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從444離開后,唐瀟覺得自己原本有些酸的肩膀好了許多。
他伸出手揉了一下,沒有放在心上。
下了兩層樓,他很快就回到了自己那有些老舊的房子里。
可以用得上家徒四壁來形容。
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以外什么都沒有,顯得這個面積不大的房子也空曠了起來。
唐瀟去廚房拿了包方便面煮,很快屋里就飄起一陣濃郁的香味,帶著速食食品獨特的鮮辣味道。
叩叩。
面還沒有下肚子,門突然就從外面被敲響了。
透過貓眼,唐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他沒有馬上開門而是隔著門問:“楊姐,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嗎?”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
她的頭發隨意扎起,穿著寬松的孕婦服也擋不住十分顯眼的肚子,仿佛隨時都要臨盆的月份。
像每一個辛苦懷孕的母親一般,她一手拖著腰看起來有些笨拙的樣子站著。
老小區的隔音設施不好,音量稍微提高點就能隔著門對話。
被喚作楊姐的女人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垂下幾根頭發絲:“你見到我的小訶了嗎?”
小訶是她的孩子。
一個經常調皮偷跑出去玩的小男孩。
聽到這句話,唐瀟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哪怕是隔著貓眼,也能感覺到孕婦此時的表情很難看,眼底全都是紅血絲,她執拗地又問了一遍:“你見到我的小訶了嗎?”
明明就站在門口,這句話卻像是從很遠處被風傳來的,帶著點破碎。
在唐瀟用貓眼看不到的地方,孕婦的肚子開始動了。
被衣服蓋住的肚皮上出現了小小的凸起,一個又一個凸起接連出現,那形狀像極了嬰兒張開的手掌。
這樣的凸起越來越多,直到了密密麻麻的程度,衣服也遮蓋不住手掌的痕跡。
那肚子里仿佛有數十雙手在往外用力拍打著,隨時都要沖破母體的限制出來。
孕婦的手也緩緩抬了起來,眼看就要放到門上……
“楊姐,小訶又自己跑出去玩了是嗎?”
孕婦顯得有些詭異的動作被青年溫和的聲音打斷了。
她緩緩動了下眼珠子:“是啊。”
孕婦眼睛直勾勾盯著門,仿佛已經穿過這個門在凝視著里面的人類。
“你見到我的小訶了嗎?”
像是被設定好的一個程序,她又重復了一遍,那樣子是非要唐瀟說出一個回答。
唐瀟卻沒有回答見過或沒見過,他輕車熟路地給出了一個讓對方滿意的答案:“那我有空幫你找找吧。”
孕婦周圍陰沉沉的氣場頓時發生了改變,肚子上恐怖的凸起也平靜了下來,她點點頭,有些生氣的模樣使她看起來更正常了一些:“這孩子就是不聽話,天天只知道往外面跑。”
唐瀟:“小訶這個年紀正是愛玩的時候。”
漂浮在周圍的寒意在他說出來幫忙找孩子的那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仿佛剛剛奇怪的氛圍只是錯覺。
孕婦摸了摸肚子:“對不起啊小唐,我懷著孕的時候,情緒比較不穩定,謝謝你愿意幫我找小訶。”
唐瀟彎了彎眼,哪怕覺得對方看不見,一雙濕漉漉的狗狗眼里依舊滿是真誠:“楊姐,等下我找到小訶一定馬上叫他回家,天氣熱你先回去吧。”
孕婦點點頭,情緒徹底穩定了,轉過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依舊是一手托著腰,行動不便的樣子。
貓眼里的聲影很快消失,若是唐瀟此時能夠打開門看一眼,就會發現不到幾秒,走廊里就沒人了。
而此時的唐瀟心里只有自己的泡面,他加快速度回到桌子面前。
面已經被泡得過于爛糊了。
沒有任何口感可言。
唐瀟眨眨眼,在心里嘆了口氣,還是十分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拿起了叉子開始進食。
……
這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實,分明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卻還是有種在被監視著的感覺。
難道是王曉花跟著自己回來了?
唐瀟若有所思,他突然朝空氣問了一句:“王曉花?”
