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瀟只是翻了個身,呼吸再次變得綿長。
黎渡就這樣盯著只露出半張臉的睡顏,在床邊站了一整個晚上。
視線貪婪地汲取,身體卻克制地一動不動。
直到天光微微亮起,看了一整夜人類睡覺的黎渡才終于眨了眨眼,想起什么似的走向廚房。
他已經掌握了人類生存的一些必須規律,知道人類必須每天三次進食。
真是十分脆弱的生命。
這么想著,黎渡依舊站到了冰箱面前,打開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一些快過期的調料。
灰綠色的眸子疑惑地微微瞇起。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黎渡想了想,從口袋里拿出幾張剪好的紙人,在掌心利落地割下一道傷口,隨后握拳擠出幾滴鮮血。
那血跟活物般很快滴落在紙人身上,悄無聲息融入進去的那一刻,紙人頓時“活”了過來。
不用黎渡開口,哼哧哼哧地就往外跑,看似笨拙實則十分靈活地就翻窗出去了。
再回來的時候,它們手上各自拿了一堆食材,朝著男人高高舉起。
黎渡拿起一個土豆,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一點了然。
唐瀟醒來的時候沒有看見黎渡,卻聞到了空氣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順著這股味道,他來到客廳,看見了剛好端著鍋出來的男人。
黎渡手上端著家里唯一一口大鍋,見他醒來后將鍋放到桌上:“來吃飯。”
本該是十分溫馨的畫面。
如果能忽略掉那鍋里的食物看起來完全原汁原味在游泳的話。
完全是一大鍋白水,將食材們洗干凈了就丟下去煮,只有上面冒著的熱氣能證明這并不是洗菜水。
不知道是什么動物的肉也被切得亂七八糟丟了進去,還有一點油星子浮在上面。
唐瀟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大鍋:“黎渡,你以前都是怎么解決自己吃飯問題的?”
人類的食物無法滿足他的饑餓感,世界各地跑的時候,他有時候會抓些惡鬼吞噬。
黎渡將心里的話用人類能接受的語言轉化了一下:“自己做。”
唐瀟:“……”
他看向黎渡的眼神變得有些同情。
這是黎渡第一次從他身上感知到這種視線,他眸光閃了閃,有些不解。
自己撿來的人類似乎并不接受他的投喂。
黎渡面無表情地盯著這鍋食物,不知道問題出現在哪里。
如果黑氣能夠化為實質,此時應該已經在他頭頂上冒泡。
……
對于他們來十分和諧的一晚,有人卻徹夜無法入眠。
“失敗!”男人在空蕩的房間里踱步,言語之中全是恨意,“又是獻祭失敗!又和那個叫唐瀟的人有關!”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只要遇到他,事情永遠不會順利。”那人再次撲向身后那扇被鎖死的門,重重拍打在上面,“我知道的,要成為跟你一樣不滅的存在,必須把那些學生都獻祭了。”
他臉色陰沉了下來,像個神志不清的瘋子般自言自語:“是的,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來干擾的礙眼人類越來越多,先是特殊管理局,然后又是這個帶著鬼童的人類,他們都想阻止我永生。”
“快開始吧,我們計劃的最后一步,真正的自由就在面前了。”
“我們該敲鐘了,不能再等了。”
【青獨,那個人類身邊的鬼童,對于我是大補。】
門內突然傳來空靈的聲音,只有被叫做青獨的男人能聽見,也打斷了他瘋瘋癲癲的狀態。
青獨渾濁的眼神轉了一圈:“……什么意思?”
除了被要求自由,他從未聽過里面的東西對他索取過什么。
那鬼童和其他厲鬼有什么區別,居然能讓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這些鬼怪邪祟都一樣,對于他來說只是工具。
既然‘鴿眼’能被自己利用,那鬼童肯定也一樣,只要煉化了就行。
青獨瞳孔里閃過貪婪,他突然恢復了理智一般不再亂吼亂叫,眼珠子死死盯著那扇門,仿佛能透過這扇門直接看見里面的東西。
他聲音宛若被沙子磨礪過一般粗啞:“要怎么做才能把鬼童引過來?”
這么做當然不是為了給里面的鴿眼吞噬,如果鴿眼變得更強大,到時候他有可能被反噬。
可是有了鬼童就不一樣了,煉化的鬼童剛好可以成為他限制鴿眼的另一重保障。
里面再度傳來聲音:【那鬼童奪走了一部手機,里面也有我的分身。】
青獨神經質地抖動了下眼皮:“你能把他引誘過來?”
