鬼差地任由對方將他帶進了熱鬧里去。
也許,對方和他那個虛偽討厭的弟弟是不一樣的。
元祈最終把小孩引來了自己的這邊,他剛靠近的時候,萱萱還有些害怕,忍不住往元祈身后躲了躲。
時隨安面上不顯,眼中卻閃過一絲失落與淺淺的自卑。
但很快,萱萱就又重新探出頭來,她鼓起勇氣露出一個笑容,“你好呀,我叫徐藝萱,我記得你,前天我在漂亮車車的旁邊見過你。”
老大以前教育過,要對人有禮貌,要友善!
有了萱萱開口,小牛的聲音也緊跟其后,他很講義氣地說道:“我叫馮柳,你可以叫我小牛,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其他孩子也陸續介紹起了自己。
時隨安垂眸,看起來很內斂,只低聲回了句,“你們好。”
然后抬頭看向元祈,那雙眼睛仿佛在問:“你叫什么名字?”
不得不說,時隨安真的長得很可愛,雖說左臉一大塊青,但右臉還是原本白白嫩嫩的模樣,嬰兒肥的臉上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也許是出生富貴管教又嚴的緣故,他的身上少了一股同齡小孩的幼稚,安安靜靜看著元祈的模樣讓元祈有些手癢,想捏一捏時隨安的臉。
他在心里淺咳了幾聲,抑制住自己的想法,果然和小孩待久了,自己也變得越來越老父親心了。
“我叫元祈,很高興認識你。”
原以為按照這小孩沉默的性子是不會怎么回應了,沒想到,幾秒后,他聽見了一句小小的,“我也是。”
元祈的手頓時更癢了。
沈老師一直在臺上注意著這邊,先前見時隨安獨自站在那的時候,還擔心這個孩子會不合群,此刻見他終于嘗試和其他小孩相處起來了,心里不由松了口氣。
這個叫時隨安的孩子前段時間就有人來給他報了名,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周才來上學,但只要能融入群體就行了。
她開口維持紀律,“小朋友們,保持安靜,今天上午我們玩的游戲是老鷹捉小雞,等會兒我們會去外面的小操場玩,哪位小朋友愿意當老鷹啊?愿意的小朋友就舉起你的小手手。”
底下一片沉默,誰也不說話。
蔣浩左看看右看看,沒人舉手,包括元祈。他眼睛一亮,表現的機會來了。
他頓時把手舉得高高的,神氣揚揚,“老師,我來當老鷹!”
然后收獲了沈老師的贊賞一句,“蔣浩是個積極的好孩子。”
被發好孩子卡一張的蔣浩十分滿足,他咧嘴傻笑,得意地看著元祈那邊。
我有夸獎,你沒有!
他們來到小操場,除了蔣浩外,其他小朋友排成一排整齊的隊伍。
趙小馳自告奮勇提出當母雞,元祈往后面走,時隨安猶豫片刻,選擇跟著元祈,學著其他人扯住元祈的衣服。
力度很小,帶著點羞澀,小心翼翼的。
元祈友情提示:“這個游戲你得拉緊我的衣服,要不然等下容易被甩出去。”
時隨安聞言,有些茫然,他沒玩過這個游戲,不知道規則,依言扯緊了一點。
沈老師在不遠處喊了一句:“游戲開始。”
趙小馳立馬張開雙臂護住身后的“小雞崽”,關注著對面的一舉一動,蔣浩興奮地朝隊伍末尾撲。
身后的孩子不約而同“啊”了起來,往旁邊躲散,隊伍變成了一個完美的拋物線軌跡。
元祈原本氣定神閑地站在那,結果站在他前面的小孩突然來了個極速躲避,元祈頓時也“咻”得一下往那邊移。
時隨安沒抓緊,手中的衣角不受控制往外抽動,直至全部離手。
最后他整個人脫離了隊伍。
時隨安很顯然不知道接下來應該怎么辦,蔣浩朝他撲過來的時候他還直愣愣站在那。
蔣浩看準時機,一把抓住時隨安的小手手臂,大喊:“我抓到小雞了,我抓到小雞了!”
