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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 51 章 噓不要出聲

    赫瑞斯的話猶如一盆涼水, 讓晏越的心從頭涼到了腳。

    牢牢握在膝頭上的蹼爪在此刻像是恐怖的毒蛇,卷著他要將他吞噬。

    腎上腺素狂飆讓他居然爆發了巨大的力量,一腳踢開了它的蹼爪。

    “噗通——”

    他猛地跌落在水中, 急忙尋找可以遠離赫瑞斯的地方。

    但除了森白的遺骨,這片海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作為他躲避的地方, 或是抵抗的工具。

    沒辦法, 他只能拼命游到遺骨旁,立馬轉過身警惕地看著赫瑞斯。

    赫瑞斯浮在水中,愜意的抱著手臂略略歪著頭, 觀看他這種在自己面前沒有任何意義的抵抗。

    眼前的青年緊緊抓著森白的骨頭不放,身上灰色的大衣因為被水浸濕而十分沉重,從一旁的肩頭滑落下來。

    里面的襯衣領口也被這沉重的大衣扯著微敞,漏出精致的鎖骨。

    他頭發凌亂, 眼鏡早不知所蹤。

    那雙格外深邃的黑色瞳孔此時充滿警惕性的看著它。

    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這般模樣在人魚的眼中非但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甚至簡直是在邀請它來欣賞這種破碎感。

    赫瑞斯的眸色又暗一分。

    晏越死死捏著冰冷的白骨, 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塊骨頭捏碎, 然后用尖銳的部分逼退這只發瘋了的人魚。

    赫瑞斯饒有興致,在他面前伸出蹼爪。

    晏越以為它要動手, 下意識抖了一下, 向后一縮。

    可耳邊連水紋波動的聲音都沒有。

    他又看向赫瑞斯, 誰知竟看到它輕輕舔舐起蹼指。

    它的目光極具侵略性, 一瞬不瞬盯著他。

    猩紅的舌尖沿著食指靈活的旋轉, 緊張的氣氛頓時曖昧黏膩起來。

    它的目光灼熱又赤.裸,故意在他面前做出這番模樣。

    可它緊盯著他的模樣,就讓晏越感覺,好像它舔舐的并不是手指, 而是自己。

    人魚這種生物暴虐又性.淫,但又因著一張驚艷絕倫的臉,讓它的每一個行為都添上了引誘的味道,讓人類甘之如飴的走進它們的圈套。

    晏越的臉頰上起了緋紅。

    他實在沒辦法做到赫瑞斯這樣沒臉沒皮,別扭地扭開視線不去看它。

    赫瑞斯因為他的反應而滿意地咧開了嘴角。

    “嗚—嗚—嗚——”

    詭異的叫聲從頭頂響起。

    循聲望去,晏越看到了天空中幾只黑色鳥類。

    這種黑鳥有著暗紅的喙和爪,叫聲及其瘆人恐怖,讓人一看便想要遠離。

    它們繞著巨大的遺骨在這片海域環繞。

    晏越看到遠處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剛露了個頭,黑鳥就如同導彈一樣俯沖而下,將那個東西刺穿,然后飛到高空,用爪子毫不猶豫撕成了許多節。

    碎尸噼里啪啦的砸在海面上,讓人心驚。

    晏越不知道這些是什么東西,但生存的本能告訴他,不能被這些鳥類發現。

    赫瑞斯趁著他抬頭去看的這個間隙,敏捷地撲到他身前,粗壯的魚尾不輕不重打在他的腿上。

    晏越這才想起來,與其擔心頭頂的黑鳥,不如擔心一下面前這只最危險的人魚。

    他飛速屈膝抵在它的腹前,抗拒意味滿滿。

    “離我遠點!我沒興趣當你的同類!”

    赫瑞斯喉結滾動,瞳仁微縮。

    “噓小聲些要是讓它們抓到我可沒辦法救你”

    晏越這才發現自己中了它的計。

    詭異瘆人的叫聲逐漸逼近在周圍空域,他只能壓低聲音怒罵:“陰險!”

    赫瑞斯突然歪了一下腦袋,又勾起唇角,握住他膝頭的蹼爪微微用了力。

    “是在罵我嗎?”

    “沒關系我不介意你可以多罵幾句一會兒可就沒力氣罵了”

    “你!”

    晏越瞪大了眼,似乎被它這不要臉的模樣開了眼。

    “呃”

    膝蓋突然一痛,他忍不住低呼出聲。

    就在這時,濕滑又靈活的舌趁機而入,抵著一個東西送進了他的嘴里。

    晏越頓時警鈴大響,無比奮力的掙扎著推開赫瑞斯。

    赫瑞斯干脆抓住他兩只手腕,粗暴的將他的手壓在頭頂。

    然后整個沉重堅硬的身軀都自下而上的壓在他身上,用無可撼動的力量,將他肺部僅剩的氧氣耗盡。

    “嗚”

    濕潤的氣息像赫瑞斯一樣霸道又強勢的席卷了全身。

    它的舌尖抵著那個冰涼的東西送到他舌根,故意讓他耗盡了力氣和氧氣。

    最后那個東西輕松的滑進了喉中。

    赫瑞斯有些戀戀不舍,松了一些力氣,反復磋磨了很久,直到晏越一拳砸在眼眶上才堪堪退離。

    眼前的青年吃了大虧,臉色漲紅,唇角還帶著一絲晶瑩。

    他狠狠抹著嘴角,嗓音沙啞。

    “你給我吃了什么?”

    赫瑞斯不語,笑意深沉。

    但晏越很快就明白了,這東西的作用是什么。

    溫度從腿.根開始上升,蔓延到腳背。

    晏越隱約覺得不好,猛地推開赫瑞斯,語氣冰冷。

    “離我遠點,不要靠近我。”

    赫瑞斯邪笑著,俯到他耳邊低語:“一會兒你會求我的”

    然后它竟然真的就離開了一些。

    灼熱感緩慢地變成了鈍痛。

    從腳尖開始,痛到五臟六腑都被揪做了一團。

    他緊閉雙眸,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漏出一點聲音,用力攥著背后唯一的白骨,像是緊抓著最后一根稻草。

    全身的血液都在此刻開始逆行,兩只腿更像是巖漿一樣燙。

    這種痛不是短痛,是一種漫長而尖銳的刺痛折磨,痛的他恨不得拿刀立刻馬上將腿砍掉。

    面前的人魚不斷故意用魚尾攪動著海水,讓海水一波一波打到他的腿上。

    他就像海上破洞的帆船,在海浪的拍打下無力地承受著。

    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滴落。

    因為用力,摳在遺骨上的指甲都出了血。

    “呃”

    終于,在較猛烈的海水拍打下,他沒忍住吭了一聲。

    冰涼的東西順勢從腳心纏了上來。

    他意識模糊之際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喟嘆。

    生的本能讓他想要從這個冰涼的地方汲取更多的緩解。

    他顫抖著夾住,不想讓它溜走。

    灼熱的痛感從腳蔓延到胸口,這種疼痛并不像發病時那樣可以昏厥。

    他甚至連昏迷都做不到,只能在痛苦中清醒的沉淪。

    “想要解脫嗎?”

    低沉的聲音縈繞在耳畔,誘惑著他。

    但晏越偏偏硬著頭皮,聲音嘶啞的要命。

    “滾”

    他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水下的魚尾死死地絞在自己的雙腿上。

    原來剛才覺得舒服的東西竟然是它的魚尾。

    他頓時清醒過來,顫抖著腿想要松開。

    但魚尾馬上猜到他想做什么,毫不留情地擊潰了他的想法,鎖著他的兩只腿強行讓腿并攏。

    “啊!”

    劇烈的疼痛讓眼前一白,晏越冷不防的叫出聲。

    黑鳥循聲靠近,瘆人的叫聲逐漸逼近,他又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噓不要出聲”

    赫瑞斯壞極,故意讓他吃痛出聲,又威脅他。

    冰涼粗糲的蹼爪撫過被巖漿浸泡的肢體,激起一片冷顫。

    它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不肯錯過他絲毫的反應。

    看他在智地壓抑下漏出的,一丁點的,釋放天性的反應。

    這讓它愛極了。

    “嘶啦——”

    它眸色微動,撕碎他的衣袍,團成一個球塞進他的嘴中。

    嘴里被堵著一個東西,那些壓抑的稀碎的痛呼短暫的得到了釋放。

    鼻尖在自己的耳后頸肩反復梭巡磨蹭。

    雙腿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忘記了反抗。

    所有的意志力都在保持著自己的體面,身體跟隨著海浪的波動而晃動。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疼痛逐漸變緩。

    而他渾身的力量都在此刻抽絲剝繭的離去,最后在它的臂彎中得以喘息,昏睡了過去。

    赫瑞斯斂眸看著他蒼白的腳背上覆上一層透明的薄膜。

    拇指覆過他的耳根,那里卻光滑一片。

    它擰起眉,將他橫抱在懷中,撕碎他膝蓋下的褲腿。

    潔白的腿上干干凈凈,什么都沒有。

    沒有鱗片,沒有薄膜。

    它一寸寸摸過去,甚至骨頭都沒發生變化。

    赫瑞斯的臉沉了下來。

    但很快它就恢復如初。

    下一秒用鋒利的指甲刺破自己的胸膛,然后剖開,從心臟的尖端剜出來了一個透明的東西給晏越喂了下去。

    于是,晏越就在這個埋藏遺骨之地,不分日夜的反復受著這種折磨。

    昏昏沉沉的醒來,被喂進碎爛的食物和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還有些甜味的淡水,以及那個該死的東西。

    許多次他抵著赫瑞斯搖頭,“等等讓我喘口氣”

    赫瑞斯通常會讓他緩一緩,然后繼續喂食。

    但唯獨那個東西,赫瑞斯固執地不容他拒絕。

    久而久之,他甚至都開始習慣了這種疼痛。

    疼痛變成了疲倦。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躺在冰涼的遺骨上獨自醒了過來,恐怖的發現自己的指間生出了薄薄的膜,小腿覆上了一層新生的、透明的類似于鱗片的東西。

    他能聽到的聲音更多了,但心卻更沉了。

    他拼命地撕扯腿上那些鱗片,每扯掉一個鱗片,痛都直通心臟。

    可他強忍著,還是將那些新生的鱗片全部扯了下來,腿上也變得傷痕累累。

    赫瑞斯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看見他醒過來以為是他渴了,熟練地劃破自己的手腕抵在他嘴邊。

    晏越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喝的那些有些甜味的淡水,根本不是什么淡水!

    是赫瑞斯的血。

    他皺著眉偏開頭。

    赫瑞斯沒想到他居然清醒了意識,把手里的食物遞給他時,余光掃到了他傷痕累累的腿,臉色猛地一變。

    它掐著他的肩膀把他狠狠壓在遺骨上,語氣中是壓抑的憤怒。

    “為什么?”

    晏越冷笑一聲,“什么為什么,我不想變成你這樣的怪物,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赫瑞斯的喘息逐漸粗重,盯著他看的眼眸也冷下來。

    晏越毫不退讓的回擊回去。

    最后,赫瑞斯陰森地掃了他一眼,留下一句:“我會讓你沒辦法拒絕的”

    在它離開前,晏越看到了它胸膛上大大小小的傷疤。

    他皺起眉想,什么東西居然能給這個恐怖的人魚造成了這樣的傷害。

    但無論是什么東西,他都不想在意。

    因為這是它應得的。

    突然,指尖傳來一陣癢意,攀上來了一個涼涼的東西。

    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多,晏越下意識就把那個東西甩開了。

    那個東西吧唧一聲砸在水里,沒泄氣,立馬又黏了回來。

    只是這次晏越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嗚嗚嗚嗚——媽媽別不要我——]

    第52章 第 52 章 再次逃離

    什么東西?

    晏越第一反應就是向四周看, 但周圍活著的生物只有他一個。

    [媽媽——]

    那個黏膩的東西在水中快的看不清影子,啪嘰一下又黏在他腿上。

    強忍不適,晏越看清了黏上來的東西。

    “是你?”

    煙灰蛸抱著他的腿, 冰涼柔軟的腦袋不斷地磨蹭。

    [嘿嘿媽媽還記得我嘿嘿]

    但是煙灰蛸怎么會找到了這里,他分明記得赫瑞斯把它甩在了帝國。

    而且那小心眼的人魚絕對不會這么好心帶著煙灰蛸一起走。

    他捏起煙灰蛸柔軟的大腦袋, 把它整個從水里提了出來。

    [哎呀哎呀哎呀]

    煙灰蛸短短的腕足揮舞著, 腦袋被捏的扁扁的。

    晏越驚奇的發現,煙灰蛸此時的體型已經跟以前有著天壤之別。

    它再也不是那種可以隨意揣進兜里的大小了。

    它已經有一個人的腦袋那么大了。

    [嗚嗚嗚媽媽這樣很難受嘛~]

    耳朵里傳來詭異的聲音,像是小孩子在撒嬌一樣的童聲。

    晏越頓時嚇了一跳, 連忙將煙灰蛸甩進水里。

    “噗通。”

    煙灰蛸掉進水里后并沒有氣餒,又爬了回來。

    晏越神色復雜,看著它重新黏了上來。

    他似乎能聽懂煙灰蛸在說什么?

    煙灰蛸并沒有感覺出來晏越的異常,整個章魚貼在他腿上, 嘰里咕嚕的。

    [哎呀哎呀怎么這么多傷口,肯定是壞人魚干的!幸好我記住了媽媽的味道找過來了, 不然媽媽肯定又會被那只臭人魚欺負的, 嗚嗚嗚壞人魚故意不讓我找到媽媽, 我用了好幾天呢]

    它小心翼翼的貼在他腿上,避開他那些細小的傷口。

    [嗯?什么味道, 這是什么?]

    它注意到晏越腳背上生出的那短小的類似于蹼的東西, 大驚失色。

    [壞人魚!]

    晏越就花了一段時間接受了自己能聽懂一只章魚在說什么的事實。

    他又從水里把煙灰蛸捏起來。

    [哎呀媽媽別捏我的腦袋嘛——]

    “你知道這是什么?”

    煙灰蛸綠豆一樣大的眼珠子轉了一下, 整只章魚抖了一下, 像是人類吸了一口氣一樣。

    [當然知道啦, 這是它們那些壞人魚的臭手段,會用自己的Muspora讓其他的生物成為心甘情愿的仆人啦,但是Muspora還是很珍貴的,只有少部分的人魚擁有這個啦~]

    [壞人魚!不過Muspora也有一點好處啦, 可以治好媽媽身上的病,哎可惜媽媽聽不懂我說話,不然我就會告訴媽媽啦。]

    晏越定定的看著它。

    [嗯?我哪里說錯了嗎,為什么媽媽這么看著我?]

    “什么是Muspora?”

    煙灰蛸用三根腕足摸了一下另一根比較短的。

    [可以認為是人魚分割后的靈魂啦,不過取Muspora也是很痛的,所以很多人魚即便擁有Muspora也不會去取?????媽媽?!!你能聽懂我的話?]