【可以,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
“好。”青獨緩緩上前,眼底的惡意幾乎要溢出,“把那鬼童騙過來,那個叫唐瀟的人類恐怕也會跟著一起,剛好來成為獻祭的最后一道風景。”
一只鴿子飛到窗邊的樹上,偏著頭看著里面,小小的鴿子眼里幾乎要滴出血來。
……
一輛顏色低調卻出處處奢華的車子停在了校門口。
黎渡看著解開安全帶出去的青年,視線完全落在他身上。
唐瀟朝他揮了揮手:“我先走了。”
隔著車窗看起來也十分乖巧。
他們最后的早飯是出去吃的,黎渡盯著那些豆漿油條許久,才放入自己口中咀嚼,大腦一邊處理著這種對于他來說算不上食物的味道,一邊觀察著唐瀟的神情。
在吃到好吃的,令他滿足的食物時,那雙狗狗眼會稍稍放出點光,亮晶晶的很可愛。
黎渡將他喜歡的味道全都記下,簡單粗暴地分析著用料,準備下次復刻出一樣的東西。
他借口說自己最近在學校兼職,順路將唐瀟送到了學校門口。
很快人類的身影就消失在視線之中,黎渡維持著目送的姿勢許久,才緩緩關上了車窗。
剛到他們平常集合的地方,唐瀟就看到陸則一臉嚴肅地在和人對話著。
見到他過來,陸則又簡短地說了幾句后將電話掛斷。
陸則看了看他身后,狀似無意地問:“你那個鄰居,今天沒有和你一起來?”
“沒有。”唐瀟搖搖頭,“你在奇怪昨天晚上的事情?”
陸則:“昨天晚上我咨詢了局內負責結界部分的專家,他告訴我有一部分結界只限制了里面的人,只要有人從外面進入就會破壞結界。”
陸則停頓了一下,語氣平平:“但你的鄰居和你關系真好,這么晚都出來找你。”
唐瀟笑了笑沒有解釋,轉而將話題轉向他:“是有什么事發生了嗎,看你剛剛的表情很嚴肅。”
這件事顯然很重要,陸則馬上將注意力重新收回,眼底情緒翻涌:“之前為了保護一些學生做出過分極端行為,我們暫時強硬回收了他們的手機。”
唐瀟皺了皺眉,攥了攥口袋里不屬于自己的手機。
這些人里也包括了二狗,還是他匿名上報讓醫院帶走了離魂狀態的二狗,暫時對他進行監管。
相比起讓二狗參與獻祭,這種方法也是一種另類的保護。
他們無法確認有多少學生手機里有這個app,那些已經被洗腦的學生會進行隱瞞,沒有被選中的人又看不見app。
但還是盡量保護了那部分自殺未遂的學生,將他們的手機拿走進行統一監管。
陸則深吸一口氣,再次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叼著沒點:“剛剛隊里的人傳來消息,他們的狀態不對勁。”
“不對勁?”
“嗯。”陸則聞著煙味開口,“他們突然都醒了,現在直挺挺的坐著。”
說完陸則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一條視頻,唐瀟湊過去看了看。
視頻里,一個帶著眼鏡的學生突然從自己的病床上坐了起來,身體十分僵硬,像是被直挺挺地被什么東西操控著而起。
就這樣睜大眼睛,突然一點點扭頭看向窗外。
旁邊的護士被嚇了一跳,趕緊叫來了醫生,可是不管他們怎么叫學生的名字和觸碰他,都沒得到任何反應。
陸則的下屬就在一旁看著,將這一切都拍成視頻發給他。
不僅一個學生如此,而是在醫院里暫時被監管的無手機學生各個如此,他們從離魂般的狀態驚醒,現在統一以一個姿勢看向窗外。
包括那剮了自己右眼,勉強救回一條命的學生,也同樣在昏迷中醒來,加入了這詭異的行為當中。
唐瀟:“確實很奇怪,你不覺得這樣動作和我們昨天看到的很像嗎?”
昨天晚上三個獻祭自己器官的學生,也是這樣無視了身體機能,斷了手也硬生生地動了起來。
這些學生們甚至連平躺起身的幅度和動作都完全一致,明明這樣直挺挺不借助任何挪動外力就從平躺著起來的姿勢,需要擁有一點腰部核心力量,這些學生躺了這么久靠著營養液維持體征,怎么可能都有力氣。
陸則:“你覺得他們現在是被操控了?”
他的言語中還帶著點不信。
畢竟這些人的手機早已被收起,沒了導體,一個a級的邪祟是無法做到隔空操控這么多人的。
可現在學生詭異的模樣卻不得不讓他心里對原本認定的事實產生動搖。
唐瀟瞳孔縮了縮,腦中突然有了個不好的念頭一閃而過:“等一下,他們都安置在醫院幾樓?”
“七樓。”
一個足以跳樓自殺的高度。
幾乎是回答的下一秒,陸則心里的動搖徹底轉為轟塌,神經像一根緊繃起的弦,耳邊乍開嗡鳴,他的手細微抖了抖,卻精準點開了視頻通話撥打了過去。
“王大閘!拿繩子綁住他們!”
被喊名字的隊員雖然不解,還是轉身將這個指令告訴給了其他人。
“繩子?從哪里找這么多繩子……啊啊啊他要做什么!”
護士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下一秒尖叫和混亂的腳步聲頓時充斥整個病房。
陸則雙目幾乎赤紅:“抓住他啊!!”
掉在地上的手機畫面里,從未被完全遮擋的畫面中他們看到,那學生突然以極快的速度撲向窗戶推開了擋在面前的人,以一種非人的力度撞開關得死死的窗戶,往下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