喊了兩句后,蔣浩看著自己抓到的這個新來的小伙伴,又覺得對方反應呆呆的,讓他一點表現的機會也沒有。
于是,蔣浩又不樂意了起來,想跟沈老師商量讓他再當一次老鷹。
偏偏沈老師剛好開口,“既然抓到了隨安,那現在就是隨安當老鷹了。”
沈老師都這么說了,蔣浩只能不情不愿走到小雞那邊的隊伍。
一群孩子見老鷹換了個人,自發調整方向正對著時隨安,以防對方搞偷襲。
時隨安臉上還是那副沉悶的表情,眼中深處卻藏著無措和傷心,他不停用手攪著自己的衣服,看著一群提防著他的小朋友,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驀然來到這陌生的地方,無人詢問他的意見,他被迫面對新環境和新的生活方式,他很努力去適應一切。
但哪怕他再懂事和早熟,也還是會忍不住為大家對他的態度而傷心失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雙方都沒有動作,時隨安一直垂著頭,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氣氛僵持了下來。
蔣浩有些急了,說:“你快來抓人啊。”他還等著被抓,然后重新當老鷹呢。
“……”
“你快點來抓人。”蔣浩繼續催。
“……”
其他小孩也陸陸續續催了起來,場面一時之間變得嘈雜了起來。
時隨安頭越來越低,整個人沉默得不像話。
沈老師很顯然也注意到了其中的異樣,眉頭輕皺,想上前去詢問時隨安的情況。
下一秒,就聽見了有道聲音說道:“老師,我來當老鷹吧。”
眾人的視線不由自主往那看,發現說這話的是元祈。
沈老師的眉頭一松,她很喜歡元祈,對方是幼兒園最可愛最乖的孩子,如今聽到他主動提出當老鷹,自然點頭輕松答應了下來。
元祈邁步走了過去,來到時隨安面前,說:“你過去吧,現在我是老鷹。”
聲音稚嫩,卻莫名透著一股很可靠的感覺。
時隨安眼一抬,元祈這才看見對方眼眶紅紅的,抿著唇一臉倔強,很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
他啞著嗓對他說:“……謝謝你。”
一個可憐兮兮又有禮貌的小孩。
元祈嗓音不由柔和了下來,“不用謝。”
時隨安回到小雞隊伍時,隊伍最后面的蔣浩看著他臉上一大片的巴掌印,嫌棄地撇了撇嘴。
游戲再次開始,元祈玩游戲比較隨意,挪步子挪得較為懶,身后的小孩又十分亢奮,跑得跟泥鰍似的。
趙小馳作為母雞,不止一兩次給老鷹可以放水,奈何元祈太過咸魚。
蔣浩急了,他一直努力往元祈那邊湊想讓元祈抓住他,但總是沒法被抓到。
眼看著又要錯失一次被抓然后當老鷹的機會,蔣浩一咬牙,干脆直接松開前面那個人的手,朝元祈那邊跑。
時隨安排在他后面,發型凌亂,整個人透著股狼狽,還沒緩過神來,也跟著他的步子一起往前沖。
蔣浩后面拖著個小累贅,離元祈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元祈的手,再次大喊,“我被抓到啦,我被抓到啦,我要當老鷹!”
萱萱也不滿地大聲控訴,“你耍賴,蔣浩,這不算老鷹捉小雞,你這算小雞捉老鷹!”
時、隨、安。
時陽在心里默念了遍這個名字,夾著狠厲的意味,他是不會允許這個人來和自己搶東西的。
第 59 章 痛苦
“時隨安。”
時隨安正在走路,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喊他。
他回頭,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含笑的溫柔眼,像是藏了春風,總能在對視的時候晃起人的心湖。
第二天清晨,元祈無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著早餐。今天大清早,他爸元勇盛就敲著他的房門喊他起床了。
還說要自己開車送他去上幼兒園,美名其曰:“離家這么多天,要趁機和兒子培養培養感情。”
劉慧英隨他,當即給幼兒園負責接送的老師打了個電話過去,說明了情況。
元祈還有些犯困,沒忍住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這幾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天天晚上做夢,但醒來后又會把夢里的場景忘得一干二凈。
因為沒睡好,他現在整個人看上去透著一股蔫氣,像缺水的葉子,卷在一起沒有活力和精氣神。
劉慧英見狀,擔憂道:“元元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今天給幼兒園那邊請個假,帶你去鎮上的醫院看一下。”
元祈搖了搖頭,“媽媽,不用了,我覺得我沒有生病。”他只是沒睡好犯困而已。
因為剛剛打過哈欠的緣故,他眼角還殘留著淚花,元祈小手握成拳頭,擦拭眼角,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中摻了一絲困意,讓原本就很奶氣的聲音變得更加呆萌。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劉慧英和元勇盛恨不得狠狠揉弄自家兒子的小臉蛋。
簡直太可愛了!