    煙灰蛸綠豆大的眼睛都快瞪掉了。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不是我在做夢嗎?]

    晏越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實際上他確實聽懂了。

    他臉色有些僵硬,面對一只章魚奇怪的灼熱視線,緩緩點了點頭。

    時間凝滯了三秒鐘。

    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因為他突然想起來,赫瑞斯曾經異常嫌棄的捏著它,說它吵。

    [嗚嗚嗚嗚媽媽,我好委屈嗚嗚嗚你都不知道我醒來沒找到你有多難過,好不容易聞著你的味道找到海里,路上還遇到了虎鯊白鯊電鰻,它們咬魚好痛的,你看我的觸手都被咬掉了一根呢!嗚嗚嗚你都不知道我怎么逃出來的]

    它聲淚俱下并且嘰里呱啦地控訴著,舉起自己短了一節的腕足。

    短了一節,并不是一根。

    晏越輕撫自己額角,感覺腦袋有點痛,想要讓它安靜一點。

    “好好好,你怎么逃出來的。”

    煙灰蛸大大的腦袋像水波一樣抖了一下:[嘿嘿,我把它們的腦袋都扭爆了!]

    晏越感覺自己多余問。

    “你知道這里是哪里?”

    煙灰蛸說:[知道呀~這里是人魚的遺忘之地,只有在人魚出生或者死亡的時候才會來的地方,其他時間是不允許靠近的,找到這里真是費勁。]

    晏越頓時燃起了希望,“那你知道怎么從這里離開嗎?”

    煙灰蛸又說:[可以噠,就是頭頂那些黑黑的東西有點壞,啄的有點痛,不過媽媽你躲在我觸手下面我還是可以帶你出去啦~

    [不對,臭人魚肯定會知道的,我跑不過它呀。]

    它在水里繞著晏越轉圈圈,吧嗒吧嗒的拍著水。

    晏越感覺煙灰蛸雖然生出了高智,但心性還是跟孩子一樣沒什么差別,它不會騙他。

    他思索片刻,問:“那我把赫瑞斯支開,你能帶我離開嗎,我得回去。”

    煙灰蛸短了一節的觸手搓了搓大大的腦袋,想了想。

    [可以噠~媽媽放心,我很靠譜的!]

    晏越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煙灰蛸身上。

    可他看著水里的煙灰蛸,大大一只已經塞不進兜里了,留它在周圍也會被赫瑞斯發現。

    “我會想辦法讓赫瑞斯離開這里,等它走了你就過來,我們回去好嗎?”

    [好呀好呀~]

    煙灰蛸吐了幾串泡泡,突然抖了一下。

    [哎呀媽媽我得走了,臭人魚快回來了我聞到味道了,我還會回來的!]

    說完,用短短的腕足蹭了一下晏越受傷的腿。

    斷了一節的腕足橫截面已經愈合了,蹭起來有些癢癢的。

    它咕嚕咕嚕潛入水中,嘴巴里還在嘀嘀咕咕,就這么飛快跑遠了。

    過了大約五分鐘,赫瑞斯就回來了。

    它面色不虞,托起他受傷的腿。

    晏越本能的想要收回來,卻被牢牢握住了腳腕。

    它抬起頭,眸色陰暗。

    晏越怕它聞到煙灰蛸的味道,只好別扭地放棄抵抗。

    它似乎并沒有聞到,舉起另一只蹼爪,懸在他腿上并捏碎了握著的水母。

    水母流下的汁液滴在受傷的腿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緩解了傷痛。

    為了涂抹方便,他踩在它堅實的腹肌上。

    它的動作意外的輕柔。

    在它為自己涂抹水母汁液的時間,晏越看到了赫瑞斯身上的傷疤。

    大多傷疤都在心口周圍。

    喂給自己的那個東西就是Muspora嗎?

    煙灰蛸說取這個很痛。

    它頻繁從心口周圍取出Muspora,那些傷口還沒來得及愈合就被重新割開,因此有些傷口仍在流血。

    晏越問:“這是什么。”

    赫瑞斯反復確認他的腿上沒有傷口被漏下,才將最后那點水母汁液抹在自己的傷口上。

    它低著頭,高挺的鼻梁蓋下一片陰翳。

    “治傷我的唾液只會愈合這里會留疤”

    晏越實在搞不懂它。

    它一邊如此瘋狂粗暴的將他帶走,卻又這么小心。

    難道只是為了把他變成附庸,從而報復他把它當做試驗品,困在實驗室嗎?

    甚至用夢境控制他的精神,妄圖擊垮他。

    不惜跟污染物一起,混入帝國也要帶他走。

    如此大費周章,沒有殺他,只為了囚禁他?

    但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做這些。

    這有一種巨大的違和感。

    他突然注意到它的脖子上仍舊帶著那個皮質項圈。

    項圈早就失去了任何的作用,也不需要他的指紋解鎖,明明它輕輕一扯就斷掉了。

    他偏開了頭,看向一望無盡的海洋。

    不知道煙灰蛸藏在了哪里,會不會被它發現。

    “究竟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我,當初你被感染,只是為了活下去才選擇留下。”

    “我救了你,你的目的達到了,我說過會放你走,你仍不滿意,難道要所有人類都因為你的報復心而一起死亡嗎?”

    赫瑞斯的臉一變,剛才那點溫柔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森寒。

    它的聲音瞬間變得低沉冰冷:“報復心?這是代價”

    晏越皺著眉,下意識想要踢開靠近的它。

    赫瑞斯一把抓住他的腳腕,警告他:“我已經很容忍你了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否則”

    它捏著他的下巴,嗓音低沉。

    “我會讓你再也沒辦法出聲”

    晏越猛地踹開它。

    他不是那種會被威脅嚇到的人。

    但他也意識到現在激怒赫瑞斯沒什么好處。

    他需要想個辦法把赫瑞斯支開,這樣煙灰蛸才能有機會帶他離開。

    一人一魚對峙許久,最后還是赫瑞斯先打破了僵硬的氣氛。

    它將捕來的食物給晏越,語氣不善,言簡意賅:“吃。”

    晏越拿過來時看了一下。

    這魚是從潛水區捕來的,他得找個借口讓赫瑞斯的捕食費勁一些,于是他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來了。

    赫瑞斯皺著眉, “不要挑食”

    “味道太大,吃不下,而且腿疼,沒胃口。”

    深海魚的味道會淡一些,他想讓赫瑞斯去深海。

    赫瑞斯瞇起眼睛,晏越面容平靜回視它。

    半晌,赫瑞斯笑了一下。

    “你最好別借著這個由再逃跑”

    它眸色深沉,最后看了他一眼,重新扎回海里,沒一會兒就看不到影子了。

    晏越面無表情,等赫瑞斯走遠了,聒噪的煙灰蛸嘟囔著過來了。

    [媽媽媽媽我來了——]

    晏越沒再猶豫,憋住了一口氣沉入水中。

    他神情復雜。

    因為他發現自己并不需要憋氣就能在水底呼吸。

    耳后冰冰涼涼的。

    水從耳后巨大的縫隙中流了出去,留下了氧氣。

    現在他的身體狀態越來越像那個夢了。

    煙灰蛸膨脹許多倍,將他包裹在自己的身體下。

    [抓穩我的觸手,我們出發啦!]

    一只短短的觸手伸到他面前,他牢牢握住,聽到煙灰蛸發出歡快的聲音后高速潛離。

    煙灰蛸的速度很快,在它帶著自己逃離的過程中,他不斷聽到悶悶的啄擊聲從上面傳來。

    應該是那些鳥在啄煙灰蛸的身體。

    晏越有些擔心,摸了摸它的觸手安慰它。

    [沒事噠!]

    健氣的小孩音傳來。

    煙灰蛸這么說著,加速離開。

    他們很快離開了遺忘之地。

    煙灰蛸把他從身子下面放出來,縮小回原來的模樣。

    灰白色的身上有著一些不大不小的傷疤。

    晏越看著煙灰蛸為自己受了傷,心里有些愧疚,但現在不是實驗室,他不能為它治療傷口。

    于是他摸了摸它的腦袋,說:“抱歉。”

    煙灰蛸打著轉在他身邊游來游去,[沒事噠,很快就會好的!我們快走,不然臭人魚發現了就麻煩啦!]

    “好。”

    這次晏越不需要在它身下躲著。

    它大大軟軟的腦袋馱在身下,比赫瑞斯堅硬的身體不知道舒服多少。

    煙灰蛸沉浸在快樂之中,并沒有看到遠處有一雙灰暗渾濁的眼睛,一直在默默注視著它們

    赫瑞斯在日落時分抓著手里的食物回到遺忘之地。

    但它在這片海域沒有找到任何晏越的身影。

    他的氣味變得很淡,一看就是早就離開了這個地方。

    它鼻翼輕動,在淡到幾乎消失的氣味中敏銳地捕捉到了外來生物的氣味。

    它微仰頭顱,面色陰沉。

    “嗚——”

    頭頂的黑色鳥類發現了入侵者,從天空飛馳而下。

    赫瑞斯甚至身子都沒動,抬手一把捏住了黑鳥的頭顱。

    然后下一秒生生捏碎了它的頭顱。

    “晏越”

    它笑著,但笑的極冷。

    第53章 第 53 章 “可你說過的,不會離開……

    煙灰蛸游起來并不像赫瑞斯那般平穩, 它總是一股勁一股勁的向前沖。

    沖一段,緩一緩。

    然后又被周圍的魚吸引住,勾著魚尾巴玩, 像個貪玩的小孩一樣。

    所以它也沒有注意到,腦袋上馱著的人的異常反應。

    他將臉埋在煙灰蛸軟軟的腦袋里, 手無力的垂在水中, 整個人身上都伴隨著不正常的高溫。

    這種高溫讓煙灰蛸的動作都變慢了。

    煙灰蛸嘟嘟囔囔著:[今天的太陽怎么這么曬呀,腦袋都曬癢了。]

    “噗通。”

    腦袋突然一輕,想起來晏越還在背上, 煙灰蛸猛地就嚇清醒了。

    短短的腕足急急忙忙去撈摔進水里的人。

    [媽媽媽媽媽媽]

    它把晏越撈起來,驚呼一聲。

    [怎么這么燙!]

    [壞了壞了,對不起嗚嗚嗚我忘記了,臭人魚給你喂下Muspora這段時間, 它是不能離開你的身邊的,嗚嗚嗚媽媽快醒醒]

    煙灰蛸手忙腳亂抱著懷里燒的迷糊的人, 冰涼的腕足碰到他灼熱的軀干上忍不住縮了又縮。

    這只觸手燙到了, 就換另一只。

    就在它糾結怎么辦的時候, 突然看到了遠處一直潛藏的影子,頓時警惕起來。

    水下柔軟的腕足悄悄伸長了數倍。

    那個影子被發現, 索性也不裝了, 慢慢從水底浮起來。

    它虎視眈眈地盯著高熱不醒的人類。

    那是一只成年的雄性人魚。

    并且比煙灰蛸見過的, 除了赫瑞斯以外的人魚都要強壯。

    [小章魚, 把那個人類給我。]

    煙灰蛸把晏越包的嚴嚴實實, 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對面顯然沒把煙灰蛸的抵抗放在心上,冷笑了一聲,也不多說,伸出尖銳的爪子就撲了過去。

    它的速度很快, 而且次次都下死手,許多次堪堪擦著腕足下的人類的胸膛過去。

    煙灰蛸本就不敵這只人魚,又因為要保護腕足下的晏越,逐漸落了下風。

    它卷著晏越,望著回去的方向以及前進的路,思考了一瞬,噴出濃郁的墨汁迷惑敵人,然后拼命繼續跑。

    對面的人魚徹底被惹惱,眼神一凌,沖上去生生扯斷了煙灰蛸一只腕足。

    向來怕痛的煙灰蛸一句都沒吭,更緊的卷著晏越沒命的跑。

    [還想跑?那就一起去死吧。]

    雄性人魚的利爪閃著冰冷的光,劃破了煙灰蛸許多根觸手。

    觸手里面的昏睡的人類在即將掉落出來的瞬間,藏著的那根比較短的觸手狠狠地拍在人魚腦袋上。

    人魚甚至被拍了個跟頭,一時有些不可置信。

    [你竟敢呃!]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席卷而來,砸在它的胸口上,將它生生拍出了幾百米。

    雄性人魚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還沒等緩過勁來,迎面而至的疾風劃破流水刺穿它的胸膛。

    它嚇得狼狽躲開,但免不了受傷。

    面前的金尾人魚窮追不舍,狠厲無比。

    局勢在瞬間逆轉。

    襲擊煙灰蛸的人魚被壓著打,淡藍色的鮮血在這片海域中溢開。

    赫瑞斯不給它片刻喘息的機會,是擺明了要殺它。

    煙灰蛸終于得以喘息。

    但觸手斷了許多根,現在的它跑也跑不快,費勁地撈著晏越往前涌動。

    晏越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過來,或許是因為剛才那場激烈的打斗。

    他迷迷糊糊的,看到面前兩個殘影。

    [媽媽你醒了!別擔心,我很快帶你離開!]

    因為高溫而有些思維緩慢的大腦逐漸清明。

    他低頭看到攬在自己胸口前的腕足,殘次不齊的斷了許多。

    他很心疼,想要摸摸那些斷的腕足,但又怕煙灰蛸痛。

    “別費勁了。”

    [不可以半途而廢的!]

    煙灰蛸還想繼續往前跑,晏越拍了拍它的腕足讓它松開自己。

    面前的煙灰蛸有些重影。

    他摸了摸它柔軟的腦袋,說:“跑不了的。”

    煙灰蛸急的團團轉。

    眼看著那只人魚就要被赫瑞斯殺了。

    接下來就是他們了。

    晏越從衣服里拿出一直戴著的項鏈,套在煙灰蛸柔軟的腦袋上。

    煙灰蛸怕項鏈掉了,用腕足壓著項鏈。

    “還記得在船上的時候,那個黑色頭發的人類嗎?”

    煙灰蛸眼睛轉了轉,點頭。

    [記得,他叫談寺。]

    晏越欣慰的點點頭,目光溫柔。

    “幫我把這個給他。”

    這是房間鑰匙,房間里記載了他所有寫下的數據。

    他能信得過的只有談寺了。

    煙灰蛸立馬答應轉身就要走,卻看到晏越沒跟上來,有些疑惑。

    [媽媽,你怎么不走?]

    晏越搖頭。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跟煙灰蛸一起,那么他們都走不出去。

    鑰匙就永遠沒辦法被談寺拿到手上。

    所以他要留在這里拖延時間。

    “我走不遠,快去吧。”

    煙灰蛸咕嚕咕嚕冒著泡。

    它不傻,但是它很聽晏越的話。

    小孩的聲音很委屈,像是快哭了。

    [那你等我!我很快回來救你的!]