沒有任何回應。
王曉花不在這里。
被監視的感覺卻并沒有因此消失,溫度仿佛都比平時低了點。
盡管是夏天的季節,可是在這個小區里的時候,唐瀟從來沒有覺得熱過。
空調和風扇這種東西對于他來說,根本不需要。
光是走入這個小區,溫度就比外面要低上許多。
涼意在周圍蔓延,唐瀟看了眼自己不自覺豎起的寒毛,臉上看不見半點驚慌。
他抬腳走向房間里唯一可能藏了人的地方——柜子。
柜門歘的被打開,里面的衣服不多但都被疊得很整齊,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沒有藏東西。
懷疑本該就此被打消,唐瀟在房內走了一圈,突然將視線投入了床底下。
那里是有空隙的,可是塞不入一個完整的人。
唐瀟拿來了掃把,不客氣的直接往里戳。
輕微的莎莎聲音從底下傳來,他定睛一看,自己從床底下掃除了一堆“眼睛”。
至少幾十顆的“眼睛”此時都朝上翻著,眼珠子正正好看著上方。
若是他躺在床上,那么這些眼睛看的地方正好是睡覺的自己。
說是眼睛并不嚴謹,這是一堆小紙片,被剪成了人眼睛的大小和形狀,然后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畫上了眼睛的輪廓線條。
唐瀟和這些眼睛對視著,這張俊秀漂亮的臉上,難得顯露出幾分無語的神態。
“這是誰的惡作劇?”
他比較愛干凈,經常給家里做大掃除,床底下這么重要的地方當然不會放過。
從來沒有見過這些東西。
唐瀟想了一會,伸出手將這些眼睛們都掃到了一起,兩只手都滿了剛剛好全都抓起來。
把它們放到外面,不知道從哪里摸索來了一個打火機,一把火將它們燒得干干凈凈。
火光之中,紙片們先是蜷縮起來,而后一點點被燒成了灰,有那么幾張紙片,在被燒沒之前偷偷眨了眨,在那一刻仿佛真的眼睛般活過來了。
下一秒還是燒起來了。
唐瀟拍拍手,笑容有些天真:“好了。”
他打開門,照例去103幫林奶奶搬了棺材去曬太陽,而后又在小區里繞了一圈,想幫忙找找小訶。
往常這個時候,他都能輕松找到這個小男孩,今天不知道為何他轉了幾圈,就是沒見到小訶的影子。
眼看上課就要遲到,想到教授嚴厲的表情,唐瀟最終還是先放棄幫忙找人,轉而往公交車站的地方跑去。
趕緊趕慢的,還是遲到了。
唐瀟透過窗戶看了眼教室墻上的時鐘,自己已經遲到了五分鐘……
盡管他成績很好,這位教授還挺喜歡他的,但他老人家親口說過,但凡遲到全都不予通融記遲到,扣平時分。
最近有些倒霉。
雖然是這么想著,唐瀟依舊十分平靜,情緒波動小到曾經被常躍躍吐槽,如果哪天有□□站起來到他面前跳熱情的桑巴,他也只會驚訝個兩三秒,然后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就在他站門口思考的功夫,教授看到了他,有些驚訝:“唐瀟?”
他抬起手示意底下心不在焉的學生們安靜,走到門口:“你來得正好,輔導員剛剛說有人找你,要我馬上通知你。”
有人找我?
唐瀟抬起眸,有些詫異拿起已經卡頓到不行的破手機。
他這才注意到,上面有幾個未接電話和消息。
習慣了開靜音免打擾,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謝過教授后,他往輔導員辦公室走去。
抬手剛敲了兩下門,一道聽起來有些低氣壓的聲音傳來:“請進。”
唐瀟推開門進入,一下子就和站在輔導員旁邊的陸則對視上了。
這個總繃著臉的酷哥,在見到他的第一時間露出了明顯怔愣的表情,顯得沒初見那么冰冷。
陸則快速朝他走了幾步靠近,黑色作戰靴在地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音,看得出來本人非常驚訝。
“你還活著?”酷哥皺起了眉。
唐瀟:“……”
他只是遇事比較平靜,不代表自己真的完全沒脾氣。
他默默舉起一根手指指了下自己:“我?”