兒子這么懂事,當父母的當然覺得欣慰,但劉慧英還是忍不住擔心元祈的身體狀況。
元勇盛思考一瞬,說:“要不這樣吧,今天下午放學我去接元元,順道帶他去醫院檢查一下,也好讓我們放心。”
劉慧英想了想,覺得可行,當即拍板決定了這件事。
元祈在一旁聽著,又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放學后去醫院的事就這么被定了下來,等吃完早餐后,元祈坐上了自家的小車。
元家的車性能方面肯定是不能和豪車相提并論的,但座椅卻足夠舒適,這車是前幾年元勇盛和劉慧英一起選的款式,因為考慮到家里有小孩,特意選了空間寬闊的車型,小孩子坐在里面好伸展。
元祈實在太困了,車開了一半就忍不住躺在后座閉上了眼睛,陷入了熟睡狀態,因為空間大,他睡得十分踏實。
再次被喊醒來時,他就已經到學校了,元勇盛將車穩穩停靠在了路邊,喊元祈,“兒子,我們到了,在學校好好照顧自己,爸爸放學來接你。”
他說完后,頓了一下,看著元祈那還帶著困倦的雙眼,又補充了一句,“如果身體不舒服了就拿老師的手機給我打電話。”
元祈應了一聲,其實他剛剛補充了一下睡眠,現在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不少了,但來自家人的關心還是讓他覺得心里暖暖的。
進幼兒園時,很多小朋友還沒有來,距離上課還很早,元祈背著小書包,慢慢悠悠往自己的班上走去。
在座位上等了好一會兒,幼兒園的校車才駛進幼兒園。
趙小馳三人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是前幾個進教室的。
看見元祈,三個人雙眼發亮,立馬湊了上來。
“老大,你來得好早!”
“老大,今天我沒在校車上看到你,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學校了。”
“小牛你真傻,肯定是老大的爸爸回來了,老大是坐自己家的車車來上學的。”萱萱搖頭晃腦,一本正經分析道。
小牛撓了撓腦袋,傻笑道:“好像是哦。”
隨后陸陸續續有小朋友進來,時隨安走在最后面。
進來時很多小朋友都已經乖乖找好位置坐下了,時隨安下意識往角落處走,期間路過元祈的座位時,他頓了頓,說了一句:“早上好。”
聲音很小,如果元祈不仔細聽,甚至捕捉不到。
說完后,他抿著唇,快步走了。
媽媽說過,要對朋友有禮貌,而且看見了要問好。
時隨安看著前面元祈的背影,不確定地心想,對方……應該聽到了吧。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見元祈站了起來,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時隨安緊張地抓緊自己的書包帶子,心里忐忑地看著元祈一步一步走近,然后站立在他面前。
對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陽光而溫暖,又透著一股孩子的稚氣,“早上好啊。”
他回應了他的問好。
意識到這一點,時隨安松了口氣,身體放松了下來,同時又有點抑制不住的開心。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矜持地不讓自己露出笑容,心想,有朋友的感覺真好。
緊接著,一顆糖猝不及防被遞到時隨安眼前。
時隨安愣了一瞬,抬頭,對上了元祈含笑的眉眼。
他說:“請你吃糖。”
時隨安手指微微蜷縮,垂眼看著這顆糖果,糖果外面包了一層金色的紙皮,很可愛,是很多小朋友都會喜歡的款式。
時隨安伸出手,小心翼翼且珍視地接過,這一次,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開心,嘴角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就連眼里也漾開了笑意,任何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高興。
“謝謝你。”
“我很喜歡。”
這時候的時隨安,好像終于多了一絲屬于這個年紀的生機和活力。
今天似乎和昨天沒什么不同,唯一讓元祈察覺出變化的,大概就是時隨安對他的態度。
昨天的時隨安,對每個人都很沉默,像只警惕的刺猬,時刻觀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而今天卻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
譬如上午,手工課,元祈在完成手工作業,突然察覺出有人在看自己,他一抬頭,便對上了時隨安的目光。
時隨安坐在一個離他很近的位置,注意到元祈看向他時,眼底泛起了一絲細小的光亮。
再譬如手工課結束后,元祈隨手收拾著桌上的材料,眼前突然多了一個橡皮泥小狗。
是時隨安。
對方站在他面前,一雙眼睛看著地板,看上去很害羞,動作卻是截然不同的堅定,捧著那只橡皮泥小狗,說:
“這是我做的,送給你。”
元祈接過,看著躺在自己手心那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的橡皮泥小狗,若有所思。
難道這就是給刺猬順好毛之后的快樂嗎?