    晏越看著它一溜煙跑的沒影,等走出沒多遠,若有若無的哭聲越來越輕了。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

    那邊的赫瑞斯面無表情,甩開蹼爪里的東西。

    剛才還猖狂無比的人魚,此時胸口破了個大洞,汩汩的冒著血。

    被赫瑞斯丟出去的那塊心臟,沒過多久就被魚群撲上來搶食了。

    它口溢鮮血,眼中卻散發出狡猾的光。

    [你跟那些臟東西成為了一體,還把Muspora喂給了人類,海神不會饒恕你,當我重生,我會將這些全部告訴它們!]

    赫瑞斯左眼漆黑無比,只剩一點藍色的瞳仁。

    [我不信海神。]

    它震驚無比,似乎聽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

    但意識逐漸脫離,它突然望著赫瑞斯背后的方向,詭異一笑。

    [看來你失敗了就算今天你打敗了我,那又怎樣?]

    [那個人類還沒完全成為你的附庸,跟發.情.期的人魚沒有任何區別,其他人魚都會聞著味道一擁而上,所有人魚都有可能成為他的主人。]

    [即使你想用自己的信息素把他藏起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是你能蓋住的嗎?到頭來還不是]

    它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赫瑞斯扭斷了喉管,徹底失去了聲音。

    [閉嘴。]

    赫瑞斯的聲音淡淡的。

    看著尸體逐漸沉入海底,它緩慢的轉過身去。

    魚群感受到了它周遭的可怖氣氛,紛紛散去。

    晏越浮在海中,也懶得動彈了,索性閉了眼睛等待風雨的到來。

    但赫瑞斯只是問:“為什么?”

    晏越并不想回答它。

    他是人類,附庸也好寵物也罷,這對他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

    只要他還活一天,就會永遠繼續逃下去。

    赫瑞斯的聲音很平靜,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憤怒。

    平靜的出奇。

    “我給予你新的生命讓人類的傷病不再折磨你我給予你一半的靈魂甚至永生為什么?你一定要離開我?”

    晏越睜開眼睛說:“因為我不想留在你身邊。”

    它突然說:“可你說過的,不會離開我。”

    晏越一愣,突然忘記了要說什么。

    蔚藍摻雜著污染的瞳,干凈與骯臟碰撞到一起。

    里面空靈到沒有任何感情。

    像只是一片死寂的水。

    被石子撞擊后,也只有死氣沉沉的漣漪。

    他見過暴怒的赫瑞斯,見過陰沉的、冷漠的、狡猾精明的。

    但唯獨沒見過這樣的。

    這讓他如鯁在喉。

    因為他確實為了安撫赫瑞斯,說過這樣的話。

    他把它留在了第七基地寒冷的冰川水中。

    以為自己已經仁至義盡,但卻被海底的魔鬼陰魂不散的纏上。

    可到頭來發現,原來這個魔咒是他自己施加在身上的。

    他突然覺得那樣的視線明明很空,卻又十分復雜。

    復雜到足以打破種族差異的天塹和靈魂的隔閡。

    赫瑞斯說:“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的我會給你”

    蹼爪貼在他的臉頰一側,它深深望著他。

    “但如果你還想離開那我會殺了你反正你這里已經刻上了我的名字。”

    蹼指從他的頸間滑到了胸膛正中央。

    在它說完這句話的瞬間,晏越突然感覺震了一下。

    絲毫不夸張的說,像是靈魂被一只手給捏住了。

    “得到你的靈魂即便你無法變成人魚也會永遠和我在一起”

    潮濕的氣息糾纏在身側,濃郁的血味猛地敲響了警鐘。

    晏越沒有絲毫猶豫推開它。

    因為赫瑞斯這個模樣讓他感覺它確實會這么干。

    “你為什么一定要執著于把我變成人魚,難道只是為了報復我曾囚禁過你嗎?”

    赫瑞斯聽后,手里的動作一頓。

    旋即,它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報復?”

    “如果我真想報復你你以為你會活到現在?”

    它猛地攬住他的腰,尖銳的指甲劃破了衣服。

    但它沒有下一步動作,反而是攬著晏越向某個地方高速游去。

    晏越大喊著:“你要帶我去哪?”

    赫瑞斯沒說話,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顯然是藏著怒氣。

    它的速度快到他感覺水壓幾乎要將身體擠成碎塊。

    溫熱的液體從耳道流出,喉嚨中也開始溢出血的味道。

    等赫瑞斯終于停下時,晏越感覺自己半條命都要丟了。

    但好在,他身上的高熱奇異的消退了。

    “看看吧。”

    赫瑞斯冷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晏越勉強的睜開眼睛,但下一秒卻被面前的景象給震撼住了。

    這是一片燃燒在海洋上的火焰。

    但火焰之中,似有許多灰黑的影子。

    悲嚎聲,慟哭聲,卷著滔天的火焰直沖云霄。

    他當場愣住,有些不敢相信。

    “這就是,你們人類做的”

    它的聲音冷冰冰的。

    第54章 第 54 章 不要用這雙眼睛這么看我……

    哭喊聲尖銳刺耳, 硝煙和炮火將天都燒紅了半邊。

    肉眼可見,巨大的鐵網撈著燒焦的影子粗暴的拖動。

    然后下一秒,灰燼又瞬間消失, 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片焦土。

    像是做了一場夢。

    他神色復雜,望著那片成為焦土的海島, 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赫瑞斯說:[那里是人魚的島嶼, 你看到的,都是真實經歷的。]

    說完,它不等他緩過神來, 摟著他前往下一個島嶼。

    不出晏越所料,這里也是一片焦土。

    [在你離開后,人類找到了這里,那些人魚并不知道人類怎么找到了這里, 它們愚蠢的以為這次最多只是失去幾個同胞。]

    [但人類的目的不是捕抓,而是捕殺。]

    赫瑞斯帶他看了許多島嶼, 每一個都是一樣的下場。

    死亡和絕望在這片海域中肆虐。

    [很多人魚逃無可逃, 只能去其他島嶼躲避, 然后人類就追隨著它們逃離的蹤跡,將所有能見到的全部捕殺。]

    潮濕的蹼爪猶如吸盤一樣, 牢牢扣在他的后腦和后頸。

    它略略俯低身子, 跟他保持一個平行的視線。

    [能看到那里嗎, 那個灘口。]

    [他們不要活的, 只要死的。]

    它的聲音明明沒帶著任何情緒, 但卻顯得格外沉。

    [低頭看看這片海。]

    身下的這片海洋分明是藍色的。

    [那是人魚的血。]

    晏越突然感覺喉嚨一癢,生性反胃想要干嘔出來。

    但他生生忍住了。

    他臉色蒼白,聽著赫瑞斯簡單的描述,卻感覺自己仿若用肉眼就能看到慘烈的境況。

    “所以這就是你要這樣的原因?”

    赫瑞斯的那些越界行為和所作所為, 他難以啟齒,更是不愿提起。

    赫瑞斯本就狹長的眸因為瞇起而更顯凌厲,眼底更是一片冷色。

    [如果我是因為這個報復你,你不覺得太便宜你了?]

    “刺啦——”

    襯衣的扣子被它扯崩開。

    冰涼的蹼指抵在他的肋骨上,緩慢下滑。

    晏越打了個冷顫,狠狠打開它的蹼爪。

    “不要碰我。”

    他極度抗拒它的觸碰。

    因為只要被它碰到,那些越界、背德又黏膩的記憶就會重新涌上來,不斷想要擊垮他作為人類的自尊心。

    它喉結上下滑動,似是冷笑了一聲。

    [但你的身體并不是這么說的,你需要我。]

    這句話徹底惹惱了晏越,他猛地推開它。

    “因為你給我喂下了Muspora!”

    “但很可惜,我這輩子都不會變成誰的附庸,你必定會失望。”

    因為慍怒,晏越的臉色有些紅。

    打濕的額發被他隨意捋到腦后,漏出光潔的額頭。

    [但你已經來不及回頭了,你即將變成人魚。]

    它嗓音低沉,有些輕微的卷舌。

    這樣的聲音如果貼在耳畔說情話,必定會輕易讓人淪陷。

    可從它口中吐出來的話卻讓晏越覺得如墜冰窖。

    晏越想要反駁,卻聽到它說:[沒發現嗎,你已經能聽懂我的話了。]

    帶著戲謔的語氣傳入耳中,晏越當場愣住。

    赫瑞斯沒說,他也就沒發現。

    他現在已經不需要赫瑞斯說人話了,因為他能聽懂人魚的語言。

    他想起什么低下頭發現,自己剛剛只是不輕不重推了一下赫瑞斯,現在卻離它很遠。

    這不是慣性可以做到的。

    身體變得格外輕盈,水流讓人感覺懷念。

    夢又更靠近現實了。

    他的身體越來越像人魚了。

    赫瑞斯看著面前的人類愣愣的看著自己的身軀,反復檢查,似是不可置信。

    它勾起唇角,在他面前高鳴。

    晏越無比震撼,因為他發現自己能跟這種聲音產生共鳴。

    它的眼睛直直盯著他,似在挑釁。

    但更多的是在告訴他,他的身體不會違背本能。

    即便他把剛長出來的鱗片統統拔掉,即便最后他砍掉自己的四肢,也無法逃離海洋。

    赫瑞斯看他那副愣神的模樣,生出一絲憐愛,游到他面前說:“諾言,就要遵守。”

    它低下頭,在他裸露的胸口上輕輕蹭著,“你說過永遠不會離開我,那就永遠都留在我身邊吧。”

    “只要你變成了人魚,就永遠不會背叛我了。”

    青年忍無可忍,“就算我的身體變成人魚,我也永遠都是人類,無法跟你共情,你即使把我留在身邊也沒用。”

    赫瑞斯聽后,喉中發出“嗬嗬”的笑聲,“我知道你想要人魚的血去救那些無可救藥的人類,真是天真。”

    “就像你利用我,你的同類一樣會利用你。”

    它又說,“但沒關系,這次我會原諒你,可你也要為此付出代價。”

    晏越心沉到谷底,人卻越發冷靜。

    在赫瑞斯靠近的瞬間,猛地拽住它脖子下的皮質項圈,勒著它的脖子壓著它,讓它低下高傲的頭顱。

    “我利用你做實驗,但你也同樣利用了我活下去,如果不是我,你現在跟那些爛泥沒有任何區別。”

    “不要太得意忘形了,赫瑞斯。”

    赫瑞斯一愣,顯然是沒想到他在這時居然還能掙扎著嘴硬。

    皮質項圈被猛地縮緊,呼吸變得費力,狹長的豎瞳略瞇起來,可它卻興奮的舔舐了嘴角。

    “你好久沒有叫我的名字了。”

    豎瞳中的迷戀更深了。

    它任由他死死拉著皮質項圈,讓自己呼吸困難,卻輕柔地捧著他的臉頰。

    晏越冷笑一聲,握住它的蹼爪。

    下一秒在赫瑞斯震驚的神色下,毫不猶豫刺向自己。

    赫瑞斯臉色一變,制止住他的動作,但尖銳的指甲還是擦著他的脖頸劃了過去。

    濃郁的血汩汩地從白皙的脖頸中涌出。

    赫瑞斯被惹惱,臉色陰沉,掌心捂在他的傷口上。

    “你寧愿死,也不愿意留在我身邊,是嗎?”

    青年清冷又倔強,仍不屈服。

    “死?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別忘了你當初是因為什么才能活下來。”

    赫瑞斯耳鰭微動,感覺胸口處傳來癢意。

    它皺起眉看著黑色的紋路未經它的允許,不斷攀上身軀,撕扯智。

    它們原本是靜靜盤在因為打架而造成的細小傷口周圍,但現在卻因為久違的血液開始躁動。

    雖然晏越給它注射了藥劑,讓它永遠不會成為污染物,但這并不代表從此以后污染就在它體內消失了。

    他只是降低了污染因子的活躍度。

    當初他用自己的血液當做了藥引。

    因此,即便它脫離了污染的掌控,卻仍不會脫離對他血液的癡迷。

    赫瑞斯不得不分出心神來壓制體內躁動的污染。

    晏越知道這并不能擊潰這只人魚,但起碼讓它難受一下還是能做到的。

    赫瑞斯看穿了晏越的計謀,一把握住他的腰,讓他動彈不得。

    蔚藍色的眼底似乎燃起了一把火。

    它瘋狂的想要將這個人徹底擁有,給予他其他人類祈求不來的力量。

    允許他利用自己,以至于讓整個種族都因此遭受了磨難。

    但他非但不領情,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惱它。

    “你們人類,永遠都是這樣,違背自己的諾言。”

    晏越冷漠的看著它。

    它似乎顯得更憤怒,卻仍緩慢清晰地說:

    “不要,用這雙眼睛,這么看我。”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些躁動的聲音。

    赫瑞斯臉色一變,不由分說攬著他迅速離開。

    “你要干什么?”

    赫瑞斯沒有回答他。

    但接下來晏越也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么在高速靠近。

    晏越不再問赫瑞斯到底發生了什么,因為生存的本能以及赫瑞斯的狀態告訴他:來的東西不是什么善茬。

    赫瑞斯將他帶到一個島嶼旁,這個島嶼并沒有像其他島嶼那樣千瘡百孔。

    相反,這里還是原來的樣子。

    人類并沒有發現這里。

    赫瑞斯把他放到礁石旁后,立馬有幾只人魚漏出頭顱,沖著晏越尖銳地嘶鳴。

    它們眼中滿是怒火,憤怒到幾乎下一刻就要沖上來撕碎他。

    赫瑞斯比它們更兇狠暴戾的嘶吼回去,殘酷地抓傷企圖靠近的幾只人魚。

    那些人魚看到赫瑞斯暴怒的模樣后縮了回去,但仍是不甘地盯著晏越。

    但很快,它們的視線就被遠方而來的東西吸引。

    “在這呆著,等我回來。”

    說完,赫瑞斯森冷地掃了一眼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魚,用視線生生逼退了它們。

    果然,在赫瑞斯離開后,它們不敢靠近了。

    晏越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它們突然向兩旁散開,讓出了一條路。

    一只銀尾人魚游了過來。

    他還記得這只銀尾人魚。

    赫瑞斯第一次把他帶到島嶼上時,就是這只銀尾人魚跟它打了一架。

    而且從周圍這些人魚的表現來看,這只銀尾人魚的地位很高。

    就在他想要跟銀尾人魚溝通時,對面率先說話了。

    [它果然還是給了你它的Muspora。]

    銀尾人魚的話說完,周圍的人魚紛紛躁動起來。

    四面八方投來的尖銳視線讓他感覺非常不舒服。

    [你利用了它對你的信任,引導人類攻擊島嶼,我會將你釘在海神的骨柱上,讓巨鹱啄食你骯臟的靈魂。]

    [至于它,它背叛了海神,同樣會被驅逐出族群,所有被人類帶走的人魚都會被玷污靈魂,不配回到族群。]

    銀尾人魚的話剛落地,其他的人魚便開始迫不及待涌上來。

    晏越聽到后一頓,他沒想到這只銀尾人魚居然就這么干脆利落。

    可他就算死也不想這么憋屈的死,于是利落地爬上了礁石,好讓那些人魚離自己遠一點。

    在一只蹼爪即將抓到他的腳腕時間,他敏銳的發現了銀尾人魚脖頸上的細小紅線。

    他沖著銀尾人魚喊:“既然所有被人類帶走的人魚都會流放,你也不該留在這里。”

    果然,銀尾人魚臉色一變,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處,沖著他漏出了獠牙。

    第55章 第 55 章 每一次你都沒有選擇過我……

    銀尾人魚漏出尖銳的獠牙, 喉中發出的尖銳嘶鳴,一片片海浪猛拍礁石。

    [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又怎么會戴上這恥辱的東西!]