這下輪到陸則沉默了,他明顯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語氣有些奇怪,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應什么。
他在原地尷尬的不說話,一時之間居然有幾分和體型外貌的迥然。
輔導員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趕緊起來:“唐同學,這位是警察,他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很顯然他不可能是警察,只是利用了這個職業。
就連真的警察,大概也要聽他調度。
唐瀟沒有要計較的意思,他點點頭:“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陸則:“原本只是想看看你有沒事,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視線毫不客氣在青年毫發無損完全不像是見過鬼的身體上打量。
最后落在他那澄澈干凈的眼眸上,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唐瀟:“不過什么?”
陸則:“現在我確實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唐瀟朝他單挑了下眉,示意他繼續說。
陸則十分直白:“你為什么還活著?”
唐瀟:“……”
沉默的氛圍在辦公室里再次蔓延開。
輔導員站起身,假裝接電話:“喂?找我有事啊?那我現在就過去。”
一直到下課,陸則的問題也沒有得到回答。
哪怕他拿出了自己的證件,甚至將特殊管理局的存在透露給了唐瀟,也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唐瀟確實無法解釋,關于自己為什么還活著這個問題。
就像是要一只猴子解釋自己為什么可以爬樹,他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
食堂里。
陸則:“唐瀟,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需要你配合我們工作。”
他面無表情坐到唐瀟對面,面孔不威自怒地看著面前專心致志吃飯的人。
常躍躍小心翼翼抬起頭看了一眼又馬上低頭對著自己的餐盤。
對于還未走出社會的學生來說,陸則這樣仿佛沾染過血腥味的男人,是完全不同于自己世界的存在。
常躍躍小聲在唐瀟耳邊詢問:“他是誰啊?”
唐瀟搖搖頭:“不認識,你不用管。”
他抬眸大大方方和陸則對視,狗狗眼里沒有半點逃避或者心虛:“我說了,我只是和往常一樣回了家,然后來上學,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奇怪的問題。”
不可能。
陸則在內心否定,面上的寒霜看起來更重了幾分。
白鴿app并不是只通過app殺人,它能被評為a級恐怖的原因是因為不僅僅是app本身會鼓舞學生自殺,而是那些自殺的學生還會變成鬼祟纏住下一個人,讓那個人也成為“導體”。
被下載了app的人都是和死亡者有過關聯的,死亡者也就是所謂的導體,成為導體除了自殺外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被自殺者的鬼魂殺死。
這樣的傳播力幾乎是被抬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
和王曉花有關的人數還在持續被統計,遠遠不止先前統計到的198個,很多學生在手機里出現了app,卻不敢上報告知。
和被app盯上與別鬼魂本身盯上不同,后者必須滿足兩個條件。
1.親眼目睹自殺。
2.在尸體周圍見過白色的鴿子羽毛。
滿足這兩個條件的人會被自殺者鬼魂纏上,沒有相關人員幫助必死無疑。
就算王曉花還沒有來得及動手,也該纏著他。
現在卻絲毫沒在他身上感到鬼氣。
陸則眉頭越皺越緊,看著唐瀟的眼神像是在注視一大團會行走的謎團。
唐瀟本人并不在意,常躍躍卻快被嚇死了,他不自在的到處亂動。
好在十分鐘后,陸則接了個電話,頓時神色難看的起身走了。
常躍躍這才猛的松了口氣:“太好了,他在這我都消化不良了。”
他嘚吧嘚吧的說著話。
唐瀟看了他一眼,視線突然凝固,朝他頭上伸出手。
常躍躍趕緊捂住頭:“做什么?男人的頭不能隨便摸。”
唐瀟將手背到身后,心臟加速了兩拍,他面不改色安撫道:“沒什么,只是看到了個臟東西。”
他攥得很緊,手心里是一張被揉爛的“紙片”。
依舊是眼睛形狀。
……
解剖的動作停下,黎渡有些不滿地瞇起眼睛。
怎么又被發現了。
在他身邊漂浮著許多姜餅人形狀的小紙人,這些小紙人栩栩如生做著各種動作,甚至有的幫忙抬刀。
唯一一樣的,是它們眼睛的位置,都被挖掉了只剩下兩個洞。
紙片眼睛再次被發現銷毀,又看不到自己養的那個小人類了。
黎渡疑惑了一瞬,終于發現了一個事實——唐瀟似乎不喜歡被自己監視。
唔,那就只能……再做得隱蔽些了。
這樣人類就不會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