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津行李收拾到一半的時候,郁荷真進來了,他什么話也沒說,一把奪過喬津手里的拳套。
郁荷真面無表情,臉白得像墻皮,但唇非常紅,上面深深烙印著流血的齒印,還在往外凝血珠,是他自己咬的。
喬津拿了紙巾給他,郁荷真不接,他把拳套抱在懷里,好像這樣喬津就不會走。
沒辦法,眼看血線如絲往下滴落,喬津只能伸手隔著紙巾替他按住。
“別生氣,我們還可以在學校里見面啊,還是可以天天在一起。”看著少年枯萎的樣子,喬津心里也不好受,他走近一點,小心翼翼替男生擦血。
郁荷真盯著喬津,平淡和冷靜再也偽裝不下去,眼睛一點點變紅,聲音嘶啞像風箱:“可是津津,我們本來就是一直在一起的,從來沒有分開過!我不想你離開!”
血擦干了,喬津要收回手,卻被郁荷真抓住手腕,他的指尖隨著對方動作的用力,不輕不重戳在傷口上,瞬間,血又流了下來。
“你別動啊!又流血了,你不知道疼啊!”眼看著血要流到下巴了,喬津又重新抽了一張紙,繼續按著。
喬津皺著眉,眉毛也兇兇的揚起,飽滿下唇抿著,顴骨上的紅痣亮得扎眼,郁荷真看著,眼睛更濕熱,下意識的用力拉住對方的手腕。
“荷真,”喬津發現了男生眼中的執拗,大火似的,剛在書房里燒干凈,現在只剩下一片漆黑廢墟,他嘆了口氣安慰道:“沒事的,你想,咱們一天在學校得多長時間啊,回家七八點,你吃個飯,上個課,再睡一覺,咱們第二天就又能見面了,到了周末還可以一起出去玩,其實沒什么差別的。”
喬津另一只手輕輕蓋在郁荷真手上:“再說了,等高三結束了,咱們肯定會回到郁阿姨那里,你忍一忍,時間其實很快的。”
事情已經沒有回轉的可能,聽到喬津這么這么說,郁荷真眨了眨眼,硬是把眼睛里的水汽逼了回去。
半響,他慢慢松開喬津的手,卻不肯讓人走,而是一把抱住了對方,明明是喬津稍壯一些,竟然覺得對方的懷抱特別勒人,力氣很大。
感受到郁荷真戰栗的身體,喬津伸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后背,他其實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對方,難道要告訴郁荷真,只有自己離開,才能給他和許映還創造更多機會。
別說這話不能說,就算是可以說,喬津也說不出口,他能感受到郁荷真的心情,他是真的為朋友的分離難過。
唉,談個戀愛怎么兄弟情也要讓道呢,就不能兼得嗎,什么劇情設定!
安撫了很久,郁荷真才放開他,除了眼角有點紅,睫毛一簇簇的,情緒好像平穩一些了,
喬津松了一口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這就對了,別哭了,咱們是男生,怎么能動不動哭呢!聽我的,今天你就開開心心的,替我收拾收拾行李,然后咱們晚上一起去吃燒烤,我請!”
胸膛被拍得啪啪響,喬津對郁荷真笑,白白的牙齒,蜜色的皮膚,整個人像夏日的小太陽,憨直得一個勁兒撒溫暖。
郁荷真沒忍住,伸手輕輕碰了碰男生臉上那點唯一的亮紅,又像是被燙到一樣,飛速縮手,變成拳頭不甘心的攥著。
莫名的,他總有一種不安感,好像這一次喬津離開了,就真的是離開了,不會再回來了。
“津津,我們以后還會像以前一樣,一直這么相處下去,對嗎?”郁荷真像一定要得到回答的孩子,固執緊張的看著喬津。
喬津理所當然的點頭,去抽郁荷真懷里的拳套:“當然了,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啊,沒我跟在你屁股后面給你提書包,你能找誰?”
聽到喬津這么說,郁荷真終于露出了笑容,孩子氣的天真任性,美好俊致,躲過喬津的手,他用力把拳套塞進行李箱里,接著又把喬津的衣服往行李箱里面塞。
“哎呀,活爹,那是我不拿的!”看著行李箱由整潔到凌亂,喬津無語道。
*
吃完飯,剛剛過八點,郁荷真把喬津送到了新住址。
那是一個離市區近的大平層,相比于山上老宅,上下學可方便多了,房間已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但或許是很長時間沒人住,顯得冷清空寂。
喬津有一種被發配到高檔冷宮的感覺。
在郁荷真的幫倒忙下,喬津安頓了下來,可郁荷真不舍得走,一直耗到十點多,才被喬津趕出去。
“我走了以后,你別老和郁先生犟,別起什么正面沖突,別惹他,可千萬別像今天這樣了!”喬津推著郁荷真的肩膀。
和大佬叫板,還嫌死得不夠快啊!狠起來,親外甥都不認。
郁荷真腳步一頓,不肯走了,眼眸微垂,蓋住瞳孔:“津津,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
“什么?”