    因為銀尾人魚的憤怒, 周圍的人魚紛紛退離。

    晏越卻輕松許多。

    雖然激怒了銀尾人魚,但好在免于被其他圍上來的人魚夾擊了。

    它表情猙獰, 惡狠狠地說:[可笑赫瑞斯居然還主動帶上那個惡心的東西, 明明是因為帶著你回人魚島嶼,我們才遭受了這種滅頂之災,相比那些臟東西, 你們才是這個世界的蛀蟲。]

    它越說越憤怒,猛的沖了過去。

    有只人魚嚇了一跳,小聲提醒:[弗洛狄,它回來會生氣的。]

    弗洛狄火氣大得很, 憤怒的沖著它吼到:[它被感染了,早就不是從前的它了!我殺了這個該死的人類, 一樣會殺了赫瑞斯。]

    弗洛狄靈活地攀上礁石, 尖銳的蹼爪就要沖著他的心臟突過去, 但卻在即將碰到胸膛的前一秒停了下來。

    因為它聞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它的眼神突變,上下打量著他。

    [原來是你?]

    弗洛狄沉下臉, [我那愚蠢的同胞兄弟, 終于還是找到了你。]

    晏越皺著眉, 不知道弗洛狄說的是什么意思, 但也不想被它牽著鼻子走。

    他拉開了距離, 站在高處。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么仇怨,都跟我沒關系,把我送走,讓它無法找到我, 作為交換,我把這個替你洗掉。”

    他指著弗洛狄脖子上的細小紅線鐫刻,平靜地說。

    弗洛狄眼神一變,像是發現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湊近過來故意用人類的語言說:

    “它還真是可憐啊”

    “你還是要走”

    晏越討厭這種感覺。

    赫瑞斯包括面前的人魚看起來什么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了鼓里。

    他冷漠回擊:“別廢話。”

    弗洛狄突然消了氣,抿起嘴角看好戲一樣。

    “我怎么知道你不會騙我”

    晏越說:“騙你對我沒什么好處,鐫刻標記在你身上,不是我身上,只要你答應我的要求我就能辦到。”

    弗洛狄瞇起眼睛不說話,似乎是在考慮這樁交易的價值。

    晏越知道弗洛狄在動搖,于是又說:“你不是很想讓我遠離它?這正合你意。”

    “你最好快一點,等赫瑞斯回來,你可就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弗洛狄掃了一眼赫瑞斯離開的方向,一把將他拽下來帶進了一個洞穴。

    洞穴冰冷潮濕,它輕松躍上岸邊,將濕漉漉的頭發擺到一邊,仰起頭顱對他說:“快點”

    晏越看著它這個意思是在這里把鐫刻洗掉。

    沒有器械,只有兩只手,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晏越冷漠地說:“這里不行。”

    弗洛狄聽到后立馬變了臉,壓低了聲音,“你敢耍我?”

    晏越覺得眼前這只人魚腦袋也沒那么好使,有些無語。

    “沒有東西,我怎么幫你洗。”

    它的標記周圍有許多傷疤,看起來是自己撓的。

    但鐫刻標記一旦打上,即便它把脖子上這層皮都撓掉也沒辦法消除。

    “我現在只能看出來這個標記是哪里的研究人員刻上的。”

    弗洛狄又猶豫了,眼神有些質疑。

    晏越冷著臉,天之驕子三番五次被人質疑,任誰都會覺得不爽。

    于是他說:“背對我,把標記序號給我看。”

    弗洛狄臭著一張臉,警告他“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小聰明”,但還是老老實實把后頸上的標記序號給他看。

    紅線周圍果然有一串冗長的代碼,每一個數字代表的意義都不一樣。

    晏越對數字很敏感,且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因此幾乎是瞬間就辨認出來,給它打上鐫刻標記的人就是出自于帝國。

    地域代碼后跟著一連串的復雜數字。

    這是身份代碼,是高級機密。

    沒有電子設備,他查不出來究竟是誰做的。

    弗洛狄催促他:“看出來了嗎”

    晏越沒它。

    他在排除。

    眾所周知,實驗人魚是不能被放歸的,鐫刻標記只是一個好聽的說法罷了。

    這么久了,他從未聽說過這件事。

    因為如果這么做,這個人一定會受到免職處罰。

    看來這件事是被壓下來了。

    可這些年,帝國藏得密不透風,究竟是誰?

    在弗洛狄再三催促下,他終于說:“看出來了。”

    弗洛狄猛地轉過身,問:“是誰?他還活著嗎?在哪里?”

    看晏越不說話,弗洛狄更著急了,甚至想要威脅他。

    “快說。”

    晏越看它著急的模樣,似乎并不是單純的想要復仇。

    “只能看出來是個跟我差不多年齡的人,叫什么在哪里不知道,我需要數據。”

    果然,弗洛狄眼睛亮了一下。

    “什么數據你想要去哪?”

    晏越之前就判斷出了大體位置,知道附近有個廢棄基地,把方位告訴了弗洛狄。

    弗洛狄思考片刻,問他:“你真的能找到那個人?”

    “如果你能找到那個人我會放你走”

    說完,它又威脅他:“但你永遠不要回來”

    晏越當然求之不得。

    弗洛狄讓他在這里等著,去外面轉了一圈,拎著他迅速離開這片島嶼。

    到了廢棄基地,弗洛狄寸步不離,緊緊盯著他。

    晏越熟練地用自己的身份碼登錄進保密系統,在眾多復雜的數字中尋找那個代碼。

    但這個代碼已經被抹除了。

    換句話說,這個人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弗洛狄有些焦躁,銀色的尾鰭不斷拍打著地板。

    “你到底能不能找到”

    青年背對著它,說:“閉嘴。”

    弗洛狄很不爽,但還是閉上了嘴巴。

    好在這個基地因為廢棄太久,許多數據都沒有更新,他把目標放在了舊數據里。

    ab0957u732

    復雜的數字不斷被破譯,他終于在最后看到了那個名字。

    白巖。

    晏越幾乎瞬間就印證了自己的想法。

    許多年前,白巖跟北野圭的關系并不好。

    非但不好,可以說是水火不容。

    但某一天后,白巖突然就與北野圭為伍,且自愿接受手術摘除了前額葉。

    他轉過頭看向不斷用尾鰭拍打地板,正在嫌棄地扣墻皮的銀尾人魚。

    看來它就是白巖這么做的由。

    他突然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聲音在荒廢空曠的控制室里環繞。

    他笑是因為居然有人跟他一樣,選擇放歸自己的試驗品。

    只是他們一個選擇離開海洋,一個選擇鐫刻標記。

    每一個人都沒做到心狠,都留下了把柄。

    所以赫瑞斯不惜跟污染融合也要回到帝國帶走他,而弗洛狄也一直在尋找白巖。

    它們兩個外貌模樣完全不一樣的同胞兄弟,在某些方面來說又都是這么執著。

    弗洛狄不知道他笑什么,沒好氣地問:“笑什么你找到了嗎”

    晏越告訴它“找到了,那個人沒死,活的挺好的”,然后拿來工具,“行了,低下頭,我給你洗掉。”

    弗洛狄激動起來,“叫什么他叫什么在哪里等等!”

    它握住晏越的手腕,制止住了他的動作。

    晏越挑眉,“不洗了?”

    弗洛狄眼一瞪,“洗你先告訴我他在哪里”

    晏越不想跟它廢話。

    “告訴你又能怎么樣,你要去找他?現在的他可是跟你印象里的人完全不一樣了,即便你找他也沒用。”

    弗洛狄定定地看著他,想說什么,卻又最終沒說,讓晏越將它脖子上那根伴隨了許久的紅線徹底洗凈。

    晏越按下回車,把信息傳送給帝國,問還在摸著自己脖子愣神的人魚:“你見過一只雌性人魚嗎?它叫貝芙麗。”

    弗洛狄想了想,實誠地搖頭。

    “沒聽過。”

    晏越說:“沒聽過就算了。”

    看著晏越要離開,弗洛狄一把拉住他。

    晏越問:“做什么?”

    弗洛狄說:“你要去哪?如果我帶你離開你告訴我為什么”

    他想,人魚確實都很固執。

    固執地想要獲得一個可能性,一個為什么。

    可有些事情哪里是這么簡單就能說明白的。

    他突然覺得很煩躁。

    自己的事情還沒扯干凈,他又憑什么去可憐別人。

    “沒有為什么,他能放你回歸海洋就很好了,不要去追問為什么,鐫刻我已經替你洗掉了,從現在開始不要讓赫瑞斯找到我。”

    弗洛狄不知道晏越為什么突然情緒變得激烈。

    “什么叫這就很好了你們人類已經做出來這么多傷害我們的行為”

    晏越無情甩開它的蹼爪。

    “人魚島嶼被攻擊非我本意,我已經想了辦法阻止這件事發生,接下來不會有人類會找到你們。”

    “回去后,我會調整藥劑成分,未來都不會繼續使用人魚血了。”

    “我知道人類造下的殺孽需要去承罪彌補,但現在你每多攔我一秒,這種可能就多晚一分鐘實現。”

    弗洛狄被說通了,終于不再攔他。

    在他離開前,弗洛狄突然叫住了他。

    弗洛狄沉默片刻,告訴他:“它找了你很久很久它不會輕易放手的我只會幫你拖住片刻”

    晏越無法解赫瑞斯為什么一定要這樣,他氣到笑出聲。

    “為什么?”

    弗洛狄指著他的胸口,無比認真。

    “它永遠追隨你的靈魂而來”

    突然,基地的門被外力砸變形,弗洛狄臉色一變,想要擋在他面前。

    “它來了”

    “轟——”

    巨大的影子將鐵門拽飛砸出去,蒼白的蹼爪伸了進來。

    它渾身是血,發絲垂在額前,只剩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睛。

    低沉的聲音像是沉重的雨點,在風暴中砸在臉上。

    “為什么不等我?”

    赫瑞斯問。

    弗洛狄收起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認真起來。

    可赫瑞斯連看都沒看它的同胞兄弟一眼。

    它對晏越說:“三次。”

    晏越皺著眉不知道什么意思:“什么?”

    赫瑞斯咧開嘴角,眸色冰冷。

    “三次。每一次,你都沒有選擇過我。”

    弗洛狄剛一張口,就被赫瑞斯以看不見的速度沖過來掐著脖子狠狠砸在墻上。

    石板墻噼里啪啦掉著渣,弗洛狄猛地嘔出一口血,魚尾不斷痙攣,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赫瑞斯的話中不帶任何情緒,它斂眸看著晏越。

    “早知你每次都要離開,我就不該讓你活著。”

    “起碼在從前,你的靈魂仍在我身邊。”

    晏越突然感覺它十分陌生,陌生到似乎從未認識過它。

    但同時,一股詭異的違和感席卷而來。

    就像是他們在很早前就認識了。

    第56章 第 56 章 說謊話是要被懲罰的……

    它剛經歷了一場鏖戰, 身上帶著濃郁的血味。

    蒼白的蹼爪扣在他的臉頰上,牢牢固定住他的視線。

    他只能直視那雙殘忍又冰冷的藍色豎瞳。

    像藍色的旋渦要將一切席卷摧毀。

    他突然感覺被攥緊了,然后一只無形的手要將他整個人都撕成兩半。

    這種痛苦與被同化成人魚的痛完全不一樣。

    像是拿烈火反復灼燒本就殘破不堪的靈魂, 讓中間裂開的那個巨大的口子變得更大。

    晏越扯著它堅實的胳膊,想要把它的蹼爪拿下來。

    但扣在臉頰上的蹼爪像是鐵箍, 任他如何努力也無法挪開半分。

    他只能閉上眼睛, 可赫瑞斯那雙豎瞳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就在他掙扎著想要忘掉那雙眼睛時,有什么不屬于自己的記憶猝不及防地一股腦涌入。

    他想起來了某個片段。

    在一片細沙的岸邊,他見到了赫瑞斯。

    赫瑞斯背對著他, 聽到了呼喚聲轉過頭來。

    只是它并沒有動,只是遠遠看著他,眼神也陌生極了。

    視線走動起來,“他”主動坐在赫瑞斯身邊, 貼著它冰涼的魚尾。

    聲音模糊無比,“他”看起來很羨慕那雙魚尾, 細細撫摸。

    然后“他”看到赫瑞斯并沒有收回魚尾, 因為它的默許而開心。

    “他”似乎說了什么, 讓赫瑞斯的眼中有短暫的疑惑。

    晏越很想知道,“他”到底說了什么, 會讓赫瑞斯頓了許久, 甚至在認真思考。

    低沉沙啞的聲音此時真實地在耳邊響起。

    “你說過, 你想成為人魚, 跟我一樣。”

    晏越愣住, 睜開眼睛當場反駁:

    “我從沒說過,并且我永遠都不會跟你一樣。”

    赫瑞斯的聲音在他剛說完這句話便急促響起。

    “是你,自己說的。”

    晏越不知道它在發什么瘋,但他相信自己絕對不可能說這樣的話。

    并且那個地方他明明從未去過!

    他這輩子只跟隨著父母去過一次南極點周圍, 其余這二十多年都在帝國的土壤上長大。

    怎么可能平白無故去這樣一個像島嶼的地方,況且身邊還有這樣一只人魚?