即便這樣,看見元祈那刻她心里還是不可避免有著看見熟人的欣喜。
“章學姐。”元祈收拾好心情,笑著跟她打了聲招呼,臉上卻并無意外的神情。
不遠處的女生正是章程欣,那個原劇情里,時隨安的桃花之一。
第 60 章 再遇
他早就知道章程欣在首都大學,畢竟兩人初中高中都在一個學校,對方比他大兩屆,又是眾所周知的優等生。
在原劇情,章程欣一直苦戀著時隨安,到了大學也是癡心不改。
不僅是她,未來還有無數優秀的女性會對時隨安有好感,并且死纏爛打。
思及到這里,元祈莫名地,心里多了一抹異樣的情緒,讓人有些心煩意亂。
這份情緒來得毫無由頭,元祈心下皺眉,沒有把這放在心上。
他和章程欣之間談不上太熟悉,頂多比普通校友的關系好些,簡單聊了幾句后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片刻后,也許是為了緩解尷尬,章程欣隨口問道:“學弟你有什么有意向的社團嗎?”
元祈想了想,搖了下頭。
他活了兩輩子,上輩子想學的東西早已經學完了,如今還真沒有特別感興趣的東西,閑來無事也只喜歡一個人看看書。
章程欣眼睛一亮,立刻積極推銷自家社團,“那要不要來我們音樂社,我們社團的氛圍可是出了名的好。”
章程欣家里條件算是小康,從小喜歡唱歌跳舞,家里人也滿足她,她如今大三,學的是金融類,大一的時候加入了音樂社,認識了很多的朋友。
包括這一次,也是社長特意拜托她過來幫忙招下新。
也幸好她來了,要不然她怎么會遇見元祈。
這邊,元祈對于進入哪個社團是真的無所謂,他半開玩笑道:“只要學姐學長們不嫌棄就好。”
章程欣開心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一連說了好幾個“怎么會”。
社團里進了個大帥哥,簡直就是社團招新的活招牌啊,怎么會嫌棄,高興還來不及,就算元祈真的什么也不會,單站在那,看著也養眼啊。
這時元祈的室友也過來了,他剛填完象棋社那邊的報名表,一回頭就見元祈在和一個大美女聊天,頓時來精神了,湊到元祈的身邊擠眉弄眼,用眼神傳遞信息:哪認識的大美女?聊得挺歡啊,有情況?
奈何元祈接收失敗,見他對著自己擠完左眼擠右眼,真誠建議:“眼睛不舒服了可以去醫務室看看。”
“……”
“噗呲~”一旁的章程欣沒忍住笑了出來,“元學弟,這么久沒見了你還是這么有意思。”
在室友撓心撓肺的好奇下,章程欣領著人填完了報名表,順帶和元祈互換了聊天賬號。
直到兩方告別后,室友憋了大半天的八卦之火終于熊熊燃燒了起來。
“蛙趣!元祈你不夠意思啊,認識這么一個大美女也沒見你提起過啊。”
“你和那個美女學姐是什么關系啊?”