郁荷真回憶著今天在書房詰問之后男人的神情,他看了很久也看不出破綻,卻有一種深刻的感覺,面前站著的不是人,而是深淵。
他在和深淵對峙,里面全是呼嘯的風聲,至于深淵有多深、有多黑、下面有什么,他一概不知道。
唯一確定的是危險,不受控制的危險。
郁荷真轉身,雙手捧著喬津的臉頰,湊近他,直到可以看見喬津瞳孔里的自己。
他用最嚴肅的語氣告誡喬津:“記住我的話,離舅舅遠一點,再遠一點,知道嗎?”
喬津的眼神迷茫,但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
因為喬津離開了,一連好幾天郁荷真的心情都極其不好。
具體表現為課間去找喬津的時候還氣質溫和,但是一坐回自己班里,就像被沉在冰水里一樣,整個人冷不堪言,往日里的郁小少爺還有空和班里人聊幾句,盡顯郁氏大家族的平易近人,可最近小少爺心情不慕,實在沒心情裝了,大家也識相的不去觸霉頭。
畢竟,郁小少爺要是真發起火來,沒人承受的住,現在他們都還記得之前只是有人背過聲吐槽了一句他身邊的小跟班沒有自尊心,小少爺面上沒說什么,可是之后那個吐槽的人就再也沒來上學了,聽說全家都搬離首京了。
郁荷真興致缺缺的看著手機,翻著自己和喬津聊天記錄,前桌轉過來,和他說話。
正是狗頭軍師——齊宗。
“郁少,環速今晚有比賽,熟人攛局,去不去?”男生露出意會的笑容,將手機放在郁荷真面前,上面是一張超跑比賽的海報。
郁荷真掃了一眼,自從搬到郁拂深家里,他很久沒有現場看過比賽了,一是學業壓力大,二是怕喬津發現,至于郁拂深,郁荷真確定對方一定早就知道了。
很早之前,郁荷真就喜歡上這類危險刺激的極限運動了,跳傘、攀巖、滑雪,深潛,那個危險干那個,可始終覺得不過癮,直到看見了f1比賽,極度壓差之下,落葉被卷起在風中被撕裂的樣子,讓他每根神經都震顫起來,這才是他想要體驗的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內心久違的壓力也得以釋放。
而這樣的愛好和壓抑也是喬津不知道的存在。
郁荷真來了點興趣,點了點頭,齊宗看著對方打了個哈欠,眉宇間除了慵懶高矜,還有幾絲焦慮的陰霾。
齊宗知道,這和那個總是如影隨形跟著郁荷真的喬津有關,聽說兩個人被他舅舅強行分開了。
真是奇了怪了,郁小少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偏偏在這個黑皮大金毛面前乖順得像個好好主人,品德優秀的可以登上好人榜,但大金毛估計現在都不知道郁荷真私底下手段黑,秘密這么多呢?
或許可能是小少爺長得好,純白蓮花一掛,看人的時候,眼睛沒情也多情,總給人溺閉的錯覺。
*
郁荷真去了現場,坐在vtp第一排,看著面前一輛輛超跑疾馳而過,平常心臟跳躍、血沖大腦、青筋鼓脹的感覺卻幾乎沒有,手機在震動,掏出來一看,是一條信息。
——你在哪里?你到了嗎?
發信人是許映還。
郁荷真這才想起來,之前在圖書館許映還邀請自己看樂隊表演,但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他實在沒心情,竟然連之前他發來的時刻表都沒看。
這是許映還第一次約他,這也是郁荷真第一次忽視和許映還有關的事情。
靠在椅背上,郁荷真食指中指夾著手機,一下一下的晃悠,手機的白光重復閃過他的眼睛,像默片放映。
他這幾天干什么都沒力氣,即使是許映還約他,心里的喜悅好像也沒之前那么多了。
十分鐘后,比賽徹底結束,郁荷真看了眼手表,剛剛過晚上九點。
時間還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