    “不可能。”

    他直直盯著赫瑞斯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無比篤定。

    攏在臉頰上的蹼爪因為他的話而收緊了,蹼爪的主人正在強忍怒火。

    下一刻,那個片段褪色了,明亮的細沙海灘變成了陰暗的洞穴。

    “他”躺在洞穴里的水潭中,生命在不斷流逝。

    赫瑞斯過來,“他”應該很開心。

    這些記憶帶著某種情緒,清楚地傳達到了這里。

    一只形容枯槁的手無力地摸了摸它金色的魚尾。

    堅硬的鱗片下是無盡且浩蕩的生命力。

    “他”應該是有些遺憾的。

    赫瑞斯低頭看著,像神話中的神祇。

    但它的眼神中沒有任何的悲憫與憐惜,有的只有平靜。

    平靜到像是看慣了,就像日出日落潮漲潮退,再正常不過了。

    “他”說了什么,赫瑞斯最后答應了。

    然后“他”應該是笑了,一直看著它。

    劇痛從心臟處傳來。

    至此,晏越仍沉浸在這種遺憾的情緒中,直到赫瑞斯的聲音將他的意識重新喚回。

    他這才意識到,這是赫瑞斯想要給他看的東西。

    “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么,我說過了我不想變成人魚跟你一樣,并且永遠都不會這么想。”

    他對面前的人魚更警惕了,整個人像個炸毛的刺猬。

    而赫瑞斯知道,如果只是這樣還不夠。

    所以它又給他看了最后一個東西,果然,青年不再掙扎了。

    這是赫瑞斯的記憶,因為視野中是海洋。

    它遇到了一艘小船,船上有兩個年輕人類渾身是血。

    男人摟著懷里的女人,緊閉著眼默默流淚。

    他們身上的血多出自于這個女人。

    女人的小腹隆起,此時生死未卜。

    男人看到了它,開口問它能不能救救自己的妻子。

    看赫瑞斯半天沒動,男人意識到了什么,搖搖頭自嘲般的笑了笑。

    走投無路只能緊緊抱著懷里的人。

    他清楚的知道,赫瑞斯之所以沒動,是因為已經聞到了女人身上帶著的死亡的氣息。

    又是一場落日。

    然后它伸出濕漉漉的蹼爪,貼在女人的小腹上。

    男人似乎知道它想要做什么,并沒有阻止它,沖著它點了點頭。

    女人的血止住了。

    它在她的小腹上留戀地看了許久,最后回到了海洋

    濕潤的吻細細密密落在額頭上。

    “你本來就應該屬于我,你是我的所有物。”

    “我說過的,你永遠無法離開我,是因為你也在渴望著我。”

    赫瑞斯的話讓晏越惱火,他的大腦一片混亂。

    而且他實在是受夠了這種被掌控的感覺。

    就像是從開始就是他追逐著赫瑞斯,想要讓它帶走自己。

    然后它找到了他,實現了自己的愿望。

    可從被它帶走的那一刻開始,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他自愿的。

    更何況赫瑞斯擁有可以入侵他夢境的能力。

    他又憑什么認定這些記憶是真實的,而不是它篡改了記憶,這些是想要讓自己看到的?

    這些陌生又荒誕的記憶憑空擠進了他的腦袋,就要叫囂著讓他臣服。

    憑什么因為這幾個荒謬的片段,就認定了是他。

    不顧他的意愿襲擊帝國,把他擄走,又要固執的將他變成人魚。

    可那并不是他的記憶,也不是他做出的事,憑什么要讓他承受。

    如果不是因為赫瑞斯,他現在本該呆在帝國里,準備前往南極點周圍的基地點。

    什么無盡的壽命和強壯的身體,至始至終沒有人問過他的意愿,問他愿不愿意。

    原來自己的一生早就被設定好,像是一個完美代碼,身邊的人在不同的時間點操縱著他繼續走下去。

    他以為的可能性,也被寫入了程序里。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被不是人類的海底生物囚禁,像砧板上的魚肉一樣。

    他狠狠咬下舌尖強迫自己冷靜,眼眸赤紅看著赫瑞斯。

    “我說過,跟我沒關系,你要找的人不是我,放開我!”

    赫瑞斯瞇起眼睛,故意延長了這種撕裂的折磨痛,想讓他更清楚地記住。

    但他偏偏不,抵抗著外來的入侵。

    即便被逼的呼吸急促,窒息造成的生淚水從眼角滑落。

    他仍無情冷漠的對峙著赫瑞斯。

    半晌,赫瑞斯抿唇輕輕笑了。

    它笑起來的模樣格外具有誘惑力。

    但這張臉此時此刻在晏越眼里,只讓‘海妖’這兩個字的形容更加生動貼切。

    它說:“容不得,你拒絕了。”

    突然,喉頭一股癢意,毫無征兆的鮮血噴在它精壯的胸膛上。

    可蹼爪卻仍緊緊抓著他的胳膊,不愿意松開半分。

    弗洛狄想要掙扎著爬起來但失敗了,看到晏越寧死不屈的模樣干著急。

    它還沒找到要找的人,不能這么就讓晏越死了。

    弗洛狄沖著赫瑞斯大喊,想要阻止赫瑞斯的動作。

    畢竟晏越這么脆弱的人類,眼看著就要不行了。

    “他接受不了這么強的刺激!”

    而它的兄弟此時此刻像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固執的不愿意松手,死死捏著。

    即便捏碎了,也不愿意讓別人拿走。

    從前之覺得赫瑞斯為了一個人類失去智十分瘋狂,但現在它突然覺得其實赫瑞斯也很可憐。

    它在海底等了很久很久,去了很多個地方,就只為找到自己心愛的玩具。

    但現在找到了,東西卻不是從前的東西了。

    會后悔當時沒有留下嗎?

    哪怕只有一刻。

    赫瑞斯抓著晏越的雙臂,語氣中有些瘋狂。

    “是你先說想要跟我一樣,也是你先說永遠不會離開我。”

    “究竟為什么?”

    “為什么,明明是你說的。”

    它蔚藍色的豎瞳中藏著驚濤駭浪,現在的,從前的,積攢了太久。

    晏越費勁吞下喉頭涌出的血,讓自己可以清晰的說話:

    “我騙你的。”

    他像是報復一樣,輕輕巧巧地說出這句話。

    說完這句話后,又惡劣地看著赫瑞斯,明明白白告訴它,他坦白了。

    他的聲音很清晰,卻又因為沒力氣,太輕了。

    但落在赫瑞斯的耳中,卻又太重了。

    赫瑞斯眼底閃過一絲愕然,旋即被更深更濃的情緒取而代之。

    它咧開嘴角,最后那點憐惜的溫柔也被藏了起來。

    然后,它看向他的眼神變了。

    “刺啦——”

    襯衣被暴力撕開,冷風迅速席上了肌膚。

    晏越沒想到它居然是這樣的反應,更何況身邊還有弗洛狄!

    他猛地踹赫瑞斯堅硬的魚尾,大喊:

    “你瘋了?我說我是騙你的,我根本沒想永遠在你身邊,我只是為了你的血制作藥劑!”

    赫瑞斯卻說:“沒關系,我早就知道了。”

    它將他的雙手高高束起,親吻著他的胸膛。

    “我會在你的靈魂上刻上我的名字,即便你現在不記得也沒關系,這樣以后你再也不會忘記我。”

    唇下的身軀在冰涼的觸碰下本能地縮了一下。

    晏越震驚地看著赫瑞斯,覺得它是真的失心瘋了。

    可他寧愿赫瑞斯現在給自己一個痛快,而不是這樣不堪的折磨。

    “人魚島嶼,也是我讓人類去襲擊的,那些都是我讓他們去做的!”

    赫瑞斯伸出獠牙,不聽他的狡辯,刺入他的肌膚。

    它一只蹼爪攬著他的腰,讓他懸在半空,上上不去,下下不來。

    晏越拼命掙扎,腳亂蹬,但這對它一點傷害都沒有。

    它認定了要這么做。

    什么秘密在它攝人心魄的非人豎瞳下都會無所遁形。

    它惡劣地輕咬他的耳廓,語氣輕柔。

    “說謊話,是要被懲罰的。”

    第57章 第 57 章 還是要看他的意愿

    赫瑞斯用尖銳的獠牙輕咬他的耳廓, 因為刺痛感,晏越抖了一下。

    但很快這種刺痛感變成了癢意。

    癢意像毒,迅速進入血液之中, 然后流遍全身。

    因為人類對地面的執著,祈求一個安全感, 這種滯空對他來說十分不適。

    所以在被托起的同一時刻, 他本能的收緊了腿,夾在它的腰側。

    此時渾身上下的支撐點,只有后脊上一只寬大的蹼爪。

    細碎冰冷的吻一路下滑, 停留在肋骨周圍,心臟附近。

    晏越接受不了。

    不知是因為費勁抬頭導致血液不順,還是因為這種背德感和廉恥心,整個脖子都通紅。

    他死死摁住赫瑞斯的腦袋, 用力抓著它金色的長發。

    手心里的長發像上好的綢緞料子,順滑到他幾乎抓不住。

    另一手拳起, 用骨節死死抵在下巴上, 企圖讓自己聲音不再抖。

    “放我下來!”

    沙啞的聲音從喉中發出來。

    晏越猛的一愣, 白皙的脖頸更紅了,說什么都不愿意再說第二句了。

    赫瑞斯金色的耳鰭微微一動, 瞇起了眼睛, 吻落的更快了。

    它像是在品嘗某種美味的牡蠣, 輕輕撬開殼。

    先是優雅地品嘗牡蠣的鮮美湯汁, 然后慢慢舔舐啃咬牡蠣肉。

    它并不著急, 動作十分緩慢。

    蔚藍色的豎瞳埋在金色發絲中,緊盯著。

    青年在掙扎的間隙中瞥眼看到了一只銀色的魚尾。

    羞恥感伴隨著巨大的憤怒席卷而來。

    他奮力拽著手里的長發,強迫它抬起頭顱。

    冰冷濕潤的唇從肌膚上分離出來,妖冶的臉側旁的耳鰭一覽無遺。

    因為靠得近, 他甚至能看到耳鰭上的血管。

    耳鰭也因為這具身體主人的興奮而一抖一抖的。

    每抖一下,都在清晰的提醒他:

    面前的是一只人魚。

    晏越用力之大,骨節隱隱泛白。

    但它卻不甚在意,視線死死黏在他身上。

    猛地咬下舌尖,讓意識逐漸回歸。

    他冷著一張臉憤怒駁斥赫瑞斯:“我說了,放我下來!”

    赫瑞斯看著他,然后舔了一下嘴唇。

    挑釁極了。!這該死的人魚!

    晏越臉色驟變,像擱淺的魚在灘涂上奮力掙扎。

    弗洛狄從碎石渣子里費勁的爬出來。

    雖然這個情況它知道自己最好保持沉默,讓自己的同胞兄弟忘記自己的存在。

    但顯然赫瑞斯手里的青年并不是這么想的。

    況且,它還要找到那個人類。

    赫瑞斯顯然是有些魔怔了,這樣下去面前的這個人一定會恨上赫瑞斯。

    甚至于牽扯到它,那它再找起來人就麻煩了。

    “如果你要強行標記他的靈魂他會死”

    話音剛落,金色的尾鰭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狠狠砸過來,彰顯著人魚的暴戾。

    即便是同胞的兄弟,赫瑞斯也不會因此而有絲毫的留情。

    好在弗洛狄早就猜到,向周圍閃躲,躲過了致命一擊。

    黑色的紋路從砂金色的尾鰭開始不斷蔓延,赫瑞斯緩緩回頭,眼神森冷又漠然。

    像是看待一個死物。

    弗洛狄干吞了吞嗓子,飛快掃了一眼還在費勁掙扎的晏越。

    “你自己知道的人類有多脆弱更何況”

    它看著自己兄弟那雙眼睛,清晰地看到了其中涌動的暗流。

    弗洛狄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會惹惱赫瑞斯,但它不得不說。

    “更何況他的壽命本就不多了”

    果不其然,它只聽到“喀拉”一聲,同胞兄弟鋒利的蹼爪就到面前了。

    弗洛狄堪堪躲過,但也免不了被刺穿肩胛骨。

    疼痛也讓它憤怒起來,它狠狠抓傷了赫瑞斯的魚尾。

    “你以為我不說這就不是現實了嗎?!”

    弗洛狄不甘示弱瞪回去,“他遲早會死的!”

    金尾人魚周圍的氣氛急速冷下來,黑色的污染紋路爬上了它的眼球。

    就在弗洛狄做好準備跟赫瑞斯打一架的時候,赫瑞斯突然嘲諷地笑了。

    “那也好過你被拋棄后,這么多年都找不到一個人影。”

    “沒用的東西。”

    它的嘴唇一張一合,說出了弗洛狄最在意的事情。

    弗洛狄被揭穿了傷疤,眼睛逐漸瞪大。

    赫瑞斯攻擊弗洛狄的時候,一直不肯放開懷里的晏越。

    甚至在說這話時,還是緊攬著晏越的。

    它滿含惡意地說出這句話,還不忘收緊手臂。

    把頭顱貼在他溫暖的胸膛上,又用鼻尖輕輕蹭著,故意給弗洛狄看。

    “他就在我身邊,即使死亡,也只會在我身邊。”

    弗洛狄被激怒,迸發出巨大的力量襲上去要將它懷里的人搶下來。

    晏越感覺勒在腰上的手臂像是要把他的內臟都擠出來。

    整個世界隨著赫瑞斯的動作而天旋地轉。

    他像個娃娃,被兩只人魚爭來搶去。

    最后它們的互毆行為以晏越一口血而短暫告終。

    赫瑞斯眉頭緊鎖,連忙將他放下來,蹼爪在他的肋骨上梭巡。

    它以為他是受了傷,但檢查下來,他身上的骨頭是好的。

    它又以為是他在轉化期,需要血。

    眼都不眨一下咬穿了自己的虎口,猛吸了一口血就要渡進他的口中。

    可晏越倔強的扭著頭,說什么都不愿意。

    赫瑞斯的眼中,頭次出現了一種名為慌亂的情緒。

    它以為他只是抗拒自己的觸碰,隨口吐了千金難求的人魚血,把虎口抵在他的唇間。

    看著淡藍色的血液逐漸留進他的唇中,赫瑞斯的眉卻沒松一分。

    因為這無濟于事。

    “為什么。”

    赫瑞斯說著就要剖開自己的胸膛取出自己的Muspora,將將再生出來的傷口又被重新割開。

    “你沒看到,是因為他不愿意嗎?”

    弗洛狄的聲音從背后響起,徹底激怒了赫瑞斯。

    它猛地回頭怒吼,巨大的聲波震碎了基地的所有玻璃。

    玻璃噼里啪啦下落,像是下雪了。

    “閉嘴!!”

    弗洛狄耳道開始流血,但它仍在嘲笑著赫瑞斯的無力。

    “你以為,Muspora是萬能的?”

    “如果真是萬能的,父親就不會留不下母親,更不會有那么多的人魚主動選擇殉情!”

    赫瑞斯終于忍不下去,將弗洛狄砸了出去。

    弗洛狄呸了一口血,還是要說。

    “最后,還是看他愿不愿意”

    “他不愿意,你這輩子都沒辦法得到他。”

    “這是規則,是詛咒,你我都無法跳出守則!”

    “閉嘴!”