元祈手指隨意滑動了下手機屏幕,說道:“就你看到的那樣,剛剛才加上好友的普通朋友關系。”
室友失望地“嘁”了一聲,“我還以為你兩有情況呢。”
“能有什么情況。”元祈把手機收進口袋,“旺符,閑著沒事就多看看書,說不定知識能讓你改正這愛八卦的習慣。”
旺符毛都快炸起來了,連忙朝周圍看了看,雙手合十,作懺悔狀,十分沒出息地說道:“別喊我全名啊,元哥,我錯了還不行嗎,喊全名真的很社死的。”
誰懂啊,有一個諧音聽起來很像狗的名字真的讓人絕望。
元祈也沒再逗他,這時的他還不知道,有人拍了張他和章程欣站在一起的照片,發到了校園論壇,引起了一大波的熱度。
校園論壇最近十分熱鬧,這一屆新生里平均顏值比往屆高了些不說,還出了幾個長相格外出眾的帥哥美女。
其中,元祈的熱度一直居高不下,只是他本人不上論壇,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舔他的顏。
在#扒扒新一屆的那些神顏#校園帖里,元祈的照片位居前列。
998l:不管看多少次都會感慨,這樣的顏值是真實存在的嗎?
999l:同樣都是人,別人長得要不就是好看要不就是帥氣,我就咋這么磕磣呢?
1000l:論人與人的參差,說多了都是淚。
1111l:真的好喜歡這一屆的元祈學弟啊,就算不看外表,那身氣質也遠超了很多人吧。
1112l:元祈學弟的確好,但我們金融系的時隨安也絕不差啊!小說里的冰山高冷帥哥終于有臉了。
1113l:這一屆的學妹顏值也都很高,看著真的很養眼。
1114l:說到美女,每次都會忍不住提一句大三的章程欣,誰懂,她真的很美!
……
……
2550l:你們看了最新的那個帖子了沒有!
2551l:不懂就問,什么帖?
2552l:[圖片][圖片]
2553l:什么?元祈和章程欣之前是認識嗎?看兩人的樣子感覺很熟。
2554l:謝邀,剛從隔壁那個帖回來,元祈和章程欣站在一起真的很養眼,據小道消息說,兩人初中高中都是一個學校,也算的上是青梅竹馬?
2555l:救命,帥男靚女,我承認我磕到了。
2556l:無語,先別急著磕吧,萬一對方只是單純的朋友,那豈不是很尷尬?
2557l:有一說一,這兩人的確挺般配的吧,男的帥女的美,相視而笑的樣子有cp感那味了。
除去這些,還有個別不好的言論,但都被眾人默契無視了。
這些惡意言論只占極其少數,壓根掀不起任何風浪,更別提兩個當事人都不玩校園論壇,自然也不會在他們心里留下任何印記。
可是元祈不關注,并不代表另一人不在意。
時隨安用力握著手機,盯著屏幕上的照片,眼里翻涌著無盡的陰暗情緒。
這是一張元祈和章程欣兩人并肩相視而笑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誰拍的,出奇得有氛圍感,像極了偶像劇里的男女主,那樣的般配。
可落在時隨安的眼里,卻又是那樣的刺眼,心臟處像是被人用針扎下了無數的密孔,涌出濃厚的嫉妒。
不久前的那個夢境到底還是對他造成了影響,他無可抑制地感到恐慌。
就算再怎么自欺欺人,時隨安也無法再繼續否認了,他根本、根本接受不了,未來元祈會和別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從離開元祈身邊的那一刻起,他一直試圖麻痹自己,讓自己不去關注元祈的任何消息,不去想關于元祈的任何事情。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所有人都不知道,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里,外人眼中高冷少言的他,是怎么瘋狂地在校園論壇里搜索關于元祈的照片,病態又著迷地收藏起來。
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是變態的、是有病的,男人怎么能喜歡男人呢?他想改,他真的想改,可現在他近乎悲哀地發現。
他好像改不掉。
他就是喜歡元祈!喜歡得快瘋了!