    赫瑞斯死死摟住懷里的人類,重復說:“不會的,不可能,這次不會的。”

    它將他嘴角的血抹干凈,聲音突然放輕了。

    “怎么會這樣,在那個地方的時候,你明明還沒變成現在這樣”

    晏越感覺力氣在從自己的身體中緩慢流逝。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自己的身體早就快走到盡頭了。

    被赫瑞斯帶走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沒有打藥劑。

    失去了藥物控制的身體處于極度不穩定的狀態。

    起初赫瑞斯的血還能起到一定用處,但這也只是強弩之末。

    他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

    年幼時,母親給他注射了不完全體藥劑。

    雖然幸運的撿回來一條命,但身體器官早就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開始衰竭了。

    奧凱西曾經說過,人類的身軀已經腐朽,但思維卻是可以永存的。

    可他還是想以人類的身份,體貼的走完這條路。

    弗洛狄還想要將晏越搶下來,只為了找到自己要找的人類。

    它們都是自私的,血緣在這個種族是最沒用的東西。

    赫瑞斯抱著懷里的人,感覺他的身體在逐漸發冷,猛地沖了出去。

    “別睡。”

    它摸著他的額頭,魚尾快速擺動。

    想要快點,再快點。

    晏越順過它的肩頭,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海洋。

    “放我回去”

    赫瑞斯咬牙,無法接受即便到這個時候他還是要離開自己。

    明明它才是最有可能救他的人。

    “不可能。”

    晏越輕輕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赫瑞斯的怒火無從發泄。

    但除了怒火,還有一種更大的,名為恐慌的情緒蔓延開來。

    很快,它抱著晏越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周邊幾個小人魚看到一只渾身是血,魚尾也是漆黑的成年人魚,嚇得躲進了海里。

    赫瑞斯沒管它們,把晏越輕輕放在了中間巨大的石頭上。

    它用額頭抵著他溫熱的胸膛,不斷低語著什么。

    小人魚冒出頭來,嘰嘰咕咕的。

    [它在做什么?]

    [在祈求海神母親的祝福。]

    [它也是信奉海神的人魚嗎?]

    另一只小人魚癟癟嘴:[不然怎么會來這里呢?]

    赫瑞斯在他額角落下輕輕的一吻,剖開自己的胸膛,從心臟尖端挖出了Muspora給他喂了下去。

    然后等待他的蘇醒。

    突然,它想到了什么,眼神凌厲起來。

    明明在之前晏越還沒這樣的,一定是因為在那個基地發生了什么。

    對,那只雌性人魚,它會知道。

    小人魚們不知道這個雄性人魚為什么沖了進來,又氣勢洶洶地沖了出去。

    但它們都很害怕,縮進水里等了很久。

    再確認赫瑞斯不會回來后,又將視線投向了石頭上人類。

    它們湊了上去,腦袋擱在蹼爪上,好奇地觀察著石頭上的人類。

    [哎呀,好漂亮的人類呢。]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所以那個人魚才要來祈求海神母親的祝福嗎?]

    [那只人魚好兇哦。]

    [他怎么還沒醒呀,我想看看他的眼睛,一定很漂亮,像他的頭發一樣。]

    在遙遠的沉沒海域,極寒的冰川水讓這片海域一片死寂。

    倒霉的海豚被抓到,嘀嘀咕咕地告訴它:

    那只黛青色魚尾的人魚早就死了。

    陰沉著臉的金尾人魚在這片海底一寸一寸摸過去。

    最終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個圓圓的,散發著黯淡的光的東西。

    它瞇起眼睛,一把撈起那個東西,回到了遺忘之地。

    人魚出生和死亡的地方。

    在這里,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

    它把那個東西放進遺骨之中,說:

    [如果不是他,你們這種血統的人魚,永遠都不會有重來的機會。]

    [你要記住,是他救了你。]

    [未來,即使我不在他的身邊,即使我死亡,你也要永遠保護他。]

    第58章 第 58 章 讓海神看著,你究竟屬于……

    類似石頭的東西被放進遺骨之中, 赫瑞斯的蹼爪貼在上面。

    “石頭”突然像是生了一道刺,將它的掌心刺破。

    汲取了赫瑞斯血液的“石頭”,散發起明亮的光芒。

    黑色的鳥盤旋在上空想要吃掉這個“石頭”, 終于在游蕩了許久后,找準機會從赫瑞斯的身后偷襲。

    誰知道背對著鳥的赫瑞斯像身后長了眼睛一樣, 猛地刺穿了黑鳥的腹部。

    黑鳥厲叫著撲騰到半空, 又重重摔進水里。

    金尾人魚微微抬起頭,看著半空中那些覬覦它面前東西,卻又畏懼它的黑鳥。

    喉管震動發出幾句低沉的鳴叫, 像是某種古語。

    那些鳥聽到后似是不甘心,但又不得不聽從。

    它們最多落在遺骨的尖端,不敢再靠近半分。

    這是來自古老血脈的壓制,是這些守在遺忘之地的監管者必須要遵從的意志。

    是絕對的臣服。

    赫瑞斯告訴它們。

    “復活這只人魚, 我要知道它死前發生了什么。”

    漆黑的閃著光的眼睛齊齊注視著赫瑞斯,目送它的離去。

    赫瑞斯并沒直接回晏越的身邊。

    相反, 它剛出遺忘之地就被圍住了。

    幾只成年人魚來勢洶洶, 看起來早就等候多時了。

    它們緩緩散開, 給身后讓出一條路。

    一只擁有赤色魚尾的雄性人魚從身后游來。

    像是海底一把燃燒的火焰。

    它跟赫瑞斯的身型相當,尾鰭寬大。

    只是并沒有像赫瑞斯那樣, 有黑色的紋路。

    那只尾鰭是干凈的, 不沾任何的顏色, 是純粹的火焰。

    當它出現時, 身邊的人魚投去了敬仰的目光, 直勾勾盯著它的尾巴。

    它顯然對此很適用,并沒有降罪這一失敬舉動。

    [首領,它真的被臟東西感染了,你看它的尾巴。]

    紅尾人魚看著赫瑞斯的尾巴說:[赫瑞斯, 你不該回來,更不該闖進這里。]

    赫瑞斯表情嘲弄,一句話都懶得跟它說,先行攻擊。

    上去就把靠的最近的人魚的頭顱扭了下來。

    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身首異處的人魚,死前還緊緊瞪著眼。

    紅尾人魚沒想到赫瑞斯現在居然這么暴躁,稍微向后躲了一下。

    周圍的下屬反應過來,擋在前面。

    赫瑞斯像殺戮機器一樣,那些人魚并不是它的對手。

    很快,周圍的海水被人魚的血染上了顏色,到處漂浮著殘肢。

    赫瑞斯非但沒被它們消耗體力,反而越殺越興奮,已經失控了。

    眼睛死死盯著那只紅尾人魚,詭異的笑道:

    [珀爾諾提,跑什么?]

    被叫珀爾諾提的紅尾人魚臉色凝重。

    它算赫瑞斯的長輩,應比赫瑞斯更強。

    但赫瑞斯從出生起就帶著最純正的血脈,那時它就知道這只崽子長大了,必然會威脅到自己。

    現在看看,赫瑞斯居然比預想的還要強壯。

    珀爾諾提被反復激怒,終于等到最后一個下屬被赫瑞斯殘忍殺死后,開始反擊。

    赫瑞斯年輕,珀爾諾提幾乎用盡全力才能抵擋它的攻擊。

    但很快,珀爾諾提驚喜的發現了赫瑞斯的秘密。

    它看到了赫瑞斯心臟周圍的疤痕。

    幾乎是瞬間,珀爾諾提就笑了。

    它眼中閃過一絲狡詐的精光,接下來每一次攻擊都瞅準了赫瑞斯的傷口。

    赫瑞斯連著許多天喂給晏越Muspora,傷口遲遲得不到愈合,已經開始有潰爛的跡象。

    現在又因為珀爾諾提的攻擊,它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你跟你那父親一樣,都在做這種沒意義的東西。]

    珀爾諾提大笑著,手里的動作越發狠厲。

    Muspora相當于人魚靈魂的存在,被分走一部分靈魂的赫瑞斯自然接不住珀爾諾提這種狠厲的攻擊。

    但年輕的人魚也沒讓它撈著好處。

    幾個回合下來,珀爾諾提身上也帶著許多傷。

    尤其是它引以為傲的魚尾,傷口此時猙獰地向外翻著。

    珀爾諾提異常憤怒,[你竟敢傷了我的尾巴!!]

    說著就用尖銳的指甲刺向了赫瑞斯。

    突然,一個銀色的影子飛馳而來,狠狠拍開了珀爾諾提。

    珀爾諾提被拍飛出去,緩了緩神,看到弗洛狄后表情猙獰。

    [連你也要跟我作對?]

    弗洛狄呸了珀爾諾提一口,鄙夷的看著它的紅色魚尾,表示對此不屑一顧。

    [珀爾諾提,你也只是半血統,究竟是哪里來的自信。]

    更何況,如果不是因為赫瑞斯被感染了,現在還輪不到珀爾諾提在這里張狂。

    赫瑞斯本該擁有最純凈的顏色,那才是真正的海中日。

    珀爾諾提被戳到了傷痛,它最恨的就是自己的血統。

    頭頂以前有自己的父兄壓著,好不容易熬到它們都死了,現在又來了個赫瑞斯。

    可笑的是連弗洛狄都比自己的血統高貴一些。

    它的身份永遠都無法做到唯一。

    珀爾諾提氣極反笑,[弗洛狄,遲早我要撕了你這張嘴。]

    弗洛狄不甘示弱,挑釁道:[那就來試試。]

    但珀爾諾提還有智。

    它知道,如果只是赫瑞斯一個恐怕自己還有點勝算,但來了一個弗洛狄就不一定了。

    它陰冷地看著面前兩只人魚,緩慢離開。

    [你們最好記住今天說的話。]

    弗洛狄看著珀爾諾提離開后,注意到了赫瑞斯的反常。

    赫瑞斯金色的魚尾上黑色的污染已經跟它融合了,再也不會消失了。

    弗洛狄這次來本來是想要帶走晏越的,但看到赫瑞斯的魚尾以及胸口上的傷疤,突然猶豫了。

    為什么會做到這個地步。

    它很想問赫瑞斯一句為什么。

    它也是這么問了。

    赫瑞斯沒說話,并沒有感謝它的幫忙,反而冷漠地警告他離晏越遠一點。

    弗洛狄被拆穿,開始跳腳。

    [反正他都不同意,也快死了,你把他給我怎么了,我還要用他找人!]

    赫瑞斯沒它,游遠了。

    被無視的弗洛狄氣的圍著這附近直轉圈。

    很快,它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冷靜下來。

    真的會有人魚為了一個人類做到這個地步嗎?

    實在是太愚鈍了。

    為了一個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人類,反復剖開胸膛取出靈魂。

    這跟把心血淋淋地剖出來交給人類沒什么兩樣。

    但可悲的是,這種真心沒被得到認可。

    如果是它的話

    想到這里,弗洛狄的速度逐漸慢下來了。

    它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來自己跟那個人類研究員在一起時的場面了。

    一個尋找的執念存在太強太久太濃烈,濃烈到已經遮蓋住了其他的記憶。

    只憑借一個念頭開始的執著,到了最后反而支撐下去的也只有著這個念頭

    赫瑞斯游回了晏越身邊。

    這里是撫養所有幼小人魚的地方。

    人魚出生時會留在這里,接受海神母親的祝福,等到了一定年齡便會離開。

    這里被稱為圣地,是最純凈的地方。

    圣地之中有一塊祈禱石。

    許多對海神心懷敬畏的人魚,在疾病和傷痛面前走投無路,就會來這里祈求海神的憐憫。

    赫瑞斯回來后看到晏越仍處在昏迷狀態,陰沉著臉,攥緊拳頭狠狠砸在石頭上。

    堅硬的石頭瞬間就被砸出了個小坑。

    周圍幾個小人魚嚇得躲進水里。

    赫瑞斯麻木地剖開胸膛,混著血將Muspora塞進他的嘴里。

    但昏迷中的晏越緊閉牙關,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東西吞進去。

    它只能用舌尖撬開他的牙齒,混合著人魚血給他喂了下去。

    水里的小人魚好奇地眨巴眼睛,只捂著一邊的眼睛。

    赫瑞斯懶得管它們,只靜靜地看著他。

    他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皺著。

    它不知道晏越做了什么夢,因為它甚至沒辦法進入他的夢境。

    他對它關閉了一切通道,切斷了所有情緒。

    赫瑞斯小心且輕柔地將他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后,摸了摸他的臉。

    還是溫熱的,還在身邊。

    但還是沒醒。

    它就這么靜靜看著他,突然發瘋了一樣刺破了自己的胸膛。

    但那里已經沒有Muspora了。

    赫瑞斯不得不承認,弗洛狄說的對。

    Muspora并不是萬能的。

    它實在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血不能救這個人,就連將靈魂分割喂養,都無濟于事。

    迷茫和痛苦席卷著壓來。

    起初它想要懲罰他的失信和不辭而別。

    他利用了它后又像丟垃圾一樣把它拋棄,所以這個人注定要受到懲罰。

    可真淪到手里,事情又變了。

    他看起來真的快死了。

    剛開始,它以為是血給的不夠多,沒日沒夜的喂給他血。

    的確,起初好了一點,但逐漸它的血開始不起作用了。

    赫瑞斯抬起頭,看向潔白的天空。

    難道是因為它被感染了,血不再純凈了嗎?

    萬里無云的天空,海神不會回答任何人。

    海島的風明明是潮濕溫暖的,可吹著那個孤寂的背影,卻又變的很冷。

    那幾個小人魚目送它又離開。

    它看起來明明是不舍得這個人類的,但還是離開了。

    畢竟圣地只有祈求祝福的本人可以留下,赫瑞斯這種是沒辦法留下的。

    而且小人魚雖然小,沒離開過這里,但也看到了赫瑞斯金色尾鰭上不詳的東西。

    它的留下只會污染圣地,海神自然不會降下憐憫

    幾只小人魚圍在石頭上,先是嘀嘀咕咕,只敢圍在一邊看。

    有一只膽子大的,抻著脖子望了一眼來時的路。

    壯著膽子小心翼翼戳了戳晏越的腿。

    周圍幾個驚呼一聲躲進水里,然后又因為好奇忍不住漏出腦袋問:

    [什么呀,是不是很奇怪的觸感呀?]

    膽子大的那只眼睛亮亮的,用力搖頭,告訴同伴:

    [熱熱的,好溫暖,像太陽一樣!]

    聽它這么一說,那些膽子小的也都湊上去小心翼翼戳戳。

    一邊戳一邊驚呼。

    [軟軟的,跟我們完全不一樣呀~]

    [哎呀你小心一點,別被那只人魚發現了,它回來會生氣的!]

    一只伸過去的蹼爪停在半空。

    [為什么?]

    另一只拽它尾巴,[你是笨蛋嗎,因為這個人類是那只人魚的配偶呀!]

    [人類也可以做人魚的配偶嗎?]

    [不知道,他身上都是那只人魚的味道,是個小心眼的人魚。]

    晏越是在它們一陣吵吵鬧鬧的叫聲中醒來的。

    腿上麻麻癢癢的,渾身的骨頭像是要散架了一樣。

    他掙扎了一下想起來但身體沒聽使喚。

    看到他的手腕動了一下,膽小的人魚飛快收回手躥進水里,離著遠遠的。

    晏越活動了僵硬的關節緩緩睜開眼睛。

    [他醒了他醒了!]

    [眼睛真的跟頭發一個顏色呢,好漂亮呀。]

    吵吵鬧鬧的聲音像極了好幾只煙灰蛸圍在周圍。

    晏越費勁坐起身,手掌抵在太陽穴上輕揉。

    他好像睡了很久。

    環顧四周,他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他看過來了,他看過來了!小聲一點!]

    [你是笨蛋嗎,人類聽不懂我們的話。]

    聽不懂話的人類看著它們,問:“這里是哪里?”

    小人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在說什么?]

    [不知道,但好像沒什么攻擊性,我們靠近看看?我還沒見過活著的人類呢。]

    一只膽子大的湊到了晏越面前,眨巴著大眼睛看他,甚至偷偷用尾鰭在摸他的褲腿。

    晏越看著那只淡紫色的尾鰭,并沒有制止它的動作。

    畢竟面前這些小人魚看起來沒有任何惡意,它只是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褲腿,晏越自然沒必要拒絕。

    好奇心是所有物種都擁有的東西。

    [不舒服,不喜歡這個黑黑的東西。]

    小人魚又看向了他的手。

    [他的蹼爪跟我們不一樣,手指中間居然是分開的誒。]

    它們又開始嘰嘰咕咕盯著他的手。

    晏越沒說話,把手掌攤開放在它們面前。

    還是那只膽子大的紫尾小人魚,它輕輕捏著晏越的手指。

    晏越沒發現赫瑞斯的身影,也不知道這里是哪里,剛醒來心情各位平和,于是干脆跟這幾只幼小的人魚玩了一會兒。

    [這是成年人類嗎,比人魚小呀,不知道我到他哪里呢。]

    紫尾小人魚托著下巴看晏越,晏越挑眉干脆滑進水里。

    小人魚到他胸口。

    但小人魚突然驚呼,[你你你你你能聽懂我說話?]

    它的表情十分夸張,晏越忍不住笑了一下,點點頭。

    小人魚并不害怕,相反很興奮。

    [哎呀你能聽懂我說話就太好啦,人類世界是什么樣子的呀,你們多少歲成年呀,你們是不是只吃用火烤的焦焦的東西呀?]

    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晏越有些無奈。

    他說了幾個詞,小人魚發現他可以聽懂自己說話,但是自己聽不懂他說話,遺憾地癟癟嘴。

    [哎,太可惜了,不過你醒了就好,那只金尾的人魚看起來很擔心你,帶你來這里],它說,[你睡了好久呢,不過還好你是個好人,海神母親會救你的。]

    海神?

    小人魚摸了摸凹進去的石頭坑,嘀咕:

    [就是它的脾氣不太好,都給祈禱石砸了一個坑呢,壞脾氣,海神母親不喜歡。]

    [這次是你,海神會救你,但這種壞脾氣的人魚,興許海神母親就不會救了。]

    聽著小人魚的碎碎念,以及看到周圍那些差不多大的人魚,晏越大體猜出了這里是哪里。

    這里應該是幼年人魚生存的地方,并且只有幼小的人魚可以留在這里。

    不然以赫瑞斯這種脾氣,它肯定會留在他身邊等他醒來的。

    但那只紫尾小人魚說,他的醒來是海神的功勞?

    可他是人類,并不是人魚。

    更何況他是無神論者,像赫瑞斯一樣。

    小人魚說:[你就安心在這里養傷吧,它把你帶到這里祈禱海神母親的救助,海神母親答應了就不會反悔的。]

    晏越一愣。

    他清楚的記得赫瑞斯曾經說,它不信海神。

    那為什么要把他帶到這里?

    小人魚還在玩弄他的手指,顯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小人魚看到晏越抬頭望了一下遠方,以為他要找赫瑞斯。

    [哎呀,它不能隨便來這里的,它身上有不詳的東西,進來以后會污染這里,心不誠的人魚海神母親是不會同意幫的。]

    [還有它還在外面打架呢,上次渾身是血過來看你]

    它捏捏他的骨節,又說:[但你別擔心,等你好了以后離開這里,它肯定就在外面等你,所有人魚都是這樣的。]

    [況且你身上都是它的味道,它對你的占有欲好強,我們等了一天才敢過來呢。]

    說完,它又轉身去島上摘了一個奇怪的果子遞給他,[這個能吃的。]

    晏越還沉浸在小人魚說的話中,手里被塞進一個紅到詭異的果子也沒什么反應。

    赫瑞斯會這么遵守規則,聽從海神的要求,只為讓他重新醒過來?

    不信海神的人魚,為一個人類來到這里,祈求一個可能性。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荒謬。

    可偏偏這就是現實。

    他斂眸看著自己的手,手指間蹼的痕跡全部消失了,腿上干干凈凈的。

    之前的變化像是做夢一樣。

    他將手掌抵在祈禱石上面。

    石頭溫熱,手掌貼在上面意外地讓人感覺到平靜。

    所以海神也認為他不應該變成人魚。

    他本來就沒想著活多久,但前提是要作為一個人類活到最后,而不是變成不人不鬼的東西。

    都說人在將死之前,是會有預感的。

    他已經開始頻繁想起從前,夢到父母,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跟他們重逢。

    突然,他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既然快到時間了,就更要把未完成的事情做完。

    身后傳來聲音,晏越轉頭看到赫瑞斯,有些意外。

    不是說這里不允許它進入嗎?

    赫瑞斯看到晏越醒來,顯然也愣住了,似乎是沒想到海神的祈禱石真的有用。

    幾只小人魚看到赫瑞斯都有些害怕,連忙跑遠了,只剩下那只膽子大的紫尾小人魚。

    [哎呀你怎么又進來了,海神母親會生氣的。]

    赫瑞斯沒搭它,猛游到晏越身邊,握住他的肩頭反復確認他是真的沒事。

    “你醒了。”

    晏越手里還握著小人魚給的果子,一時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對赫瑞斯。

    赫瑞斯的身上污染的痕跡更多了,它徹底跟污染融合了。

    他給它注射了最終的藥劑標本,就是為了讓它擺脫污染。

    可現在,它非但沒有擺脫,甚至主動選擇跟污染融為一體。

    晏越心情平靜,他知道自己無法干涉赫瑞斯,這是它的選擇。

    所有人的命運都是既定的,他人無法干涉改變。

    “我們回去,這里不能久留。”

    赫瑞斯說著就要帶晏越走,但手被晏越打開了。

    它怔怔地,看向晏越。

    “回哪,跟你回只有人魚的地方嗎?”晏越冷漠地說:“我是人類,不是人魚。”

    赫瑞斯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它捏著晏越的下巴警告他不要再說讓自己不高興的話。

    但晏越毅然決然地重復了這句話。

    “你沒發現你的努力全部清零了嗎?我永遠都不會變成人魚,無論你使用什么方法,繼續多少次,結局都是一樣的。”

    赫瑞斯愣住,低頭看到他干干凈凈的手指。

    視野中那張俊美妖冶的臉變得陰沉森冷,它在強壓著怒火。

    “承認吧,海神不同意。”

    “海神同意救我,也不是因為我是人魚。”

    這兩句話無疑是讓赫瑞斯怒火爆炸的導火線,它竟然暴起砸碎了祈禱石。

    紫尾小人魚大驚失色,氣的指著赫瑞斯直哭:[你你你你居然砸碎了祈禱石,海神母親不會原諒你的!你永遠都不會獲得幸福!]

    赫瑞斯冷冷的掃了它一眼,小人魚嚇的嚎啕大哭跑遠了。

    邊哭邊說:[你永遠都不會獲得幸福!]

    晏越知道赫瑞斯的脾氣,他怕它生氣去傷害那只可憐的小人魚。

    “不要再做無謂的努力了。”

    赫瑞斯定定看著他,突然笑了。

    它說:“幸福?我從不信海神會給予我幸福。”

    幸福對它來說是一個很遙遠的詞。

    它似乎從來沒獲得過,更無從失去。

    它收起笑,捏著晏越的下巴,咬牙切齒說:“東西,是自己搶來的,我不是你利用完就能丟的垃圾。”

    晏越扭頭想要躲開它的桎梏,但它死死捏著,用力之大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

    蔚藍色的豎瞳直直望進了心底最深處。

    “不想變成人魚也無所謂,那就讓你的靈魂烙上我的名字,用這副模樣,永遠的陪在我身邊吧。”

    “就在這里,就讓海神看著,讓祂知道,你究竟屬于誰。”

    它眼底那些滔天的欲.望和偏執像一把烈火,在干枯的草原上一不小心就被點燃了。

    等人反應過來時,已經無法回頭了。

    第59章 第 59 章 真相是快刀

    晏越只聽到了赫瑞斯的聲音, 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最后人被摁進了水里。

    也許是在陸地呼吸了二十多年早就習慣了,他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在水中仍是可以呼吸的, 因此還是被嗆了水。

    “你!赫瑞斯!”

    晏越的聲音斷斷續續從水中傳來。

    他也是著急了,一張嘴, 水就源源不斷灌滿喉嚨。

    可他不想讓赫瑞斯就這么在這里對自己進行所謂的靈魂烙印。

    赫瑞斯沒有給他撲騰掙扎起身的機會。

    堅硬的身軀壓了上來, 將他牢牢壓進水里。

    他自是不肯的,十分惱火,拼了命在水中掙扎。

    在他看來, 赫瑞斯這種行為跟瀆神沒什么區別。

    即便海神不是他的信仰,但這種堪稱挑釁的行為,實在是狂妄。

    就在他撲騰的間隙中,他聽到了耳邊的低語。

    聲音低沉又繾綣, 像是在吟誦著咒語。

    晏越費勁扯出來的一只胳膊,又被那只蹼爪飛快抓回來。

    他不知道赫瑞斯在說什么, 但直覺告訴自己, 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為從前他掙扎, 赫瑞斯也不會太用力,怕傷到他。

    這次不一樣, 捏在手腕骨節的蹼爪用足了力氣。

    赫瑞斯是下定了決心。

    他終于知道, 赫瑞斯從前最多只是嚇唬他, 因為他反復逃跑離開而憤怒。

    可這次是真要來真的了。

    耳邊的每一個音節都變成烙印, 平白出現在腦海中。

    即便他拒絕, 這些音節也清清楚楚地被他記了下來。

    或許真的像赫瑞斯說的那樣,當烙印標記成功后,未來的數年、百年乃至千年,他都會跟這只人魚牢牢綁在一起。

    同生同死。

    可他并不想這樣, 他應該有自由選擇是生是死的權利。

    這樣被強迫綁在一起又算什么?

    他究其一生都為了海洋而活,好不容易快熬到頭了,卻被提前判了死刑。

    而行刑之人就是自己救的人魚。

    他的手死死攥著,因為太過用力,指甲刺破了手心。

    血液快速擴散,他眼睜睜看到赫瑞斯尾端上的黑色污染紋路迅速攀升。

    可即便這樣,它也沒有被血液迷惑,繼續吟誦冗長復雜的語言。

    只是蹼指強勢伸進他的掌心,用十指相扣來阻止他的行為。

    “松開!”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被海水淹沒,最后甚至在憤怒中帶著些許的無助和苦澀。

    “赫瑞斯不要”

    赫瑞斯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朵,安撫他。

    這個儀式行為并不痛苦。

    相反,他感覺腦袋無比清晰,渾身上下所有的細胞充斥了新的活力,叫囂著要做什么。

    但人類總會為未知之事而止步糾結。

    即便是晏越也無法逃離。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沒人告訴他答案和原因。

    他只是默默地承受一切,再次感受這種被命運掌控的感覺。

    這并不公平。

    晏越死咬著牙,即便人魚死死握住他的手腕而無法脫離半分,他也沒放棄掙扎。

    就像他明確的告訴赫瑞斯他不會同意一樣。

    即使到最后,他也要告訴赫瑞斯自己永遠都不會屈服。

    赫瑞斯感覺到了他的抵抗,下巴抵在他的頸窩,自欺欺人的覺得,好像這樣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到那雙黑色眼睛中的抵觸與反感,他就接受了自己。

    肩膀突然一痛,晏越發狠用力咬破了它的肩膀。

    赫瑞斯眼都沒眨一下,還松了那邊肩膀的力,讓他咬的更深一些。

    它允許他發泄怒火,只要他能在它身邊怎么都好。

    晏越的注意力只放在面前的身軀上。

    他沒辦法掙扎,赫瑞斯甚至不問他的意愿,他也只能以牙還牙讓它也不好過。

    所以他自然也沒看到,抵在頸窩的赫瑞斯眼中短暫流露出一絲迷茫和無助。

    直到最后一個詞語被吟誦完畢,才算儀式完成。

    在無數個未來之后,它永遠都會找到他。

    但它做完這件事后卻有一種巨大的空虛感,并沒有因此感到滿足。

    因為這種陌生的感覺,它恍惚了一下,扣著晏越的蹼爪也順勢松開了。

    晏越狠狠推開它,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扶著細碎的礁石,用雙腳一步一步走上了島嶼。

    又不知道從哪來的小人魚看見晏越離開它,躥了出來追上晏越的腳步。

    小人魚還記恨呢,沖著他呸呸呸的做鬼臉。

    像是在說:我就說了,你永遠不會獲得幸福。

    做完又害怕了,怕赫瑞斯像打碎祈禱石一樣把它的腦袋砸碎,于是連忙追上晏越。

    它聰明著呢,知道在晏越身邊,赫瑞斯就不會把自己怎么樣。

    被挑釁的赫瑞斯難得并沒有因此而生氣。

    它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站了很久。

    它不解,明明曾經是這個人向自己祈禱,來生做一只健壯的人魚,免于生老病死的折磨。

    現在它找到了他,卻發現他不記得了。

    它起初并沒有什么感覺,只是用夢境誘惑他,讓他在夢中變成一只人魚,企圖用這種方式讓他想起來。

    但他騙了自己。

    原來人類的諾言并不可信。

    究竟他說的到底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赫瑞斯已經分不清了。

    他以為是他的血液控制了自己體內的污染指數,才導致它對他如此執著,甚至到偏執的地步。

    實際上,它在忒亞嘗到他血的那一瞬間,就認出了他。

    體內的污染渴望只是一個方面。

    歸根結底,只是因為這個人是他而已。

    高傲了百年的海底霸主在此刻披著落日的余暉,直到日暮西沉也沒想通為什么

    森白的遺骨之中,一個閃著光芒的“石頭”緩緩沉入水中,無限膨大、透明。

    像是一個卵。

    卵中的形狀逐漸清晰。

    先是一條魚尾,然后是軀干、蹼爪,最后是一張姣好的臉龐。

    黑鳥直直盯著卵在破殼。

    好像只要這個卵里出來的只要不是應該出現的東西,它們就會一擁而上將卵分食干凈。

    一抹黛青色破殼而出,黑鳥們相視一眼,沒動。

    日落時分,赫瑞斯來到了這里。

    沉睡的貝芙麗感受到赫瑞斯的到來,逐漸蘇醒。

    它看到赫瑞斯后先是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待想起來后面容焦急:“他說,讓你帶著你的族人,離開那里。”

    貝芙麗看赫瑞斯還沒動,更著急了,“你在,干什么?”說著就要伸爪子拍它。

    可伸出來的蹼爪小小一只,跟印象中的蹼爪有著天壤之別。

    貝芙麗愣住了,端詳起自己的蹼爪。

    然后是魚尾,最后才是周圍。

    巨大的遺骨將它包裹,黑色的鳥類就在遺骨尖端虎視眈眈。

    貝芙麗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向赫瑞斯。

    “我死了?”