*
元祈和章程欣兩人加上好友后,時不時就會在手機里聊上兩句,元祈當然十分順利通過了音樂社的面試,成為了社團的一份子。
里面的學長學姐都很喜歡他,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上輩子又闖出了一番自己的事業,元祈做事遠比同齡人可靠,提出的很多活動策劃也時常讓人眼前一亮。
章程欣也是這不久后才知道,元祈還是太謙虛了,他稱自己不是很懂音樂這方面,卻彈得了一首好吉他。
當她驚奇詢問的時候,對方只是輕飄飄地說了句,“在高考完后的暑假學了下。”
元祈也沒說謊,這一世他的確只在高考后的暑假學過,但他并不是天賦異稟,只是上輩子他喜歡嘗試各種新事物,吉他就是其中之一。大學時候的他年輕氣盛,覺得會彈吉他很酷,為此學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所以,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天才,只是因為他在別人不知道的情況做了很多努力罷了。
章程欣不知道內情,當時聽了這話沉默了好一會兒,“……”
所以說,這就是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嗎?
不過,既然知道了元祈會彈吉他的事情,音樂社社長不由摸著下巴,思量起了一件事情來。
按照每屆慣例,新生入校后的兩個月里,首都大學都會有一場迎新晚會,音樂社和舞蹈社每年都會參與,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兩個社團從來不缺帥哥美女,往屆舉辦活動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還是會忍不住相互比較。
元祈如今算是他們社團的門面擔當,要是能上臺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他去征求了下元祈的意見,元祈思考了片刻,爽快應下了,畢竟對他來說,這只是一件小事。
經過考慮,他最終選擇了吉他彈唱。
迎新晚會還有半個月的準備時間,在此期間,元祈也得知了章程欣是這次晚會的女主持人之一。
雖然元祈對這次的演奏有所把握,但秉持著認真負責的態度和心理,他這段時間閑著沒事也會去音樂樓那邊練練吉他熟悉手感。
另一邊,時隨安這段時間很忙,許才不只是單純把他接到自己身邊,更多的是教他怎么管理公司。
他說報答燕家的恩情,絕不只是說說而已,他是真心想幫時隨安把屬于原本就應該屬于他的東西搶回來。
這一個月,甚至包括暑假期間,時隨安都在瘋狂吸取這方面的知識和經驗。
令許才真正驚嘆的,是時隨安那恐怖的學習能力和理解能力,他仿佛是個天生的商人,在這方面的天賦驚人,不僅能結合策劃融會貫通,甚至還能舉一反三。
這種管理天賦,比當年的女強人燕楠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讓許才驚嘆,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是領袖。
但這過多的忙碌,非但沒有讓時隨安忘記元祈,反而只要在一閑下來的時候,腦海中便一直充斥著對方的身影,如同著了魔,中了蠱。
思念總是在折磨他,讓他整顆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炭烤,無時無刻不處在一種又焦又燥的狀態。
細想下來,除去手機上那些照片,他已經快有半個月沒見到過元祈了。
時隨安絕望地想,他真的快忍不住了,他真的太想元祈了……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迎新晚會也快到了。
元祈自認已經準備的差不多,在晚會到來的前三天,章程欣在手機上聯系他,說是想請他幫忙掌個眼選套主持的晚禮服。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選他,但元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便答應了。
兩人約在首都大學的正門門口相見。
元祈提前了五分鐘在那等候,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搭配的是一條黑色的褲子,再尋常不過的打扮,卻讓他穿出來了一股溫柔的少年氣。
在等人的間隙,元祈的右肩突然被人從身后拍了一下,一道帶著俏皮的女聲隨后響起,“帥哥,在等誰呢?”
元祈轉身,果不其然是章程欣,對方今天穿了件白裙子,還精心編了個半麻花辮的發型,十分清純好看。
他回答:“當然是在等你。”
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配上那張帥臉,給人的沖擊力實在是不小。
章程欣的心不由顫了下,為了掩飾自己有些泛紅的臉頰,她清咳了下,率先走到元祈的前面,略有些不自在地說道:“走吧。”
她心里暗想,元學弟用這張臉說出這幾個字,實在犯規。
不喜歡何撩啊!偏偏還撩而不自知啊!