    赫瑞斯沒回答它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它現在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在它被麻醉的那段時間里,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晏越轉變觀點離開自己。

    包括為什么他的身體狀態變得這么差。

    貝芙麗聽到后搖搖頭。

    “他只告訴我,讓你帶著你的族人離開那里,其余的都沒說。”

    赫瑞斯皺起眉,似是不信,反問:“什么都沒說?”

    貝芙麗看它嚴肅的模樣,想了又想。

    “沒說,但我看到,他在離開前,把你脖子上的東西取出來了什么,所以他應該,是想讓你回去吧。”

    貝芙麗說完還很奇怪,“為什么你還,戴著這個?”

    赫瑞斯沉著臉,尚在思考,冷冷掃了它一眼。

    “不要多嘴。”

    貝芙麗看赫瑞斯轉身就要走,以為要去找晏越報仇。

    它連忙叫住赫瑞斯。

    “你不要,去找他了。”

    赫瑞斯沒有問為什么,但看向它的眼神無疑在說:如果貝芙麗不能說出一個讓它滿意的答案就完了。

    貝芙麗說:“他對你挺好的,在你睡著的時候,我聽到他們說,如果我們繼續呆在那里,會被其他人帶走,他不想你再被抓走做實驗。”

    “為了放你走,還跟另一個人類吵了一架。”

    “那個人類不想放走你,說他的身體不好,你的血能救他。”

    貝芙麗說的是真的,雖然晏越只跟它說了讓它帶走赫瑞斯。

    但貝芙麗能聽到人類的交談聲。

    貝芙麗沒聽到赫瑞斯說話,以為自己說服它了,于是又說:

    “但他不想,他說那以后你都要留在那里當做他的血庫了。”

    “他說你應是自由的。”

    貝芙麗還記得,她呆在水下,看玻璃外面兩個人類吵的不可開交。

    雖然實際上只是談寺單方面不同意而已。

    晏越很冷靜,他告訴談寺。

    如果為了讓自己活下來就把赫瑞斯帶回帝國,那未來會有更多人代替他這個位置。

    任何人都可以成為“晏越”。

    但赫瑞斯只有一個。

    他深知赫瑞斯血脈的珍貴性,帝國必然不會放過赫瑞斯。

    無論是成為血包還是成為繁育種,這都不是晏越想要看到的。

    所以他用最溫柔的方式,想將一切斬斷干凈。

    唯獨忘記了,人魚這種物種異常執拗,是一分溫柔都不能留的。

    最后,貝芙麗告訴赫瑞斯:

    “其實他對你很好,不要恨他。”

    疾風吹過遺忘之地,落在遺骨尖端的黑鳥們紛紛飛起,盤旋在上空,凌厲地叫著。

    “嗚——嗚——嗚——”

    它們的叫聲像往赫瑞斯的心口撒上了一把鹽。

    苦澀又刺痛。

    奇怪的感覺從胸口爬滿了全身,密密麻麻。

    它說不出來這叫什么,但這種感覺很難受。

    它試圖用蹼爪阻止這種感覺流竄全身,但尖銳的指甲抓破了胸膛也沒能緩解。

    心臟尖端上的疤痕又被抓開,淡藍色的血液順著它的蹼爪滑到肘關節,又墜落進水中。

    它突然很想他,想回到他身邊。

    第60章 第 60 章 找到他,又弄丟他。……

    貝芙麗看到赫瑞斯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恐怖, 一時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可赫瑞斯并沒有什么動作,貝芙麗又拿不準赫瑞斯究竟想干什么了,于是開始打量起周圍。

    貝芙麗判斷出這里應當是遺忘之地。

    它本來沒有資格來這里, 能在這里懷揣記憶重生的人魚都是珍貴的血脈。

    而它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只人魚。

    這次它能活回來,甚至讓斷臂重生, 都是托了晏越的福。

    應當是赫瑞斯做了什么手腳, 不然周圍的監管者不會同意。

    貝芙麗還記得印象中那個頭發柔軟的年輕人類,說話總是淡淡的,像一陣風, 隨時就散了。

    他總是捂得嚴嚴實實的。

    貝芙麗也只是偶然在他伸出胳膊時短了一節的袖口下,看到了一些可怖的疤痕。

    猙獰丑陋的疤突兀地出現在瓷白的肌膚上,貝芙麗好奇多看了一眼,就被他不著痕跡地藏起來了。

    其實貝芙麗對他的印象很好。

    他并沒有傷害它, 甚至沒有用它做實驗,給它注射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

    他最多只是帶著一個文件夾, 站在玻璃后安靜地觀察著培養皿的生物。

    它有時候會后悔當時兇了他, 還用并用信息素攻擊他。

    明明他看起來身體脆弱到輕輕一碰就碎了。

    所以貝芙麗還是不想讓赫瑞斯去報復他的。

    “你能, 別去報復他嗎?”

    貝芙麗小心翼翼地問。

    眼前的金尾人魚半抬眸,深深的眼翳下藏著濃厚的情緒。

    赫瑞斯問:“你怎么知道我要報復他?”

    貝芙麗說:“因為人魚是睚眥必報的種族, 這不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所以你肯定覺得他騙了你, 就會報復他, 但是實際上, 他也不是故意這么做的。

    它告訴赫瑞斯:“我聽到那幾個人類說,會有人來抓他,而且也是為了保護你,最后他才要走的。”

    “你看, 你也沒受到什么傷害,他對你很好的。”

    貝芙麗輕飄飄的話像刺一樣,狠狠扎在赫瑞斯的心口。

    連貝芙麗都認為它要報復晏越,那他又會怎么想。

    貝芙麗看赫瑞斯沒說話,以為自己說準了,“看吧,你就想報復他。”

    說完,貝芙麗又環顧了四周,并沒有看到晏越的身影,偷偷松了口氣。

    這一切動作都被赫瑞斯盡收眼底,它沉著臉拽著貝芙麗就走。

    “我不要跟你一起去!”

    赫瑞斯絲毫不顧貝芙麗的拒絕,它想讓貝芙麗跟晏越解釋,自己不是為了報復他。

    可走出去沒多久又后悔了。

    萬一貝芙麗跟他說了什么其他的呢?

    豈不是讓他更討厭自己了。

    于是它又把貝芙麗丟在遺忘之地。

    臨走前不忘惡狠狠威脅它:“如果被我發現你離開這里,我會扭斷你的脖子。”

    貝芙麗打了個冷顫,嘀咕怪不得晏越會離開呢。

    就這樣暴躁的人魚,誰敢帶在身邊

    很快,赫瑞斯回到了晏越所在的島嶼。

    幾只巨大的水母將島嶼圍了起來,伸出觸須阻擋它。

    赫瑞斯陰沉著臉,[讓開。]

    這些是守衛海神島嶼的水母,它們已經禁止了赫瑞斯的進入,所以無論赫瑞斯說什么都不會散開。

    長長的觸須交叉織成了一張網,密不透風。

    只要有生物想要越過這道防線,就會被電焦。

    金尾人魚眼底的暴戾傾瀉出來,[連你們也要攔我?]

    似乎全世界都在阻止它。

    貝芙麗認為它找他是為了泄憤,海神讓它的努力前功盡棄,弗洛狄說它一定會后悔,那只該死的小人魚甚至詛咒它永遠不會獲得幸福。

    但這些對它來說都無所謂。

    它只要他在身邊就好。

    它已經做出了讓步。

    他不想變成人魚,那就不變成人魚,只要能還呆在自己身邊就行。

    像在忒亞時那樣,它可以隨時看到他。

    看他全神貫注地看著自己的魚尾,用溫暖的手掌撫摸著它的耳鰭。

    那時那雙眼里只有自己。

    赫瑞斯很喜歡這種感覺。

    就像是

    自己真正擁有了他一樣。

    守衛水母并沒有說話,它們不會說話。

    它們遵循海神的意志,阻擋這只暴怒到極點甚至近乎瘋狂的人魚。

    但守衛水母并不能阻止這只強悍的人魚闖入島嶼。

    它們被撕的四分五裂,飄蕩在海洋中。

    赫瑞斯拽下身上還纏著的觸須,觸須黏連著皮膚被它狠厲地撕下來。

    它的魚尾上、胸膛上都是被燒焦的痕跡。

    甚至一張妖冶俊美的臉頰都被傷到了。

    簡直是暴殄天物。

    它感覺自己的側臉有一道劃傷,有些煩躁。

    晏越對永生和力量沒有渴求,那如果連這幅皮囊都不再具有誘惑力,到底怎樣才能留下他。

    這么想著,它有點后悔,剛才撕的塊應該再大一些。

    進入島嶼后,赫瑞斯找了很久,終于在一個礁石灘上看到了要找的人。

    它斯幾乎是下意識就想過去,可剛走出幾米,突然停住了腳步。

    晏越并沒有發現它,在跟旁邊的小人魚說話。

    不知道那條小人魚在跟他說什么,他勾著唇角強顏歡笑。

    可它連他強顏歡笑時的模樣都很少見到。

    赫瑞斯瞬間產生一種巨大的憤怒。

    憤怒驅使著它立刻馬上沖到他們面前,捏碎那只小人魚,然后抓著他質問他為什么。

    為什么寧愿對別人笑,也不愿意看它一眼。

    它究竟哪里做的不夠。

    在這一刻它突然知道了,原來這種憤怒就是被人類叫做嫉妒的東西。

    它嫉妒任何一只呆在他身邊的生物,人類也好人魚也罷,因為在它的思想里,晏越屬于自己,就不該跟任何生物有多余的聯系。

    它足夠強,強到可以在海底成為俯視眾生的存在。

    因此作為配偶的他不需要擔心任何東西,只呆在自己身邊就可以高枕無憂。

    被嫉妒沖昏了腦袋的它想要當面質問他。

    當然它也是這么做的。

    紫尾小人魚還在逗晏越笑,突然看到面前的人類笑容一僵,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甩出去好遠。

    它暈頭暈腦的看到闖入的金尾人魚,大喊:[你居然還敢回來!]

    金尾人魚回頭狠狠地掃了它一眼,嚇得它以為赫瑞斯就要沖上來了。

    但赫瑞斯只低沉地罵了一句:[滾。]

    小人魚大哭著又跑走了。

    赫瑞斯強忍怒火,才能讓自己不對這只覬覦自己配偶的小東西出手。

    畢竟晏越能這么跟它笑,肯定是還挺喜歡它的。

    它現在不想惹怒他。

    可一想到他對別人笑,赫瑞斯就感覺幾乎要炸開了。

    它貼在青年的膝頭,蹼爪覆在他手背上。

    像之前在忒亞時那樣,用這種方式誘惑他放下防備。

    但這次晏越偏開了頭,還想抽回手,奈何手背被它壓的死死的,最后索性不動了。

    “為什么不說?”赫瑞斯問,“為什么不告訴我,你不是故意要丟下我的。”

    晏越冷著一張臉,“不要自作多情,我說過了我只是利用你,救你也是為了你的血,我的任務完成了就會離開。”

    赫瑞斯還記得他剛才對著那只小人魚明明是笑的,可怎么到了這里,他又這么看它。

    它沉了沉臉,但很快,又變臉似得繼續蹭著他的膝頭。

    “我找到那只雌性人魚了,它都告訴我了。”

    晏越淡淡地回:“那又怎么樣。”

    他不想跟赫瑞斯多說什么。

    因為他還記得自己被赫瑞斯粗暴地綁走,然后無比野蠻地喂他吃下奇怪的東西,一意孤行只想讓他永遠變成人魚留在它身邊。

    他跟這樣的赫瑞斯沒話說。

    赫瑞斯拿起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耳鰭上,蔚藍色的瞳仁極盡誘惑。

    但那雙黑色的眼睛中像平靜的一灘死水,無論它如何努力都沒辦法攪動半分。

    它仍認為自己沒錯,并相信晏越現在這個態度只是因為時間太短了。

    慢慢的,等到他周圍的人都死凈了,只剩下它一個,那時他就會正視自己了。

    像是上天在嘲笑它的自大,它猛地注意到了晏越蒼白的臉以及耳邊微弱到幾乎聽不到的心跳聲。

    時間哪里有這么多。

    它興許等不到那一天,他就會再次離開自己。

    然后重復上演現在的故事。

    找到他,又弄丟他。

    海洋這么大,這次找到他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

    那下次呢?

    晏越眼底的冷漠深深刺痛了它。

    耳邊的聲音消失了,晏越等了許久沒聽到赫瑞斯說話,回頭就看到它低下頭埋在自己膝頭。

    他抽動了一下腿,沒抽開。

    “你快死了。”

    赫瑞斯突然說。

    晏越一愣,不知道它說這個是什么意思,皺著眉。

    “我知道,但我對活著沒有什么渴求,我只要做完自己要做的事就夠了。”

    赫瑞斯仍不死心,“如果你變成人魚,跟我一樣,會有近乎永生的壽命,那些可笑的事情對你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晏越用力甩開它的手,情緒因此而激烈。

    “不要用你的想法定義我,這不一樣。”

    赫瑞斯猛拉住他,緊接著問他:“有什么不一樣,你想要我的血我給你,你想要的不就是能抵御污染的方法嗎,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它不解,晏越做這些不就是為了改變人類卑劣的基因,為什么還要費勁做中間無謂的努力呢?

    它甚至直接給了他永恒的生命,只要他接受,那些問題將不會再讓他苦惱。

    “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晏越說:“放我離開。”

    赫瑞斯幾乎是下意識就駁回了他這個要求,“不可能。”

    它無比明確地拒絕了他。

    晏越深深的看著它,那個眼神讓它居然有一絲慌亂。

    他不再跟它多說一句話,背對著它離開了礁石灘進入了島嶼。

    他不想在跟它呆在一個地方。

    赫瑞斯看著他決絕的背影,更懷念起從前。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它就應該一直騙他,這樣起碼他還不會這么看它。

    明明人在身邊,它卻感覺他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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