元祈作為一個長得帥脾氣又好的大帥哥,章程欣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要不然這一次也不會約元祈出來陪自己試禮服。她是存了自己的私心。
只是,元祈別的都很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太遲鈍,直到現在也沒察覺到自己對他的那點淺淡心思。
章程欣在心里嘆了不知道多少聲氣,氣惱元祈是個呆瓜。
首都大學附近有條商業街,其中有家租借戲服禮服的店,首都大學舉辦什么活動一般都來這租衣服。
開學這么久,元祈當然也來過這里,這條商業街雖然算不上大,但也稱得上五臟俱全,該有的店鋪類型都有,首都大學的學生經常會來。
元祈十分清楚這一點,但他實在沒想到,他會在等綠燈的間隙看見時隨安。
馬路對面,時隨安手里提著一袋東西,身旁是一個長相可愛的女生。
兩人并肩站著,肩膀與肩膀之間,只隔了約三厘米的距離。
這是一個很玄妙的數字,比情侶疏離,卻又比普通朋友親密。
那一刻,元祈心里說不上來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覺得心口突然像是被一塊石頭堵住,讓他的心臟發悶。
說不上很難受,但總歸不舒服。
他想起來原劇情里時隨安那一堆的桃花,垂眼心想,那個女生估計也是其中一朵吧。
馬路這邊,許嫣嫣正好奇地四處張望。
“時隨安,這附近還有什么好玩的嗎?”
“不知道。”時隨安語氣冷淡,“還有,麻煩離我遠點。”
“這么兇干什么嘛。”許嫣嫣撅著嘴,顯得古靈精怪,“是不是如果不是我爸爸讓你過來陪我,你都不想見到我啊。”
她口中的爸爸正是許才,而她是許才的獨生女,如果不是因為這層關系,時隨安早就不耐煩地甩臉走人了,他如今能耐著性子呆著這里,全靠對許才的那點感激之心。
許嫣嫣面容精致可愛,像童話故事里的小精靈,撒嬌的模樣讓周圍路人看了心都軟了一片,但時隨安卻像個瞎子,只是盯著手機,余光都沒往那瞥去一瞬。
雖然沒回話,但他也用行為舉止變相給了答復:是的。
許嫣嫣見狀“哼”了一聲,心里那股征服欲愈發高漲了起來,往時隨安那邊湊近了些,“手機有什么好看的啊,你看看我唄。”
時隨安往旁邊一躲,眸光冰冷地看著她,眼含警告,“離我遠點。”
說完后他就轉過了頭,猝不及防間,就這么看見了對面的元祈。
只一個瞬間,周圍的景物快速褪色,他就這樣愣在了原地,眼里心里都只剩那一個人了。
這時,馬路兩邊滯留的人群開始移動,原來是綠燈已經亮了。
時隨安就這么站在那里,看著元祈一點一點朝自己走近,心跳隨著那人的步伐逐步加快,愈發急促。
“你發什么呆呀。”許嫣嫣見他突然呆站在那,疑惑問道,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看見元祈的那一刻眼睛發出亮光。
哇,又是一個帥哥!
但她又看了眼元祈旁邊的章程欣,突然惆悵嘆氣,“帥哥帥是帥,但應該名草有主了,旁邊那個應該就是他女朋友吧?”
時隨安聽聞,呆愣地移動自己的視線,這才注意到,元祈身邊還有一個女生,是……章程欣。
他耳邊回想起許嫣嫣剛剛說過的話,怔然地想,元祈真的有女朋友了嗎?
他的心在那一刻跌落至了谷底,大腦發出命令讓他不想再想了,可心卻不能由己,發出撕裂般的痛感。
他眼睜睜看著元祈和那人并肩朝自己走來,又和自己側肩而過。
他卻喉嚨滾動說不出話來,只敢在擦肩的那個瞬間,指尖微伸,觸到元祈的一小片衣角。
只是這衣角也沒能停留太久,短暫的甚至一秒都不到,就從指尖滑走。
一如夢中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